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心结无奈何 1. 任圣·蒂安如何旁敲侧击,黛丝特始终只字不提她昨夜突然情绪失控的原因, 只把“谢谢你”连说了好几遍。她也很快辞行了,瑶光坚持要送她回去,“妹妹 神色黯然,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结果他们陪她一起回到了西司廷。 “我把你们的宝贝亲自护送回来了。”圣·蒂安笑道。 “你和她相处得怎样?”库伊问道。 “自然亲密无间啦。”圣·蒂安神秘一笑,“还有就是,她和我,各自发现 了对方的一个大秘密。” “哦?是什么呀?” 圣·蒂安笑:“她发现了我不懂阅心术。”后半句当然是要说,“而我,发 现了她深爱着你。”而圣·蒂安忽然想起答应过她不透露此事,也就生生吞下了 此言,中途改说,“哎呀,想想我和夜光都好久没见了。他们回来过吗?” “最近是没有回来。” 没有人知道,其实莫奈德和夜光刚刚回来过。昨夜他们穿过森林的时候,黛 丝特正在林中寂寞地散步。一身长袍湖水般轻柔地覆在身上,水云一般绰约的冰 丝,走起路来一身飘摇。 莫奈德站得离她还远,因为目力强健才看见她,可他忽然被一种莫名的情绪 攫住了。他仿佛看到一幅朦朦胧胧流荡摇曳着的画,而她是沼泽地上冉冉升起的 小仙子,是那片模糊的流动中精光四射的中心一点。不知为何,他感动得几乎泪 盈于睫。 他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夜光,比他年长,对他的任何心思都了如指掌。“下 一次再拜访他们吧,我有点不舒服。” 她掉头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莫奈德急走两步跟上了她。 爱情是一种幻觉,库伊几百年前就免疫了;爱情是一种游戏,库伊几百年前 就厌倦了。他历历看清每个人的特质,决不会因为发生了情愫对某个女人作出超 实际的评价。而爱情不是别的,正是一种想象的堆积,人为的拔高,荷尔蒙的推 波助澜,产生了奋不顾身的甜蜜悸动。没有幻觉是无法产生这种异乎寻常的强烈 感情的,有谁真的经得起推敲?库伊却早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数百年以来, 没有一个女人进入过他紧闭的心门,甚至没有人摸到门的边框,更不知道这扇门 究竟有没有钥匙。尽管黛丝特有着令人绝望的美丽,他却早对这种浮于表面的东 西免疫了。 这些,虽没有人告诉过黛丝特,其实她从第一眼看见库伊冷静的额角时就本 能地察觉到了。尤其是那一对深不可测的双眸,几百年来波澜未惊,像是有一层 看不透的薄翳笼罩在他原本精光四射的双目上,那是一种真正无所动心、无所眷 恋的眼神。 自从她使用过幻梦机,这才明白自己早已无法自拔。有一度她常常自语, “为什么每次当我觉得已经走近你的时候,却发现总有什么横在那里?告诉我吧, 你心里曲曲折折的纹路。”夜花一朵一朵凋零了,残缺得像她绝望的心事。 塔文森见了她淡淡的忧郁,心痛难以自禁。我什么时候也变成忧天的杞人了? 他暗暗自问。 “你可否回答我一件事?” “知无不言。”黛丝特颔首。 塔文森明白她一向坦率,何况毕竟把他当成多年的好友。 “你不大符合我理想的伴侣形象,我原本没想要这么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但是,”塔文森猛吸了一口气,“我想我爱上你了,而且时日不短。” 黛丝特低着头,片刻道:“我一直领受着你的关怀,的确有点太自私了。” 不然又该怎么办?完全拒绝他的任何好意,还是在他表白之前就表明自己的态度? 无论哪一种,都是很不合宜的。 “不。我绝没有要你领情或内疚的任何意思。我……只想问一个可能性。” “对不起,塔文森。”黛丝特非常费劲地讲出口,“你知道,我只能讲真话。” “我对你还不够好?” “塔文森,”黛丝特少有的沉不住气,话音未落就打断了他,“别这么说。 