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1 月10 日,我上完《平民党政治》和《1982 年萨斯喀彻温选举》两门课程 后,穿过校园朝艺术大厦的办公室走去。出于习惯,在“English250”教室前,我 减慢了速度。圣诞节之前,密柯一直在这儿上课。每次经过这里看见她坐在窗户边 的书桌旁咬着钢笔、低头凝思、眉头深锁的样子,我的心情就格外舒畅。如今,窗 户边的那张书桌已经空空如也。圣诞节假期过后,密柯再也没有回过学校。她本应 坐在这儿听老师介绍艾丽斯·芒罗和辛克莱·罗斯,而此时此刻,她却在法院大楼 搬卸家具,和供应商交涉。她的这个决定,令我十分不快。 刚踏进办公室大门,电话铃就响了。是莎莉打来的,她的话同样使我极为不快。 “乔,今天下午有空吗?”沉黔一会,她继续说道,“我有新的消息告诉你。” “我要去梅恩街取安格斯的旱冰鞋——百老汇咖啡馆附近的磨具店。15分钟后我们 在咖啡馆里碰头。”“百老汇,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在伊萨克家——就在附近不 远。”“赛尔,是好消息吗?”她显得极不耐烦,“说有消息就一定是好消息?” 她反问我道。 今天天色阴沉,下着冻雨。我能找到的唯一的停车场所,距离咖啡馆还有三个 街区之遥。进门时,我感到寒风刺骨,心中也极不舒服。然而对饥寒交迫的行路人 及孤独者来说,百老汇咖啡馆是备受欢迎的地方。这儿正同我想象中的海明威故事 里的咖啡馆一样,是个“窗明几净,灯火通明的地方”: 咖啡馆一侧是闪亮的摆设有凳子的柜台式长桌,另一侧是装饰有紫红色皮革制 品的深色木制火车座。莎莉就坐在里面的火车座里,她的头顶上方,有张浅灰色调 的弗雷德·阿斯泰尔的巨幅相片。 她看见我后冲我惨淡一笑,“他们找到了我的手枪!”她开门见山地说道, “一群小孩在河边坐雪橇滑行时,发现了一支手枪,并交给了警察。 警察说,这正是行凶杀人的那支手枪。”侍女上来为我们斟上咖啡。她离开时, 我转向莎莉。“好,案情开始有了眉目。”她灰心丧气地捋抚着披散在肩上的长发, “告诉我哪儿是开端,乔?因为我自己都被搅糊涂了。你知道我多久去一趟警察所 吗?直至今天早上,我还以为这一切就这样无限期拖下去了,一切都好像处于地狱 的边缘,没有任何起色,也没有变得更糟。好了,现在情况变糟了。不过,乔,事 情还是没有更大的起色:警察还未找到克莉被害那天美术馆丢失的摄像机里的带子, 他们甚至连凯尔追赶的朝河堤方向逃走的那个人都还没有找到。这样我当然仍然没 有不在谋杀现场的证据。”“警察还在寻找那个戴滑雪帽的人吗?”“玛丽·罗斯· 麦科特说他们仍在寻找。但既然他们已经找到了手枪,我想他们因为掌握了确凿的 杀人证据,对我会怀有敌意。许多情况开始明朗起来了。”莎莉抿了一口咖啡,闭 上双眼,显得十分疲倦。 “你没事吧?”我问道。 “我很好,”她说,“警察从9 点到5 点钟一直在密切监视着我。他们下班时, 恶作剧者跟着加快了行动步伐。”“啊,我认为恶作剧已经结束了。”我说道。 “那么,你错了,”她用低沉含混的声音说,“正如他们所说的,这只是个开 端。要想出这么许多馊主意还真得费些心机。比如说,早上在挡风玻璃上发现的冻 鸡蛋,汽油箱里的海洛因,我的画室玻璃窗上用口红书写的情书。这些东西不断向 我涌来,我准备离开这儿。明天,我将搬进帕尔克大街的一所公寓。你知道的,就 在贝斯巴勒附近的闹区里。斯图一位住在豪华顶层公寓的朋友正在佛罗里达州过冬。 此人自诩为艺术赞助人,因此他并不介意我使用他的公寓。”“大概想到大名鼎鼎 的莎莉·洛弗睡在他的床上,他便会马上感到乐陶陶、飘飘然的了。”一句笑话驱 散了她心中的愁云,那天下午她第一次展开了笑脸,“大概吧!