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哈维猛地清醒过来。不要有这种荒谬的念头,他告诉自己。你雇佣的是位职业 杀手,办事小心,从不出错。他成功后你当然会后悔,任何一个丈夫对于和自己共 同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妻子不明不白地死去都会后悔的。但是,一切都将属于你了, 他提醒自己。生意,房子,还有你妻子名下五十万美元的保险单。那份保险已买了 五年多,时间足够长了,不会怀疑到你身上的。这一切都将属于你了。 朝光明的一面看吧,哈维默默说道。他对自己点点头,又微微一笑。想想以后 你想去的地方,你要见的女人,还有那份自由所带来的激动! 哈维现在觉得心里好受了些,情绪也高涨起来。这时,传来一阵短促的敲门声, 紧接着他看见了珍妮弗那张无辜的脸,向他道过歉后,又把两名警察作了番介绍, 说他们想和哈维谈谈。 “再次见到你很高兴。”昨天晚上,当哈维第二次来到格瑞斯顿酒店时,那个 男人换了不同的衣着,犬牙形花纹格子夹克,里面是棉织的圆翻领针织衫。他坐在 同一张长椅上,双手捧着另一只白兰地酒杯。 酒吧里有两个女人。哈维一走进去,那个穿网眼长筒袜的女人,也就是前一天 晚上告诉哈维她可以提供半小时免费服务的那个女人凑近她的同伴轻声嘀咕几句, 两人便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哈维的口袋里放着一大沓钱,鼓鼓囊囊的,摸上去像个保龄球。 “你需要知道些什么?”坐定后,哈维问道。 “我想知道的是,你是否把钱带来了。”那人说道。哈维把手伸进口袋掏钱, 那人却举起一只手,“不要。” 哈维点了点头。“听着,”他迅速说道,“从根本上说,我妻子是个好女人… …” “不要说这些。”那人说。 “那我该干什么?”哈维说道。他几乎是在哀求。 “喝酒。”那人笑了笑,然后举起手中的酒杯。酒保过来了,哈维要了杯白兰 地,纯的。 “现在该干什么?”趁着等酒的工夫,哈维问道。 “这天气,”那人说道,“对五月份来说真是热呀,是不是?” 哈维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吐了。这种感觉就像一位早已就位的短跑运动员,只等 着发令枪发出号令。一想到手枪,哈维便闭上了双眼。 两位侦探就坐在哈维对面。珍妮弗用白色瓷杯替两位侦探冲好咖啡。那杯子是 哈维的妻子几个月前精心挑选的。珍妮弗关上门,离开了办公室。 两位侦探自我介绍了一番,但哈维根本没记住他们的名字。他现在满脑子想的 是:丑闻。在监狱里待那么多年,一定糟糕透顶。可是,丑闻,他无法忍受。 两位侦探咕嘟咕嘟喝完咖啡后,便和哈维闲聊起来。其中一位的年龄比哈维大, 稀疏的灰白头发,大肚子;另一位三十出头,模样英俊,梳着吹风机吹出来的发式, 还有运动员的体格。 哈维还在回答着那个年轻侦探提出的有关他生意上的问题,这时,那位年长的 侦探放下手中的杯子,身体向前倾,然后用一种令哈维反胃的声音问道:“你妻子 在哪儿?” “我妻子?”哈维大声说道,那声音听上去像女高音。他们知道了,他想。他 们知道了。他看着办公桌上那只小型的镀金座钟。那是十年前妻子送给他的圣诞礼 物。十一点差十分。现在,哈维不想吐,他只想哭。但他并没哭,相反,他微笑着 说,“她在去机场的路上。飞往坦帕的班机,去看——”他觉得口干舌燥,想咽一 口唾沫,但做不到。“看一个朋友。在那儿待一个星期。”他的嗓音像风中抖动的 树叶。 “好。”昨天晚上,当哈维把相同的信息告诉他时,坐在长椅上的那个人点头 称好。“她自己开车去机场,离开一个星期。这样的话,你可以一周不用听到她的 声音。因为她离开时,你们刚吵过嘴。” “不要在屋子里,”哈维低声说,同时把身体俯在桌子上,差点儿把酒也泼了 出来。“不要在屋子里!” 那人仔细观察了哈维一会儿。“不要怕成这样嘛。