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看着窗外,凝视着那因为徘徊不去的暴风雨天而过早降临的黄昏。他的头微 微低垂着,沉重得难以移动。沉重的原因并非由于神经纤维受损,而是因为悲伤— —莱姆心中正在想着桑尼。 在他还是警察局刑事鉴定小组的组长时,他有权力雇用数十人甚至数百人。如 果他知道别的部门有优秀人才的话,也会用欺骗或威胁的手段,要这些男女警察转 入他的部门。他说不出自己究竟为何会对这些人如此着迷。当然,他们都具有一定 的条件资格:坚忍、聪明、有耐心、能持之以恒、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以及移情能 力。 然而,还有另一种特质,一种让完全理性的莱姆过去一直无法定义的特质。不 过,现在他总算理清了。这种特质是愿意牺牲一切、不惜任何代价追捕罪犯,除了 用“欲望”甚至“愉悦”来形容外,似乎没有更好的说法。尽管桑尼有很多缺点, 例如会在犯罪现场抽烟、太迷信和做一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但他却具备了这种重要 的特质。他一个人孤独地越过大半个地球,来到世界的另一端,只为了追捕他一心 想抓住的凶手。莱姆愿意用一百个热心的新手和一百个干练的老手来交换一个像桑 尼这样的人,一位只想尽好自己本分,还给那些受到伤害的市民一些公道、一些安 慰的好人;而他获得的报酬仅是享受整个过程,享受挑战。此外,或许只是还能从 他所在乎的人那里得到一丝丝敬重。 他看着那本签了名打算送给桑尼的书。 给好朋友…… “好了,梅尔,”他平静地说,“我们来整理一下。现在我们有什么东西?” 梅尔·库珀俯身检视巡警从唐人街现场火速送来的证物塑料袋,“脚印。” “确定这是‘幽灵’的吗?”莱姆问。 “是的,”库珀证实,“脚印是一样的。”他看着萨克斯做的静电显影图说。 莱姆在看过之后,也同意它们是一样的。 “再来看子弹,”他检视两颗弹头,一个扁平,一个完整,两个都沾上了血迹, “检查一下沟纹。” 这是指子弹上因枪管膛线所造成的棱线刻痕。膛线的作用是让子弹旋转,以增 加射击的速度和准确度。一位枪械专家只要检视子弹上留下的擦痕和扭旋的角度, 就能指出射出这颗子弹的是何种枪支。 库珀戴上乳胶手套,测量了那颗未受损子弹上的膛线擦痕:“这是点四五ACP 子弹。沟纹上有八角形轮廓,向右方扭旋。我猜一次完整的扭旋大约是十五六英寸 的距离。我来查看……” “不必麻烦了,”莱姆简短地说,“这是格洛克手枪。”格洛克手枪是奥地利 所制造的,外观虽然不出色,性能却十分值得信赖,因此在全世界使用的人越来越 多,无论是歹徒或警察,“枪管磨损程度如何?” “子弹上的擦痕很锐利。” “那么这是把新枪。也许是格洛克三六型。”他觉得有些讶异,这种型号的手 枪火力强大,但价格也不便宜,目前尚未广泛得到使用。在美国,也只有联邦执法 部门的探员使用而已。 这点有用吗?有用吗?他思索着。 还不能。这只能告诉他枪支的型号,无法得知枪支和弹药是从何处购来的。不 过,这总不失为一条线索,具有记录在写字板上的价值。 “托马斯…托马斯!”莱姆叫道,“我们需要你!” 这位助理很快出现在门口:“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不,”莱姆说,“别的事你不用做,去写。” 托马斯显然已察觉莱姆因桑尼之死而显得十分消沉,便没再用刺耳的话顶他。 他默默拿起写字笔,走到证物表前。 库珀摊开一大张干净的白报纸,把桑尼身上的衣物放在上面。他拿着毛刷轻轻 刷下衣服上的东西,然后仔细检视落在白纸上的这些碎屑。“泥土、油漆屑,可能 来自那个购物袋的黄色纸张微粒,还有阿米莉亚提过的干枯植物,也许是香料或草 药。”库珀说。 “她去调查这些植物了,现在先不管这个东西。”尽管莱姆的多年经验早已使 他发展出不受血淋淋犯罪现场惊扰的免疫力,但此时当他看到桑尼衣服上的暗黑色 血迹时,心脏仍不禁狂跳了几下。不久前,桑尼身上还穿着同样的这套衣服,在这 个房间里到处走动。 再见,桑尼。莱姆在心里用中文说。 “接下来是指甲缝残屑。”库珀说,同时检视另一个贴有标签的证物袋。他把 这残屑放在载玻片上,装在复合式显微镜底下观察。 “把画面投射出来,梅尔。”莱姆说,然后转头看向电脑屏幕。不一会儿,大 尺寸的液晶屏幕上便出现清晰的影像。你的指甲缝里有什么东西?桑尼?你和“幽 灵”打斗过,你抓住了他,他的衣服鞋子上会有什么东西到了你的身上? 如果有,这些东西能让我们找到他家的大门吗? “有烟草,”莱姆哀伤地笑了笑,不由得想到桑尼停不下来的烟瘾,“其他还 有什么?那些矿物是什么东西?梅尔,你觉得呢?是硅酸盐吗?” “有点像。我用气相色层分析仪检定一下。” 