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翌日上午,洁净工程启动仪式顺利举行。包云河、华世达出席启动仪式并剪彩。 中午在戊兆宾馆用过餐,又在房间稍事休息,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三点。田晓堂不 清楚包云河下午有什么活动安排,就想去包云河的房间请示一下。他正要出门,付 全有却按门铃进来了。 付全有脸上堆着厚厚的一层笑,厚得都有些挂不住了,真让人担心那笑会像墙 灰一样脱落下来。田晓堂满心的诧异,不明白过去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付全有,怎 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起来,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一点儿,让他心理上真没法适应。 付全有说:“包局长已去了大厅,准备马上赶回去呢。”田晓堂说:“好的,我这 就下去。”早上他是和包云河一同坐奥迪过来的,现在还得一同坐奥迪回去。田晓 堂刚要折回房里去拿皮包,不想付全有早已一个箭步冲到前面,从椅子上拎起田晓 堂的皮包,就往外走。田晓堂想把皮包接过来,付全有却抓得紧紧的,说:“难得 有机会为田局长服一回务,就让我拿着吧。” 田晓堂只得作罢,心里越发惊讶:这个付全有,今天该没吃错药吧? 返回途中,包云河情绪很好,充分肯定了田晓堂的工作,说启动仪式组织得相 当好,许多细节问题考虑得很周到,整个活动十分圆满。包云河能这么夸奖,田晓 堂心里自然很爽,也就说了几句谦虚话。 包云河突然换了话题,说:“关于局领导班子分工,已经拖了很久,再拖下去 很不利于工作,也该定下来了!” 包云河这话既像在对田晓堂说,又似在自言自语。田晓堂不好说什么,只是笑 了笑。 包云河又说:“我曾对你说过,今后压在你肩上的担子可能要重一些。我的想 法,准备让你分管大财务和局机关,联系办公室。” 田晓堂颇感意外,不禁惊喜万分。他没想到包云河真让他分管大财务,这就意 味着,他将是副局长中最有实权的一位了。一时间,田晓堂不由得对包云河充满了 深深的感激,却又不知用什么言语才能把这份感激之情更充分地表达出来,只是忙 不迭地说:“感谢您对我的信任和重视。我一定加倍努力,把您安排的工作做好, 决不给您丢脸,更不会给您抹黑!”他几乎是在表忠心了。 包云河一脸严肃,话说得语重心长:“你是班子中最年轻的一位,现在又是担 子最重的,希望你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大胆开展工作……” 田晓堂答道:“您放心吧,我会按您的要求去做的。”他寻思着,“担子重” 这个说法还真有些意思。不了解内情的人,以为“担子重”就是工作多、事情杂、 责任大,就意味着辛苦、劳累、忙碌。可事实上,哪个做领导的都巴不得肩上的担 子更重一些。其实,“担子重”并不一定就要多付出劳动和汗水,却意味着可供支 配的权力更大,可供调遣的资源更多,可以获得的实惠更丰厚。说白了,“担子重” 从字面理解是吃亏,而实质却只怕是讨好。 包云河扫了田晓堂一眼,正色道:“我提醒你,现在局里形势复杂啊,你得多 长个心眼。” 这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田晓堂明白“形势复杂”是什么意思,尽管包云河不 会明说,但他指的分明就是李东达。大财务工作是一块肥肉,过去按惯例一直由常 务副局长分管,近些年也就是由李东达把持着。现在包云河却打破惯例,把这块肥 肉从李东达嘴里挖出来,塞到他田晓堂手里,还真是需要一定的虎气。这就意味着, 李东达的常务副局长,就剩下个空壳了,再无相应的实权。李东达会甘心吗?可不 甘心又能怎样?田晓堂又想,包云河之所以一直不把班子分工定下来,显然是因为 他还在观察,还在权衡,还在犹豫。现在,他终于看明白了,也就拿定了主意。李 东达对他当局长不服气,在背后刮阴风,点鬼火。他也就不用讲什么客气,干脆把 李东达的财权给撸掉,狠狠地杀一杀李东达的嚣张气焰,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可包云河通过分工赐给他田晓堂这么大的权力,又是凭什么呢?自己对包云河并非 服服帖帖,为洁净工程规划方案的事情曾和包云河暗暗地较过劲,眼下虽然表面上 对包云河恭恭敬敬,但那是为了顾全大局所作的妥协,自己心里还是有疙瘩的,这 一点精明的包云河哪会不明白!田晓堂就有些感动了,忙说:“您提醒得很对,我 会注意的。”田晓堂没有提及李东达,更没有含沙射影地指责李东达的不是,以迎 合包云河。对别人落井下石,他还不习惯呢。 包云河略微有点儿失望,忍不住愤愤不平地说:“有些人也真是滑稽之至,我 才外出几天,他就上蹿下跳,想把我扳倒,自己爬上来。我包某人是那么容易被扳 倒的吗?” 田晓堂知道再不表明态度就说不过去了,于是附和道:“他当时找过我,居心 叵测地推断您已经失踪了,甚至要向市领导报告。我想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吗,就 坚决地制止了他!” 