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1987年10月21日星期三 凌晨零点35分 “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希姑冷冷地盯视着余叶玲。她的声音不高,但对余叶玲来说,每个字都象冰锥 一样,打进她的耳朵里。她的眼神使周围的一切都结了冰。 此时,余叶玲脊背笔直地坐在希姑对面沙发上,双手握着,夹在两腿之间。她 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额上渗出细细的汗珠。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 误,在公司里,任何人都不准僭越。这种后果,可能是十分可怕的。更别提这件事 本身所包含的危险了。 赵建双手抱在胸前,斜倚在门框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们。他脸上也隐约透出 对余叶玲的不满。 余叶玲吸了一口气,“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他有那枚戒指,所以……” “这话你说过了!”希姑立刻截断她。“你自己说说看,这几天里,我提醒你 几回了?你是不是该清醒一下了?” 余叶玲垂下眼睛,“是的,我知道我做错了,请你原谅。” 希姑起身走到窗前。这件事太出她的预料了。一个警长,竟然也是黑手党中的 一员。他不是奉命来调查安东尼•;福伦查的吗?竟是这个安东尼的同伙。最使 她感到意外的是,他手里竟然有那枚戒指。 在昨天晚上的核心会议上,她已经拒绝了冯振德的要求。但在此时此刻,她不 得不重新考虑。在这一天里发生的事,使许多情况有了新的变化。 她坐下来,看见放在沙发上的手提包。她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磁带和那张 纸。她展开那张纸,不由有些失望。原件显然已烧得残缺不全,缺的又恰是最主要 的部分。从复印件上仍可看出被火烧焦的边缘。她把这张纸放在一边,暂时,她还 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才好。 她拿起那盘磁带,在手里掂了掂。她最痛恨告密的人,而这个人使公司损失了 几百万,这是不可饶恕的。 她向赵建点点头,“这个你拿去听听,查出这个人来。” 赵建走过来,拿着磁带走了。 希姑回头看着余叶玲,许久才说:“我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了。去把那个人带 上来吧。” 余叶玲急忙站起来,“好,我这就去。”她匆匆离开房间,下楼下去了。 几分钟后,余叶玲领着威廉•;鲍厄斯进了希姑的书房。 鲍厄斯默默地打量着这个房间。四周都是到顶的书橱,里面摆满了书和一些艺 术品。窗前有一张绿色的安乐椅,对面是一台大屏幕电视机。书房的中间,是一张 两公尺长的书桌,桌面上蒙着绿呢子,上面除了一个烟盔缸之外,什么也没有。 希姑已经坐在长桌的一端了,眯着细长的眼睛看着走进来的鲍厄斯。她指了指 对面的椅子,说:“请坐。” 鲍厄斯疑惑地看着她,他没想到她会是这样一个女人,她看上去确有不容置疑 的权威,他只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余叶玲盯了他一眼,急忙用英语说:“她叫你坐呢。” 鲍厄斯看了她一眼,说一句不该想的话,她们都很漂亮。但她们又确实是完全 不同的,她们之间的地位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觉得这事确实有一点滑稽,他竟会 和两个女人打交道。 希姑向余叶玲点点头,然后转向鲍厄斯说:“你想干什么?” 鲍厄斯听了余叶玲的翻译,点点头,声音很轻地说:“我到这里来,是希望你 能给我们一个帮助。我想你很清楚我们需要的是什么。” 希姑盯着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有些事是很难决定的,譬如眼前这件事。她忽 然意识到,她时时都在用郑光楠的眼光来看待事情。他是希望她千万谨慎一些的, 他说最终的结果迟早会出现的,你千万要小心才好。眼前她就感觉到了危险,陌生 的事情总是使她感到危险的。 坐在旁边的余叶玲有些紧张地盯着她。现在对她来说,希姑是否答应已经不重 要了,她只是希望早点结束今晚的事。她心里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这个时候鲍厄斯动了一下,他的眼睛没有离开希姑,他只是轻轻地把那枚戒指 小心地放在她的面前,然后向她点点头。 希姑盯着那枚戒指,她说不上有一种什么感觉浮上了心头。那就是父亲留下的 戒指呀!父亲的影子很模糊地在她的眼前浮现出来。海爷讲的故事一幕一幕地出现 在她的脑海里。人在绝境之中得到的帮助,是刻骨铭心的。她想起她躺在遣送站楼 梯下的破竹床上的情景,是海爷把她连同盖在身上的破棉絮一起抱起来,把她接走 的。