气相色层分析仪能精确检测出物质中所含的基本成分。没多久,检测结果便出 来了——是镁和硅酸盐。 “这是滑石,对吧?” “没错。” 莱姆知道一般人是拿滑石粉当防臭剂使用,在工人用的防护橡胶手套、在性行 为中使用的安全套上,也都会有这种物质,“上网查查看,把所有与滑石有关的东 西全都找出来。” “马上做。” 在库珀拼命打字的时候,莱姆的电话铃声响了。托马斯接起电话,然后转接至 扩音器上。 “喂?”莱姆说。 “麻烦找莱……莱姆先生。” “我就是莱姆。你是哪位?” “我是亨廷顿医院的亚瑟·温斯洛医生。” “医生,有什么事吗?” “这里有一位病人,一个中国男人,姓盛。他在北海岸外的沉船中被海岸警卫 队救起,然后送来这里医疗。” 救他的不是海岸暂卫队,莱姆心想,但嘴里仍说:“说下去。” “他们说,如果一有消息就马上通知你。” “没错。” “好,我想这里有些事情应该让你知道一下。” “什么事?”莱姆缓缓地问,虽然他真正的意思是“说下去。”赶快说重点! 虽不情愿,他还是啜了一口苦涩的咖啡。 十七岁的张威廉坐在布鲁克林区的这间星巴克里,此处离他家人所住的地方并 不远。他只喜欢喝茶,想喝母亲泡在旧铁壶里的老普洱茶,但这时他只能继续喝咖 啡,仿佛自己十分爱喝这种浊黑发酸的饮料,因为这是坐在他对面的那个混混现在 所喝的东西。如果威廉在这时候喝茶,看起来就会像个懦夫。 这个年轻人只自我介绍说他姓陈,他穿着和昨天一样的黑色皮夹克,手中拿着 一支小小诺基亚手机在打电话。电话打完后,他把手机插回皮带上,然后做了个夸 张的看表动作,瞄了一眼手上的劳力士金表。 “昨天卖给你的那把枪呢?”他用英文问。 “被我爸爸找到了。” “混蛋,”他一脸凶恶地凑上来,“你没告诉他枪是从哪儿来的吧?” “没有。” “如果你向任何人提起我们,你就死定了。” 张威廉早已被磨练得十分坚强。他知道,绝对不能让这种人得寸进尺。 “我他妈的才不会告诉任何人,不过我需要再买一把枪。” “再买也会被他找到。” “不,他不会。这次我会随身带着,他不会搜我的身。” 这位姓陈的小混混把视线瞟向附近一位长头发的中国女孩。当他发现她正读着 一本看起来很像大学的教科书时,便马上失去了兴趣。他转过头,上上下下打量威 廉,然后问:“喂,你想不想要DVD 放映机?是东芝的,货色很不错,只要二百美 元。还是你要液晶电视?八百美元就行了。” “我只要枪,别的都不要。” “还是你想买好一点的衣服,你穿得像一团狗屎。” “过一阵子我自己会去买。” “BOSS、阿玛尼……你想要什么名牌衣服我都有……”他又喝了一口咖啡,更 加仔细地打量威廉,“还是哪天晚上你跟我们一起来算了。下星期我们会去皇后区 的一间仓库,里面可有不少好货。你会开车吗?” “会,我会开。”威廉向窗外望去,没见到他父亲的人影。 这个小混混问:“你有胆子吧?” “废话。” “你们的帮派在福州偷过东西吗?” 威廉过去并没有加入帮派,顶多只和几个好朋友偷过车,或偶尔在杂货店里顺 手牵羊偷点香烟和饮料。 “可多了,我们偷过几十个地方。” “你的工作是什么?” “望风,接应他们逃跑。” 姓陈的混混想了一下,然后问:“那好,如果我们进了一座仓库,而你留在外 面望风,当你发现警卫向我们走过来时,你会怎么做?你会杀掉他吗?” “什么意思?你他妈的想测验我吗?” 。 “你回答就行了。你有种杀他吗?” “那当然。不过我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 威廉冷笑说:“因为只有白痴才会为了几件衣服杀人。” “谁说是衣服了?” “你说的,”威廉重复他刚才的话,“BOSS、阿玛尼。” “不管那些了。你回答我,如果警卫来了,你他妈的会怎么做?” “我会溜到他后面,夺下他身上的枪,要他趴在地上别动,直到你们和偷来的 衣服全上了车为止。然后,我会在他身上撒一泡尿。” 小混混皱起眉头:“撒尿?为什么?” “因为在我们走了以后,这位警卫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先去换衣服,然后才会去 报警,这样才不会让警方以为他吓得尿了裤子。如此一来,我们就有足够时间逃走, 而且既然没有人受伤,警方也就不会全力追捕我们。” 这些事是威廉从福州的码头那里听来的,他听说有一次帮派分子就真的这样干 过。 这个姓陈的混混忍住不让脸上露出赞许表情,但还是说了:“你跟我们一起去 皇后区,明天晚上我和你在这里碰面。我会带一些人来。” “到时再说吧。我现在得走了。不然可能会被我爸爸发现。”他从口袋掏出一 沓钞票,在这个混混面前一晃,“你到底还有没有枪?” “我卖你一把好东西,”姓陈的混混说,“改造过的玩具手枪。” “那是狗屁东西。我要真枪。” “你的确有种,但你也有嘴,所以你最好小心一点。