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接下去的两个星期,生活好像走入了正轨。星期一我去授课,学生们见了我并 没有惊呼着飞奔冲出教室。为此我心里很是高兴,决定星期二继续授课,结果也成 功了。到了周三,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好像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学校。现在车祸遗留 下的主要问题,就是我极容易疲劳,另外我很害怕开车。 头一个星期,彼得带我去了北郊工业区废旧汽车场。在那儿,我看见了我的沃 尔沃车。它的方向盘一侧被压坏了,发动机也严重受损。它整个成了报废物。站在 它的面前,我默默沉思。它对我来说,曾像我的脸那样熟悉,而今它已经可怜兮兮 地埋在雪地里。这时,废旧汽车场主走到了我们的面前。 “你再买一辆新车吧,女士!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我看着他,又看看那辆 英勇的沃尔沃车。车祸之后我终于第一次大声痛哭起来。 回家的路上,彼得在汽车经销区停下,买了几本买车指南手册。 “作为功能恢复疗法,”他说,“你必须重新驾驶汽车。如果提心吊胆,不敢 开莎莉的保时捷,那就自己买辆车。”然而我没有买车。一月份我看了许多买车指 南手册,参观了许多汽车陈列室,不知怎的,我始终没有看中一辆汽车。到了这个 月底,我仍然没有驾驶过汽车。 莎莉将于2 月1 日下午回来。那天早上,我下楼用餐时,彼得神色严峻地望着 我。 “至少你应该开着莎莉的车到附近转一转,看看它运转是否正常。”他说, “外面天气太冷,外出很不方便。我想,既然莎莉这么大方地把车留给你使用,那 么开动这辆许久不用的汽车,对于莎莉这样一个即将回到故乡的人来说,并不是过 分的。”“怂恿我去做勇敢的事,对吗?”我问。 他露齿一笑,“差不离。妈妈,请你到附近兜兜风。今天一大早他们打扫了街 道,驾驶条件极佳。你要明白,你真是到了应该开车的时候了。”“好吧,”我说, “你赢了。带狗散步回来后,我会开车到附近转转的。”“一言为定?”他不放心 地问道。 “一言为定!”我口气坚决。 与狗儿一道散步回来,来到车行道。我拍拍保时捷的发动机罩,“你的机会来 了。我进屋取钥匙,然后我们去转一圈。不要紧。”但是一当我利索地坐进驾驶室 时,我的内心却变得极度紧张,惶恐不安,手脚笨拙。一不小心,钥匙掉在了车板 上。看来这是一个不祥之兆。 我曲着身子去拾取钥匙,结果在乘客座位上发现了一顶又脏又湿的暖帽。它极 像是这些年里孩子们或是他们的朋友丢失在车板上的。再一看,又不像是孩子们的。 我抽出帽子,仔细打量着它。这是一顶贴有“萨斯卡通·希尔托普”商标的绿色暖 帽。这顶帽子像是莎莉作品开幕式之夜,汉克·缪霍特议员戴的帽子,又不像是克 莉·普尔葬礼之日他戴的那顶帽子,那顶是有耳罩的花呢帽。 我手中的帽子正是克莉被害之夜,莎莉从那个在她保时捷旁徘徊的男人头上摘 掉的那顶,我十分相信这一点。一定是莎莉在朝美术馆驶去的路上,随手将它扔在 乘客座位上了。后来在颠簸的行驶中,它就滑到了车板上。从此就再也看不到它的 踪影了。 “眼不见,心不想,直到现在。”我返身走进厨房拿起电话本时,口中不住叨 念,“缪霍特议员,你这个懦夫,如今你恶有恶报。”市政厅缪霍特议员办公室接 电话的女人告诉我,我十分幸运,星期五上午议员专门留在这儿,以接待选民的顺 道来访。 半小时之后,我来到缪霍特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的布置,让我感到非常意外。我原来以为,每日与萨斯卡通的罪恶 之徒直接打交道的人的办公室,应该装饰着吓唬人的刺刀和缠扭的圆棒。而现在的 汉克·缪霍特议员的办公室,陈列很是一般:一张精致的暗褐色橡木书桌,上面唯 一的摆设就是一部电话机和一个文件架。靠墙的书架上空空如也。一面墙上挂满了 各式荣誉奖章,但我对颁发奖章的机构名称兴味索然。墙脚下还放着一盒高大但又 丑陋的菩提树。 缪霍特议员正坐在书桌旁。卸掉了那身笔挺的西装和金属小牌,他显得与常人 无异。