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依依墟里烟 库伊来到黛丝特的房里,空房中还留有她的气息,可是伊人已经不再。她的 嵌珠石榴纹盒和鎏金雕纹银盒关着,一只温润的白玉镯还没有收起。那是她常戴 的,但她沉睡时不要任何累赘,一切饰物都褪了下来。她的发梳套中,金梳、骨 梳、玉梳、乌木梳整齐地渐次插着。库伊随意取了一柄在手,它掐丝编垒、花纹 精美,梳齿上还有她一根长发。镶钻的耳环静静躺在桌上,已不在她的耳上闪烁 了。还有那殷红的璎珞银丝项链,嵌金的珊瑚头饰,贝母琉璃小圆镜……库伊缓 缓地一样一样拿起来看着。他送的夜明珠还在座上放光……惆怅和悔恨充满了他 的胸臆。 抬眼便见四壁高悬她的画作。琳琅的色块满映入眼帘,他闭目定了定神,循 序一一看了下来。此刻他的心情犹如黛丝特初入他的香水房,都有迷失在对方情 绪中的徜徉迷离感。 画面颤动而不安,跃动着各种各样的意象。 …… 那幅处女作《阳光》不知已于何时改作了《独坐亦含颦》。那个少女稚嫩的 脸上竟然也有着淡淡的愁容,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令他莫名一阵心悸。 有女子一身殷红绸缎松松曳地,连同漆黑亮泽的一头长发垂地,她一手抚弦, 一手持觞,作势一饮而尽的样子。她容颜绝色,然而神情凄苦哀怨,仿佛饮的是 人生的苦杯满盏,唱的是眷眷怅怅荒腔。画名《酒趁哀弦》。 《镜花》,画面中有两个美丽少女,皮肤光滑无瑕,身姿玲珑妩媚。对面有 一面极大的圆镜,她们一同并坐着。一个少女在镜中映出一个丑妇,无数皱纹像 葡萄藤一样攀爬在她衰老的面容和肢体上。她干瘪的胸脯、臃肿的腹部……显示 着和青春少女触目惊心的对比。而另一个少女的对面空空如也,镜中竟然什么也 没有。画的就是人和吸血鬼的命运了?不同的结局,一样的绝望。 写字台上有一个厚厚的羊皮本子,是她的日记?库伊在打开的瞬间犹豫了一 下,随即从最后十几页开始读起。 …… 沙漏是我最喜欢的玩具,我不厌其烦地看着那一道一道细细的沙柱倾泻下来。 缓慢的,细细的,但是很快就会漏光。于是再翻转过来,沙柱又会循环下坠。沙 漏是那样好耐心、好脾气的,仿佛可以千秋万代配合我,只要我想看,它就无数 次地演示循环和重复。 沙粒徐徐下降。有时候我望着它们均匀而持续的运动,忽然有点疑心沙子会 不会也有多愁善感的时刻,欢快的一大股涌出来,悲哀的只稀稀落落几颗……会 不会?当然不会,沙漏永远是冷静的,甚至冷漠的。也因为如此,它才可以永远 不停地重复下去。我,吸血鬼黛丝特? 孟? 绮若小姐,可以吗? 轻轻飘飘没有重量的过往在我身后长长铺展,有时一个恍神,时间就会默默 倒回,我会讶异,真的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无穷无尽的生命往前铺展,看不到 尽头,然而我知道一切都在改变,整个世界正在一点一滴地变换容颜——只除了 我!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我所熟悉的背景在不断地更新和消失,使我的存在显 得越来越虚假。 哲人说,没有人能够逃脱时间横扫的镰刀。在我飞扬的青年时代,我曾经一 脸骄傲,认为自己的存在就是最有力的驳斥,到今日才发现他其实并没说错。时 光之轮飞速地旋转着,虽然我幸免随它一同老去,但它疯狂转动时吹起的阵阵冷 风还是使我时时不安。它提示我,有一只冷冷窥视的知情眼睛,它其实无所不知, 洞悉着一切,当然包括着我在黑暗角落的秘密存在。每每在这种时刻,我都会体 会到深切的恐惧。 我悲哀地发现,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时代——他的价值观建立起来的青年时 代,在那里他由一片空白迅速成长了起来,在那个背景下建立他的知识体系、价 值观、爱好志趣……他在那里一切游刃有余。然而我所熟悉、喜爱的那个世界正 在无可挽回地一丝丝毁去,而我无力阻止。每次我不由自主地做出一个挽留的姿 态或念头,我都会突然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像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以长矛战 风车的小丑一样可笑。