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米罗是佴城的一个郊县,以盛产菠萝著称,柯克曾经去过不止一次。 “我去推销玩具……”他指了指扔在墙角的大帆布口袋,“自从工厂破产后, 我就只好像其他工人一样,靠卖这些积压下来的儿童玩具为生了……” 不知是为儿子悲痛,还是原本如此,柯克注意到他说话时垂着脑袋,神情恍惚, 十分颓丧。 “你妻子说,她在到处找你。”柯克说着,递给他一支烟。 “我妻子?”他似乎没反应过来。 “噢,我是指蝈蝈的母亲,马兰……”柯克意识到什么,补充了一句,“你们 不是还没有离婚么?” “是的,可我们分居差不多快一年了。”他嘟哝了一句,抬起头来,脸色阴郁 地问,“她对你们说什么啦?她还有什么可说的。蝈蝈跟她在一起不到一天时间, 就……这个婊子,我要她还我的儿子!”他咬牙切齿地说,忽然把脸埋在手掌里哭 起来。 他的哭声喑哑、粗糙,像石头打在地上,脖子仿佛被拧断了似的陷在削瘦的两 肩之间。肩胛骨一耸一耸的,像两只被困的小兽,急于从他的皮肤里冲出去。当他 停止哭泣,再次抬起头来时,柯克发现他的目光像一头受伤的狼,变得更加狂躁、 阴鸷了。 “我知道是谁杀死了蝈蝈,肯定是她!她早就想这样,这个狠心的婊子……” 柯克和保安科长听了这话,有些面面相觑。在这种情形下,任何实质性的谈话 都显得毫无意义,于是柯克只好让他先回去。 “你放心,如果你儿子真的是被人所害,我迟早会抓住那个凶手的。”柯克把 他送到门口说。 “他下楼梯脚步都不大稳,我们也许该送他下楼的。”保安科长关上门以后, 咕噜了一句。 “他也许太悲痛了。”柯克说,“他似乎很爱他儿子……” “是啊,可你不觉得他过得的确有点窝囊吗?”保安科长说,“我的意思是, 比起他那位光彩照人的妻子……”他说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也困了,得回 去睡个回笼觉,或者就在你这儿打个盹也行。不过,我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柯克侦探 的府上乱得像个狗窝……”他打量了一番零乱的房间,见柯克在思索着什么,没听 见他的话似的,便问道:“现在,孩子父母都见到了,下一步可以正式开展调查了 么?” “不,调查已经开始了。”柯克用捉摸不定的语气说,向卫生间走去,“我得 再去冲个凉水澡……” 案发后的第4 天,也就是星期二的下午,柯克一个人来到蝈蝈的母亲马兰住的 公寓门口,被一个穿着已退色的草绿色军裤、满脸麻子的看门人拦住了。 “你找谁?”麻子用审视小偷的目光打量着柯克。 “我找马兰小姐……”柯克说。 “马兰小姐?”麻子愣了一下,仿佛柯克说了一个他听不懂的陌生名词,“这 两天找她的人也太多啦,前脚刚走,后脚又来。” 他怀疑地看着柯克。“你是干吗的,找她……” 柯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证件。在他面前晃了晃。 “警察?”麻子说。 “是的。”柯克说,将证件放回了口袋。 麻子目光变得松弛下来。“既然是警察,你就进去吧,不过她好像不在家,上 午出去后一直没见回来……” “她下午会回来吗?”柯克看了看手表说,“我可以等一会儿。” “说不准,马兰一直是个忙人,加上这几天她儿子……她也许出门散心去了。 你等吧,只要你有工夫,爱等多久等多久。” 麻子说着,挥了挥手,转身向门房里走去。 柯克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门房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像个杂货铺。柯克好不容易找了条板凳,但那 条板凳却缺一条腿。 “坐这个吧。”麻子指了指身边的一把椅子说,接着他收拾起摆在椅子上的一 副下到一半的象棋。 “你刚才正在和人下象棋?”柯克坐下后顺口问道。 “谁来和我下棋?是我自个儿下。干我这行,不自己给自己找乐子,非疯了不 可。”麻子自嘲地说,“怎么样,咱俩来一盘?” “不,我不会下象棋,我会下围棋,我也自己跟自己下。”柯克说,“这幢公 寓看上去很不错,都住些什么人?” “什么人都有,反正没钱住不进来。”麻子说,“你进去瞧瞧就知道了,装修 得比宾馆还漂亮……” “每个人你都认识?” “当然,”麻子不无炫耀地说,“每天看着他们进进出出,能不认识吗?” “包括马兰的儿子?” “你是指蝈蝈?”麻子说,“那孩子聪明伶俐。虽然不常来他妈这儿,可每次 来都要叫我伯伯,我还没见过这么乖的孩子。可惜……”他望着窗外空无一人的公 寓大门,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