我现在只有一把柯尔特点 三八手枪,要不要随便你。” “有子弹吗?” 姓陈的混混检查了一下袋子里的手枪。 “有三发。” “就这么点?”威廉问。 “我说了,要不要随你。” “多少钱?” “五百。” 威廉哈哈笑了几声,“三百,不行就走人。” 陈姓混混想了一下,才点点头:“这个价钱是因为我欣赏你。” 坐在星巴克咖啡馆里的这两个年轻人同时环顾四周,才彼此交换过袋子和现金。 威廉一语不发起身便走。陈姓混混说:“明天晚上八点,到这里来。” “我到时看看再说。” 陈姓混混忍不住笑了:“撒泡尿。”说完,便又继续喝他的咖啡。 一到咖啡馆外,威廉便快步沿着人行道远离星巴克。 有个人影从暗巷内闪出来,很快地跟上了他。 威廉停下脚步,被这个人吓了一跳。这个迅速接近他的人,正是他的父亲张敬 梓。 威廉又迈开步伐,低着头,大步向前走去。 “怎么样?”张敬梓问,跟着走在儿子身边。 “我拿到了,爸爸。” “给我。”他说。 他把袋子交给父亲,张敬梓立即塞进了自己的口袋:“你没把自己的名字告诉 他吧?” “没有。” “你也没提到‘幽灵’或福州龙号吧?” “我才没那么笨,”威廉不高兴地说,“他根本不知道我们是从哪儿来的。” 他们默默向前走了一会儿。 “他把你身上的钱全收走了?” 威廉犹豫了一下,似有话想说却又闭了口。他把手伸入口袋,把剩下的一百元 钞票还给父亲,那是他父亲交给他去买枪的钱。 在他们快走至家们前时,张敬梓对儿子说:“我会把枪放在柜子里,这把枪只 能在‘幽灵’想闯进来时才能使用。你绝对不能带着它到处跑,明白吗?” “我们应该一人带一把枪。” “你明白吗?”张敬梓严厉地再问一次。 “明白。” 张敬梓碰了一下儿子的手臂:“谢谢你,孩子,你表现得真的很勇敢。” 你的确有种…… “爷爷会以你为荣的。”张敬梓又说。 威廉差点脱口而出:要不是因为你,爷爷到现在还会活得好好的。他忍住没说 出这句话,两人走到了家门口。张敬梓和威廉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从咖啡 厅那里跟过来后,才迅速推开大门入内。 在张敬梓把手枪放进只有他和威廉才拿得到的橱柜内时,威廉一屁股坐在沙发 上,坐在弟弟和小婴儿的旁边。他顺手捡起一本杂志,随意翻看。 但他的心思却没在杂志的文章上面,心中想的全是姓陈的小混混问他的事。明 天晚上他该不该和那些人见面呢? 他不认为自己会去,但毕竟现在还很难说。过去的经验使他明白,对一件事情 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要太早作出定论。 约翰·宋换了衣服,穿上一件高领毛衣和运动裤。在这种大热天里穿毛衣显得 有点奇怪,但也使他整个人增添不少优雅气质。他的面色潮红,有点心不在焉和喘 不过气。 “你还好吧?”阿米莉亚·萨克斯问。 “瑜伽,”他说,“我刚练完瑜伽术,来杯茶吗?” “我不能待太久。”埃迪·邓已回第五分局了,但阿兰·科这时还等在楼下的 犯罪现场鉴定车里。 约翰·宋拿起一个袋子:“这东西给你,是我昨晚提过能增进生育力的草药。” 她茫然接下袋子:“谢谢你,约翰。” “怎么了?”盯着她满面愁容的脸,他问。招呼她进到房里,他们两人一起坐 在沙发上。 “那个从中国来的,过去两天一直帮我们办案的人,一小时前被人发现死了。” 约翰·宋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后才叹了口气:“是意外吗?还是被‘幽灵’杀 了?” “是‘幽灵’。” “真令人难过。” “我也是。”她简短地说,努力克制不在此时去想林肯·莱姆心中的感受。她 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个装有在现场找到的植物的塑料袋,“我们在他遇害的地方 找到这些东西。” “哪里?”他问。 “唐人街,离这里不远。我们判断这些草药或香料是‘幽灵’买来的。莱姆希 望我们能查出这是从哪家店买来的东西。说不定那家商店的店员会知道‘幽灵’住 的地方。” 他点点头:“让我看看。”约翰·宋打开袋子,在桌上把里面的东西倒了一点 出来。他俯下身子,嗅了嗅味道,又仔细查看这些干枯的植物。萨克斯心想,林肯 ·莱姆会用气相色层质谱分析仪做同样的检验,把植物内含的成分分离开,然后再 加以判断这是什么东西。 好一会儿,约翰·宋才开口。“我闻到黄芪、姜和茯苓,也许还有一点人参和 泽泻。”他摇摇头说,“我知道你希望我说出一两家可能买这些东西的商店,但在 中国。这些东西能在任何一家草药店,药店或杂货铺买到。我猜,这里的情况应该 也差不多。” 在失望之下,萨克斯立即想到别的方向:“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如果‘幽 灵’患有某种疾病或受了伤,他们就能像追踪吴启晨的妻子一样,通过医疗系统来 追查‘幽灵’的下落。” “这比较接近补品,而不像药物。