那地方还真不赖。 泰勒去玩时那儿还有游泳池。至少我应该将我的号码留给你。”她把号码写在一张 餐巾纸上。宽慰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将餐巾纸递给了我。“愿上帝保佑,我希望这 一切赶快了结,看来这个日子已经为期不远了。一旦我能安下心来工作,就没有事 了。好心的斯图在大学里给我找到了一间画室,我已经把东西搬了进去。”“看来 即使你处境危难,斯图仍对你大献殷勤。”“这个,可以说算不上什么——他并不 慷慨无私——不管怎么说,更多的倒是自私,而不是骑士气概。斯图一本评论我的 作品艺术的书稿将于春天出版发行。我想,他担心我会不喜欢这本书。他曾挺起胸 膛说,艺术兴旺的奥秘是由于众多不同的评论……”“什么意思?”我问道。 “就是说,他所写的只是一派胡言,他害怕我全揭发他。”“但你不会的。” 我说。 “乔,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不是个人隐私的问题。他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 我所创作的艺术。如果他的书真是荒谬之极,我得站出来揭发他。”“嗯,”我说, “为了我们大家,让我们祈祷它不是一派胡言。”“说得对,”她站起来穿上大衣, “让我们祈祷它不是一派胡言。让我们祈祷谋杀之夜那个企图放我的汽车轮胎气的 人,如果我还给他暖帽,他能站出来证明我不在犯罪现场。让我们祈祷我的那些威 胁者们手脚长出冻疮,手脚痉挛,不要再来烦扰我。”她耸耸肩说,“嘿,让我们 不切实际地祈祷这一切,说不定这次就会应验。”我跟随她往外走去。在走向现金 出纳机的半路上,莎莉停下脚步,抬头看看墙上的照片。那是一张陈旧的关于克拉 克·盖博、玛里琳·门罗、蒙哥马利·克利夫特的电影海报,这些演员曾与当时的 社会环境格格不入。 “啊,他们全都不在人世了。”莎莉感慨地说。 “但我们记得他,”我说,“通过他演出的电影。”她嘲弄地冷冷一笑,“但 这并不能改变他们已经随风而逝的事实。”我取了安格斯的旱冰鞋,直奔第九大街 找我的车。我看着眼前的房子,觉得非常熟悉。这是一栋很普通的房子:两层楼, 装饰着白色楔形板护墙。 我猛然意识到这是伊萨克·莱文的家。自在莎莉作品开幕式之夜遇上他之后, 我曾在电话簿上查找过他家的电话号码。我甚至驱车经过这儿。我暗暗叮嘱自己, 我需要知道他的住处,以便日后联络时可以派上用场。 看来没有必要为日后联络做准备了。莎莉作品开幕式之后的第二天早上,我和 伊萨克·莱文通话时,他答应打电话给我。他信守诺言,给我打了电话——两次。 第一次,我已安排好和一位政界老友共进晚餐。第二次是在莎莉告诉我德斯去世后 她和莱文之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之后。第二次通话时我极力控制住自己,才没有将 听筒砰地一声丢下并震破他的耳鼓。 我正欲离开,恰在这时,伊萨克家的前门打开了,一位身着黑色貂皮大衣的女 人匆匆忙忙地走了出来。她低着头,使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我熟悉这件大衣,我认 识这个女人,她正是尼娜·洛弗。她没有看见我,急急转身走向一辆汽车。我很快 认出那是斯图的梅塞德斯。尼娜的汽车渐渐驶远了,我仔细观察了汽车的牌照—— “ARTS1 ”。这不是斯图的汽车,而是莎莉和斯图共同生活时期属于莎莉的汽车。 他的汽车和这辆一模一样,但他的汽车牌照是“ARTS2 ”。莎莉曾对我说过这辆汽 车的情况。当时她满不在乎地说,“单就汽车牌照而言,我就有足够的和决定性的 离婚条件。”