记住,你是老板,我只是你 雇来帮忙的。你说不要在屋子里,就不会在屋子里。就在车上。” “你不像是那种会去格瑞斯顿酒店消遣的人。”那位年轻侦探对哈维说。 哈维告诉他们,自己是去那儿替一位客户办事的。不信的话,他们可以去调查。 “我们早已调查过了。”年长的侦探说。 “那么,你为何又回到那地方?”年轻侦探说,“昨天晚上?” “去做第二次检查,”哈维说。“为了证实……”他深吸一口气。他应该现在 就跟他们达成认罪辩诉协议吗?早一点儿达成认罪辩诉协议对自己的判决有帮助吗? 还是孤注一掷?“为了证实前一天晚上我的观点是否正确。” “你是去问查理·萨瓦纳在哪儿下手?”年长的侦探嘲笑道。 “谁?”哈维真的惊呆了。 那人一边满意地点着头,一边听哈维描述他妻子的车,哈维还向他指出他妻子 在去机场的路上有可能会停下来的一些地方。因为原先哈维和他妻子一起去机场时, 她总会在相同的地方停下来,为此,哈维很是恼火。“你看,这样的话,很好下手。” 那人一边说,一边点着头。 哈维想说什么,但那人挥了挥手。“真的很好下手。”那人说,“你妻子的车 将停在机场的停车库内。我会自己开车过去。事成之后我就离开这儿,去履行另一 个约定。”他不时地点着头,对自己的行动计划表示赞同。“你妻子将被装在皮箱 里。”他微笑道,“不会登上飞机的。” “我还要知道别的情况吗?”哈维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 哈维起身想离开,那人伸出手,将他拦住。“不要告诉我说你忘了那笔小钱。” 他递给哈维一份当天的报纸。“假装上厕所,把这带上。把你那些小钱夹在报纸里, 带回来。” 哈维又坐了下去。“我凭什么……我凭什么知道……” “事情是否已办妥?就凭我是职业杀手。否则的话,我不会冒这个险的。” 他以下的话使哈维毛骨悚然。 “就凭我喜欢这工作。” “你把一份报纸带进了厕所,是吗?”年长的侦探此时站起身,在哈维办公室 内来回走动,看着墙上的油画,就像在美术馆一样。这些画都是哈维的妻子挑选的。 哈维现在才知道,他们一直在密切监视着自己。 “是的。”他的声音听上去像一只战战兢兢的小动物发出的。 “两分钟后,你从厕所里出来,把报纸还给查理·萨瓦纳。”那位年长的侦探 还在兜着圈子,年轻的则坐在那儿,一边用指甲剔着牙齿,一边观察着哈维。 “那是他的报纸。”哈维说,他尽量露出笑脸。“我只是借来看看。” “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和查理·萨瓦纳搅在一起?”年轻侦探饶有兴味地说。 “谁?”哈维再一次问道。 “当你把报纸还给他时,你们谈了些什么?” “什么?”哈维低声嘀咕着。 把五千美元夹在报纸里,哈维从厕所出来,回到那人身边,小心翼翼地把报纸 放到桌上。但那人看都没看一眼。 “你会在自己的办公室打电话吗?”那人说,眼睛朝穿紧身衣和网眼长筒袜的 女人那边看去。 哈维说是的。当那人问他办公室的号码时,哈维告诉了他。 “明天,一个叫巴索的人会给你打电话,他的声音听上去跟我的一模一样。” 那人说,“中午前的任何时候都有可能打去。中午之前,不是中午之后,他会告诉 你,事情已经结束了。” 这时,哈维为自己的镇静感到吃惊。“也就是说如果成功,你会给我打电话。” 他说。 “不是我,”那人说。以前,他说话时语气中总带着点儿调侃,可这次却很愤 怒。“是巴索。也不要问确切的时间。不要说‘如果’。我不会出错。”由于他的 口音,“出错”两字听上去像“出处”。 “如果到中午,你……巴索还不给我打电话,该怎么办?”哈维问道。 “以前从没发生过类似的事。这次你也应该相信。一星期后,你我再次在此见 面,有事到时再说。” 哈维点点头,准备离去。 “如果明天不打电话给你,下个星期你也就不要到这儿来了。”那人说,“而 且,你也别指望能再见到你的那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