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鲁斌昨天下班后到酒吧去了。在那包徐萱留给他的东西被卫雯知道后,由于鲁 斌态度上支支吾吾,两个人的关系骤然紧张了。他越不说卫雯越想知道,鲁斌选择 用沉默和逃避来对付妻子的喧嚣。这样的状态叫鲁斌开始不喜欢回家,经常到酒吧 去喝酒,每次都晃晃荡荡的。而对于卫雯,一向的自信忽然动摇了,这种感觉把她 的生活也搞乱了,她过去坚信的,甚至是赖以生存、快乐之源泉的价值观一夜之间 土崩瓦解。她开始觉得自己被骗了,而丈夫一定是和萱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种关系被他隐藏了起来,他在她面前一直装做若无其事地演戏。这些念头经过大 脑的想像,一旦明晰起来,并坚信不疑后,卫雯也不干了,那种潜藏在女人血液里 的妒忌全部爆发了出来,甚至不惜毁掉一切来出这口怨气。 “他出事儿那昨天晚上,他干什么,或者见什么人,你一点儿不知道吗?”薛 静问。 “不。……”卫雯说。那个坚强、自信的女人这会儿已经被悲伤打夸了。她不 断地哭泣,不过她没有说一句对丈夫抱歉的话。 鲁斌是在酒吧出来,穿过马路时被一辆卡车撞死的。那车是施工的车辆,车上 载满了从工地上挖掘的石头。鲁斌被撞倒后,车子从他的胸部碾压了过去。轮胎很 宽大,他整个胸部都被压粘在柏油路上。而瞬间产生的压强把胸腔的气体向头部、 腰部冲击而去,导致鲁斌的眼珠暴出,七窍出血,大小便瞬间失禁,现场惨不忍堵。 薛静掀开盖尸布,准备看时,早到一步的吴兰提醒了她状况很惨,薛静虽然有 了心理准备,也见过形形色色的尸体,但看见鲁斌凸出的眼球时还是吓了一跳。她 的心怦怦跳起来,几乎要把尸布盖回去。而他那被碾压成桌面一样扁平的胸部叫她 显些呕吐了。薛静怔怔地站在那儿。那一瞬间死亡的悲哀把她笼罩了。她无法相信 那个像赖锦祖一般英俊的男子此刻变成了这样。当她这么想时又觉得不吉利,赶紧 驱散了这种想法。 厅里的刑侦专家老顾阻挡了卫雯去辨认鲁斌的尸体。他们是从证件上确认是他 的。最初出现场的110 警察把消息反馈给了指挥中心。等得知是部办的案子他们请 示了局长。 尸体被抬走时,薛静和卫雯在远处站着。她两次提出来要看一眼丈夫都被薛静 劝住了。警察会在尸检后尽量把尸体还原,那时她再见比较好。有时候亲人恐怖的 面孔会使一个正常人昏掉,而阴影一生都挥之不去。 鲁斌的尸体被拉走后,薛静叫110 的警车把卫雯送了回去。在现场的边上章淼 和李智平正在问肇事司机当时的情况。交警已经划出了现场痕迹图。负责的老赵在 一边儿吸烟。薛静朝他走过去,都是老熟人了。除了薛静其他人老赵一概不认识。 他奴了一下嘴,问那个人是谁。薛静看过去,是周志虎,正在打手机呢。 “部刑侦局的。” “你现在都玩上层了。”老赵调侃。 鲁斌的那张脸在薛静的脑海里转悠,她没心说逗趣的话。不过她也没有丝毫责 备老赵的意思。每个人对一件事儿的感觉都会不尽相同。对于老赵这是起交通事故, 对于她则不一样了,她是当事人,了解的更多。 “你看是一起自然的交通事故吗?”薛静问。以她的判断应该是场事故。 老赵说九成是行人的责任。司机的车头已经过来一点儿了,但行人不知道为什 么停下来,据司机讲是往后退了一步,才被挂到了车轮下头。 一个小时后薛静他们几个到了刑检中心法医工作室。十天里来了两次,薛静感 觉很不好。鲁斌的尸体被放到解剖台上时,她站的位置正冲着拉锁,但她的手申向 拉锁时却迟疑了一下。在她内心深出鲁斌那两个血肉模糊的眼球给了她一种特别震 慑的东西。不过,她还是把尸袋拉开了。两颗眼球仍然悬挂在眼眶外头。而鲁斌整 个的胸腔内脏和断裂的肋骨碾压在一起,几乎所有的内脏器官都破碎了。