车的主人或是女人的身份都不会错的。我关掉发火装置,沿着临街小 径来到伊萨克·莱文的家门前。我敲了敲门,门一响他就过来开了门。很显然他打 开门时希望能再见到尼娜。他甚至向我身后望去,看看尼娜是否还在那儿。 “她走了,”我说,“但我来了。我可以进去吗?”他一声不吭地退到一边, 我从他身旁走了进去。他手中拿着一个已经封了口的淡黄色的信封。当他发现我在 注视那个信封时,慌忙将它往门厅入口处的小茶几的抽屉里一塞。看来他不太相信 我。 “嗯,”他最后说,“这真是一个惊喜。上一次我们通话时,我感到你对我的 态度极为冷淡。现在好了,快进来坐坐。喝点什么?一杯酒,或是一杯刚煮的咖啡?” “咖啡好了。”我一边跟他走进起居室一边跟他说话。如果早知道这儿将发生的一 切,我应该选择一杯酒。我环视伊萨克·莱文的起居室以后,我才发现我已置身于 一个莎莉·洛弗的崇拜者所收藏的艺术品之中——不是她创作的艺术品,而是关于 她的艺术品。作品的作者们从自己独特的视角,以各种不同的艺术表现方式,展现 了莎莉在各个不同的年龄段的各种不同的表情神态。 这儿的墙上、地板上到处都是莎莉的画像。为了辨别自己所处的位置,我找了 一张最靠前的椅子坐了下来。我近旁的墙上斜倚着一张沙莉的深褐色画像。除了她 那舔着给人快感的亮红色上唇外,整幅画像用的都是中间色调。 它的旁边是一幅用彩色蜡笔绘制的圣洁的侧面像。画里的莎莉,正站在花园里, 沐浴着一派明媚的春光。我眼前的茶几上还有一个莎莉怀抱猫儿懒洋洋地坐在摇椅 里的陶瓷作品。整个起居室中莎莉无处不在,无处不是关于莎莉的作品。就连我都 看得出,这是一些了不起的作品,但它们所处的那个房间,却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就像在电视中看到的精神变态者杀人后留下的那间阴森可怖的房间一样。 当伊萨克手捧盛有咖啡和一瓶白兰地的托盘从厨房出来时,我一下站了起来。 “或许你该在咖啡里添入些这个。”他举起白兰地酒瓶微笑着说。 “不,谢谢!”我说,“看了你的收藏品我有些不知所措。这些作品都是怎么 创作出来的?”他递给我一杯咖啡,“第一幅画像是沙莉自己作的——壁炉上的那 幅,也就是她坐在雪佛莱汽车发动罩上的那幅。说起来真有些荒唐可笑。她最初跟 我学画时,我称她为一人学院。有人告诉她,艺术家被获许进入纽约市的美国艺术 学院学习时,必须交给学院一幅自画像。于是莎莉作了一幅自画像作为生日礼物送 给我,她那年才14 岁。其他的作品都是以后陆续创作的。莎莉是如此独特杰出的 人物,艺术界的人们都被她深深吸引住了。 我放下杯子,走近壁炉,仔细端详莎莉的自画像。这幅画像原来极易使人对之 不屑一顾,因为乍看之下,它是显得那样陈规老套。它很像一幅50年代杂志封面上 专为软饮料或防晒露所做的广告:一个身穿三角背心、短裤衩、梳着马尾辫的漂亮 女郎,双手怀抱一个膝盖,另一条腿伸展在黄色折篷汽车的发动机罩上——一个富 有迷惑力、极性感的姿势。但是这幅像整个画面的色彩使光线显得非常奇异,令人 不安。首先,汽车折射出的光芒像梦幻一般不真实——一辆可以载着你驶往各处的 汽车?其次,女郎身后的汽车旅馆那鲜明粉灯色调的水泥墙而是那样俗艳不堪。这 样,莎莉本身仅是一个可供剪贴的图样而已。她成了一个没有生命没有立体感的俗 气广告画上的普通女郎,一个庸俗的街头应召女郎。 我转过身来,用目光逼视伊萨克·莱文,对他说,“她送给你这幅自画像,你 有什么想法?”他不无揶揄地看着我,“你的意思是把它作为一幅艺术作品吗?” “不,”我往咖啡中掺入些白兰地,继续说道,“作为一个年轻女子的自我评价, 你认为一个如此自我评价的14 岁女孩的内心深处蕴藏着什么?”