他系着领带,穿着衬衫和缀满圣诞礼物的深蓝色卡迪根式开襟毛衣。他的头 发灰白,但梳理得纹丝不乱;脸色微红,透出一股率真的神情。 他一看见我,就起身向我伸出了手。 但我并没有握他的手。他指指他对面的椅子,示意我坐下。而我不加理会,站 着不动。 “我是莎莉的朋友,”我说,“我给你带来一样东西。”我把暖帽放到他空荡 荡的书桌上。在那一瞬间,它平静地躺在了我们中间。它的出现,使克莉案情的进 展,充满了多种可能。 我料想会出现这样的情景——否认抑或是威胁——然而汉克·缪霍特只是细看 那顶暖帽,良久沉默不语。 最后,他说,“你不会相信,你来这儿我很高兴。克莉葬礼仪式后,莎莉试图 把那些家伙从我身上拉开。从那之后,我知道应该勇敢地站出来。你知道,那天报 上登了雷吉被害的时间是6 点21 分,我还把那则报道剪了下来。”他打开抽屉, 把那张剪报给了我。这证明他的动机是善意的。 “6 点20 分,莎莉·洛弗正呆在她的屋子里,”他说,“我透过临街的窗户 能看见她,她正在作画。稍晚一些,她出了门。我们争吵的时候是6 点35 分,我 看了看我车内的时钟。”他镇定自若地望着我,那双浅灰色的双眸透出唱诗班男音 歌手那种天真无邪的神情。“我坚信我得公正无私的。”“你的机会来了。”我说。 他走上前来,从衣帽架上取下锡沃斯套衫。 “说得对,”他说,“现在就看我的了。”我与他一道前往位于第14 街上的 警署。在接待室,我们一直耐心等着玛丽·罗斯·麦科特的接见。“缪霍特议员掌 握了证明莎莉不可能杀害雷吉·亥姆斯的证据。”麦科特检查官走向我们时,我对 她说道。她竖起精心修理过的眉毛,目光锐利地逼视着他。“真的吗?”她一字一 句地问道。 “千真万确。”他很诚实地回答。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跟着罗斯穿过走廊进入了她的办公室,我终于宽慰地舒了 一口气。司法部门终于开始行动了。 5 个小时之后,我坐在餐桌之前,阅读学生交来的35 篇分析米希·莱克失败 原因的论文,然后进行评分。这时狗儿汪汪吠叫起来,我走到前门,只见门外正站 着抱着退色柳的莎莉。 我开门让莎莉进来,并帮她脱下大衣。我又从她怀中接过退色柳,与她一道走 进厨房。 “我有好消息告诉你。”我高兴地说。 莎莉微微一笑,“一定是最新消息。看你那样,就像一只吞了金丝雀的馋猫。” “我觉得自己确实像是一只吞了金丝雀的猫。赛尔,我找到了克莉谋杀案发生的当 晚,那个与你争吵的男人。他已去中心区警署向玛丽·罗斯·麦科特反映他所知道 的有关情况。你终于摆脱困境了!”莎莉心中不禁一宽,一下子就瘫倒在椅子里。 她眼睛里闪出一丝笑意,“啊,天啊,乔,这实在太棒了!我真不敢相信,事情真 的就完结了?真的最终解决了?”她一骨碌蹦了起来,紧紧抱住我,“他是谁?” 她问,“他究竟是谁?”“埃尔韦斯,”我说,“他给你出示了不在谋杀现场的证 据,终于使此案进入了柳暗花明的境地。坐下来,让我慢慢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讲完后,莎莉脸部表情极为严肃,“谁会相信?汉克·缪霍特议员,那帮家伙的 头头?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无辜的了。乔,我该如何感谢你才好?”“开心些!” 我说,“我们边喝咖啡边聊些日常生活琐事,你可以给我谈谈温哥华的最新消息。” 我煮好咖啡,我们一起坐在餐桌旁,桌上放满了学生们的关于米希·莱克的论文稿 件。我翻看着莎莉温哥华新居的相片。真是太美了:典型的西海岸风光,树木蓊郁, 绿草如茵。她的房子还装饰了许多大玻璃门,光线充足,景色宜人。她为拥有这幢 房子而深感自豪。她一面在我的一篇论文的封页上描画她家楼面的布置,一面兴高 采烈地向我絮絮介绍。 “这儿,”她说,“这儿有扇门,但我们将把它拆掉,这样泰勒就能有个宽敞 的卧室。我们还有个日光浴露天平台,它环绕在房屋四周,你可以随时坐在那儿, 尽情享受阳光在脸颊上跳跃,就像住在林中空地一般。”她停下来看着我,“乔, 我太高兴了。”她简短地说道,随即又俯下身子,继续画那新居的草图。 2 月14 日的晚上,整个城市笼罩在圣瓦廷节的浓厚气氛之中:天气温暖宜人, 四周静谧无风,银月当空映照。