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一天匆匆到来了,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陈亮会把什么样的噩耗带回 来。我又找到源源,跟她一起吃了早饭,然后才告诉她昨晚陈亮发短信的事,源源 惊愕地问我是不是小朋出事了。我说陈亮没有告诉我,她急得眼泪直流。 一上午我们俩都魂不守舍地呆在老太太的家等待着,源源不停地给小朋发短信, 盼望着出现奇迹,我则呆坐在曼丽的画像前想着心事。这期间邻居王阿姨送来一盘 饺子,她敲门的声音把我和源源都吓了一跳。 送走热心的王阿姨,我才发现已经到了中午。我们俩都无食欲,呆呆地守着各 自的角落默默无语。突然门铃再次响起,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把门打开。 站在门口的不只是憔悴的陈亮和小于,还有两个表情严肃的警察,从气质上来 看,他们是陈亮的上级。 果然,陈亮介绍说,年长一些的那位警察姓郝,中年的那位姓石,两个男警察 都是市刑警大队的侦察员,老郝还是副大队长。许小朋的案子惊动了市里,已经由 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派他们两位经验丰富的刑警来负责这个案子。 惊动了市里?小朋的案子到底怎么了?我跟源源面面相觑,我感到心跳骤然加 速。 老郝跟石警探在老太太的家里转了几圈,拿出一些奇形怪状的工具测量着,敲 打着,还照了几张相,陈高和小于不远不近地跟着。 转完之后,老郝走到我身边,看着我面前的油画,抱着膀子捏着下巴端详着, 然后笑着说:“郭风教授,画得不错啊,笔法细腻又不过于呆板,到底是少壮派。 你们系张墨函主任的画风跟你不一样,老八路的作风。你回去替我问候问候他,就 说公安局的那个郝大个子想他啦。哈哈哈。”他爽朗的笑声打破了刚才的严肃沉闷 的气氛,几句话就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让我心里暖洋洋的。 他看了看源源,又说了几句不伤大雅的笑话,恭维她是生意场上的女强人,让 源源的脸色由阴转晴。我心里暗自佩服着:表面上看他是在说笑话唠家常,实际上 是在告诉我们他已经把我们的底细探察清楚了,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地方。 他坐在我们对面,面色逐渐严肃起来,他对石警探点了一下头,石警探打开随 身的录音笔,又打开一本记录本,开始了对我和源源的查问。 首先是对源源的查问。关于她跟小朋从结识到离婚的过程她讲述得很全面,有 很多细节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从中得知小朋婚后过得很孤独,但也很自在。 “你们俩到南方创业是谁的主意?”老郝突然间插了一句,源源愣了一下,说 :“是小朋。” “为什么非要到那个水城呢?你们都是北方人,你们的业务基本上在京津塘一 带,不怕信息不畅、成本过高吗?”老郝的提问让源源的眼睛一亮,像找到了知音 一样。 “就是嘛,开始我也这么想,不过那时南方地价比北京低得多,人工费也便宜 很多,当时合同规定十年之内租金不变,第一年我们公司确实不赢利,我还埋怨小 朋没眼光。谁知道第二年下半年开始,那里的地价就逐年上涨了,所以现在我们是 稳赚的,光是租金这一块就为我们降低了成本。”源源娓娓道来,展现了商界女人 的精明。 “许小朋只是法人,业务上的事都是你来抓,那么他平时干些什么呢?”老郝 的问题怎么听都像是随意问问,但又似乎暗含玄机。 “到处走,摄像、旅游,独来独往的。总之,很少在家。” “他常去什么地方旅游?有明显的兴趣趋向吗?” “有。他常常在江浙一带转悠,有些地方去了好几回,他拍的那些照片我都看 腻了,可是他还乐此不疲的。” 老郝微微点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房间里沉静了片刻,老郝让源源继续 讲讲那四幅油画的来龙去脉。源源详详细细地描述一番,然后从皮包里掏出一个信 封,从里面取出几张邮局的提货通知,递给了老郝。 这些纸我都见过,当时忘记了给陈亮看(陈亮忙着到市里去检验油画,也没想 起向我们索要)。