这个女孩成熟的 妇人形象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说不定这次会应验”)。我很诧异地感觉到我的 声音里流露出愤懑,“你知道,我并不是要求你作为艺术家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 要求作为一个平凡的人。”他沉默不语。 “我等着你的回答。”他浑身一颤,把杯中剩下的白兰地一口喝光。过了半天, 他才开口问道,“对我和莎莉,你想知道多少?”“所有的一切,我想。”“乔安 娜,没人知道我和莎莉的所有的情况。”他的声音低沉,我不得不向前探出身子, 才能听清那些从喉咙发出的声音。 “莎莉告诉我你们是情人,”我说,“从她13 岁那年开始。”“你很震惊。” “是的,我很震惊。13 岁,老天!伊萨克,你多大年纪了?40 岁?她父亲才去 世。你难道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吗?”我原以为他是一个意志薄弱的人,肯定会被 知道他行为真相的人的问话所压倒。然而,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慌。相反,他却 沉着镇定地望着我。 “那时的情形与现在有所不同。乔安娜,不要急于做出评断。德斯·洛弗死后 的事你还记得多少?”“他刚去世的那段日子?所有的一切,我想你不会记得了。 然而那天晚上我在场。我和莎莉准备去湖对面参加生日舞会,你一驾船回来尼娜就 带我们去那儿。后来,我回家换鞋,这就使我晚了一步返回洛弗家。然而你刚发现 他家出事,我也就赶到了。那天晚上的事,我到死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拿出一包 没有开封的“骆驼”牌香烟,打开后取出一支叼在嘴里,但并不立即点火。 “我记得那儿有一个女孩,”他说,“但我并不知道那就是你。这些年来,你 就一直怀着这些压在心头的悲伤记忆?”“是的,”我说,“是这样。更糟糕的是 我失去了莎莉。”我对我自己声音中流露出的厌恶情绪颇感意外,“打那天起,我 就很多年没有见到她。 而他们又不让我到医院看望她。喔,从此她就得远离我们呆在那所艺术学院里。” “然而她并没有。”伊萨克接过话茬说道。他点燃了香烟,然后往杯子里猛地倒入 白兰地。我意识到他将要醉了。“嗳,乔安娜,”他说,“我得设法消除你的敌意, 你会改变看法吗?”“你来试试看。”他浅浅一笑,说,“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是 一个阴郁的暴风雨之夜——说得确切一点,是德斯葬礼仪式后的第二夜。由于气候 的缘故,德斯的葬礼显得格外阴森恐怖。我坐在起居室里,准备开怀畅饮一番。我 的住处离韦尔斯医院很近,当然,德斯一家都在那所医院里。这时,传来一阵敲门 声,我打开门,是莎莉站在那儿,神色紧张凄楚。她并没有被获准出院,她是穿了 一件大衣逃出来的。 ‘我不愿意回到那幢房子里,’她说道,‘我不愿意回到她身边去。’她全身 湿透,浑身发抖。我赶快上楼帮她在浴缸里放满热水,并给她拿来一些干衣服。我 下楼时,发现咖啡桌上那瓶威士忌酒——我恰好开始喝的那瓶酒——已经所剩无几 了。庆幸的是,莎莉的胃开始受不了。当我扶她上楼来到盥洗室后,她马上跑到抽 水马桶边猛烈呕吐起来。不知怎么搞的,呕吐完后,她的牙关紧闭——我想那情形 就像一条扭得太紧的铰链。 “不管怎么说,我是和一个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的13 岁女孩在一块。她身穿医 院长袍,烂醉如泥,极需帮助。