第3节:草莓采摘者(3) 即使母亲第一次在脱口秀上出现的时候,记者为了拍照片和电影短片把家里 弄得乱七八糟,他的态度也一直没变。 然而等出版社结完帐之后,父亲便不得不开始对母亲的工作刮目相看。这笔 钱让我们添置了很多东西:一辆新宝马、父亲办公室里一套现代实用的设备、母 亲的新电脑和渴望已久的温室。 母亲的写作和我们的日常生活联系很少,它就像附属品一样,很少有我们的 参与。 什么时候如果她在厨房出现,那就意味着她新的手稿又完成了。几周后她的 审稿人便会过来,他们坐在温室里讨论她的稿子,把稿子分发得到处都是,搞得 都没地方落脚,却从不会弄得乱七八糟找不到。 稍后清样、封面设计等便会寄过来,再什么时候成书也会寄过来。 母亲需要写作,为了维持日常生活,就像她说的,一直都是这样的。可能那 时候的写作对她来说更加重要些,因为除了她自己的日常生活外,还有我父亲的 日常生活需要维持。 父亲不喜欢惊喜,他在一个完美的家和一份完美的工作中经营着他完美的生 活,在我看来,有时候他就像住在一间巨大的玩偶屋中,那里的一切从来不会失 去秩序,那里的一切都完美地待在它们该待的位置上。 与此相反,母亲则天生一切都乱七八糟,她的玩偶屋肯定在她还小的时候就 已经非常恐怖了,所以她将收拾房子的事情留给别人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了。 她越来越多地将精力放在花园上,这是她自己的、容易管理的、有限的宇宙, 这里的一切可以任由她按照自己的想法随意支配,这里的经营成果显而易见,错 误也很容易改正。 写作也是同样的道理。母亲能够创造出一个完整的世界,里面的人物和命运 完全由她一个人支配,有人生,有人死,而操纵那根线的就是我的母亲。 这些就发生在那扇关着的门后面,在她的寂静的小工作室中。有的时候她会 说起这些,那时她的眼中便会闪着火花,但是大多数情况下她会将她的写作经历 留给自己,与我们则谈些别的话题。 有一次,一本画报把我母亲刻画成一个被写作完全占有、已经学会很好地隐 藏自己欲望的女人,她的生活太少,而在她的故事中她则虚构出另外一种生活。 另外一种生活!或许那种生活中本来可以有我父亲的陪伴,如果父亲愿意的 话。但是他不愿意。 那么我呢?没人问过我。 母亲也会逃避到朗诵会的出差中,一整个星期的时间都在路上,从慕尼黑给 我打电话,从汉堡给我打电话,从苏黎世,从阿姆斯特丹。我们的电话旁边一直 有一个宾馆的名单,她就在名单上的某家宾馆里面“妈妈:能联系到的地方……” 在她消失的这段时间,我们的钟点工变成了女保姆,从早到晚待在我们家, 负责解决掉家里积攒下的所有工作。她也给我们做饭,她的家常便饭让我父亲在 这段时间里超重十公斤。 母亲出名了,我在学校里的地位渐渐变得特殊起来,甚至有些老师看我的眼 神都带着尊敬。我开始出售母亲的亲笔签名,以此带来的收入相当可观。 每个晚上,当房间里的影子开始摇曳的时候,我便开始想念母亲了。我并不 是想要她一直在家里,恰恰相反,我只是习惯了听到她上楼或下楼的声音、她低 声读手稿中某一段的声音、她打电话的声音。同样我也想念她香水的味道,像一 层看不到的薄雾飘在她停留的或刚刚离开过的房间里。 我们有钱了。父母买下了艾克斯哈姆两万平米的老水磨坊。水磨坊坐落在风 景保护区,宁静安逸,很田园。而且他们还请了一位有名的建筑师进行修葺和改 造工作。父亲本来更喜欢布鲁尔城郊的一栋别墅,却没有买到。他还给自己请了 一位女秘书。 她叫安琪,人看上去跟她的名字一样,三十五六岁,金灰色的马尾,手上戴 满戒指,超短裙紧裹在身上。母亲把她所有空闲的时间都投入到了建筑工作上, 父亲却一点空都没有,因为他的时间都用来和安琪一起埋头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