挽回绝无可能,这是个无常的世界,就像人的细胞每时每 刻都在新陈代谢,唯一的不变就是改变。他告诉过我的,不是吗?生物生老病死, 宇宙成住坏空,万物流转不息。 而背景一旦被抽离,世界就显得陌生,哪怕不过是同一个世界。我在不同时 代站在同一个巷口,看到的永远是不同的景观、不同的装束、不同的面孔。哪怕 寥寥数年,人们彼此相差得那么远,常常出乎我的意料。譬如父母是无法跨越时 代鸿沟和子女使用同一种语汇、视角,一起享受眼下那新鲜世界的。当我从第一 次沉睡中醒来,一个人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头,看着面貌迥异的广场、店铺、剧 院和食铺,我还亲眼目睹过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日新月异”。 我说不上来是世界的变幻错了,还是我的永恒错了。而我再心虚再恐惧又怎 能承认自己是自然的怪胎毒瘤?我并不真正具备塔文森讽世的精神。我只知道, 错生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哪怕我的装束光鲜时髦、毫不 脱节,但那些迅速冒出来的新鲜玩艺,引不起我的兴趣也装不出来。内心日益凝 滞,热情更难激发。终有一日我竟成了这里的陌生人和异乡人。可是,我又不知 道哪里才是故乡,飘扬着属于我的一曲牧歌。 人真的是无法脱离背景而独自存在的,这是颠扑不灭的真理。假设在铜桌上 放置一只铅杯,此刻它稳稳地立在桌上,明天、后天都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好像 可以一直站下去。然而这不是真相。由于它们的比重不一样,几十年后在桌上将 找不到这只铅杯,漫长岁月里,它终将慢慢滑落,陷身在铜桌的内部,直到滑向 底部。或者我们所熟悉的、依赖的生活背景也将被某种神秘力量这样慢慢地蚕食 掉、瓦解掉。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们吸血鬼就是这样,我们依附的皮都坏朽 了,难道我们没有必要自问和怀疑吗?这一切——真的可以,永!远!吗? 几十年了,又几百年了,看过了太多的沧海巨变,我越来越平和,可以淡然 面对这一切。我也不再害怕困惑,我的人生长路浩浩漫漫,我需要问号以供消遣。 我毫不费力学会了一种吸血鬼惯常的表情、一种吸血鬼惯有的耐心。使血族彼此 相似的除了出众的智慧和美貌,还有一致的表情、那是泰山崩于前都不动声色的 定力、冷静的瞳孔,千秋万代的耐心。他们冷漠而从容,静对一切,无论永恒或 者变幻,喜欢还是厌倦……我是他们中的一员,只是我始终无法确定还能维持多 久。的确,我孑然一身惯了,寂寞的因子早已随着我的血液周身流淌,渗透太深, 我早已习惯得意识不到。然而那危险一直潜伏着,我闻得到毒蛇吐信咻咻接近的 危险气息。纵然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生活,也早已找到了沿着既定轨道慢慢下滑的 方式,可光滑平整的轨道也许有一天会锈蚀不堪,滑动会变得日益困难,发出吱 呀的声音提示我情况糟糕不妙,甚至也许有一天它终于卡在了某处,再也滑不下 去。 循环连着循环,更迭连着更迭,行行重行行,唧唧复唧唧。令人麻痹,令人 窒息,我担心我总有一天会受不了,会疯狂地厉声尖叫起来,我预感那尖锐可怕 的声音将穿透空气,犹如它刺穿我脆弱的心房。寂寞这种从心底慢慢滋生的藤蔓 植物,透明的却是存在的,纤弱的却是柔韧的,枝枝蔓蔓,纠纠缠缠的,一天一 天窃密地、默默地在角落里生长着、生长着,不怀好意地、一点一滴地积聚着它 的力量,以为聚沙成塔、水滴石穿,妄想着总有一天会攀上我的肩头,环住我的 颈项,将我细细慢慢地活活勒毙。我了解,那一天也许已在远方等着我,即使我 看不见它,它也在缓慢爬行着到来。吸血鬼们都在岁月中慢慢培植自己的智慧和 力量,却为何都避不开那个殊途同归的诡异宿命,始终令我百思不解。或早或晚。 差别只是或早或晚! 生和死当然是界限分明的,唯一的漏洞便是我们。