我想去叫一辆出租汽车,以便能够送她去急救病房。 但一听到要送她回医院,她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她拼命地撕扯电话,拼命地抓 住我,发出非常恐怖的声音。于是我给了她一记耳光——电影里治愈歇斯底里的办 法。”他长长地吸了一口“骆驼”烟,接着说,“值得高兴的是,这一记耳光居然 治好了她的牙关紧闭症。我替她脱下衣服,抱她进了浴缸,然后坐在浴室门外的走 廊上,守候着直到她出来。我知道她已平安无事了。”他暗自一笑,“或者可以说, 她已和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一样安然无恙了。”我大吃一惊,“听起来,沙莉像 是在嬉笑玩闹——一次冒险经历。”我带着无可奈何的神气说道。 他拿起那个莎莉怀抱猫儿的陶瓷作品,用食指摩挲着莎莉的身体曲线,那副痴 迷的神态犹如抚摸着爱侣温润的肌肤。“她饱受创伤,第一年是恢复健康的一年。” “而你就是医生。这一切发生时,尼娜在做什么?”他耸耸肩,“她在做什么?除 了照料她尼娜自己,她还能做什么。”他直视着我,继续说道,“我看得出你已经 不再对我那样敌视了,这样就好。 你提出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尼娜非常赞成由我照看莎莉。我和莎莉曾一道 去尼娜病房征求意见,尼娜很快就允诺下来。”他字斟句酌地说出这堆话,我知道 他的酒力已经发作,反应开始变得迟钝,然而我不能无视他对尼娜的中伤侮辱。 “请公正些,伊萨克!尼娜只是承受了比噩梦还要可怕的残酷现实。”“我们 所以做梦,是因为内心充满了深深的恐惧或思慕。”他轻声说道,“不管怎么说, 莎莉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可是你,”我强忍住眼泪,“你是尼娜选来充当她 孩子父亲角色的人。 作为父亲就应该行使父亲的职责——不是这样吗?见你的鬼,伊萨克,你不应 该把对你的指责转嫁到尼娜身上。你是一个占尽便宜的人,你是一个亵渎了别人信 任的人。”我拿起大衣准备离开。 他跟随我来到前厅。这时我第一次注意到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心中一阵窃喜, 他弄伤了自己,他受到了报应。这时电话铃响了,他到厨房去接电话。 远远地,我只能听清一小部分对话。我听见他说,“那没有必要,已经不需要 了。”随即他压低了嗓门,我实在不能辨别清楚谈话的内容。只听见他在那儿咕咕 哝哝着什么。门厅小茶几的抽屉正露着一条小缝,我赶快拉开抽屉,拿起那个淡黄 色信封。这时我仍可听见从厨房那儿传来的伊萨克低沉含混的声音。我像孩子们在 圣诞节早晨摇动礼品盒那样抖动一下信封,心中暗自诅咒着:伊萨克,见你的鬼去 吧!我一点一点撕开信封口盖,看到信封里面装着一大沓数目极大的钞票。 我把信封放了回去,小心地关上抽屉。这时,他已打完了电话,我就与他告了 别。我上了汽车,很惊诧地感觉到自己在簌簌颤抖——由于咖啡的刺激还是良心谴 责的缘故,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坐在汽车中做了几个深呼吸,才使内心逐渐平静 下来。我将钥匙插入发火装置,启动了汽车。开车前,我最后看了一眼伊萨克·莱 文的家。他身着一件花呢短上衣,鼻梁上架着一副角质眼镜,像以往一样老成持重 地站在家门口,一手拿着白兰地酒瓶,别一只手则既潇洒地但又嘲弄似的朝我行了 个礼。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