包云河点头表示满意,说:“这人你以后一定要当心!” 这时付全有回了一下头,甩出一句:“在省里那几天,他先后给我打过十多个 电话,我知道他是想打探虚实,根本没安好心,所以就故意没理会他,让他去干着 急。” 付全有插这么一句,让田晓堂感觉不大舒服。他想,我们两个局领导谈工作, 你一个司机插什么嘴呀! 包云河吩咐说:“安排办公室通知一下大家,明天上午开个局务会,把班子分 工宣布一下。” 田晓堂忙说:“好的,我这就给办公室打电话。”他没想到,幸福竟然来得这 么快。 回到家里,却冷冷清清的,周雨莹直到晚上九点才进屋,进了屋就把坤包随手 丢在沙发上,不住地唉声叹气。田晓堂问她干什么去了,这么迟才回来。田童一直 放在他外婆家,周雨莹经常回家很晚,她并不承认自己是去打麻将了,总是说在想 办法接近唐市长的年轻夫人。这时听田晓堂这么问,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还不是为了你!” 田晓堂说:“什么为了我,你又去盯唐市长夫人啦?都多长时间了,听你说已 去盯了无数次,可至今连人家长什么样儿都没见过,这可能吗?你哄三岁小孩呀!” 周雨莹又生气又委屈,撅着嘴不满地说:“你以为要想接近市长夫人,就那么 容易吗?周青为了我们,可真是没少操心。每次唐市长夫人叫她去打牌,她就让我 在单位上守候着。唐市长夫人在宏瑞大酒店包了一个房间,每次打牌都定点在那里。 我的单位离宏瑞很近,赶过去方便些。周青不敢冒冒失失把我领过去,那样是要被 唐市长夫人拒之门外的。她只能等待机会,等待哪次那几个固定的牌友中有人缺席, 或是有人因事中途退场,导致‘三缺一’,而唐市长夫人又牌兴正浓,急欲凑够人 手,再借机向唐市长夫人介绍我去作陪。可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前几次,根本没出 现‘三缺一’的情况。今天晚上,有个牌友有事提前走了,周青这才逮着机会,向 唐市长夫人推荐我去补缺。周青反复介绍说我是她的好友,人很正派,可靠,唐市 长夫人才打消疑虑,同意我过去。周青打来电话通知我,我急忙兴冲冲地打的赶过 去,不想情况竟然瞬息万变,等我赶到时,唐市长夫人已悄然离去了。原来,就在 一分钟前,唐市长夫人突然接到唐市长的电话,去了北京的唐市长比原定计划提前 一天回来了,唐市长夫人只得匆匆赶回去陪唐市长。这样,我就扑了个空,只和唐 市长夫人擦身而过。你说,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却又意外地失掉了,我能不郁闷 吗?” 田晓堂这才知道,周雨莹对于那件事还真是上了心。看来,一个女人要是铁心 想干成一件事,还真是没有什么阻挡得了。可他一直却没太把那个事放在心上。他 内心是不屑于做那些的。周雨莹坚持要做,他又拿不出坚决的反对态度。在他的潜 意识里,只怕还是希望周雨莹能把“夫人路线”进行到底。他的心态是矛盾的。 为了把周雨莹从烦恼中解脱出来,田晓堂就转移话题说:“你听我说件高兴的 事吧。今天下午包局长和我谈了话,说了班子分工的问题。”他把谈话的具体内容 告诉了周雨莹。 周雨莹一听自然高兴,嘴上却说:“不过就是分管个财务嘛,你就值得那么乐 呵?” 田晓堂说:“财权可是最实在的权力。虽然我分管财务,还要受制于包局长, 大事得让包局长拍板,但一般的资金调度、使用包局长不会管那么细,他也管不过 来,这些都是我这‘一支笔’说了算,那权力也是炙手可热的。跟你说句实话,凭 我现在掌握的权力,已在所有副局长之上,实际上就相当于是二把手了。” 周雨莹说:“真没想到,包局长还这么看重你!” 分工明确后,田晓堂更忙了。不仅要做的事情不少,而且来找他的人陡然增加 了许多。田晓堂出人意料地管起了财权,让下面的人认识到他的来头还真是不小, 都一窝蜂地想巴结他。这些来找他的人,说得直白点儿就是奔着权、钱二字来的, 对他自是低眉顺眼、毕恭毕敬。他们请他吃饭喝酒、洗脚捶背,对他说尽了乖话、 好话、奉承话,最后还会悄悄塞给他一个信封。田晓堂这才更真切地体味到了权力 的美妙。他没法不为之而兴奋,有时甚至有点儿陶醉了。不过,他还没有被甜言蜜 语冲昏头脑,仍在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底线。对人家奉上的信封,他会暗暗掂 量厚度和重量。如果只有千儿八百,实在推辞不掉,他也就笑纳了。千儿八百不是 什么大数目,如果还推来推去就显得不随和,让人觉得虚伪,甚至认为他是嫌钱少。 如果超过了一千,他是坚决不收的。钱多了就有受贿之嫌,他得为自己把好这个关。 不过有时他也会觉得自己可笑:你大钱不敢拿,收点儿小钱就不算腐败?小钱积少 成多,不也是大钱?可他又知道,如果自己连千把块钱都不收,那他就会被视为另 类。在不乏污浊的环境里,一个想要一尘不染的人,不仅不会受到欢迎,而且还会 被孤立起来。田晓堂只能苦笑,为自己好像懂得了一点儿虚圆灵活。可内心深处, 还是难免有些矛盾和迷茫:他似乎在开窍了,这究竟是成熟的表现呢,还是堕落的 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