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俗话说,麻绳总是从细处断。往往你越怕什么,就越会出现什么。本来想以那 天待在家里为由模糊不在现场的事实,谁料半路竟然冒出个卢小石,真是人算不如 天算。我不知道是该自己倒霉了,还是运气不佳,这个该死的卢小石,无意中一下 子扼住了我的脖子。原本仅是想引开警方的注意力,现在倒好,非但没有制造出天 衣无缝的假证,反倒得到了一个实证,不仅准确,而且极端致命。如果警方知道那 天我去过杨啸的家,我就是有再多张嘴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毫无疑问,我必 须竭尽所能隐瞒这一事实,而且要彻底隐匿那天所发生的一切。当前最主要的是不 能让他把我不在家的事实说出去,否则……可如何才能堵住他的嘴呢?如果将真情 告诉他,他不一定相信,说不准还会怀疑我就是凶手。倘若不说明实情,一旦公安 局查到他那里,一切可就晚了。 我辗转反侧,冥思苦想,决定去找我的小舅子,他认识的人多,门路广,办法 也多。主意拿定后,我立即从银行取出两万元现金,揣在怀里直奔他家。三天后, 当我刚与正阳律师事务所的刘哲律师联系上,一个突然传来的消息不仅令我震惊, 同时也让我暗暗窃喜。因为前一天晚上,卢小石从距市区二十公里外返回时发生了 交通事故,不仅腿和梭骨骨折,大脑也因撞击受到严重震荡,整个人处于植物人状 态。为了证实消息的真伪,我让刘律师一边帮忙了解这起交通事故,一边赶到附属 医院,找到卢小石住的病房。消息确实不假,缠满绷带的卢小石平躺在床上,身上 插着一根根管子,正拼力地借助着氧气罩呼吸。见他如此情形,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现在惟一知道我不在家的人成了这样,看来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从医院出来,我 直接来到了正阳律师事务所。 “刘律师,公安局对杨啸一案的调查到了什么程度?” “自从接受你的委托,我对一些情况进行了初步了解,截至目前还没听说此案 有何重大进展。”刘哲将一杯水放到我的面前回复道。 听到这个消息,我有些焦躁不安地接着问:“这么说我仍然是他们的重点怀疑 对象了?” “我想应该是这样,”刘哲点点头,“据说他们在这个案子上下了不少工夫, 除了调查与杨啸有关的每一个人,还重点了解了他的前妻——你妹妹以及提供你那 篇小说的读者,当然也没有放过与餐巾纸有关的一些线索,同时还就刊载你那篇小 说的杂志在本市的流向进行了详细的追索,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没有找到比你更具 嫌疑的对象。” “这……”我条件反射般地挺直了身体,好半天才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来, “看来此案的犯罪嫌疑人是非我莫属了。” 刘哲没有表态,像是默认了我的说法。过了一会儿,他如实分析道:“坦率地 说,就那种现场,且不说有与你小说中完全吻合的现场,就凭现存如此明显的动机, 再加上又没有不在现场证明,你说公安局在未发现其他线索的情况下会作何判断? 你写过侦探小说,应该知道怀疑对象要具备哪些条件,但要是他符合若干个条件, 那这个人差不多就是犯罪嫌疑人了,”他专注地看着我,“凭我的经验,公安局只 要找到一点点实证,你恐怕就……在劫难逃。” 他的话仿佛一下子点中了我的死穴,让我浑身阵阵发麻,腿也开始不住地颤抖。 “这……这……我该怎么办?” 刘哲见我如此,稍稍放缓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如果凶手不是你,你也没必 要这样紧张。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假如你真有什么,无论掩饰得多 么天衣无缝,到头来也是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听到他这么说,我有些不高兴了。我从紧张中缓过劲来:“刘律师,话可不能 这么说,难道你也认为我是凶手?” “呃,对不起,楚主席,我不是那个意思,”刘哲也许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欠妥, 一边道歉一边转了话题,“说良心话,就今天这种市场环境,我们做律师的对刑事 案件并不感兴趣,因为只要犯罪事实存在,我们作任何辩护都是苍白无力的,我们 并不能为他们解脱什么,只是希望能从犯罪情节上找到某些符合法律的从轻惩处的 条款而已,所以我……” “刘律师,我们先不谈这些好吧,”见他这般情绪,我立时将话打住,“我既 然来找你就是完全相信你,因为我不是凶手,所以才希望得到你的帮助,看如何才 能解除警方对我的怀疑,否则的话……”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还真有点无能为力。”