啊,情人们的晚上。刚过6 点,出租车就将我送到 美术馆,一切安宁悠静。宾客们将于一个半小时之后抵达这里,我是提前来这帮忙 的。 今天早上我最先听到希尔达·麦科特的声音,“乔安娜,看在朋友份上,我想 请你帮个忙。本来我们已经邀请到了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让她协助我检查宴会设 席的情况。可是刚才她打来电话,说她患了流感。虽然这儿所有的一切都由专门人 员掌管,但你知道,即使是专门人员,也时不时需要有人给予暗示指点。你见过尼 古拉·普桑的作品吗?17 世纪的法国画家?”“没有,”我说,“我想我没有见 过。”“哟,你应该看看,”她说,“他是最伟大的古典主义绘画奠基人。他的座 右铭是:我不忽略任何细节。谈到因为莎莉·洛弗的慷慨无私而专门为她举办庆祝 会,我想我们应该仿效普桑。今晚早点来,好吗?协助我使一切达到尽善尽美的境 界。她毕竟为城里的艺术界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她应该得到一个成功的庆祝会。” 今天晚上看到了美术馆,我立即想到了尼古拉·普桑。“我不忽略任何细节”—— 一切完美无缺。美术馆门前,一排写有莎莉名字的横幅依然悬挂在柱廊上。不过, 现在的横幅下面,又缀满了一串串心形装饰物,十分新颖别致,富有时代风格。接 待厅里正在演奏拉威尔的弦乐四重奏乐曲,周围摆饰的陶瓷花瓶里玫瑰盛开,暗香 扑鼻,使人联想起充满馥郁芬芳的六月。 希尔达·麦科特从茶厅里出来迎接我,她终于找到了企盼已久的古典风格的晚 礼服:一件中国风格的镶有金线的紧身红绸旗袍,从颈脖到脚踝装饰着一排别致的 盘花纽扣,耳朵上则吊着一副及肩乳白色玉质耳环。她以微笑接受了我对她服饰的 赞美。 “这是一位朋友送的,”她说,“他是一位在中国工作的传教士,然而却是一 个唯美主义者。”“我看得出来。”我说。 她听到我的赞美之辞,满脸绯红。我感到非常诧异,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你看上去很漂亮,乔安娜。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你脸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好, 晚礼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你嘴上的口红又与银灰色的头发相得益彰,十分富有活 力。年过40 的妇女应该选择适合自己的颜色,柔和的淡色已经不再适合我们,这 可是经验之谈。跟我来,我们去看看张贴出来的等待拍卖的莎莉作品的初稿。”门 德尔美术馆中陈列着这些经过简单裱贴的习作,不管他人感想如何,至少它们令我 叹羡不已。最后壁画中的男女性器官出乎自然,看不出任何雕琢之虞,给人以美的 遐想。从这些作品中,我还可以看到隐藏在灵感和创造性想像力之后的功夫。初稿 显示出了作品创作的整个过程,每个器官都用钢笔绘在一张浅铅灰色的方格网中。 习作上方还标有比例尺。看着这些角度和圆之间的复杂关系,我禁不住暗自惊叹莎 莉自学艺术创作所必须的几何学原理而花费的功夫和毅力。每幅作品都标上了数码, 以便拍卖时方便称谓。 我和希尔达快速穿行于画稿之中,时不时驻足在每一幅别有情趣的习作之前, 相互猜测每幅习作买主的身份。 “啊,是的,”她说,“23 号或是57 号可以为我的卧室增添一分新意。 跟我来,我们最好去见见酒席承办人。他们曾在第三美术馆获得了极大成功。 如果这次食物和环境一样令人满意,我们就大功告成了。”酒席承办人在屋内 摆满了圆桌,每张桌子上都铺着一张婚庆格调的红色和白色相间的桌布。每张桌子 中央放有一盏防风灯,灯内的红色香烛投射出柔和的光芒。 我俯身端详桌布的编织方法。 “手工制作的,”我对希尔达·麦科特说,“太精致了,整个房间给人以赏心 悦目的感觉。”“应该赢得你高度赞扬的人来了。”麦科特说道。只见一个高大敦 实金发碧眼的男子小心翼翼地绕过圆桌向我们走来。他看上去是个极其关注感官享 受的人,金怀表链子在紫红色开司米背心的衬托下显得非常暗淡,那张圆盘大脸上 堆满了笑意。 “斯蒂温·奥查德,”他说,“来自尘世享乐服务公司。”“我一直很喜欢你 们公司的名字,”我说,“当然还有你们提供的食品。 看见我被邀请的宴会场所外面停放着你们服务公司的卡车,这对我来说,无疑 是个大好消息。”他高兴得满面春风,“你想看一看今晚的食谱吗?”他从离我们 最近的一张圆桌上拿起一张硬挺的菜单递给我。 不列颠哥伦比亚烤鲑鱼 番茄清炖肉汤 水田芥叶小牛肉卷 菰米羹 月牙卷饼 普罗旺斯式西红柿 萨斯卡通果汁水 乳脂干酪心形餐末点心 “太棒了!”我把菜单递回给他。猛然间,我想起一件事,“有人还告诉你, 莎莉对食物过敏,是不是?”他正在重新折叠一张亚麻布餐巾,听我这样问他,便 自信地说,“她丈夫心细如发,再说实际上这也无关紧要。这种规格的宴会我们通 常不用果仁。 其实食物过敏经常见到,你们对此未免大惊小怪。拉克伦先生已经提出了一些 注意事项,这是这次晚会烹饪完美的保证:有机肥料培植的烹饪原料,没有添加剂, 没有防腐剂。”他咧嘴一笑,“我们大家都变得挑饮拣食了。”“确实如此……” 我正想再说些别的事情,突然感到有人用手碰了碰我的肘部。我转过身来,原来是 凯尔,美术馆的警卫。他穿了一件藏青色的军礼服,透出了一股军人的气质。 他一脸愠色地对我说,“你大概不会相信,”他说,“外面有一群戴着类人猿 面具的女人。”“我相信,”我说,“她们自称是女游击队员,她们为妇女艺术界 所受的待遇鸣不平。”凯尔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希尔达·麦科特却不知我们在说些 什么,云山雾绕般地摸不着头脑。 “我们为莎莉举办庆祝会,她们为什么要抗议?”她问。 “她的哲学观点与她们不完全一致,”我说,“她认为她们关心的是数量而不 是质量。莎莉坚信如果一个人有才华,那么他一定会成功。而且,就她来说,情况 的确就是这样。”希尔达·麦科特略带伤感地摇摇头,“天才的唯我论!她们确实 没有注意到我们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不过,不论莎莉和她们的哲学分歧是什么,我 认为我们不能对其他女性艺术家的抗议活动置之不理。”“如果全部事情就是这些, 那我也同意。”我说。“但实际情况要比这复杂得多。克莉·普尔葬礼仪式后,我 和莎莉曾与这伙人陷入了一场混战。 想想真是骇人,这帮戴面具的人令人毛骨悚然。希尔达,我认为这些女人并不 热衷于发表政治宣言。真正的女游击队员,在纽约是一个合法的批评家聚合的团体。 就连莎莉也说,她们都按原则办事。但我不喜欢这些女人的装束,她们使我害怕。 我不喜欢隐姓埋名,我想知道我在和谁打交道。我认为我们并不欠这群不露脸的女 人什么东西。如果她们从这里消失,我会更开心。”希尔达沉默片刻,果断地说, “若将她们赶走,她们反而更有把柄可抓。 我认为不如会会她们。”“我们都听你的!”我耸耸肩,冲凯尔一笑,无可奈 何地说道,“我想就这么定了。我们去会会这些游击夫人游击小姐。”她们一共12 个人,一身克莉·普尔葬礼仪式上的黑色装束:及膝靴子,黑色紧身裤,腰部袖口 都有松紧带的短夹克,青面獠牙的猩猩面具。其中两个人还戴着大猩猩的道具手掌, 其余的人则戴着手套。她们是大猩猩?抑或是人?她们是加拿大人,正站在美术馆 里,因此她们举止有礼有节,等待着和一位权威人士进行交涉。 希尔达·麦科特正是这么一位权威人士。 这是颇为吸引人的一幕:一边是一位有着鲜红头发、身穿中国旗袍的颇有风度 威严的老妪,一边是12 个年轻的全身黑色包装的“女游击队员”。人数悬殊,心 情各异。现在,这几个人正专心致志地聆听老妪的讲话。 希尔达·麦科特的声音中充满了威严,“你们为什么不把你们的要求告诉我们? 这样我多少可以给予你们一些照顾性的考虑。”“我们想为这次庆祝活动张贴标语。” 其中一位一边跨步向前回答希尔达的问题,一边递给我几张标语。我接过标语飞速 扫视一下,发现标语印得相当精美,白纸黑字并配有醒目的图画。其中一张标语上 画了一个被咬了一口的大傻瓜,这被咬下的一大口代表了一个加拿大艺术家收入失 去的部分,而这个艺术家正巧是一位妇女。