吃这些药材可以增加抵抗力,补补气。很多 人以此来增强性能力,或许可以让勃起时间持久。这并不是专门治疗某种疾病的用 药。” 这个想法又落空了,萨克斯有些闷闷不乐。 “你可以去那位警察殉职地点附近查访,”约翰·宋建议,“不过,这点我猜 你早就想到了。” 她点点头:“我们马上就会这样做,也许能发现什么线索。”她站了起来,却 因肩膀突然传出的一阵疼痛而缩了一下身子。那块肌肉是在福州龙号上拉伤的。 “你吃药了吗?”他带点责备的口气问她。 “吃了。但你知道那味道有多恶心吗?” “你可以喝点啤酒放松一下。来,再坐下来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拖着疼痛的身体坐回沙发上。约翰·宋绕到了她身后。在 寂静无声的客厅里,她能察觉到他渐渐靠近她,感觉有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接着 便开始揉捏起来——先是轻柔,旋即使上了力气,然后是进一步的探索。 他的脸几乎贴上了她的后脑,呼出来的气息轻轻撩过她的颈部。他的双手在她 肌肤上来回移动,用力施压,却还不至于构成疼痛。她觉得舒服极了,感到身体放 松了许多,只是,当他的掌心和指头几乎整个围绕住她的脖子时,她立刻变得有些 仓促不安。 “放松。”他以平和的声音安抚她。 她试着这么做了。 他的手滑向她的肩,又滑向她的背,然后沿着肋骨向前,在快触到她的乳房前 及时停下,旋即退回脊椎和颈部的位置。 她不知道他这样做是否有效果,是否能增加她怀上莱姆孩子的机会。 脾肾湿热…… 她闭上眼睛,整个人已沉醉在按摩的力量之中。 她感觉他更接近了她,似乎想改变位置以杠杆原理来节省一点力气。他和她之 间只有几英寸的距离,双手又沿着脊椎而上,又移往她的脖子,并拢了起来。他呼 吸的速度变快了,她想,也许是费力过多的缘故。 “你要不要把枪套解下?”他低声说。 “会有障碍吗?”她问。 “倒不是,”他笑着说,“只是会干扰你体内气的循环。” 她把手伸向枪套扣,想要解开它。她感觉他的手也按上了枪套厚尼龙带,想帮 助她解下。 然而,这时突如其来的一阵铃声,打断了他们的动作——她的手机响了。她连 忙坐直身子,从皮带上抽出手机。“喂?我是……” “萨克斯,准备行动。” “莱姆,你有线索?” 他一时没有回答。在电话那端,她听见有人正在对莱姆讲话。 一会儿后,莱姆又回到线上。“福州龙号的盛船长清醒了,埃迪·邓正在用电 话审讯他……”说话声、喊叫声、莱姆下令指挥的声音,“动作快点,我们没时间 了,快、快、快……听好,萨克斯,那个船长经常下到福州龙号的货舱,他听过张 敬梓和他父亲说话,知道他们到了美国后,会有亲友替他们安排在布鲁克林区工作。” “布鲁克林?不是皇后区吗?” “张敬梓是个聪明人,你忘了吗?他故意误导所有人。我已经把范围缩小,现 在可能的地方有两个:红湾或猫头鹰角。” “你怎么知道?” “还会有什么?萨克斯?那个老人脚底的线索,有机泥。记得吗?在布鲁克林 区有两个污水处理厂。我想更可能的是猫头鹰角,那里居民较多,而且又靠近日落 公园,那里有一些中国人的社区。埃迪·邓已调动第五分局的人去调查猫头鹰角的 印刷厂和油漆公司,朗正在联络紧急应变小组要他们待命,移民局也已经成立一个 小组。我要你先赶去那里,等我们一查到地址,马上会通知你。” 她抬头看着约翰·宋说:“林肯已经找到张家的人居住的区域了,我现在要赶 去那里。” “他们在哪儿?” “布鲁克林区。” “太好了,”他说,“都还平安吧?” “目前为止是。”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我可以帮忙翻译。张敬梓和我说的是同一种方言。” “没问题。”她拿起电话说,“约翰·宋会和我与科一起过去,他来帮忙翻译。 莱姆,我们现在就出发了,等你查到详细地址再打给我。” 她挂断电话,约翰·宋也奔进卧房。没一会儿他加了件衣服出来,身上多了一 件宽大的风衣。 “外面不冷。”萨克斯说。 “要随时保暖,这对血气是很重要的。” 耐心,他心想。 等待时机。 现在,他的脑海里全是与她做爱的幻想:从第一次在海边见到她,看见她游过 来救他开始,这种幻想便一直保持着,而且越来越沉迷。昨晚他只为她做了一次干 干净净的指压按摩,伴随一些他胡诌出来的关于什么增加繁殖能力的鬼话。下一次, 他们再有机会独处时,情况就会有所不同了。他要把她带到一个没有人干扰的地方, 实现他满脑子的幻想。 “小妖洞”牢牢地被他压在下面,扭动着身体,发出呻吟。 痛苦的呻吟。 尖声嘶叫。 他现在已经完全亢奋了,只好转身回头对科说话,遮掩他的性欲。这位移民局 探员既傲慢又无礼,说话的口气中带有明显的轻蔑意味。