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李盛为了保护燕儿得罪了那批恶少,该是闯下大祸,即使不是县衙出面,仅是那一 帮恶少来寻机报复,李盛也迟早会得吃亏的,甚至有性命之虞呀! 焦尚成急忙赶回家,将街头所见之事告知李氏父子。 俗话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何况恶少们有县令撑腰,他们只要将李盛抓去,还不 定是什么结果。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看来上栗是不能呆下去了,李迩昌当机立断,尽快 离开这儿,以免连累了焦家。 焦尚成想着自己也不可能保护住李代父子,只好长叹一声,赞成他们逃离这个是非 之地。 只有燕儿站在那儿,默不作声。但她分明能听到自己的心狂乱地跳动…… 焦家为李氏父子悄悄地准备了好些天。焦尚成利用行医之便探风声,没有发现有人 觉察李盛就住在自己家里,也没见路上有可疑人追查。只是人们发现,焦尚成平日出诊 都是坐轿,这些天出诊却是坐着一辆马车。这是特意从八里远的庄主那儿租来的马车。 他曾经救过那位富绅的命,特以最低价租这辆马车用上一个月。那辆马车有时白天 跑,有时夜晚也跑,没有定准的。因为病人生病无定准,作为一名医生,当然得随喊随 到。 其实这是焦尚成为了安全起见,让马车在道路上不断地行驶,让人们明白,这辆马 车是名医焦尚成出诊乘坐的。当人们习以为常后,他会赶一个空档,将李氏父子送出上 栗县境内,让他们真正摆脱那一伙坏人的跟踪。 终于在一个下着雨的漆黑的夜晚,那辆马车悄悄地驶出了焦家湾。 马车上坐着李氏父子,还有焦尚成。 燕儿多么想也坐到车上去,送李家父子一程,但考虑到安全,被父亲和李家父子劝 住了。她只好含着眼泪望着马车消失在雨夜之中。 车上放着用黑布包裹着的猎叉和弓箭,还有一个小包袱,里面放着焦尚成送给他们 的一些盘缠,还有燕儿给李家父子做的两双布鞋。 李盛接过燕儿递过来的新布鞋,只想流泪。 他感到自己好像有无数的话要对燕儿说,但此刻又不知从哪里说起。 他后悔平时怎么不多和燕儿说说话。他更后悔平时为什么不将自己心里的想法暗示 给燕儿。这时候要离开了,他才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不愿意离开焦家,更不愿离开燕儿。 但他又庆幸自己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这样也许使燕儿少了些牵挂,也少了些伤感。 燕儿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姑娘。他逃离家里,和父亲相依为命,一直在外流浪多年,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归宿,而且,有一个像小妹妹这样的燕儿的照顾,他感到了一种女性 带给他的温暖和亲切。燕儿,我的好妹妹,我多么想叫你一声好妹妹。燕儿,我真的舍 不得离开你。燕儿,我要走了,我多想抱抱你,哪怕是拉一拉你的手。燕儿,我们从此 天各一方,但我永远不会将你忘记。 李盛真的好后悔,也好恨。他恨那些恶少,恨潘壁。要不是他们,他们父子就不会 被迫离开上栗,他就能和燕儿在一起。还有,李盛感到十分地遗憾。要不是那一帮家伙 作恶,那一只红毛狐狸就不会丢。那火红的狐皮,他本来是打算送给燕儿的啊!将狐皮 做成一件背心,燕儿上山采药时就能抵挡寒风和露水,燕儿穿上那件红狐背心,一定显 得更加美丽动人吧。李盛想,要是将来还能猎到一只红毛狐狸就好了,他一定再来找她, 将红狐皮亲自送到燕儿的手中…… 马车颠簸着在山路上前进,不经过上栗县城,而是绕着一条山路行走。 雨刷刷地下着,雨点打在车篷上的当当声、还有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寂静 的夜晚显得很响也很杂乱。 远处农家的几点昏暗的灯火,在雨帘中闪灼几下就不见了,满世界一片黑暗。 马车大约走出十来里,他们停驻在一座山脚下了,焦尚成说,这一带山岭绵延几百 里,连着西边的湖南省。 前面的山路是一个大坳了,马车已经无法行走。也许,骑马也无法行走。 真正的离别开始了。 两个老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焦尚成说:“过了这个山坳,就出了上栗县界,就不会出现什么危险了!” 李迩昌说:“多谢焦大伯,送我们父子脱险!” 