另一张标语是加拿大久享盛名的十大美 术馆一览表,表上还有加拿大女画家在各个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次数的备注。第三 张标语对报界男女评论家、美术博物馆男女总监或男女馆长的人数比例作了介绍。 这些数字连同第二张标语上的数字并不令人欢欣鼓舞。每张标语的最后都是这么几 句话:“来自女游击队员的公益服务启示:艺术界的道德良心。”我把标语递给希 尔达,“这上面所说的全部属实,”我说,“实际人们应该知道这些。她们可以将 标语张贴在美术馆的墙上,在那儿已经贴满了关于性写真的新闻报道。”“说得对!” 站在较后的一个身材矮小的“女游击队员”说,“这是其一。其次,我们想出席莎 莉的宴会——代表所有已经取得成就但未能举办欢庆晚会的妇女姐妹们。”“或者 这是一次力量的显示。”另一个“女游击队员”说道。 “或者是一个可资利用的机会。”第三个“女游击队员”说道。 “给我们一个机会吧!”又有一个“女游击队员”说,“二,四,六,八,快 快快快!马上让我们参加晚宴,妇女们不能空等下去。三,五,七,九,不要太久! 她们已经得到了机会,现在我要我的机会。给予我们权利! 现在就给权利!”隔着面罩,仍可听到她们异口同声的低沉声音。随着呼叫, 她们一律有节奏地摇晃着身子。最后一个低矮壮实的“女游击队员”由于离那玫瑰 花瓶太近,结果把花瓶“乓”的一声碰落在地。 猛地一下全场鸦雀无声。 “那是英国的幼瓷陶器,已经有了100 多年的历史。”希尔达温和地说道, “稀有的珍品,这样的陶器通常被看作我国文明的象征。”她朝“女游击队员”们 逼进一步,“你们当然可以展示标语,但我们不欢迎你们参加庆祝晚会。乔安娜, 我想我们应该去察看一下晚宴上的夏布利酒的准备情况,斯蒂温·奥查德想知道这 些。为了稳妥起见,他是否应该多带一箱酒来。”我跟随她走过接待厅。到门口时, 我转身回望了一下,只见那12 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女人仍在那儿盯着摔坏的玫 瑰花,以及蓝色、白色、金色的陶瓷碎片,好像在围观流溢满地的欧尼·科瓦斯甜 酒的酒液。这种酒是一种老牌名酒,曾多次在电视上做过广告。 我们查看了夏布利酒的准备情况。由于还将供应其他两种酒,餐前开胃酒和餐 后利口酒,所以这些酒还能凑合着对付过去。我们把花瓶打碎一事告诉了看门人, 也把酒的情况告诉了斯蒂温·奥查德,请他放心。这时,第一批宾客来到了。刹那 间,美术馆里弥漫着名贵香水的气息。晚礼服窸窸作响声、人们微笑着相互致意的 声音,此起彼伏。乐团停止演奏拉威尔的乐曲,开始演奏柯尔·波特的弦乐四重奏 曲。 好像所有的人都穿着喜庆的红色调的衣服。尼娜穿了一件颀长、有如春季郁金 香般艳红的有着雕塑神韵的巴伦锡亚加天鹅绒曳地晚礼服。我记得这是60 年代的 礼服,我结婚日前一天的预演晚宴上,尼娜曾穿过这件礼服。那时她秀丽动人,如 今她秀色仍不减当年。和那时一样乌黑的秀发向后梳成发髻,颈前、耳垂上都带着 珍珠饰物。然而,她今晚看上去面容有些憔悴。一想到我出院后我们极少见面,我 就感到一阵良心的谴责。这段日子我的生活中发生了一系列变故。很明显,在过去 几周里,尼娜也一直生活在扰攘不安之中。我本该向她伸出援助之手的。 斯图尔特今晚系着红领带,穿了件带有饰带的无尾夜常礼服。他情绪反常—— 跟我、尼娜在一起时,他显得神不守舍焦虑不安。莎莉一进来,他就头也不回地从 我们身旁走了过去。 没有多少人有权利指摘他,因为他对莎莉抱着一种希冀,他正等着她。 揭示莎莉是尼娜女儿的是这样一件具有讥讽意义的事:莎莉也选择了60 年代 的装束。不过尼娜选择的衣服,是一套具有设计式样新颖、富有永恒魅力的典雅服 装。而莎莉选择的衣服纯粹是在特定场合才穿的成套服装,是对那些衣着严谨的人 们开了一个挑逗性的玩笑。她穿了一件紧身连衫裤,为了与此相配,她又在腿上分 别套了一个织有几何网孔缝有白色花边的尼龙弹力护腿。而连衫裤上倒没有缝贴花 边。这身打扮,使莎莉浑身透出一种特殊的风度和魅力。后来她告诉我,这是一件 鲁迪·盖恩赖希式的外套。看着眼前的莎莉,再想到那些透明的短罩衫,袒胸泳装, 以及服装界的改革,我禁不住笑了起来。 从莎莉进来的那刻起,斯图尔特就围着她大献殷勤——寒暄之后攀着她的肩膀, 一边贴近她的脸庞倾听她的说话,一边用手抚弄她的头发。