是你第一个把我引入这里,一路用尽了你可以想到的方法关怀我。你对我足够好。 问题是,谈感情不是单论一个态度的。”有一个人,对她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 还不是让她肝肠寸断,刻骨铭心? “你是说,我不属于你喜欢的类型?” “……” “那么,你爱的人呢?他也爱你吗?” 黛丝特不语。“其实我不知道。一度我甚至很困惑。但我无法不爱他——我 依恋他,仰慕他,尊崇他,感激他,以至于我顾不到去想他是否爱我……这也许 并没有那么重要的。” 塔文森掩面道,“这就是我招惹你谈论感情的后果?害得我要听你谈论对别 的男人这样深情。” 黛丝特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喜欢一个人,往往是看他本身的特质,而非他 对我的态度。所以塔文森,我真的很抱歉,让你枉费了心。” 话到这里就够了,塔文森是个聪明人。然而他也知道,今日若不问个清楚明 白,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谁会把这种事一再重提呢? “如果我还有不足,或对你还不够用心,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从前你恼恨 我对人类残暴,为你我都可以改。”他急急忙忙地说。 “不。”黛丝特的眼中满是诚恳,“要说好,是你塔文森对我最好,照顾无 微不至。” 塔文森等着她往下说。 “但是……” 塔文森眼眶红了。 “你怎么了?”黛丝特略有些慌乱地走近他。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失态。 “我一生有过三个宝宝……没有一个人爱我!” 黛丝特揽着他,“别这样说,莫奈德和我都是喜爱你的。我们彼此之间有着 深厚的友情,不是吗?”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塔文森迅速地一抹脸颊,声音又恢复了轻快,“好了,只剩最后一个问题, 问完了我也死心了——谁是你的爱人?” 黛丝特抬头仰望天边的浮云,仿佛没有听见他的提问,沉默片刻才缓缓道: “法老。” “这么说,这是真的了?”塔文森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为什么那么诧异?” “天啊,真难以想象!我曾经耳闻过,但从没有相信过。哈,你爱上了我们 的法老!”塔文森夸张地把手臂张开,伸向天空。正因为他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个 可能性,所以他在她心里读到过这个名字这么多次,居然从来没有起疑过。 “你问问你是谁?怎敢爱上他?——他,是我们的法老啊!”塔文森反复重 申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觉得我配不上他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吧?”黛丝特脸上微有不愉之色。 “不不不,这怎么会是配不配的问题?”塔文森连连摆手,“你想想,他今 年九百多岁,花开花落,潮涨潮灭,云卷云舒,月盈月亏……他看过多少次?那 是惯得不能再惯了。你看不见他眼睛里的智慧、冷静和淡然?那是解脱、开悟, 同时也意味着他觉得这些缘生缘灭的有点无聊,他怎么可能把自己也搅和进去? 人都是和自己的幻觉恋爱,首先要鼓动起自己的热情来,催生出一点儿云遮雾绕 的迷烟,影影绰绰的东西最好看,然后可以相恋一场,你觉得那个九百多岁的吸 血鬼法老有希望陪你这个游戏吗?” 黛丝特有点佩服,心想塔文森旁观倒是极清的。 “再说一个最现实的,你们的理解力达不到一致。对了,他比你大多少来着?” “八百零七岁。”黛丝特答道。 “八百零七岁!