说什么我们是永垂不朽, 他们不过沧海一粟。但属于我们的时代正在不可挽回地逝去,我们唯有生活在昨 日的幻影中。我们一样被囚禁在肉身的囹圄中,周身被一道一道无形的磁力线重 重围困、束缚着。总有一日心头厌腻疲惫,似乎只有长眠才能彻底解脱。看不到 尽头的黑夜一个连着一个,没有一点闪动着生存意义的曙光出现。越来越乏味绝 望,却还要每日浸淫,然而光阴的虚度对于血族甚至不能用来变老,对生命的狂 喜热爱和对生活的失望厌弃只会造就一个无可救药的神经质。在这种可怕的困境 中,死亡真是太甜蜜的宁静了。 从我随黎尚遁逃到人群隐居,到洛柯莫亚大叔一家惨死导致上一次沉睡…… 都源于我不想吸血的执著顽念。我内心时时有一种声音在说:“吸血,这是不是 永远的宿命呢?……”这个声音每天都在我的心灵深处翻腾,像火红的熔岩在地 壳深处悄悄、不安地暗涌着。它时时响起,由远而近,由低而高,模糊又清晰… …好像加德满都巫师所唱的驱鬼歌。有时候我想象自己是一株植物,错扎在了血 族的土地上,期待有一个强大的力量,把我整个连根拔起。 塔文森此刻在做什么?我能够想象,他的手指在他臆想的猎物的脖子上蠢蠢 欲动,只要他愿意,这随时会变成真的。可他没有动手,他还是懒洋洋地斜倚在 曲背椅上,一动不动地延长着未定的一刻。在这个时刻他不就是神吗,同样体验 着主宰的快感。在他的一念之间,她已经生了一回,死了一回,一切只在他高兴。 每次那些少女安然无恙地回去,并不知道暗地里经历了怎样的危难,塔文森 每每想到这里就要捧腹大笑。是的,残忍。可是天上的那位不也是同样残忍的吗? 塔文森过分修长的食指愤怒地向上指着,他比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设计了这 么一个精巧的食物链足见他是一个多么擅长欣赏残忍的不折不扣的天才恶棍…… 在意念中我都明白塔文森的辩解,几百年里,我已经把他的理论学了个十足 十。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我不单年龄上已经成年,心态也比做婴儿吸血鬼之时 成熟,我逐渐能够体会别的吸血鬼的一些体悟。也就是说,当某一件事发生的时 候,我们往往会习惯性地先作判断,是?非?对?错?善?恶?好?坏?有利? 有害?……我们惯于通过主观的情绪去看这个客观的世界,而我们的是非观又过 分狭隘、偏差。整个生物界的存在基础就是弱肉强食,但这不但无损那个物种, 优胜劣汰反而保留下最强的基因,产生更加强健的后代。在造物者精微奥妙、错 综复杂、环环相扣的神秘图谱中,用怎样神奇的方式实现宏观层面的好,保障整 体利益的好,同时也兼顾微观个体的好呢?其中又有多少正义的、必要的牺牲呢? 我们作为“人”肉眼凡胎、鼠目寸光,是不可能了解的,那是神才具备的智慧。 然而,死亡也许未必是一件坏事,它作为必然发生的一件事情,在晚年还是盛年, 早些还是晚些,是有所准备还是猝不及防,未必像我们认为的那样泾渭分明。何 况,我们血族的数目被非常小心地维持着,西司廷有六十八个成员,加上其他分 散在各地的成员总数也不过一百来个。我们以人类为生,几十亿分之几的人口损 失比起车祸、意外、自然灾害来说要小得多了……这些道理我慢慢就体会到了。 只是,我听见过人类为亲友离世而哭泣,见过他们悲痛的眼神。在雪山环绕 的加德满都,香烟缭绕的帕苏帕提那神庙外,再多的眼泪也唤不起那些躺在漆黑 灵柩中的人了。哪怕现在让我重返那个被悲哀浸透的时刻,面对众人夺眶而出的 眼泪,我内心那些透彻、冷静同时却虚弱的道理还是会退后的。我永远不可能迈 步上前,去告诉他们——不值得这样悲哀,人总是要死的,只有今天还是明天的 区别;人总是要死的,只有这一个还是那一个的区别。当明日的阳光洒下来,亡 者固然不知道难受,他的形象也会被逐渐淡忘,生者有自己的路要走,没有必要 这样难过。在地球上,有谁真正是无可替代的呢?而且,你当真像你认为的那样 了解并热爱那个现在躺进棺木的人吗?……这些堂皇的、正确的、透彻的道理却 是说不出口的,只会被他们的眼泪浸湿,湮没无踪。 看来,这并不是一个有答案的问题,也不是一个有出口的胡同。我只知道, 我不是塔文森的高材生,反而像莫奈德一样矛盾无助,我从来不是一个冷血、干 脆的杀手,我厌恶贪得无厌的啜饮,那几乎像寂寞一样难以忍受。