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天一早,当格拉尔从家里出来,胳膊底下夹着一本勒.内尔默特的书—— 《查士丁尼帝国时代的意识与社会》,是十一年前出版的,这是他书房里惟一的一 本。在书的背面,有作者的简介,显然不乏吹捧之词。还有一张作者的照片,勒‘ 内尔默特微笑着,比现在稍显年轻,五官和现在一样难看,除了口整齐的牙齿之外, 再没有其他特征了。昨天,当格拉尔发现,那个吸烟袋的家伙有个怪癖,就是喜欢 用牙齿咬烟管。夏尔.雷耶听到之后肯定会说,“这个发现很庸俗”。 亚当斯伯格还没有来,他肯定又去死者家里了。当格拉尔把这本书放在警官先 生的办公桌上,希望他能对自己私家藏书内容之丰富表示赞赏。但他也很清楚,这 样的举动只是徒劳,因为不会有什么东西会让亚当斯伯格感到吃惊的,真是不幸。 这个早晨,当格拉尔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昨天夜里玛蒂尔德家都发生了什 么,马尔隆在她家里守卫得很好,正等着向他汇报,然后就去睡觉。 “有人进进出出,”马尔隆说,“根据指令,我一直躲在她家门前,一直到今 天早晨七点半。玛蒂尔德始终没有出门。在零点三十分左右,她关了客厅里的灯, 半小时以后关了卧室里的灯。而老瓦尔蒙,她在三点零五分的时候摇摇晃晃地回来 了,浑身酒味儿,这里另有一个故事。我问她发生了什么,她竟然哭了起来,那个 老女人真是无聊,讨厌。后来,根据我的理解,她在一家快餐店等了一个晚上的未 婚夫,可是未婚夫却没有出现。她借酒浇愁,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老板叫醒了 她,把她赶到了门外。我觉得她应该感到羞愧,可是她喝醉了,一股脑儿把所有的 东西都讲出来了。她语无伦次,讲得一团迷糊,很难理出清晰的线索。 最后,她有点讨厌我了。我扶着她的胳膊,一直把她送到门口,让她自己回去 了。 今天早晨,她带着一个小箱子出门的时候,又认出了我,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 惊讶。她向我解释说,她受够了小广告的苦,现在要去贝利的一位当裁缝的女友家 里住三四天。另外,她还加了一句,‘裁缝店里没有这样的事’。” “那么,雷耶呢? 他出去了吗? ” “是的,他在快到十一点的时候,衣着整齐地出了门,凌晨一点半回来了,样 子和出门时的打扮一样漂亮,还把竹竿敲得叮当作响。我敢问克雷芒斯问题,是因 为她不认识我。雷耶就不行,他听得出我的声音。所以我一直躲着,只是记录下了 时间。只要我不开口,他就很难发现我,不是吗? ” 马尔隆笑了,真的很愚蠢。 “帮我给他打个电话,马尔隆。” “打给雷耶吗? ” “当然打给雷耶。” 一听到当格拉尔的声音,夏尔就笑了,但当格拉尔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 “来吧,”夏尔说,“听广播说您又有了些新的烦恼,当格拉尔督察,真是妙 极了。您还要来责怪我吗? 此外再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您昨大夜里去哪儿了, 雷耶? ” “去跳舞。” “在哪里? ” “新皇宫。” “有谁能证明? ” “没有人! 舞厅里的人太多了,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您明白吗? ” “什么事让您觉得那么好笑,雷耶? ” “是您! 您派人跟踪我,太滑稽了。那位亲爱的玛蒂尔德没能信守诺言告诉我 说,警官先生让她昨天晚上保持安静。于是我就猜想,您一定预见到了有什么闹翻 天的事情发生。所以,我就趁此良机出去了一下。” “为什么要故意这么做? 您认为这样可以简化我的工作? ” “这不是我的本意,督察先生。从一开始,您就一直来烦我。现在,我觉得该 轮到我来烦您了。” “一句话:您出门就是为了让我感到烦恼。” “有一部分这个原因,还有,昨天晚上,我连一个姑娘也没有套牢。但是.我 对您的烦恼感到很高兴,您知道吗,真的很高兴。,,“可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呢? ’’当格拉尔又问了一遍。 “因为这样会让我复活。” 当格拉尔挂了电话,感到很生气。除了玛蒂尔德.