智慧和年岁是有关系的,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在血的洗礼、 年岁的增加中汲取智慧,他已经有九百多年的积累了,而你呢,你甚至都还没成 年,是一个幼儿吸血鬼。你和他有交流的基础吗?” “这又有什么关系?我和他之间是隔着时间差。当他谪落人间,我还是一朵 泡沫,一片虚无,没有任何依据证明我将有可能存在……这样的错过,持续到第 八百零七年终于结束了。我也被抛落尘世,当时我和他的年龄相差无穷大,但我 们都要往前活啊,年龄的差异率却会逐年减少的。” 塔文森明白她是说,年龄的差异固然永远不变,但差异率却处在不断的缩小 中。(a-b)/b ,她出生之时那个分母无比的小,但随着岁月流逝就会增加,这个 分数自然逐年变小。 “这个里头有一个象征意义:我们的差异会缩小,无论是年龄、智慧、经验、 看法……”黛丝特说。 “那……如果他不能喜欢你呢?” “喜欢又不是种花种草种豆种瓜。那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并没有期待回报 啊。” 塔文森瞪大眼睛。“你的喜欢持续多久有效?我几时再有机会?” “永远。” 塔文森想说什么,黛丝特又道:“你不要说我天真吧。我和所有的血族一样, 充分相信时间魔力,相信世事流转无常,我发过的跨越时间的宏愿只有这一个, 但愿毕生喜欢他!” 塔文森沉默了半晌,混合着惊讶和悲哀。转念心想,她话虽然说得斩截,毕 竟现实让人碰壁。而且他们恐怕不能完全调和。法老风流万化,而黛丝特,未免 太凝滞了。此外年龄、理解力、个性……他们还有无数的差异横在那里。当然, 眼下她还太小,不知道这些。 2. 塔文森嘴快得很,从不让秘密隔夜。法老立刻便得知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法老自然大可以装作没有听闻,但他更想要阻止她进一步沉溺。 他直接而冰冷地告诉她。 说,“我们都没有体温,怎可能相互取暖?” 说,“我和你,毕竟是两个个体,你所期待的绝对沟通和占有是不可能实现 的。” 说,“其实你并不了解我,我并不完全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塔文森见了她的恍惚后,想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她简简单单一句“心甘情 愿”,就塞住了他的嘴。 塔文森自言自语道:“各人有各人的痛罢了。你在这里为他肝肠寸断,又怎 知我为你也是心烦意乱?你看看这世上痴男怨女何其之多,贤愚媸妍尊卑贵贱, 都在为爱情暗中饮泣。似乎痴心人遇到的永远都是薄情人,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世事本来就是这样的。天知道为什么!算啦,你会是我最后一个宝宝。我这一辈 子,为了那几个后裔,真要弄到老神不保。真是混账。”魔王塔文森的脸上居然 也浮现出了惆怅的表情,这可是绝无仅有的。 3. “小姐,你这是怎么啦?”碧珠走进房间的时候,看见黛丝特还怔怔地坐着, 眼泪凝在眼眶中,手里握着的一支画笔竟然不曾放下过。 黛丝特只是摇头,失去血色的嘴唇紧紧抿着。 碧珠给房间点上了玫瑰精油熏灯,取下了她手中的羊毫笔,把她安顿到了床 上休息。黛丝特按一按她的手表示感谢。一个“爱”字令她头痛欲裂也想不明白, 重重纠缠的心结却又再次来袭。 西维诺疑惑地问她为何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我每天都要吸血,”黛丝特痛苦地叹道,“我发现我还……如此嗜好鲜血。”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羞愧的呢?我早告诉过你,我们都是这样啊。你看, 我们不用进食,鲜血是我们唯一的生命来源。这种欲望原始而强烈,烙印在我们 每一个渴血的细胞内。虽然凡人也会有种种欲求,但和我们对血液的饥渴相比根 本不算什么。