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当我赶到厂里,已是傍晚时分,夏日天长,西边的太阳还迟迟不肯落山。厂内 工人早已下班,偌大个厂子显得空落落的,一片寂静。我把车子停在传达室窗下。 听到马达声,小张早已掀开用彩色塑料管穿成的门帘。和老孙打过招呼,出于职业 习惯,我细细观察了一下这间仅有8 平方米的小屋。朝东有扇小窗,在那里可以看 到从厂门进出的每一个人。此时,窗上已早早地挂上了花布窗帘。窗下有张陈旧的 三屉桌,上面除了一架电话机,还整齐地摆着来访登记本和电话号码簿。屋子西墙 下有张单人木床,上面叠放着一床毛巾被,床下密密地排放着十几只空酒瓶子,床 边只有一张小圆桌。除去这些,屋子里再没有什么物件,真是个简陋的环境。我知 道,这儿几乎就是他的家了。 老孙师傅原是厂里的电工,前两年已经退休。他无儿无女,自打去年死了老伴 儿,厂工会为了照顾他,又将他接回厂里,安置在传达室看门。一来厂子需要这么 个认真负责的人,二来也免了再专门派人去家照顾他。 老孙今年64岁了,精瘦的身子,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人 一老,嘴就有点絮叨,可他不,说起话来总是一板一眼。寒暄过后,谈话转入正题。 “老李啊,我琢磨着应该找你们聊聊,要不然这心里头老不踏实,可又怕说不 好反倒误了你们的事。”说着,他填了袋旱烟。 “孙师傅,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往前挪了挪椅子,又替他点上了烟。 他吧嗒吧嗒地吸着烟,迟疑了一阵:“这么说吧,我看这杀人的,没准儿是胡 勇。就在出事的那天一早,他慌里慌张地从厂里出去,一边走一边往兜里揣东西。 这事儿明摆着,他跟小林子有那么层关系,如今一吹,就急了眼,可甭管怎么样也 不能杀人哪!” 我截住话头:“孙师傅,那天早上还有谁在厂里?” “还有……噢,许工也来了,他是按老规矩来厂里记试验数据。胡勇走后,他 才走的。…‘许工这个人怎么样?”我随便地问道。 “要说老许,全厂老的少的都竖大拇指。人家是工程师,可见了咱这么个看大 门的,都一准叫声‘孙师傅’。听说他又在写书了,挺厚的一本。” “写书!”我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是啊,写书,都是化工方面的事儿,了不起啊。另外,人家对厂里的事情也 真尽心,这不。出事后,一直动员我们几个来反映情况。”忽然,他的脸上现出一 种异样的神情,“不知为什么……” 突然,屋外的铁栅门“哗”地响了一下,从窗帘缝隙里看到,一个黑影已闪出 门去,我示意小张出去看看。一会儿,张羽回来,对我摇摇头。我急步走出去…… 大约10分钟后,谈话继续。“您接着谈吧。”我说道。 “没……没什么了。”老孙嗫嚅着不愿再讲。我只好东拉西扯和他闲聊了一阵。 看来,今晚也只能如此,我们只好告辞出来。临别,老孙还再三叮咛:“我说得也 不一定对,千万别错怪了谁啊! ” “孙师傅,您主动提供情况,这很好。您老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 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日后,有什么情况可以再找我们。”我这样安慰着他,走出门 去。 此时,天色已经很暗,街道两侧的路灯亮了。 凌晨,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是小钟那急促的声音:“老 李,紧急情况,老孙头夜里死了……” “死了!?”我大吃一惊。 “是啊。夜里死的。原因不明,现场已经保护。” 我挂上电话,向局值班室作了简要报告后,奔向厂里。 厂传达室门外,几个上早班的工人站在墙角嘁嘁喳喳议论着。我发现昨晚透风 凉的几扇窗子都严严实实地关着,推开屋门,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迎面扑来。“又 是……”我微微皱了皱眉头。老孙师傅平躺在床上,就像睡着一样,身上盖着那条 淡绿色的毛巾被,小圆桌上有一碟未吃完的炸花生米和半只扒鸡,一瓶泸州大曲和 一只小小的酒盅。我扫视了一遍房间,一切都像昨晚的样子,只是在床上发现了一 只开了盖儿的瓶子。昨天可没有这个啊!我暗自纳闷。 “老李,这儿有件雨衣。”小钟从屋角将雨衣拎起来给我看,雨衣上用白色油 漆写着“胡勇”,怎么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