在他眼中,竟把在眼前的 “幽灵”当成一位丧妻的可怜医生、一位热爱自由的持不同政见人士,他来此地的 目的是替家人寻求更好的环境,完全不会构成危险,一心只想勤奋工作。 无论耗费任何代价,也得把这些猪猡赶出美国。这位探员如是说道。说话中暗 藏的意义是,这些人并不适合当美国人。对“幽灵”来说,他完全不关心与非法移 民有关的政治或道德问题,他只怀疑,不知科是否知道,就社会福利支出部分来说, 华裔美国人和别的民族比起来,只占了很小的比例,而且这还包括在当地出生的混 血白人。他难道不知道这些人教育程度较高,而且破产和逃税的情况相对偏低吗? 如果能把这个人杀了,会令“幽灵”感到相当愉快。可惜的是,他没办法花太 多时间慢慢地把他凌虐至死。 “幽灵”瞄了一眼“小妖洞”的大腿,感觉下部一阵热潮涌动。他想起昨天他 们坐在那家餐厅里,完全诚实地向她坦白说出的话。 破釜沉舟…… 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坦白呢?真是愚蠢至极。说不定她有可能猜出他是谁,或引 起一些疑心。他过去从未对任何人如此坦白,未向任何人提过他处世的人生观。 为什么呢? 答案绝对不只是因为他想占有她的身体。能引起他欲望的女人不下百人,但他 从来没把自己内心的想法与她们分享,不管是做爱前、做爱时或做爱后。不,“小 妖洞”一定还具有别的特质。他猜想,或许是他发现她的心灵之中具有一些与自己 相同的成分。世上少有人能了解他……少有能与他谈话的对象。 而“小妖洞”正属于这样的女人。 科还在滔滔不绝又令人厌恶地讲着移民配额的必要性和社会福利因非法移民而 必须支出的沉重负担,甚至还提出了实例和数据,但“幽灵”却悲哀地想,他无法 带这个女人一起回到厦门,为她介绍当地的美丽,无法与她一起漫步在南普陀寺中, 不能带她到码头旁尝尝那里的花生汤和面条。 不过,有件事是他毫不迟疑肯定会做的——带她到一座废弃的仓库或工厂,花 上一两个小时充分满足自己这几天来从未间断过的性幻想。然后,在事情结束后杀 了她,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小妖洞”告诉过他,她自己一样也决定破釜沉舟, 当她知道他就是“幽灵”后,她绝对会不顾一切想杀他或逮捕他。所以,她必须得 死。 “幽灵”回头对科报以微笑,装作自己很能体会这个人所说的事。但他视线的 焦点却越过这位移民局探员,落到警车后面,落在尤索福与那个土耳其人所开的车 子上,“小妖洞”并没注意她后面有一辆货运车在跟踪他们。 “幽灵”转回头,瞄了萨克斯一眼,嘴里喃喃说了几个字。 “你说什么?”“小妖洞”问他。 “我在祈祷,”“幽灵”说,“我祈求观音娘娘,要她帮助我们找到张家的人。” “谁是观音娘娘?” “她是慈悲之神。”这个答案不是来自“幽灵”,而是出自坐在后座的阿兰· 科之口。 十分钟后,朗·塞林托的电话响了。 莱姆和库珀一起以热切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警探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接着,他闭上眼睛,脸上绽放出微笑。 “他们找到张敬梓的地址了!”他挂断电话,向众人大声宣布,“第五分局有 位巡警在猫头鹰角查到一个拥有两间快速印刷厂的人,名字叫约瑟夫·谭。我们的 人警告他,如果我们找不到这家人的话,他们可能会在几小时内被人杀死。这样突 破了约瑟夫·谭的防线,他承认自己替张敬梓和他的儿子安排工作,并为他们张罗 居住的地方。” “他有详细地址吗?” “有,离一座污水处理厂只有两个街区。上帝爱屎粪,我只能这么说了。” 莱姆想起桑尼也曾用像这样不甚恭敬的态度对警察之神武圣关公祈祷。 关公,请让我们找到张家的人,并赶快抓住“幽灵”那个王八蛋。 他驾着轮椅来到写字板前,目光落在证物表和那些证物照片上。 塞林托说:“我打电话给鲍尔和移民局,要所有人马上行动。” 但是,莱姆却说:“再等一下。” “怎么了?” “奇怪,”莱姆慢慢地说,“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发现张敬梓居住的地址带 给他的兴奋感,一下子便消退了。 莱姆缓缓地转着头,视线掠过托马斯仔细记录下来的事项、照片及这件案子中 的各个微细证物,它们一点一点将这个恐怖的故事揭露了,有如埃及坟墓上古老的 象形文字。 他闭上眼睛,让这些信息快速在脑海里流动,速度快得宛如阿米莉亚·萨克斯 驾驶她那辆卡马诺跑车。 答案已经有了,莱姆心想。他睁开眼睛,再次看着面前的所有证物。 唯一的麻烦是,我们并不知道问题是什么。 托马斯出现在房门口。“该是做关节运动的时候了。”他说。 对四肢瘫痪的病人而言,关节运动是相当重要的。