何况,当我们化身血族,我们身为人时的各种欲念……全部变成了 次要的东西,凌驾其上的,唯有吸血——血就是我们的生命、我们的一切,几乎 可以说,是我们唯一而全部的欲望。除了生理需求外,那种美妙的感受,就像吸 毒一样,令人无法克制地上瘾。没有人可以和本性相抗的,黛丝特。痛苦、挣扎 都没有用。血族之身已成事实,对自己猛烈的欲望内疚,把自己视作丧心病狂的 怪物,终生等待着微弱希望的救赎……这些希冀都没有用。我早就警告过你的, 一旦成为血族,和人类生活就要划清界限,生理上、心理上要同时进行不可逆转 的改变。认清楚,我们已经是另一种生物,不是人,不是神,只是另一种生物, 怎样称呼无所谓。你要彻底接受自己的新身份,放弃无谓的负罪感。否则,那一 场永恒的挣扎,即是悲剧的开端。”西维诺痛心地说。 黛丝特默默思考着,她知道,西维诺是年代久远而不乏智慧的。 西维诺看着她的脸色,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说:“你的问题就是想得太多, 吃得太少。现在你需要的就是食物,立刻让你的脸颊泛起血色。再睡个好觉,醒 来还有问题吗?” 黛丝特困惑地看着他,这就是七百多岁吸血鬼的冷漠吗? “好吧,”西维诺觉察了她反感他的“无动于衷”,有点不耐烦地问道: “你是人吗?” “显然易见不是。但我们曾经……” “没有什么曾经!此刻我们的超自然能力就是我们并非人类的终极证明。” “却也是我们处于边缘、游离状态的不断提示和揭穿。”黛丝特立刻接上去 说,“我看不出当吸血鬼有什么好的,我们被卡在了一场生物演变的意外里,非 生非死,半人半魔。貌似强大、看似不朽的肉体却有着种种限制,脚踵上的致命 弱点又使我们如此脆弱。我们穿梭在两个世界,但哪一个都不是我们的归宿,只 能游走在尴尬的边缘之上。我们对人这种低等动物无比轻蔑,说他们才智低微, 命悬一线。但我们也许比他们还要可怜,隔岸看见了所有的美,却丧失了拥抱的 权利,到头来只得到热闹俗世的一个冰冷倒影,拥有再多也只是水月和镜花。” 黛丝特一副脸容苍白,毫无生气的样子。 “不好?也许是不好,如果你想躺进天堂的话,这里也许有点逊色。只是那 个天堂的入口还没人找到。还是和人间相比现实一点儿吧!难道你想倒退回去重 新做人吗?这是不可能的。何况,你大概忘记了你自己做人时候的情形,恶浊的 排泄物,多灾多病,难以想象的琐碎、无趣和丑陋不堪的现实……” “你似乎有点偏题。现在讨论这个还有什么意义?”黛丝特痛苦地闭上眼睛, 心里却知道,西维诺说得都对。 “当然有意义。是人还是吸血鬼,你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你同时认清楚当人 比当吸血鬼悲惨百倍,就请你不要得福不知吧。” “我们讨论的范畴不同。我只想知道吸血鬼是否还有不靠猎取性命维生的方 法。要知道,我们一样是上帝的子民。” 黛丝特没有说完就被一下子打断了。 “小姐!我真的请你不要想入非非。我们吸血鬼不是带着启示的宗教幻想, 不像那个喜欢说教的上帝一直鼓吹的那样,我们的存在不是为了昭示任何东西。 佛经里还说什么识心达本,心垢灭尽,旷劫寿命,能飞行变化。这说的不就是我 们吸血鬼吗——如果你相信的话。其实,你我的存在只是一种神秘的体验,却不 代表任何真理。你能从一只兔子、一只老虎的存在揭示出什么意义来呢?又怎能 够对偶然性怀有敬意呢?事实上,多少人在浑浑噩噩地过活,他们的生命不过是 一场稍稍真实些的梦境罢了,遇上了我们只不过早些醒来。你也不要再频频回头 张望了,一个成年人回首童年时发觉没有好好珍惜过去会有些怅惘,而事实上他 是永远不可能再去玩玩具、过家家的,纵然回忆永远闪烁着梦幻的星光,缅怀旧 香并无意义。黛丝特,如果你遵照我的提醒,割断和人类的一切联系,享受你敏 感的天性,开掘和拥抱你的心灵疆土,我保证——你将不再痛苦。”从西维诺郑 重的脸色来看,他是这一理论的忠实信徒。于是黛丝特不再说话,她想应该寻找 自己的答案,来调解心里的困惑。 4. 今日,黛丝特站于街头,漠然地看着人来人往,许久都没有吸血。