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在爱的运河这件案子预审听证会的前一天晚上,德克从动物保护协会那里抱 回了一只被遗弃的小狗,这让全家大为惊讶。 这天是1962年5 月28日,是推迟了很久、将在尼亚加拉县法院召开的听证会 的前一天晚上,听证会由地方法官斯特劳顿? 豪威尔主持。这天也是朱丽叶一岁 生日的前一个晚上。 我还记得吗?当然记得。 我一生都会记得。 是巧合吗,爸爸带萨尤回家的那天晚上? 父亲表示抗议,好像他的感情受到了伤害。“‘巧合’,绝对不是。就如爱 因斯坦所说,上帝不会和人们一起玩骰子”。 在这里,月神公园22号,德克? 波纳比可是爸爸。 德克? 波纳比是爸爸,是受到崇拜的爸爸,但仅限于月神公园22号。 就像在一个童话故事中一样,这只小狗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萨尤”。 它名字的发音,就如爸爸所坚持的那样,“‘萨—尤’,是个匈牙利名字”。 男孩子们,罗约尔和钱德勒,当然想要一只小狗。罗约尔大喊大叫,表示拥 护,而钱德勒虽然也相当渴望,但却不张扬。每次罗约尔看见其他孩子拥有自己 的小狗,他也自然想要一只属于自己的。从罗约尔会说“小—狗”的那一刻开始, 他就曾经请求想要一只。 阿莉亚是个小心谨慎的母亲,对德克的这次讨好毫无反应。她不知道怎样去 直截了当地反对。绝对不行,你不能在家里养小狗,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她也 不知道怎样去取笑儿子那副充满期盼的表情。一只小狗!如果还有一个无家可归 的小生命等待着去爱,这次就算妈妈输了。 全家人欣喜若狂,已经两天没回家的德克? 波纳比突然回家了,就像宙斯从 云彩里现身了一样,这会儿才下午六点,他正好赶上吃饭时间。阿莉亚和布丽奇 特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她俩此时亲密得如同姐妹,或者是几乎如同姐妹,这时, 德克忽然进了厨房,他怀里抱着尖叫着的、到处撒尿的毛茸茸的小东西。阿莉亚 震惊了,她看着它,而且明白更糟糕的是:它还活着。 活着!萨尤不仅仅还活着。它就像个鞭炮那么活跃。它就像原子聚变一样活 跃。它如同波浪一样的皮毛看上去就像弄脏了的奶油糖果,潮潮的,闪着光的眼 睛被黑色的眼圈围着。萨尤是一种英国小猎犬和小猎兔犬的杂交品种,不是纯种 的狗。但是“可能不会长得太大”,动物保护协会的兽医这样告诉德克? 波纳比。 一种冲动正逐渐的控制德克的生命。一种预感,在强烈的一瞬间让他知道什 么才是对的。德克神清气爽地离开了办公室,对第二天的听证会很有信心,他本 打算顺道去趟玛力奥那里喝点什么,但是好像被磁铁吸引住了一样,他转悠到了 第五大街和费瑞大街那里的动物保护协会。在一群毛茸茸的小东西们的叫声中, 他转了一会儿,最后在一群较小的狗里面挑了一只。 阿莉亚惊呆了,尽管她极力掩饰着,不想表现出来。为了孩子们考虑,阿莉 亚这些天来一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这会儿阿莉亚看起来还算很镇定,她问 :“德克,亲,亲爱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 现在这样做合适吗?噢,天哪——一只小狗。噢,德克”。 德克想到了迷信。他在想如果今晚他做了件好事,那么明天早上,上帝一定 会帮助他的,还会给他的客户一个公正的裁决。 “为什么?阿莉亚,你不必问为什么。” 罗约尔和钱德勒并没有问为什么,他们已经高兴得快要发疯了。 小朱丽叶坐在她的高脚椅上,兴奋地尖叫着。 阿莉亚的孩子们就像圣诞树上的小饰品被点亮了一样兴奋。罗约尔趴在地板 上,抱着萨尤使劲儿亲,钱德勒蹲坐在他们面前,爱抚着小狗左摇右摆的头。两 个孩子哭着央求:“妈妈,不要把萨尤送走!妈妈,求你了!妈妈,不要啊。” 他们这样央求妈妈。他们发狂一般求了好一阵子!当阿莉亚抱起萨尤准备递 给德克的时候,罗约尔一边哭,一边乱踢,并且用他的小拳头使劲儿捶着地板, 其实他的拳头已经不算小了。“妈妈,不要啊。妈妈。”阿莉亚有些心软了,有 谁能够受得了蓝眼睛的罗约尔这般恳求,如同求别人饶了他的命一样?