这种运动可避免肌肉萎缩, 促进血液循环,并具有安抚病人心理的效果——虽然莱姆总是公开否认,不过,他 还是愿意接受这种运动,部分理由是因为: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又使用身上的 这些肌肉。 因此,在托马斯为他做关节运动时,表面上他总是斥责抱怨,但私底下,他却 很在意这种平日必须进行的运动。然而今天莱姆却冷冷瞄了托马斯一眼,便让他立 刻接收到他想传达的信息。 托马斯不发一语,默默退出了房门口。 “你在想什么?”塞林托问。 莱姆没有回答。 此时,他正在进行脑部的关节运动,这可不像他毫无知觉的身体,他的脑子是 不受任何限制的。无限高速,无限深沉,往来于过去和未来。刑事鉴定家莱姆的内 心正跟着在这次“猎灵行动”中所收集来的证物运动,有些证物宽阔得像纽约的东 河,有些狭窄得像微细的丝线般;有些对案情很有帮助,有些则看来毫无帮助,有 如那些已损坏的从林肯·莱姆脑部向下延伸的神经。尽管看似无用,但他知道自己 绝对不能放弃。 高速公路在绕过布鲁克林区的陆军基地后转了个弯,“小妖洞”驾着警方这辆 厢型车,速度飞快地驶出了交流道。如果是“幽灵”开他的宝马或保时捷跑车以这 种速度转弯,肯定会一头撞进道旁整洁的草坪和红砖房屋住宅里。 “幽灵”小心翼翼地瞄向车侧的后视镜,看见尤索福仍跟在他们后面。 接着,他又看向“小妖洞”,看着她美丽的侧脸轮廓,看着她挽成圆髻的发亮 红发,看着她突起于那件黑色T 恤之下的胸部线条。 然而,他却被她身上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给吓了一跳。 她接起电话。 “莱姆……是,我们已抵达附近区域了。请说。”她沉默了一会儿,“太好了!” 她转身对“幽灵”和科说,“他找到他们了。张敬梓有一位朋友替他在这附近安排 住处和工作,那地方离这里不远。”说完,她又专心聆听电话内容。但莱姆接下来 所说的事,却让她脸上的表情逐渐阴沉下来。“幽灵”看得出,电话那端的男人说 的事情已让她感觉到紧张。他猜想,也许莱姆已经发觉了他的身份。他顿时提高了 警觉心。 “知道了,莱姆,”她简洁地说,“我明白了。” “小妖洞”挂断了电话。 “妈的,”科说,“没想到那家伙真的办到了。” “幽灵”看着她:“他知道详细的地址了?” 她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是的。” 接着,她开始说起话来,话多得像一个小女生,滔滔不绝地谈着自己过去在布 鲁克林区的生活。这不像她平常的样子,“幽灵”立即察觉,同时更增添了不少怀 疑。他敢确定,不管刚才莱姆在电话中说了什么事,绝对与张敬梓一家无关。 他发现她一只手移向了大腿,随意搔了几下痒,然后就把手留在腰部附近的位 置。他已经看出,这个搔痒的动作只是个伪装,目的是把手放在离枪最近的位置。 “幽灵”把视线保持在前方的道路上,一只手却也小心翼翼地滑向腰侧,缩到 了背后,直到触及那把格洛克手枪的枪柄为止。这把枪就插在他运动裤的腰带上, 外面有风衣遮盖住。 他们驶过住宅稠密的街道,一时之间,车内寂然无声。“幽灵”心想,“小妖 洞”现在可能在开着车兜圈子。这使他变得更加紧张,全神贯注小心提防。 车子又转了一个弯,她看向街边住宅的门牌号码,然后把车子驶向路边,停在 停车格里。她伸手指着一幢不大的赤褐色砂石建筑。 “就是这里。” “幽灵”很快瞄了那幢房子一眼,注意力旋即又回到“小妖洞”身上。 “他们住得倒挺不错嘛,”科嘲讽说,“我们去把一切结束吧。” “小妖洞”忽然说,“等等。”她向右转身,回头看向坐在后座的科。 “幽灵”立刻发现这是个伪装动作,只是,她的动作太快了,快得出乎“幽灵” 的估计。他还来不及握住枪柄,“小妖洞”的手已经掠过枪套,拔出了手枪指着他。 猎灵|GHOSTKILL 长岛伊斯顿犯罪现场: ·两名偷渡者在海滩上遇害,子弹从背后射入。 ·一名偷渡者受伤——约翰·宋医生。 ·船上有一名帮手,身份不明。 ·十名偷渡者逃逸;七名成人(一名老人,一名受伤女性),两名儿童,一个 婴儿。偷走教堂车辆。 ·血迹样本已送化验室鉴定。 ·受伤女人血型为AB型阴性。已要求法医办公室进一步详细检验。 ·接应“幽灵”的车弃他而去。这辆车应该被“幽灵”射中一枪。已采集此车 胎痕和轴距,送请鉴定车辆型号。 ·该车为宝马X5型。正在查找车主。 ·司机是杰里·唐。 ·现场无接应偷渡者的车辆。 ·手机,可能为“幽灵”所有,送联邦调查局分析。 ·无法追查来源的卫星电话。 ·“幽灵”使用武器为七点六二毫米手枪,弹壳较罕见。 ·型号为中国五一式自动手枪。 ·根据有关消息,“幽灵”有手下潜伏在政府机关中。 ·“幽灵”偷窃一辆红色本田汽车逃逸。已要求各部门协助搜寻此车。 ·搜寻没有结果。 ·海上发现三具浮尸——两名被开枪打死,一名溺死。尸体照片和指纹已送交 莱姆和中国。 ·溺死者确认是“幽灵”的帮手维克托·欧。 ·指纹自动识别系统比对指纹。 ·无任何相吻合的结果,但张敬梓的手指上有不寻常的痕迹(伤口?绳索压痕?) ·偷渡者档案:张敬梓和吴启晨两家人,约翰·宋、一名溺毙妇女的婴儿、一 对身份不明的男女(在海边被枪杀)。 唐人街,被窃的货运车 ·偷渡者以“家庭商店”商标伪装车身外观。 ·由血液泼溅情况来看,判断女性伤者的受伤部位应在肩膀或手臂。 ·血液样本已送实验室化验。 ·受伤女人血型为AB型阴性。 ·指纹已送至自动指纹识别系统。 ·无任何相吻合的结果。 杰里·唐命案犯罪现场 ·有四个人破门闯入,折磨杰里·唐,并枪杀了他。 ·两枚弹壳——与五一式手枪相吻合。杰里·唐头部中了两枪。 ·现场被严重破坏。 ·有一些指纹。 ·除杰里·唐外,其余指纹无吻合对象。 ·三名同伙的鞋子尺码比“幽灵”的小,推测体型也比“幽灵”小。 ·由微量证物判断,“幽灵”藏身处应在市中心,可能在炮台山公园一带。 ·嫌疑犯为中国少数民族。目前正在追查其下落。 ·来自土耳其社区和皇后区的伊斯兰中心。 ·手机呼叫的地址是下城帕特里克·亨利街八○五号。 坚尼街枪战犯罪现场 ·另有证物显示,嫌犯藏身处应在炮台山公园一带。 ·被盗之雪佛莱开拓者休闲旅行车,无法追查其车主。 ·无可辨识身份之指纹。 ·藏身处的地毯是阿诺德公司的拉斯特—莱特地毯,铺设时间不超过六个月; 正在联络承包商清查铺设用户名单。 ·发现新鲜的育苗覆盖土层。 ·“幽灵”同伙的尸体:来自中国西部的少数民族。无法根据指纹确认身份, 使用武器为沃尔特PPK 手枪。 ·关于非法移民:·张家:张敬梓、梅梅、威廉和罗纳德,张敬梓的父亲张杰 祺,以及一名婴儿:宝儿,张敬梓已经有了工作,但雇主和工作地点不详,开一辆 蓝色货运车,无标志,无车牌。张家居住在皇后区。 ·吴家:吴启晨、永萍、青梅和朗。 藏身处枪击案犯罪现场 ·由指纹和张杰祺手部照片,得知张家父子皆为书法家。张敬梓可能会去印刷 厂或油漆公司工作。给皇后区的各个商店与厂家打电话确认。 ·死者鞋底的有机泥说明他们可能住在离污水处理厂不远的地方。 ·“幽灵”请风水师替他布置居室。 福州龙号犯罪现场 ·“幽灵”使用C4炸药炸船。通过炸药化学添加物质追查来源。 ·在“幽灵”的船舱中发现大量崭新的美元。 ·在船舱中还发现折合约两万美元的旧人民币。 ·一封包含偷渡者名单、包船细节和银行转账的信。目前正在追查在中国的发 信人的姓名。 ·船长还活着,但失去知觉。 ·已清醒,目前由移民局拘留。 ·贝蕾塔九毫米口径手枪、乌兹冲锋枪,无法追查来源。 桑尼命案犯罪现场 ·凶枪为格洛克三六型,以及点四五口径的贝雷特。(政府部分配备?) ·烟草。 ·黄色纸屑。 ·不知名植物(草药,香料,中药?) ·指甲缝中有硅酸镁(滑石)。 “幽灵”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以为“小妖洞”会连警告都不给,就直接开枪 朝他射击——因为如果换作他自己处于相反的位置,他绝对会毫不犹豫这么做。 然而,乌黑的手枪枪管却像一道虚影似的掠过他,停下瞄准坐在后座的那个男 人。 “科,别动!一下都不准动。把你的手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怎——怎么回事?”科惊恐万分地问。 “别动,”她大声吼道,“你只要有一只手让我看不见,你就死定了。” “我不——”他眨着眼睛,惊愕不已。 “胸明白我的话吗?” “明白,我他妈的完全明白你说的话,”他愤怒地说,“但你最好告诉我这是 怎么回事?” “你是指刚才那个电话吗?林肯告诉我的不是张敬梓住处的位置。他再次检视 证物表,然后打了几个电话查证。你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是吧?” “先把枪放下!你能不能——” “他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你就是替‘幽灵’工作的那个人。” 科咽了一下口水:“你发疯了吗?” “你就是他的守护天使!你在保护他,所以在吴启晨落脚的坚尼街上你才会胡 乱开枪:你根本不想射中他,只想给他警告。而且你还提供他情报——告诉他吴家 的人后来住在摩瑞山的庇护所。” 科紧张地向四处张望,目光落在车窗外:“你胡说八道。” “幽灵”努力稳住呼吸,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掌心凶猛渗出汗珠。他把双手 在裤管上擦了擦。 “别担心,”“小妖洞”对他说,“他已经无法再伤害任何人了。”