那个时候,她哭得就象一个被遗弃的婴儿一样。 她小心地拿起戒指。它很小,但她仍能感觉到它的份量。她隐约感觉到林家世 世代代的灵魂,都凝聚在这小小的戒指上了。她深为庆幸的是,林家已经有了一个 还没有出世的后代。 她看着鲍厄斯说:“你们今天上午出了事。” “是的,我很遗憾。这件事牵涉了不少人,绝对保密是不可能的。” “一年前警方就知道了,童振远是专为此事而来的。” 鲍厄斯听着余叶玲的翻译,眼睛却在希姑那美丽冷静的脸上逡巡。他拿不准她 们还知道一些什么,但他确实已经对她们刮目相看了。童振远承认他是被派到这里 来的。 “不过我想,这仍是一个好生意。童振远知道的东西也很有限,否则的话,他 已经找到黄金了。帮我们这个忙,你们也可以赚一大笔钱的。” 这是唯一能触动希姑的地方。公司现在正需要钱。 鲍厄斯接着说:“我想事成之后,你们大约能得到四百万到六百万,是美金。” 希姑点点头,“一共有多少货?” “一万多两。” “是一万一千多两。” “是的。” “货在哪儿?” 鲍厄斯沉默了。许久才说:“很抱歉,我不知道。事实上现在谁也不知道。知 道的人都死了。一个是冯振德,另一个是克里斯蒂安,他去看过货。但是很不幸, 今天上午,他们全都被一个警察打死了。” “那么我们怎么才能帮助你们呢?” “这正是我们请求你们帮助的地方,找到这批黄金。我们只知道它是在一间地 下室里,由一个老太婆看守着,就是这些。” 希姑没有说话,她在想那张烧残的纸条上提供的情况。这些都已吻合了,黄金 是确实的,这一点已经没有疑问了。只是没人知道准确的地点。真要把手下的人都 派出去,他们能找到这个地方吗? 这个时候,赵建悄悄地走进来。他把一张纸条放在希姑的面前。希姑向纸条上 扫了一眼,顿时变了脸色,目光就象刀一样挥到余叶玲的脸上。 余叶玲吃了一惊,“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希姑盯着她,慢慢地把纸条推到她的面前。 余叶玲向纸上看了一眼,纸条上写的是:“海上泄密是黄立德。”她立刻明白 是指什么事了,她被吓得脸都白了。她想起今天早上黄立德的反常表现。他会干这 种事吗?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吗?他简直是疯了,这个杂种! 她看了希姑一眼,毫无把握地摇着头,“不,不会的,他没有这个胆子,不会 是他的。你听我说,他不会干这种事的,他没有理由干这种事。” 希姑目光尖锐地盯着她,脸微微地向后侧了一点,问:“会错吗?” 赵建向前跨了一步,“没错,核对过了。” 她摆了一下头,赵建无声地向门口走去。 余叶玲猛地跳起来,尖声喊叫起来,“你们不能这样!你怎么敢肯定就是他,” 她费力地摇了一下头,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差不多是乞求地看着希姑和赵建,“你 们不能这么干,好歹,他也是我的丈夫呀!” 赵建有些冷漠地看着她,但希姑并没有改变主意的表示,他等了几秒钟后就离 开了房间。 余叶玲慢慢地坐下来,她知道这已无法改变了。她有些怨恨地看着希姑。 鲍厄斯也愣住了。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能看出来肯定是发生了十 分严重的事。他看见余叶玲向希姑喊叫,他看出来这没有起任何作用。他注意到了 希姑的表情,他感到自己也被她镇住了。她身上渗出的寒气使房间里的空气都凝固 住了。余叶玲正慢慢地在桌旁坐下来,她的脸色更加苍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的表情正由愤怒变成恐惧。她坐下来的时候,就象烈日下的花朵一样,失去了生 气。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把希姑当作一个首领来看待。 房间里有一阵十分寂静。两个女人表情复杂地互相注视着。希姑首先平静下来, 她把目光转向鲍厄斯。她说了一句话,余叶玲没有给她翻译,她还没有从刚才的震 惊中恢复过来。希姑低声向她喝斥一声。 余叶玲咬着嘴唇抬起头,她带着情绪向鲍厄斯说:“她要和你谈生意,你他妈 的快出价吧,杂种!” 鲍厄斯明白,他不能计较最后那句骂人的话,那肯定是她自己加上去的。他从 西装口袋里掏出钱夹,从中抽出一张支票,放在桌面上,推到希姑的面前。支票上 的面额是二十万美元,开户银行是香港维多利亚银行。 他听到余叶玲的嘴里发出“嗤”的一声,他看了看希姑的表情,略一迟疑,又 从钱夹里抽出另一张支票推过去,收回了第一张。第二张支票的面额是四十万美元。 余叶玲尖刻地说:“狗杂种,你还是把两张支票都放下吧,她正缺这个数呢!” 鲍厄斯牵着嘴角笑了一下,他把第一张支票又放了回去。 希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成交了。” 这句话不等余叶玲翻译,他就已经猜出来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