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了如此启悟,我便按自己的思路再次开始实施解救自己的计划。首先,我想 尽办法搜集杨啸对我不满的言论以及能证明他精神有问题的材料,当然还有那天我 去他家时他的一番表白,不管是真是假,都可以作为他自杀的理由。其次,我又专 门去看了一次杨啸的画展,并用相机将所有的画翻拍下来,特别是那四五张以同一 个孩子为模特的画,我拍得格外仔细。做完这些后,我请刘哲对跟他学画的这些孩 子展开调查,看能否找到一些线索。还有他到现在仍不结婚的真正原因——是生理 问题还是心理畸形?一星期后,我不仅从两个熟悉杨啸的人那里打听到他曾说过我 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还从一家医院里找到了证明他有生理缺陷的病例。正当我满怀 信心地准备就杨啸的死给出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时,卢小石苏醒过来的消息,像突 然投来的一把匕首,彻底刺穿了我的臆想。据财政局的人讲,经过精心治疗,卢小 石的神智已完全恢复正常,只是腿部因骨折还没有长好,如果不出意外,不久便会 出院。天啊,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样,如果他向公安局说出那天的事,我……我 再次被推向了地狱的边缘,迷茫得不知所措。就在我浑浑噩噩地难以理清头绪时, 卢小石的信意外而至,我有些错愕,顺手将信打开。 楚悦兄:您好!因医院打电话不便,特托人捎此便信,还望见谅。自意外发生 车祸,很是不幸,今日大难不死,还能与兄联系,甚感欣慰。经此灾难顿悟生命与 时光的短暂,还是那本小诗,倘能尽快给予研讨,荣幸之至外,倍加感谢。期待佳 音,恕不多言,见面再叙。 卢小石送走捎信的人,我拿着信站在窗口前发怵。看来他确实清醒了,而且还 惦着他作品的研讨会。只是他为何说在医院打电话不便?还有他被碰成那个样子为 什么仍要急着开作品研讨会?难道这里面……我两眼望着窗外摇曳的树梢,心里翻 腾着。我必须去医院一趟,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不让他说出那天的事。下定决心后, 我开始准备起来…… 晚上九点多,我来到医院,趁人不备快步走进卢小石的病房。屋里的灯光略显 幽暗,腿上打着石膏的他侧躺在床上,微闭着眼睛。我轻轻关上门,正准备上前, 卢小石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我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就在我的手刚要触及他的颈部 时,两只胳膊仿佛被钳子牢牢夹住了,再也无法抽脱。 “谁?你们要干什么?”我奋力地反抗道。 “知道你会来,我们在这儿等候你多时了。” 随着屋里灯光大亮,我一眼看清摁住我的是两名警察,顿时,我眼前一黑,整 个身体崩塌般地猝然失去了支点…… “怎么样,楚作家,这回该是彻底交代的时候了吧。”我被带进讯问室,肖柯 睨视着我,俨然一副算总账的气势。 “交……交代什么?”我狼狈不堪地垂着眼睑问。 “交代什么?”肖柯不由得提高了嗓音,“看来你也和其他犯罪嫌疑人一样, 我问你,你今天晚上来医院干什么?” “我……哎呀,”我用手捶了一下大腿,“我还能干什么,他说要和我商定作 品研讨会的时间,所以我就来了。” “真是个不错的借口,”肖柯讥诮道,“只可惜,他在七月二十六日那天找你 商定时间时,你却不在家中?” “这……这……”我嘴唇一张一合地翕动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答不上来了吧,”肖柯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你给我讲实话,你那 天究竟干什么去了?” “我那天……那天我真在家里。”为了保持面子,我依然坚持着。 “我说楚悦,到这种时候你还不说实话,”肖柯两眼犀利地凝视着我,“卢小 石已经向我们反映了你不在家的事实,你为何还狡辩?再说,当他将这一情况告诉 你后,没出三天便发生了车祸,这又说明了什么?现在,他刚刚恢复过来,你就如 此迫不及待地悄然而至,我问你,你是不是企图再次杀人灭口?” “不不不!”我连声否定道,“我是接到他那封信才来的。”这时我才明白过 来,我是钻进了他们预先设计好的圈套,我呀,真是太愚蠢了。 “接到他那封信……可你为什么要扑到他的身上?” 我刚想张口解释,马上被他用手挡住。 “还有你口袋里的这瓶强力安眠药,又是用来干什么的?”说着,他将我随身 携带的安眠药掏了出来。 “写东西的人经常失眠,这你是知道的,这药是我今天上午买的,还没来得及 放下,另外……” “对,还有另外,”他返回到座位上,拿出一个塑料袋,“这是从你的衣服里 发现的餐巾纸遗留物,经检验与杨啸被杀现场的完全吻合,这你又作何解释?” “我……我……”我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行了,最好放老实些,把所有的都说出来,”他严声厉色道,“难道还要等 我们抓到制造车祸的凶手你才死心吗?” “……”我的嘴像被抽干唾液似的,干涸得再难张开。 他没再多说话,将一张拘留证放到我面前。“请签字吧。” 看着那张拘留证,我的胳膊犹如灌了铅似的怎么都难以抬起。虽然自己殚精竭 虑地想方设法,但到头来终究没有逃脱警方之手。现在怎么办?我的大脑高速地运 转着。我究竟做了什么,为何仅因写了一篇小说就成为凶手?真是岂有此理!我心 犹未甘地越想越不是滋味,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让我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不, 我有话要说。” 见我这般反应,肖柯看了我一眼。“可以,有什么话你都可以说,这是你的权 利。”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我不再犹豫地直截了当道,“七月二十六号那天 晚上,我确实去过杨啸的家……” “这就对了,”还没等我把话说完,肖柯忍不住拍了下手,“楚作家,你早该 这样了,好,你继续往下交代。” 我将那天在电影院门口碰到杨啸的经过一点不落地诉说了一遍,“他将我叫到 家里,说他当年之所以和我妹妹分手,主要是因为有一次写生从山上摔下来,腰部 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从此丧失了生育能力。为了不影响妹妹的婚姻与前途,他才忍 受着巨大痛苦作出了那样的决定。” “你相信他当时说的是真的吗?”肖柯插话问。 “当然不认为是真的,因为他后来又与别人结了婚,所以……”我实事求是地 说。 “这就非常符合逻辑了,你认为他仍在编造谎言,所以基于愤恨就此下手了, 对不对?” “不,”我马上否定道,“我见他如此说,便再也听不下去了,强压着怒火毅 然走出了他家。” “你又不说真话了,你说离开就离开了,能有谁证明?” “是没人证明,但最近我在杨啸曾住过的医院里找到了他当年的病历,证明他 确实丧失了生育能力。” “呃,”肖柯若有所思地抬起头,“这好像是两个概念,他有无生育能力和你 是否杀他没有必然的联系。当时你就是相信了他的话,也同样有理由将他杀死。” “我已经说过,我既不相信他的话,也没有杀他,如果我是凶手,我为什么要 按自己书中设计的方法去作案?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这是其一。其二,那天 我与杨啸是偶遇,如果我要毒死他,怎么也得有所准备才是,决不会每天将药带在 身上,守株待兔地去等候,”我润润嘴唇继续说,“所以我认为你们不要总是把怀 疑点放到我头上,而应该好好考虑考虑其他方面。” “噢,”肖柯愕然地望着我,“为了推托自己的罪行,倒打起警方的主意来了, 也罢,我倒想听听你这个作家是如何想象的。” 看他有意听我说下去,我一本正经地清清嗓子。“我认为,首先应该考虑他是 自杀,因为他与我有恩怨,所以在自杀前克隆了从我小说中看到的现场,以图陷害 我。其自杀动机,除了个性孤僻,不能生育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至于证据,应该是 你们警方的事了。其次,就是你们应该对杨啸的尸体进行解剖,以证实我的说法。 他第二次婚姻失败后至今未婚,我觉得他有心理变态的倾向,特别是他教了很多学 画的小孩,并对其中几个情有独钟,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行为,请你们再进行些 详细调查,或许能得出一个满意的结论。”我一口气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不愧是作家,思路确实很广,如果照此写小说,恐怕会引出很多故事来,说 不准还能出人意料。遗憾的是,现实中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想象归想象。”他说完 再一次将拘留证放在我眼前,“对不起,尽管你有很多想法,但你到医院企图杀人 灭口之举,还有你自己承认那天你就在现场的证言,让我不得不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因此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签字吧。” 我祈求地盯着肖柯,渴望从他脸上看到理解的同情。然而,我失望了,他目光 凌厉,面容冷峻,威严的气势彻底击垮了我的自信。我悲哀地慢慢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