血腥味儿 在整个解剖大厅里弥漫开来。薛静把换气扇打开了。他们要仔细地检查尸体,已确 定是否还有别的因素导致事件的发生。在提取了胃里的成分后,薛静把探测器打开 了。这个东西和机场的金属感应器差不多,一般用来检查莱福枪或爆炸的弹片碎屑。 薛静很仔细地移动着手里的设备,一会儿蜂鸣声响起来了,在确定了位置、仔细查 找后,他们考虑到的情况发生了:一枚缝衣针出现了。而接下来他们一共找到了三 枚。 胸腔部位已经被压扁了,但从针尖的方向仍然可以确定是从正面发射的。只是 发生事故的马路很宽,出事儿的地点又在中间部位,如果发射缝衣针是在人行道上 的话,将近十二米,是否可以有这样的功力,很叫人怀疑。薛静在黑板上画了草图, 分析的过程中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会不会从车里发射?”薛静说。她的话给大家带了灵感。他们马上联系了肇 事司机,但他没能提供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因为是双车道,他根本没有注意从其 他车道上驶过的汽车。 案件需要回去再做进一步的分析,现在要给尸体做复原。薛静心理上有些退缩。 她没有主动去动鲁斌的眼睛,老顾拿起来给塞进了眼窝。被压扁的胸腔最后用泡沫 材料填充了起来。把这一切弄好后已经中午了。可摆弄了一上午尸体,谁也不想马 上吃东西。周志虎把大家带到茶馆儿去了。谈话依然围绕着案子。薛静把今天早上 偷萱萱头发的事儿说了。 “我觉得这个人对咱们的行踪很了解。”薛静说,徐萱的头发丢了时她就有了 这种感觉,现在更强烈了。大家面面相觑,竭力寻求着可能的漏洞,但似乎没有什 么明确可疑的地方。对于鲁斌的遇害,薛静心里很难过。鲁斌本来说要和她单独谈 谈的。如果这个预约提早的话或许他不会遇害。不过这只是一个假设,除了加深了 薛静的内疚,与发生的一切于事无补。先是徐萱,接着是韩闯,现在鲁斌也死了, 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凶手大开杀戒?这个问题缠绕着薛静。还有这个独立调查组, 它建立的理由从一开始就没有说清楚,只是就案办案。薛静喝了口茶,下定决心了, 于是她问道:“周组长,我想问个问题,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这话说的,什么事儿,说吧。”周志虎说。不过,当薛静把话说出来后,老 周哑巴了。 最初时对于某些事情由于及其敏感,原则上是希望在案子上有所突破。现在三 个人死了,事关重大,于是老周说了成立这个组的目的。有人给中纪委匿名写了一 封信,讲到有人在埠城跨海大桥的建设过程中私呑了将近两个亿的资金。但举报人 没有指名道姓。审计署对工程财务进行了秘密审计,发现了几笔违规挪用的资金, 是市长陈家俊的签名,在近一步的追查中,审计人员意外地发现那些签名是伪造的。 由于财务主管前期病故了,对于这些转账的具体情况很难调查清楚。公安部几乎开 始确定邮寄这些举报材料的可能是徐萱时,她却意外的死了,接着调查这起意外事 故的韩闯也死了,在这种前提下才成立了独立调查组。 除了老周,其他几个人第一次听说这些,安静甚至有些懵懂。 薛静学过专门涉及“洗钱”的课程,对这一领域的了解使她问道:“那么那些 钱现在在谁的手里?” “被汇入一家瑞士银行的账号里,又转到巴拿马银行了。已经通过外交途径进 行了交涉,但结果不理想。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这笔钱存在问题,因此巴拿马银行 方面拒绝提供详细的信息。” 