最后她满脸含笑地摔开 他,就像女人在晚宴上摆脱一个醉汉一样。但斯图尔特并非醉汉,他很不情愿被人 撵走。莎莉走向酒吧间,他就紧随其后,仍然试图将手搭在莎莉身上,仿佛他很不 放心让她一人独处似的。我和尼娜则默不作声地观看着这一段小品表演。 “你究竟怎样看待这一幕,尼?”然而她没有作答,只是以一种不可捉摸的表 情凝望着他们刚才所呆的地方。 这时又出现了一幕突发的戏剧性场面:美术馆警卫凯尔靠近伊萨克·莱文,两 人附耳细语,好似商议着什么。他们站在我们对面,我无法听清谈些什么。随即凯 尔若有所思地望着伊萨克一颠一跛地朝我们走来。 伊萨克·莱文与我们站到了一起,他身上发生的变化令我大为惊诧。发生车祸 五个星期以来,我一直没有见到过他。他看上去孱弱苍老,似乎一下老了20 岁。 他的皮肤呈浅灰色,精神状态明显不佳。做了昧良心的事,他的元气大伤。我们正 欲交谈,一位政界的老朋友走上前来,激动地把她新婚燕尔的丈夫介绍给我认识。 当我转过身子面问伊萨克时,他和尼娜已经闪到一边。他握住尼娜的手臂,正对着 她耳语着什么。而尼娜则不断用力揉搓着伊萨克握住她的地方,仿佛她被极其令人 憎恶的东西触摸了似的。 不管令人憎恶与否,晚宴时间已到。伊萨克·莱文坐到了莎莉右侧,他的右侧 就是尼娜。我和他们同桌,这真是一个令人很不自然的组合。莎莉左侧是斯图尔特, 我坐在他的身旁。我的另一侧是艺术评论家休·兰金- 卡特,他的左侧是希尔达· 麦科特。坐在他身旁的是这张餐桌上我唯一不认识的人,她叫安娜·克里斯坦森。 她成功地利用了高明的婚姻以及数学天赋,获得了一大笔相当可观的财产。人们称 她为艺术界慷慨仁慈的支持者。宴席上男女隔坐的次序已被打乱,希尔达安排自己 与晚会之星同席宴饮,显然是有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餐食美味可口,然而晚宴气氛却并不令人满意,休·兰金- 卡特是个艺术界中 颇具实力的人,安娜·克里斯坦森是个家财殷实的慈善家。这两人与我们同桌显然 使得伊萨克和斯图有些招架不住。紧张的对峙一半由于职业的缘故,一半由于性别 的缘故。眼看着剑拔弩张,一场争斗一触即发。姑且不论伊萨克·莱文的长处,他 一向是个自我谦逊妙趣横生的人,然而今天晚上他居然不得要领地老调重弹。说来 说去无非是他对莎莉放弃光辉前程懊悔不已以及他对莎莉产生的艺术影响力什么的。 斯图则更是有过之无不及,竟然长篇累牍地讲述他那本书中的对莎莉分析评论的有 关段落。 莎莉夹在他们中间显得极为被动,孤立无援,楚楚可怜。然而她的忍耐比我预 想的要强得多,但她最终还是对斯图进行了还击。起初她尽量压低嗓门,一双怒目 好似燃烧的火炬,瞪着他们厉声反驳。 “得了,斯图,够了。你使人大为恼火,闭上嘴,听我说。你真该明白一点, 不管你的书写得有多荒谬,但我并不是愚蠢、无知、头脑简单和乱涂乱画的哗众取 宠之徒。我完全懂得自己在干什么。”由于愤怒,她的声音越来越响。“我昨晚对 你说过,我真不敢相信,和我共同生活了5 年,你竟然对我一无所知。见鬼!斯图, 如果我能将我所见用语言表达出来,我为什么还要作画呢?”她恼怒地摇摇头, “注意,这本书的最佳处置办法即是将它作为废物丢掉。如果书还未面世,大家还 会蒙在鼓里。但是一旦发行,人们将知道你是……”“愚蠢之极的笨蛋!”休·兰 金- 卡特面带微笑截住她的话头说道。 伊萨克自斟自酌纵声大笑,“说得不错,休。”他说。 莎莉恼怒地瞪着他,“你也差不离,伊萨克。你哼哼唧唧地诉说了你如何为我 牺牲了自己的事业,真是一派胡言。告诉我,你最后赚上和我没有任何瓜葛的一角 银币是在什么时候?”宴席上那令人窒息可怕的争吵发生的一瞬间,整个房间变得 静寂无声。 莎莉的话语非常清晰,久久回荡在人们耳边,余音绕梁不绝。 伊萨克面容委顿,但我惊奇地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从尼娜·洛弗的嘴角荡 漾开来。 一个我在克莉葬礼仪式见过的女“游击队员”正在一桌一桌地分批给大家照相。 她来到了我们这一桌前。 “现在不要照相,阿尼亚!”莎莉阻止她。然而这个女人喀嚓喀嚓地不停地拍 摄,莎莉恼羞成怒,喝斥她赶快走开。 