哪怕我今日两 百多岁了,却至今仍为人类的脆弱伤感而同样脆弱伤感,这是否荒谬、可笑呢? 然而却是事实。归根结底,我对自己的存在,始终无法觉得心安理得。不论道理 如何冠冕,只要我吸血时还感到痛苦,这个心结就一天没有解开,叫我怎样同自 己和解呢? 吸血鬼王国就是镜花之孤独映像,那片冰凉倒影里应有尽有,色色如真,仿 佛和人间无异,然而,等我们伸出手来,就会发现水月镜花虚幻的秘密和真相— —我看得见花朵绽放,却无法采摘她的芬芳;听得到山泉叮咚,却不能啜饮她的 清凉。告诉我,有谁见过比孤独的永生更可怕的死亡?更沉重的枷锁?更深切的 磨难?更无情的刑罚?有谁见过比我自身的存在更悲惨的墓志铭?我们像日月星 辰一样永恒不朽,却被荒谬地禁锢在这个倒影的天地里,如同那迷乱的松香泻下 来,自己原来早已被重重裹进了一方幽深的琥珀。 你说我们血族更能看清彼岸。那生命它又究竟是什么呢?是一个行走着的影 子?是一梦黄粱的绚丽幻觉?是五色斑斓的巨大肥皂泡?是不收门票没有镁光灯 自娱自乐的卖力演出?是一个指手画脚的拙劣伶人,匆匆登台,立刻就要悄然退 场?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游戏?是四大皆空梦幻泡影的悲剧?是热烈竞逐、争斗的 闹剧、荒诞剧?是宇宙清冷星光中不协调的粗陋闪光?是撒旦响彻世界的空洞笑 声?是细胞演化的偶然?是神秘意志操纵的必然?是一个一个误会的负负得正? 是造物者拙劣的恶作剧?是天父最后的一点真心?是被强迫着的丑恶轮回?是欢 乐间隙中填满的磨难?是游走于清醒与蒙昧之间的一线边缘?是被欲望的火把熊 熊燃起烧得通红的精神炼狱?是个体生命顽强认识自我、净化自身的涅天堂?是 征服与被征服轮番压倒对方的竞技?是真理渐次展开的过程?是惺惺相惜的缘分 相遇?是独生独死的寂寞旅途?是指尖握住的片刻真实?是一再重复的错失体验? 是对一堆荒冢、一黄土无限逼近的过程?是对最终意义的彻底否定?是沙漏里汩 汩而下的细沙?是没有灯塔的遥远彼岸?是无法拥有也不会失去的刹那存在?是 蜗牛角上蝇头微利的得失?是一朵花一粒沙里窥见的天国?是世界一个冰冷的倒 影?是一个充满跌宕的故事,却找不到任何一个主题? …… 我拥有永生,这个华美壮丽的字眼!塔文森曾经一度习惯提醒我血族的幸运, 永垂不朽本是日月星辰的事情,而我竟然也有幸拥有永不退场的权利,过去、现 在和未来完完整整的尽数属于我。似乎谁都渴求一个长生不老,然而我疑惑人是 否明白永生的涵义呢?光阴再美好又怎样才能不虚度、不辜负呢?你在我尚未成 为血族的时候就提醒过我,只是当时我还不懂。你看神话中无休无止的可怕命运, 普罗米修斯的肝脏每日被猎鹰啄食,食完又会生长;西西弗斯每天把巨石背上山 顶,石块又自山头滚落。不断循环、再循环,没有终结的痛苦使诅咒和惩罚不堪 承受。一次还是永远,这是根本性的差别。道路若没有起点终点就无长短可言, 同样,没有终结的苦役就没有轻重的属性,无法负荷的痛苦使承受丧失了任何意 义。而烙印在我们吸血鬼血液中的诅咒是什么?是寂寞。带着孤独与苦闷,迷惘 与困惑,彷徨与挣扎,展开那寂寞而孤独的永生。那些外在的冲突和困难,我们 都有勇气面对,但独独不能面对这样的真相:我们独自一人在一个孤独的星球上 各自沿着圆弧徐徐转动着,公转、自转,偶尔近一些,偶尔远一点,却永远不能 抛弃了自己的运转轨道交汇在一起。我们彼此的本质属性就是孤独、荒谬、不被 理解的。 骄傲烙印在我们血族的身上,都认为自己是强大而自由的,只要避开阳光禁 区,我们就可以四处高飞,然而你看,这样的极重和极轻伴随着一个永远,就好 像那个穿上了红舞鞋不停旋转停不下来的女孩子,在筋疲力尽之前盼望的只有砍 掉自己的双腿。孤独的永生,也许连最勇敢的英雄都不能想象,何况是要承受呢? 而我,当然也不是普罗米修斯。 …… 库伊闭上眼睛,终于从日记中抬起头来。刚才他完全沉浸她的字句中,是阅 读,也仿佛是亲历。穿越那些脆薄的纸页,他对她的痛苦竟然感同身受。看到最 后几个句子,库伊感到自己心中的那根弦越奏越高,越绷越紧,似乎也要崩断了。 他叹道,我的宝贝,你连自己都不和解,默默地受了多少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