虽然现在大家都明白了成立独立调查组的原因,案件的线索也不少,但仍有一 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做为组长,老周把工作布置了一下,薛静和吴兰负责韩闯和鲁斌事件的调查, 其他人从市委开始,逐一排场。省厅的四个警察也到了。老周把他们安排到了其他 的房间,叫他们先休息。这种安排给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好像不想叫人知道的太 多。 薛静感到某种不适。鲁斌的那张死去的脸叫她浑身不舒服,它不断地跳出她的 大脑,叫她感到紧张和郁闷。而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和吴兰去刑检中心检 测徐萱的头发,结果没有发现特别刺激的物质成分。考虑到剪发前一定是洗过头的, 薛静给美发师李婷婷打了电话,婷婷肯定了这一点儿。而他们不可能在获得萱萱化 妆后的头发了。 目前的情况叫两个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吴兰建议她们到马戏团去调查走 访一下,看看是否有人记得徐萱出事儿时有什么异样。 “调查一下她的化妆师。”吴兰说。 这个建议是可行的,但此刻薛静脑子还在想着别的。她走神的样子引起了吴兰 的注意,不过她没有说话,看着她,等着薛静醒过来。薛静想到了赖锦祖提到过老 虎发情,那么会不会那些想让老虎发狂的人使用了激素一类的东西?这个念头把薛 静弄得发痴了。她大眼睛转向吴兰,考虑她怎么表述才好。 “怎么?”吴兰问。 “激素,我们是否可以从头发中检测出激素的含量?” 薛静解释了一下。理论上是可能的,这并不是个困难的测试,可她们都没有做 过。 “你认为是发情导致的―――” “是的―――不过我没有最终确定―――需要请教一下兽医。” 薛静出去找了小陈,不过他也不了解动物的这类属性,但他打了一个电话给了 农学院,他的一个同学是这方面的专家。薛静和他通了话。专家的回答是肯定的。 并且他提供了用头发检测激素含量的准确方法和发情期的激素指数。化验程式走完 后,她们得到了指数:头发分解液中含有动物激素成分。现在她们又面临着新问题 了:如果咬人的老虎没有处在发情期,那么是否也会被激素刺激呢?薛静和吴兰对 这个问题都无法回答,决定到农学院去见见陈工的同学。等到了医院,才知道结果 比她们以为的要复杂,这还涉及到老虎的饮食和健康状态以及老虎的岁数龄。如果 身体状态良好,老虎将会被激素的味道刺激,而性情易怒。 薛静和吴兰又去了马戏团,向驯兽员要了“仔仔”的健康卡片。按照这张卡片 上的资料,“仔仔”正处于壮年。既然来了,薛静和吴兰又见了徐萱平日演出时的 化妆师。那是中年妇女,留着知情头,说话声音爽快。她说萱萱都是自己化妆的。 那时她们就在化妆部的办公室里。薛静没看到什么。她很想得到徐萱的那些使 用过的化妆品。 女化妆师把她们带到了里间的更衣室。在墙根处立着一排橱柜,其中一个是徐 萱的。暗锁,一拉门开了,里头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咿,怎么没了?” “你最后看见里头的东西是什么时候?”吴兰问。 “真没太注意。别人的橱子,不大注意。不过里头有东西我知道。可能给清理 了。” 女化妆师给班长打了个电话,班长说那天鲁斌来时给他拿走了。 离开马戏团吴兰觉得鲁斌很有问题,但她也说不出更近一步的东西来。鲁斌已 经死了,她身后是否有人,现在还一无所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