她终于长 叹一声,神色黯然地转身。 在她面前,法老自空中缓缓出现了。法老的眼睛注视着他王国的每一个成员, 也一直照看着黛丝特,了解她每一丝轻微的内心波动。他知道她现在处境堪忧, 这样的挣扎斗争到极致,无疑就是疯狂。 倏忽来去,你还真是自由啊。黛丝特心道,继续往前走。 “你觉得,是我们的存在剥夺了人生存的权利?不错,是我们的一顿饱餐, 造成了一个生命的冷却。” 法老的声音如此富有感染力,她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他柔声道:“但如果我们不曾看清,又怎能断言真的剥夺了它?生命之火, 不管它烧得多么蓬蓬勃勃,烈焰万丈,终究会灰飞烟灭,冷寂下来。生为我族, 要想好好活下去,可以选择西维诺的不想管,不去管,也可以选择塔文森的管不 着,管不了。” “你为什么又这么说?我记得你提醒过我想清楚的。是我自己太草率了,不 明不白,已经变成了吸血鬼。”黛丝特一脸愧疚,低头说道。 库伊有几分感慨,有太多吸血鬼都可以叹一声造化无常的。谁可以说得清是 自己选择了命运,还是被命运选择。但责备一个自责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我这么说,不是叫你对生命失去敬意,用玩忽轻慢的态度来对待人类。我 只想让你看清,生命不过是一些脆弱的、偶然绽放的花草,仅此而已。你想象一 下,隔着一条神秘幽深的冥河,有一座万紫千红的冶艳庭院。那些灵魂悠悠忽忽 从那儿随风飘来,如同蒲公英随风飞舞的种籽,来到了此岸,生根发芽。而我们 能够从这个偶然的过程中指望什么呢?它们在生命行进的任何过程出于任何原因 都有可能突然夭亡,盛时了结还是慢慢枯萎,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纵然它们 幸运地度过了一个春秋,走完了全部的历程,但零落成泥是它注定了的唯一结局。 而美本身对于自己能有什么作用呢?美是要用来喷薄、绽放,用来奉献给这个世 界作一瞬间的惊艳的。” 库伊雄浑有力的声音在天幕下庄严地回响。黛丝特静静听着。 她并不知道,他刚才所说的,并不是他对于掠夺生命的真实观感。库伊所强 调的这个字,美感,其实已经不对他发生什么效力了,更不是他处事的一个法则。 他却明白此刻让黛丝特知道他的惘然没有任何好处。每个人都会经历各个阶段的, 或早或晚。就好像长跑的过程中必然会碰到肌肉疲乏的极点,差异不过是遭遇时 间的早晚罢了。他只是把曾经解脱过自己的想法给了黛丝特,这也是吸血鬼都会 着迷一阵的想法,“存在就是合理的”,这是最安慰人心的定律。那么,既然在 上帝的眼皮底下,他们被允许生存,那就如此告诉自己好了。 黛丝特忽然觉得轻松了,就算被黑暗笼罩,她也不是一个人;谁说黑暗的尽 头不存在光亮呢?只要往前活,就会有希望。头顶上方的灿烂星光又一次映入了 她的瞳孔,她的唇边又一次绽开花朵。 5. 看到黛丝特有心情好转的迹象,塔文森心中产生了极大的安慰。近些日子, 他为黛丝特而郁郁寡欢,也为黛丝特的郁郁寡欢更加郁郁寡欢。为了让她也让自 己散散心,他提议出去旅游一下。几个年轻一些的吸血鬼在西司廷住腻了,自然 也是一拍即合。 一众来到了加德满都的一个古老小镇上。到处都是曲肠小径,无边的宁静包 围了一切,几乎不闻嘈杂的市声。他们暂时的新家安在一个湖泊附近,临窗看得 见水面上蜿蜒着美丽的廊桥。水中还不时点缀着几只安闲的水鸟。更远处就是皑 皑雪山,和红顶塔楼一齐倒映在碧绿的湖水中,更显纯净明媚。 黛丝特在寺庙星罗棋布的巴克塔布杜巴广场徜徉,在帕苏帕提那神庙焚香, 比平时更加沉默,仿佛在某种圣洁祥和的气氛下找到了某种生命的呼应。 小镇的生活节奏迟缓,居民纯朴真诚,彼此融洽无间。基本上没什么特别令 人兴奋的东西,但这儿最接近黛丝特关于“正常人类生活”的理解。他们逗留的 时间比预想的还要长一些,因她喜欢这里的氛围,那些烦人的问题都可以暂搁一 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