钱德勒此 刻也出乎意料地激动。“妈妈,萨尤注定是我们的!如果爸爸没有从动物保护协 会那里把它带回来,它可能就会被处理掉了。妈妈,你一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对吗?‘处理掉。’”他近视的双眼在眼镜后面游移。 罗约尔突然间清醒过来,警觉地问道:“是什么?‘处理’?‘处理’到什 么地方?” 钱德勒冷酷地说:“就是被杀掉。然后把它放在土里,接着埋了。就像所有 死了的东西一样。” 罗约尔咆哮着抗议:“妈妈,不要啊。妈妈,不要。” 这下子,朱丽叶也又哭了。她还太小,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至少,阿 莉亚也不希望她知道),也不知道勒索之类的恐怖事件。这个和别人通奸的丈夫, 父亲,消失了48小时之后,匆匆赶回家,把一只小狗丢在了她腿上——一只蠕动 着的,尖叫着的,眼泪汪汪的,到处撒尿的,五周大的,讨人喜欢的,小猎犬和 小猎兔犬的杂交的小狗,又匆匆地冲进了春天芳香的夜晚。 “德克?你敢走?站住!你不是真的要——” 但是,德克确实走了。他刚才把车停在了车道上,没有熄火。办公室还有工 作等着他,他不能留在家里。他匆匆拿了点食物,准备待会儿再吃。他现在不饿。 “晚安,各位!爸爸爱你们!好好对待萨尤。阿莉亚,亲爱的,我明天给你打电 话,在……”——德克一向勇敢的声音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结巴,“在判决之后。” 这个男人现在正处于躁狂中,霓虹灯在他茶色的眼睛里闪耀着,他的声音颤 抖着。是的,他正努力和上帝讨价还价。好像人真的可以跟上帝谈判一样。噢, 阿莉亚其实更清楚。如果这个男人没有背叛她,没有伤她的心,她或许会同情他。 阿莉亚在德克身后大喊:“别再叫我‘亲爱的’!我要跟你离婚。” 厨房这会儿已经乱得一团糟。这顿金枪鱼沙锅晚餐已经给毁了。孩子们在叫 嚷:“妈妈,我们留下它吧!妈妈,我们留下它吧!”小婴儿正用尽力气哇哇大 哭,衣服头发凌乱的布丽奇特嘴里正哼着盖儿语哄她。小狗萨尤咆哮着,叫喊着, 就像在大声唱着最令人震奋的《铁砧大合唱》或者《惠灵顿的胜利》。请求者们 的小合唱拨弄着阿莉亚紧绷的心弦。她该怎么选择,该死的,太不公平了!阿莉 亚想对所有的人大吼,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她拉了把椅子,坐下来,举起使劲挣 扎的、五磅重的萨尤,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狗尿飞溅,已经浸透了她的裙子,再 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莉亚严厉的斥责:“不要叫我妈妈。我可不想做这个小东西的‘妈妈。’ 当你们的妈妈已经够烦了。如果还要留下它——” “妈妈!噢妈妈我们留下它吧!” “——你,钱德勒,还有你,罗约尔,你们要照顾它。你们要喂它,带它出 去溜弯儿,现在开始清理它拉在地板上的粪便。你们能做到吗?” 多让人兴奋的一个问题啊。 “能,妈妈。我们能做到!” “我们保证,妈妈!” 阿莉亚其实应该知道更多,她叹了口气,抚摸着小狗的刺刺的头和耳朵,还 有它粉红色松软的小舌头。它的小屁股在阿莉亚的大腿上扭动着,好像在跳桑巴 舞。“我看它倒有几分伶俐。如果你喜欢小狗,钱德勒,去关上其他房间的门, 罗约尔,把报纸铺在地板上。我们给萨尤一个48小时的考验。一分钟也不多。” 钱德勒擦去眼镜后面的眼泪,说:“妈妈,谢谢你。” 罗约尔一手抱着妈妈一手抱着小狗,哭着说:“妈妈!我爱你。” 就这样,在德克? 波纳比爸爸刚准备离开家的时候,萨尤开始了在波纳比家 的生活。 走绳索的人开始了他命中注定的勇敢旅程,他要穿过深渊。不久,上升的雾 气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一阵狂风,或者是子弹击中了他的背部,于是他失去了 平衡。他不断下坠, 异乎寻常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