小牛肉卷送了上来,油亮焦嫩,可用叉子切取。然而悲剧仍在我们这一桌上演。 斯图蒙垢受辱后,神情委琐地静静坐在那儿。伊萨克·莱文陷入了醉后过度悲哀不 能自拔的状态。最后他东倒西歪地走进盥洗室,回来时,裤子拉链没有拉上。莎莉 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曲身上前替他拉上了拉链。 “该结束了,伊萨克,吹嘘自己是徒劳无益的。”我在和休·兰金- 卡特的两 次短暂交谈中,他给我的印象与其说是个和事老,倒不如说是个惹是生非者更为确 切。然而我们这桌的矛盾纷争是如此激烈,就连他也试图平息风波。莎莉勃然大怒 之后,休向前探出身子,要求尼娜讲述50 年代初期,德斯·洛弗大胆暴露的色情 画作冒犯多伦多人的道德观念而使人们震惊愤慨的故事。 尼娜是个不同凡响的说书人,但今天晚上她的讲述干瘪乏味。当莎莉纠正她故 事的一个细枝末节时,尼娜说声“请原谅”,然后托故离开了筵席。 她走到莎莉坐椅后面时,阿尼亚的镁光灯闪了一下,照亮了她的面孔,我看见 她面无血色,像是被枪弹击中了似的。 看来只有希尔达·麦科特和安妮·克里斯坦森丝毫没受紧张气氛的影响。 她们一边津津有味地品尝食品,一边兴致勃勃妙趣横生地纵论艺术和戏剧。 我真嫉妒她们的胃口和心情。当收拾餐具,只剩下甜食供应时,我大大舒了一 口气。斯蒂温·奥查德以其能为大型宴席提供精美绝伦的甜品而享有盛名。 今天晚上所有的宾客自然不会忘记他的乳脂干酪心形餐末点心送上来的情景。 当时电灯都被关掉了,唯有桌子中央防风灯里的蜡烛将茶厅照得半明半暗的。弦乐 四重奏乐队开始演奏《我可爱的圣瓦廷节》乐曲,六盏红色心形聚光灯集中照射着 茶厅入口处,一列手托银盘的男侍者鱼贯而入。当侍者走到餐桌面前时,聚光灯对 着宾客欢乐地一扫而过,晚宴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我们这一桌的侍者神速走到莎莉面前,收拾起盛第一道甜食的盘盏,开始上第 二道甜食。只见银盘中盛放着八个玻璃小盘,小盘中央是个被草莓沙司环绕的乳脂 心。我们的甜点上完之后,休·兰金- 卡特俯身对着我。 “黏黏的,但是味道不错。”他说。 不幸的事情终于就在这一时刻发生。少顷,聚光灯熄灭了,但在朦胧昏暗的烛 光之下,我们依稀可见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晃动。他们飞快地奔跑着,把每张桌子上 的防风灯都吹灭了。很快,屋内漆黑一片,以致人们都看不清这些“女游击队员” 们到底干了些什么。 事后,我们了解到,当时大多数人以为这也是一项娱乐。不过不管如何解释, 当时人们的确没有为此而过度不安,人群里甚至传来了神经质的笑声。 不一会儿,人们都重新点燃了自己桌子上的防风灯,这一场戏剧性的场面才告 结束。 不过还有尾声,“女游击队员”们乘黑暗在每张桌子上都留下一个大的红色信 封。人们打开信封时,屋内传来了阵阵倒抽冷气的丝丝声。莎莉撕开了我们这一桌 的信封,扫视一眼里面的标语,然后递给了我。她看上去心绪不宁,但脸上露出了 轻蔑的不服气的神气。 “乔,如果有机会,我们真该将她们击倒在地。”我看了看标语,它和其他标 语一样,都是白底黑字。然而这张标语上的插图,是张克莉·普尔被害之夜,警察 拍摄的一张相片的放大照。照片中,克莉·普尔正赤裸裸地俯卧在装有铁刺的婚床 上。下面还有一行粗黑体字: 圣诞瓦廷节之际,缅怀妇女艺术界的殉难者。 我感到不寒而栗,但尽量保持和莎莉口气一致,“会有其他机会的。”我说道。 休·兰金- 卡特用两个手指夹住标语,厌恶地摇摇头,将它扔进了自己的皮包。 这只皮包与开幕式之夜他送给莎莉的那只皮包一模一样。 “可悲,”他说,“如果他们需要人们认可,我可以用一个专栏来报道她们。 我一定会在文中提到,走到我跟前的那个‘女游击队员’显然强烈反对使用脱臭剂。” 他转身面向莎莉,“不要让这些人毁掉你的晚宴,赛尔。 我的祖父常说,‘人生苦短,先吃甜点。’来,乖乖地,乘那乳脂干酪点心还 未融化,赶快吃。”莎莉冲他微微一笑,把勺子插入完美的乳酪点心之中。她吞下 了第一口后,举起勺子,朝休一挥。 “嗯,很好!”她说。 她说得不错,我开始边吃甜点边听希尔达·麦科特和安娜·克里斯坦森说话。 