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决定正面接触胡勇。向局里请示后,对讲机里传来老头子的声音:“先观察 后接触,要谨慎从事。” 胡勇带着我们在公园里兜了好大一圈。张羽擦擦头上的汗,气呼呼地骂了一句。 终于,他走进了那片荒芜的松林,他走走停停,似乎漫无目的,又似乎在寻觅失去 的东西。不时,还掏出手帕擦擦眼睛。最后,他疲惫地坐在一块大石上。 是时候了,我快步走过去:“胡勇,到这里干什么?” 胡勇像从梦中惊醒,呆呆地站在那里,瞪大眼睛望着我们:“是逮捕吗?”他 伸过双手,我发现他的一双眼红肿着。 “不,随便谈谈。”我极力缓和这紧张的气氛,顺势坐在他的对面。“尽管有 不少议论,但我们是重证据的。”我抽出一支香烟递给他。 “不,不会。”他连连摆手。 我独自点燃了烟:“胡勇,希望你能把心里话讲出来。” “老李同志,我想问一下,小林她是不是已经死了?”他还在想着林熳,对于 自己的处境却不大在意。 “现在她还在医院。”我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能见见吗?”他的脸上显出一副十分恳切的表情。 “这个,以后再说吧……胡勇,能谈谈你们的关系吗?”见到他情绪有所缓和, 我便直接提出了这个问题。 他稍稍迟疑了一下,又抬起头盯了我一会儿,像是下了决心:“老李同志,这 些事我本想永远埋在心底,今天,今天我全说了吧。”见到小张掏出了记录本。他 又犹豫了。我示意张羽合上本子,小钟悄悄按下了微型录音机电键。胡勇用一种伤 感的语调开始讲述。 “小林的家庭生活是不幸的。在插队期间又碰上那种事,这些兴许你们已经知 道了。当时。她的精神接近崩溃了。但是,多年的同学生活,我了解她,她是个天 真纯洁的姑娘,直到今天我也忘不了……她的影子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说着, 他的眼睛又湿润了。 “不要难过,还是把情况讲清楚吧。”我鼓励道。 “具体讲,是在出事以后,我们相爱了,两个‘老插’的爱情,尽管我们没有 财产,更没有权势,但我们都有一颗真诚的心。就这样我们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日 子。但是不久,她按‘病退’回城。分手那天,我们抱头痛哭了一场。那一天,我 们海誓山盟,谈了许多许多……可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么纯洁的她,回城后就开始 变了。林熳的虚荣心很强,她的周围也有那么一群‘苍蝇’,那些人正是利用了她 的这些致命弱点。” “后来,我也回城了,经过一番努力,我们分在同一家化工厂。对她的追求时 髦、举止轻浮。我有些看不惯,我们的关系出现了裂痕。不久后的一天晚上,她主 动约我去城南公园,我去了。以为她要谈些什么。没料到。这一晚,她异乎寻常的 热情,禁不住感情的一时冲动,我们就……咳,当我冷静下来时,心怦怦地跳,脸 上一阵阵发烧。林熳却满不在乎地对我说,你对我是有救命之恩的,这回,就算我 还清了你的债吧。听到这话,我惊得半晌说不上话来。在那以后,她开始疏远我, 可我一直在等着,在我心里,她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林熳。兴许您会觉得我太没出 息,不过我的确是这样想的。我们最终断绝关系是在今年4 月。当时,我就担心她 这样下去会出事的,可万万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出事以后,我心情很不好,想 和你们谈谈,又怕你们会更加怀疑,反正身直不怕影斜,所以…… 老李,你们救救她吧,她不是个坏人,她会记住生活留给她的教训,而且她活 着可以证明这一切。“胡勇恳切地要求着,直到最后,他仍缄口不谈林熳那混乱的 男女关系。是在有意遮掩,还是在维护林的名誉。 我望着胡勇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睛问:“那么6 月30日的上午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去图书馆。我是7 点30分左右离开的家,到图书馆去借书。后来还到阅览部 翻了翻杂志。回到家已经12点多了。” “有谁能证明吗?” 他默默地思索了一阵:“有,许工程师可以作证。”他果断地答道。 “许工程师?” “是啊,就是许仁杰工程师。那天,刚巧借书证放在工作服口袋里,我到厂里 来取,碰上许工程师从试验室出来,我说了句‘许工,加班哪’。他嗯了一声,问 我干什么来了,听说我要去图书馆,他很高兴,还让我帮他借一本化工资料书,并 且写了个书名交给我。” “书借到了吗?” “查了一个来钟头也没找到,去问服务员,人家说这本书还没有中文译本。这 件事,礼拜一我就告诉了许工。” “还有旁人能证明吗?” “没有了。” “许工与你关系怎样?” “关系挺好,不过人家是个出国留过学的大知识分子,咱只是个普通工人。但 是许工从不端架子,和工人关系都不错。” 从城南公园出来,我回到局里,张羽又到厂里去了。我刚坐在写字台前,准备 理一理那杂乱的头绪,一阵丁零零的电话铃声响起,是小张的声音:“老李,化工 厂传达室的老孙师傅想和您谈谈。看样子挺急的。” “好,告诉孙师傅,一小时以后我就到。”我放下电话,在本子上急速地记下 了几条新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