此时陈亮也抻着脖子看着,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老郝手中的几张 纸上。 老郝一张张翻看着,看完后传给石警探,石警探看完后又传给陈亮和小于,最 后又传回到老郝手里。 “这些都是物证,我要带走。你说他喜欢摄影,我还想看看许小朋照过的照片。 而且我们需要你提供一些许小朋的生活用品、毛发、指纹、病历等物证。”老郝缓 缓地说着,有意把语速降慢,很显然是想让源源引起注意。 “这些都在南方的家里,小朋妈妈家里没有这些东西。郭风住进来以后也找过, 除了一个不锈钢的盒子和那个帐本,其它什么也没有。”源源冲我这儿看了看,我 点头表示她的说法没错,然后我找出那个盒子和数学本递给老郝。 老郝没有急于打开,而是跟石警探对视了一下,沉吟了片刻,接着问:“那么 他的血型你知道吗?” “AB型。”源源的回答很肯定,“我们婚前检查的时候验过的。” 老郝的眉毛一皱,我的心忽地收紧了。他向前欠欠身,问:“许小朋有皮肤病 吗?” 源源又是一愣:“皮肤病?没有啊!他的皮肤干干净净的,比我还白净呢。” “身上有伤疤吗?” “没有……哦,不,他脸上有痤疮,青春期的产物。”源源说着偷眼看了看满 脸青春痘的陈亮,有些不好意思了。陈亮倒是很坦然,正全神贯注地记录着两个人 的谈话。 “郭老师,这个盒子你是在哪儿找到的?”老郝把目标转移到我身上。 我把他们带到小朋的房间。昨晚我已经把大床复归原位,现在又要翻过来演示 一遍,演示完我累得有些气喘。 老郝几个人围着底儿朝天的大床查看着,又把盒子放回到床底原来贴着的地方 笔画着。石警探把这个情景拍了下来,又画了个草图。 然后老郝打开了盒子,拿出那些金属牙签,几个人反反复复地看着。源源怯生 生地插了一句:“我跟郭风看过这个,我们觉得细的这头是牙签,粗的那头是钩针。 小朋说过他爸爸磨过好多不锈钢牙签。”源源的话引起了几个警察的兴趣,他们津 津有味地看着,议论起来:“还有这样的牙签?做工真精细。”“许小朋的爸爸手 可够巧的。” 老郝严肃地对我和源源说:“这些我们也要带走。” “你们还有其他发现吗?”他继续问我们俩。 源源看了看我,犹豫再三,讲出了她看过的照片上的小女孩儿的事,还把抽屉 里的照片翻出来给警察们传看。我知道不可避免地要牵扯出曼丽了,只能这样了, 这个时候即使源源不提,我也会透露一些的。 果然,源源接下来把她所猜测的跟曼丽可能有关的所有事件一一道来,她强调 的是小朋一定认识曼丽,但是曼丽不认识小朋。 老郝捏着那张背景模糊的照片跟油画上曼丽的画像比照着,陈亮和小于轻声耳 语:“不像啊。这怎么看得清?” “一定是她,我的直觉向来很准,我不会看错的。”源源的语气像是在赌气。 老郝“扑哧”一笑,说:“我们办案子有时也靠直觉。不过最终要靠证据。” 源源的“腾”地红了。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老郝整理一下警服,拍了拍警帽,对源源说: “这个案子需要你们的配合,尤其是你。过几天我们需要跟你回一趟南方,进一步 寻找证据。”源源紧张地点点头。 要回南方去?我想起陈亮昨晚发的短信,看来问题不简单。我轻声地问:“小 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源源也瞪大了眼睛期待着。 老郝沉吟片刻,低垂着眼皮,说:“目前还不能肯定。但是……”他把目光转 向我,:“郭教授,《画皮》这个电影你看过吧?”我茫然地点点头,源源惊惧地 看着我。 “那四幅油画就是画皮。”这惊人的消息犹如一声霹雳,把我跟源源定在原地。 “那些画中的树干和桥身都是用人皮制作的,手法很巧妙,跟画布非常自然地 融合在一起。这些人皮的面积虽然不大,但是毕竟是人体组织,是谁的皮还要通过 检测才能确定,所以我们需要你们尽可能多地提供许小朋的毛发等物。其实我们都 希望那些人皮不是许小朋的。”老郝临走时丢下的话在我耳边嗡嗡作响,直到送走 他们,我还如坠梦里。 源源一声凄厉的惨叫把我从恍惚中拉回现实,她摇摇晃晃地扑向老太太的床, 一屁股跌坐下去,浑身不停地颤抖,任凭眼泪拼命地流着。 现在她的内心比谁都要痛苦。我知道她宁愿听到小朋已经死了,也不愿意听到 这么惨决的消息,我也是如此。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