我不清楚自己是何时发觉情况不妙的。在某一刻,我抬起头时,看见莎莉已将椅子 从桌子旁边往后推开,脸上露出了怪异的愁苦的神情。然后她俯下身子像在地上搜 寻着什么。她重新坐直时,惊恐万状地瞪大了眼睛,身体死死抵住桌子,仿佛担心 自己会跌倒似的。 我站起来朝她走去。 “赛尔,怎么啦?”“我需要我的手提包,”她说,“我对食物中某样东西过 敏了。”我即刻扑倒在桌子底下,帮她再次搜寻。桌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斯图早已匍匐在地,用双手摸索着,但桌下没有莎莉的女用小包。 “快去叫医生!”说毕我走近莎莉。她已经倒在椅子里,呼吸急促,恐惧万分 地看着我。 “我无法呼吸。”她说。 我用手抚摸她的双颊,“不会有事的,”我说道,“他们正在找医生。”美术 馆内设置了一个麦克风,专门让人们在晚宴结束时,上前致谢辞的。 正在这时,我听见了麦克风中传出的休·兰金- 卡特的那种软绵绵的美国口音, 他在寻问屋内是否有医生。 今天晚上宴会厅内总共有七位医生:三位泌尿专家,一位车祸之后为我缝合脸 部伤口的整形外科医生,一位直肠病专家,以及两位精神病专家。其实,几滴肾上 腺素就能挽救莎莉的生命,然而屋内没有肾上腺素。莎莉一直带在身边装有急救药 品的女用小包突然不翼而飞,而出席宴会的医生也不会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我听 见有人在叫救护车,莎莉明确告诉人们,她需要肾上腺素。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当救护人员冲进来时,莎莉已经死了。 她的死亡过程非常缓慢,当死神召唤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之时,她变得极度惶恐 不安。她本来应该有个圆满的结局的。 与莎莉相比,伊萨克则要幸运得多,他死亡的过程极其迅速。当救护人员抬起 莎莉的遗体时,伊萨克叫唤几声就跌倒在地。医生们奋力抢救,对他使用了心肺复 苏法。在我看来,这真是一个痛苦而漫长的过程。过程结束,伊萨克的生命也就结 束了。 “心脏病。”一位医生直起身子,把脸转向伊萨克的遗体,简短地说,“无法 挽救了。”警察最后才让我们这一桌的人离开。他们先是逐个面谈,然后召集我们 询问情况。但是看来他们对我们和莎莉的关系兴趣不大,倒是对“女游击队员”们 的活动很感兴趣。他们再三询问,从第二次熄灭灯光开始,“女游击队员”出场, 一直到莎莉死亡为止,问了个详详细细、明明白白。最后,警察说我们可以离开这 儿了。 这时已是第二天凌晨1 点30 分了。玛丽·罗斯·麦科特自告奋勇提议送她姑 母回家,希尔达·麦科特感激地跟她走了。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看见希尔达显得那 样苍老无力。安娜·克里斯坦森和休·兰金- 卡特也随即离去,他们下榻于同一宾 馆。他们临走之前,我听见安娜邀请休在临睡之前一道到酒吧饮酒。发生了这种事 情,没人愿意孑身独处。 当我们获准离开时,我走上前去抱住了尼娜,她也紧紧抓住我,随即用双眼直 视着我。 “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女儿了。”她说道。 身旁的人包括我,听了这句话都哭了起来。“我想我的心要碎了。”我说。事 后我想,那晚我看着她的双眼时,我应该知道这事迟早是要发生的。 尼娜亲吻我的面颊,我闻到了那股熟悉的乔伊香水味。这股香水味一向让我感 到安宁太平,然而今天晚上这种神奇的魔力似乎没有发生。我目送着尼娜挽住斯图 尔特·拉克伦的手臂,领着他悄无声息地离去。这时,我知道,我们之中已经没人 能够再度得到安宁。 离去之前,我最后一次环顾四周,警察还未允许斯蒂温·奥查德饮食服务公司 的人收拾餐桌。烛泪已经不再流淌,蜡烛早已熄灭多时,但乳脂干酪心形餐末点心 仍然摆放在桌子上。这便是那晚我尚存的最终记忆:300 个已经融成红水的乳酪心。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