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坐在车子里,一边等着琼·贝克特或她的儿子艾伦走出房子,一边试着吹起 了烟圈。好不容易我才吹出了一个像样的烟圈。不过,我有的是耐心。干上侦探这 一行,你不得不经常在外面蹲守。还好,我这新近养成的吸烟习惯对我打发时间大 有帮助。他们说,吸烟会使罹患肺癌的风险大大增大。这我倒是求之不得,而且越 快越好! 在我的序曲牌本田二手车里,呛人的烟雾开始让人觉得有点难受了,于是,我 打开了一扇车窗,烟雾便飘向新泽西州奥拉戴尔商住区一侧的街道。这条街十分安 静,来回的车辆也不是很多。我将车停在了角落里,距离她家的前门大约有一个足 球场那么远。我不想让人看出疑点来,所以,我开着车环绕着这个街区来回转悠, 每隔一个小时变换一次停车地点。也许,这样做仍然让人觉得形迹可疑。 天上晴空万里,太阳照射在这座房子上,强烈的阳光使得蓝色变幻成浅灰色。 这是一座非常不错的郊区住宅:两层楼,带有一个车库,一辆汽车停在车道上,是 一辆小货车。 那天上午,琼·贝克特的前夫聘请了我。这人长得清瘦,像是几个星期没有吃 过饭似的。皮肤紧绷绷的,脸色苍白。他的黑发日渐稀疏,两鬓已经灰白。他那双 灰色的眼睛向下耷拉着,凝视桌上的吸墨纸时像是泪眼汪汪似的。我不知道他的笑 容持续了多长时间。这时候,他首先开口了。 “你是杰克逊·多恩,是吗?”他问。 “没错。我就是。”我从办公桌的第二个抽屉里掏出了一包幸运牌香烟,点燃 了一支。袅袅烟雾向客人那边飘去。他用左手扇着烟雾。只见他的无名指上有一圈 醒目的印痕——这应该是通常戴戒指的地方。这一圈印痕比别的地方明显白一些。 “哦,我叫伯尔特·莱辛,是罗格斯大学的教授。多恩先生,你受理过虐待儿 童的案子吗?” “我在当警察时就受理过了。” 听了这话,他未作回应。我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想,他也应该知道结局。 他伸手拿出随身带来的公文包,打开包,从里面掏出一封马尼拉文件夹,将它 递给了我。打开文件夹,我的胃开始蠕动起来,我觉得胆汁一下子涌到了喉咙。文 件夹里有一个小男孩的几十张宝丽来照片,小男孩大概有七八岁。只见他眼眶乌黑, 嘴唇肿得老高。里面还有他的手臂的近距离照片,上面有大面积的紫红色伤痕。男 孩子在哭泣,而且他的眼睛在故意避开相机镜头。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这是我的儿子,艾伦。我的前妻琼把他打成了这个样子。她平时就喜欢酗酒。 这也是我与她离婚的原因。我把这些照片在法庭上展示了一下。离婚案判决后,我 得到了儿子的监护权。多亏我当时比较明智,带着艾伦离开了她。” 我朝这些照片上看了最后一眼,然后把它放回文件夹。我的心情半晌才稳定了 下来。我能感觉到他的那双灰色的眼睛在盯着我,我也盯着这双眼睛。“仅凭这些 照片你就得到儿子的监护权了?你必须还得有一个证人什么的,是不是?” “法院相信了这些照片,难道你还不相信?”他微微一笑,可这笑没起什么作 用,好像他的神经细胞并没有把嘴巴和眼睛连接起来似的。 “不。” “为什么不相信?” “说来话长。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沮丧,大概是遗憾自己没有打听到更多有关我过去 的情况。像大多数大学教授一样,信息对他来说意味着一种力量。“艾伦的校长出 席了庭审。她有好几次看见艾伦上学时满身的伤痕。我准备离婚时,我把所发生的 事全都告诉了她。她答应出庭作证。正是因为她的证词,我的离婚案法院很快就判 了下来。” “那么,我从哪里入手呢?”我不喜欢这个声音。家庭案子往往都很棘手。它 们不好解决,就是一时解决了,往往也会留有后患。可我眼下手头紧得很,所以, 我接下了他的案子。 “我住在奥拉戴尔。我每天都要在奥拉戴尔和新不伦瑞克之间来回穿梭。昨天, 在回家的路上,我遇到了交通堵塞,而艾伦在学校里等着我去接他。结果,艾伦的 母亲抢在了我的前头把他接走了。她绑架了艾伦。” “你怎么知道是你的前妻把他接走了?”我又掏出了一支香烟。这一支味道感 觉好一点。太阳透过我身后的窗户照射了进来,我觉得它照在我的背上暖洋洋的。 “玛丽·阿美小姐——哦,就是艾伦学校里的那个校长——看见她把艾伦带走 的。”他将马尼拉文件夹放进了他的公文包里。 “就是那位在你的离婚案中给你作证的校长吗?” “是的。” 我吸了一口烟,让它在肺里停留了片刻。吐烟时,我死死地盯着莱辛的眼睛。 我不愿相信这个家伙,他的眼睛和他脸上的其他部位总是表情不一,可他的声音却 显得颇有说服力。于是,我开始相信他的话。“她为什么不给警方打电话呢?她知 道你的妻子对这个孩子构成了威胁。” “我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可她还是决定最好等我自己来处理。她相信我自己 能应付得了,不会给艾伦再造成任何伤害。”他收住了笑容。 “我觉得这很难让人相信,莱辛博士。她知道你的前妻殴打过你的孩子。那么, 当她看到你的前妻带着你的儿子离开时,她怎么能站在那里袖手旁观呢?这种校长 实在不太明智吧!” 莱辛耸了耸肩。 “你为什么不去找警方或者你的律师呢?”我问。 “我认为这样来得快一些,而且比请律师也相对便宜一些。你是怎么收费的?” “二百五十美元一天,另加各种费用开支。可我还不知道是否该接下这个案子。 我总不至于贸然闯进去,抓住孩子就走吧。这案子属于家庭事务,我觉得最好还是 留给你们自己解决为好。”不过,我想帮助这个孩子。这些照片似乎在跟我说话, 我感觉到孩子的遭遇沉重地压在我的胸口。 莱辛紧锁着眉头,嘴巴四周的那一条条纹线一直延伸到他的面颊。 “你看这么办怎么样?”我继续说道,“如果我看到她带着孩子出来,我就过 去和她谈一谈。也许我可以说服她安排一个时间和你见上一面,你们俩可以自己把 它解决了。”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或许是在脑海里想象着这一次谈话时的情景吧。我相信, 他并不喜欢我这种做事平和的想法,但他还是做出了妥协,最终同意了。他给了我 两张照片:一张是艾伦的,这一张他的身上并没有伤痕;另一张是他的前妻琼的。 他还给我提供了她家的方位和他自己住所的方位,免得我找到那个孩子后找不到去 处。我告诉他,我还想找艾伦学校的那位女校长谈一谈。他不希望我打扰这个可怜 的女人,但他最后还是勉强把艾伦所在学校的地址给了我。 莱辛离开十五分钟之后,我也离开了我的事务所。我沿着乔治大街朝我的车子 走去,它离我的办公室只相隔两条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