焦尚成泪眼婆娑地说:“你们父子这一去,不知我们何时能相见,你们打算在哪儿 落脚安家啊!” 李迩昌说;“我们往西边走吧,走不出多远,总能找到安家的地方吧!” 这时一个身影急匆匆奔着马车而来,蹭蹭的脚步声在黑夜中听得分明…… 三个人都被惊呆了! 忽然间,脚步声停了,身影也不见了。 难道有人跟踪吗?李盛拈弓在手,只要有坏人来行凶,他将会毫不犹豫地先发制人, 决不能让歹徒靠近,以免伤害两个老人。他有这个责任。 焦尚成说:“你们走吧,这儿有我应付,没有关系的。你们放心走就是。” 这时在茫茫的夜色中,那个身影似乎迟疑了一下,又缓缓地向这边靠近了。那身影 的身胚好大,个儿不高,肯定是一个矮胖子。 李盛将箭对准了那个又胖又矮的身影。 “前面是哪位?我是焦家湾的焦尚成,出门诊病人的,请你说话!” “爹爹,是我,是我!”声音带着哭音。 原来是燕儿!燕儿说着便快速地跑了过来。 李迩昌和李盛几乎同时喊:“燕儿!——”李盛手中的一支箭掉落地上。 燕儿披着蓑衣,戴着头巾,一身的泥水和雨水。燕儿低着头,默然不语地站在他们 面前。 焦尚成说:“燕儿,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跑来了?” 燕儿说:“家里没出事呀,我先是跟着你们的马车走了一段,只是想送送李大叔和 盛大哥,不知道怎么就一直跑过来了……” 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焦尚成说:“死女子呢,你要是实在要跟来,你可以坐在马车上呀,用得着这样跟 在后面跑呀,看你跑了十多里呢,快坐到车上去吧,焦大伯他们就要走了,要爬过这座 山就安全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啊!现在天下不太平,你一个女子,夜里一个人跑,出 了事怎么办呢?你太冒失了!” 燕儿低着头,轻声地啜泣起来。“人家是想送一送李大叔和盛大哥,人家不放心嘛!” 焦尚成说:“好啦好啦,燕儿,爹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是担心你出事呢,快上车 吧,我们得往回走了!” “爹爹,李大叔他们到底到走到哪儿去呀?”燕儿问父亲,眼睛却望着李盛。 高大英武的盛大哥一直沉默着,燕儿似乎能感到盛大哥的脸上淌着亮亮的水珠,也 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盛大哥,你们难道是天外飞来的人吗?你来了,为什么又得飞走呢?你将要飞到哪 儿去,再也不会飞到上栗来了吗?燕儿有多少话儿要对你说,你知道吗?难道你是一个 木头人吗?盛大哥,我真的想对你说,你一定要回到上栗来,无论遇上千难万险,你都 要好好地活着,无论相隔多少年,你都要记得回来,燕儿会一直等着你。但你得原谅燕 儿,这样的话儿燕儿可是说不出口的…… 树林里有夜鸟扑打着翅膀,远处的山村里隐隐传来几声犬吠。 好在这时雨下得小了,星星点点的雨珠,稀稀朗朗的雨珠。洒在脸上,它能掩盖燕 儿脸上的泪水,朦胧的夜色,它能遮掩燕儿的娇羞和伤感,还有那一双依依不舍、含情 脉脉的眼睛。要是大白天,燕儿可不敢这样追着马车跑。 真正离别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三个多月的深厚情谊,会在焦家和李家之间留下永远不可磨灭的印记。 焦尚成说:“从这儿往西大约一百余里,有一个地方叫浏阳。在浏阳河边,我的大 师兄叫孙思邈,你们如果路过那儿,代我去看一看他,并请代问个好!” 李迩昌最后向焦尚成鞠了一躬,说:“焦大夫,燕儿姑娘,我们走了,你们多多保 重!”说着,转身沿着山路往前走去。 李盛扛着猎叉,带着弓箭,也深深地向焦尚成鞠了一躬:“师傅,可惜不能跟着您 学医了,燕儿妹妹,谢谢你对我们父子俩的照顾。我走啦!”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腰上 取下那把家传七星短剑,递到燕儿手中说:“这把短剑,送给燕儿小妹妹作防身之用, 以后到山上采药,得加倍小心才是!” 燕儿接过剑,紧紧捂在自己的怀中。 父子俩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雨夜。 巍峨秀丽的群山,静静地挺立在黑夜的雨幕之中,绵绵的山脊,从天的那边,延伸 到天的这边,曲折婉延的山路,从山的这边,延伸到山的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