刘哲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刘律师,我想是这样的,我们除了关注警方的调查外,对杨啸也要有一个全 面的了解,看能否找到既符合情理又符合逻辑的说法,能够清楚地解释杨啸的死与 我无关。” “这……”刘哲若有所思地拉长声音,他领会了我的意思,笑着说,“我明白,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不妨试试看,不过,你也别闲着,你们作家的想象力是最丰富 的,要救自己,你得多动动脑筋了。” “那是……”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我的神经时刻不能放松。虽然案发当天不在家的事暂时不 为人知,可仍然摆脱不了嫌疑。下面要做的是,得想办法找到一条路径,引开警方。 可如何才能找到这样的路径呢?该了解的都了解过了,无论怎么都难以找出一丝龃 龉的缝隙,所以……我低头默默地走着,沉甸甸的心像被铁锚钩住似的阵阵下坠, 仿佛连人都要被拽到地底下的感觉。 “楚悦,你怎么了,没精打采地连路都不看?”突然一辆车停在我面前,一个 人探出头来冲我道。 我匆忙收住脚。“方佳建,是你……”我忍不住叫出了声,他是我大学的同学, 现在市晚报文艺部当记者,“你这是干什么去?” “去看一个画展,就是前几天刚死的那位著名画家杨啸的作品展,据说他这一 离世,所有作品立马大幅升值。这次展出除了表示对他的缅怀外,有些作品还准备 拍卖,报社让我报道一下,”方佳建说着打开车门,“怎么样,和我一起去看看?” “我……”正想推托,但转念一想,或许这正是个机会,说不定还能从中找到 自己所需要的证据,于是没再踌躇,马上答应道:“好吧,我正好没事,随你闲转 一趟。” 杨啸的画展布置在艺术中心的美术厅。为答谢社会各界对杨啸的悼念,他的家 人应美协建议专门举办了这次画展。来看画展的人不少,除了一睹这位英年早逝的 画家的作品外,有些是专门冲着收藏而来。由于人多,一进门我们就走散了。我夹 在人流中,根本无心欣赏他的画作,从第一展室飞快地来到最后一个展室。这时, 我才注意到墙上悬挂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少年儿童的肖像画。我忽然想起杨啸教过不 少的学生,现在还有一拨孩子跟着他学画。我的大脑像被什么触动了一下,不由得 返回头,仔细地看起了这些以少年儿童为模特的画作。 “这么快你就看完了?”就在我认真端详着这些神态各异的儿童肖像时,方佳 建拍了下我的肩膀问。 “呃,”我不好意思地朝他一笑,“我不懂画,所以只能走马观花了。” “要是这样,那咱们走吧。”他建议道。 “也好。” 回来的路上,方佳建问杨啸被杀一事我知不知情。我吭哧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 “不知道”。他说,据报社法制科的同事从公安局得到的情况看,案发现场非常像 自杀的样子,要不是发现有餐巾纸擦过的痕迹,谁都不会相信是他杀。我含糊地支 应了两声,没再和他说下去。但杨啸是自杀的可能深深地触动了我,让我想起了刘 律师的话。他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我是个作家,还是个写推理小说的作家,可我的 想象力跑哪里去了?这时我一下子有了新的推断。事实上并非我对杨啸怀恨在心, 而是他鼠肚鸡肠心胸狭窄,或是精神变态,以致难以承受指责与孤独,结果走向自 杀。但为了报复我,他竟布置了与我小说中相差无几的现场。对,这真是再符合逻 辑不过了,而唯一的不足在于无法找到自杀的证据。不过,警方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更有力的证据,这样一个推测说不定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想到这里,我暗自欣 喜起来,思路就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条,那就是杨啸曾 教不少孩子学画画,这其中是否也有线索可查?我越想越兴奋,也不知到了哪里, 直到方佳建问我在什么地方下车时,我才醒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