福雷斯捷之外,帕特里亚士 街上的房子里,昨天晚上没有一个人老实。他让马尔隆回家,开始解决德尔菲娜‘ 勒。内尔默特的遗书问题,也想查一下死者都给她妹妹留下了什么东西。两个小时 之后,他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遗书,德尔菲娜.勒.内尔默特根本没有立下任何 书面字据。 当格拉尔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又一次想到了太阳,这颗该死的大星星.将在 四五十亿年后爆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对那么遥远的爆炸如此忧伤。为 了让太阳在今后的几亿年里安安生生的,他愿意拿出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 快到中午的时候,亚当斯伯格回来了,邀请当格拉尔一起吃饭。这可不是常有 的事。 “不知道拜占庭的学者是搞错了还是在撒谎,死者并没有立下遗嘱。”当格拉 尔说,“这个消息会让勒·内尔默特高兴的,因为死者的全部财产,包括一些有价 证券、几公顷的森林、除他现在所住的旧房子以外的巴黎的四套楼房,都将归他所 有。而他,除了当老师的那一点死工资和写书的稿酬,几乎没什么钱。想象一下, 他的妻子多么想离婚,另外找个下家。” “正是这样的,当格拉尔。我见到了她的情人,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家伙。 没错,他拥有大量的家产,但是个没有脑子的家伙。此外,他是个食草动物, 并以此得意。” “素食者。”当格拉尔订正了一句。 “是的,素食者。他和哥哥一起开了家广告公司,他哥哥也是食草动物。 他们俩昨天晚上一直工作到凌晨两点,证人是他哥哥。如果他没有说谎的话, 情人谋杀嫌疑可以排除。但是,情人似乎对德尔菲娜的死感到很失望。他曾经鼓励 她离婚,并非因为勒·内尔默特是他的障碍,而是因为他想把德尔菲娜从他所谓的 ‘专制’中解救出来。好像奥古斯汀一路易一直让她为自己干活,让她一遍一遍地 读草稿,然后打出来,让她整理笔记。德尔菲娜从来不敢反抗,她只得解释说,自 己适合这么干,这样会使她‘用脑工作’。但是,她的情人却不这么认为,担心她 总有一天会被丈夫折磨死。终于,德尔菲娜几乎下了决心要离婚了。她想起码得先 和奥古斯汀一路易好好谈一次。不知道他们究竟谈过了没有。很明显可以看出这是 两个男人之间的冲突。情人看到勒‘内尔默特完蛋,一点都不会生气。” “这一切像是真的。”当格拉尔说。 “我也这么想。” “勒·内尔默特在三起谋杀案事发当晚都没有充足的理由能逃避责任。如果他 想在妻子反抗之前就摆脱掉她,完全可以利用画圆圈的人提供的机会。 他亲口跟我们说过,他不勇敢,不敢冒险。为了把责任推给画圆圈的人,他先 随便杀死两个人,制造出一系列谋杀案的假象,然后才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警察忙着寻找画圆圈的人,而他却平安无事地获得全部遗产。” “多么大的一个陷阱啊! 他把警察当成了一帮傻子。” “从一方面讲,警察当中是有不少蠢蛋;另一方面,一些简单的想法刚好适合 他的口味。我觉得勒·内尔默特这个人并不简单,但并不排除他智力下降的情况, 尤其是在策划一场情杀的时候。那么德尔菲娜.勒.内尔默特呢? 那么晚了她还在 外面做什么? ” “她的情人说,她应该整个晚上都待在家里。他回家的时候没见到她,感到很 惊讶,就猜想她可能去贝尔特莱街上的烟酒店买香烟去了。过了一会儿不见她回来, 情人又想肯定是她的丈夫打电话找她了,他没敢打电话到勒.内尔默特家,就睡觉 了。早晨的时候还是我把他叫醒的。” “可以这么说,勒·内尔默特快到午夜才发现了圆圈,然后叫来他的妻子,当 场把她杀死。我想,勒·内尔默特肯定急匆匆地逃走了。您的想法呢? ” 亚当斯伯格把面包屑撒到了盘子外面,弄得到处都是。当格拉尔吃的时候则小 心很多,虽然他心里很难过。 “我的想法? ”亚当斯伯格说着,抬起了头,“我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在想画 圆圈的那个人,您应该去了解了解他,当格拉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