她又对这 位移民局探员说,“你还提供‘幽灵’一把新枪,一把全新的格洛克四五口径手枪, 这种枪正好是移民局探员的制式配备。” “你疯了。” “我们早就接到报告,知道‘幽灵’贿赂买通了政府里的人员,但没想到他买 通的竟然是移民局的人。科,你去中国那么多次做了什么事?根据皮博迪所说,移 民局探员没有人像你一样去那么多次,而且好几次你还是自己掏腰包付旅费。你去 中国,是为了和你的老板蛇头会面。” “因为我的线民失踪了,我去那里是为了查出犯案的混蛋。” “很好,莱姆现在正和福州的警察局联络,他想重看一遍那件案子的证物。” “你的意思是我亲手杀了自己的线民?杀了一位有小孩的女人?” “我们只是看证物而已。”她冷冷地说。 “如果有人说他看见我们在一起。看见我和‘幽灵’会面,那个人肯定在说谎。” “这不能证明什么。他从来不和任何可能出庭指证他的人会面,自然有中间人 替他做这些事。” “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警官。” “不,我们只是研究证物,”“小妖洞”说,“莱姆刚才已调出你的手机通话 记录。在过去两天,你打了六个电话到新泽西州一个代客接听电话服务站里的一个 虚设号码。” “别乱扯,那是我联络线民用的号码。” “你以前从来没提过线民的事。” “因为我觉得那些线民对这件案子没什么帮助。” “小妖洞”压低声音说:“等我们查到张敬梓的住处,你是不是会马上通知‘ 幽灵’?还是你会亲手杀掉他们?……甚至包括我们在内?” 科又吞了一口唾沫:“我不想再对你说任何话了,我只和我的律师谈。” “未来你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向律师讨教。现在,你把右手放在车门把上,如果 敢多移动一英寸,我马上会在你手臂上射穿一个洞。你明白吗?” “你听我——” “明白吗!” “幽灵”看着她冷冰冰的眼神,不自觉打了个寒战。他不免怀疑,也许她就期 望这个男人会伸手拔枪,好让她有理由开枪将他击毙。 “好。”科喃喃说,仍是满腔愤怒。 “现在换左手,只准你把拇指和食指移动到手枪上,夹住枪柄,慢慢取出来。” 科满脸不悦,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取出手枪交给她。 “小妖洞”将这把枪放入口袋。“现在下车。”她打开车门,跨出车外,接着 替他开车门,手中的枪精确无误地一直对准这位移民局探员的胸口,“下来,动作 慢点。” 他听从指示下了车。她以手势要他走到人行道上。 “趴下。” “幽灵”的心刚才还狂蹦乱跳得像一只困在玻璃笼中的小鸟,这时总算缓和下 来了。 惧则勇…… 这件事真是太荒谬了,他心想。他确实买通了美国政府机构里的人,包括移民 局里的一位听证的官员,因此他昨天早上才以如此快的速度被释放。但是,他却不 知道这些被他买通的人的名字,正如“小妖洞”对科所说的,他几乎没有和这些人 直接接触过。至于吴启晨住到摩瑞山庇护所的事,则是“小妖洞”自己对他说的, 那时她还当面问他是否愿意也搬到那个地方去。 既然科是替他工作的人,那么,他是否该想办法救救他呢? 不行,现在最好还是放弃他。这个人虽然被逮捕,但多少可以发挥一点牵制作 用。“小妖洞”和其他人在成功逮捕背叛者后,心态或许会因此而松懈下来。 于是他决定袖手旁观,看着她在人行道上熟练地用手铐铐起这位探员,收起手 枪,然后粗鲁地把科从地上拉起来。“幽灵”拉下车窗,用头比着那幢公寓。“要 我先进去和张家的人谈一谈吗?” “他们不住在这儿,”“小妖洞”说,“他们住的地方离这里还有几个街区。 我是故意撒谎的,目的是让科失去警戒心。选择停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那边街角 就有一个警察局。他们能马上赶来把他交给联邦调查局处理。” “幽灵”看向科,刻意装出厌恶的口气对他说:“你竟然想对‘幽灵’密报这 些人的住处。那些孩子——你居然会让他去杀害那些孩子,你实在可恶透顶。” 移民局探员回头怒视他,但“小妖洞”推着他往街角走,在那儿遇到三名制服 警察,交给他们带回拘留所。“幽灵”看向身后,看见在街区的那一端,尤素福的 休闲旅行车仍在那儿徘徊。 五分钟后,“小妖洞”回来了。她爬上车,发动引擎,开车继续上路。她看着 “幽灵”,摇摇头露出了笑容:“真抱歉,你没事吧?”尽管这个插曲确实让她心 神受到影响,但她现在看起来已经正常了,又恢复先前轻松和充满自信的状态。 “没事,”“幽灵”也笑了。“你处理得真漂亮,简直就是你这一行里面的艺 术家,”他收起笑容说,“移民局里竟然有叛徒?” “说什么‘幽灵’杀了他的线民,他欺骗我们。”她拿起手机,拨了号码, “好了,莱姆,科已经送到派出所了……没,没有问题。约翰·宋和我现在去张家 住的地方……特别行动组在哪?……好,我三分钟后就会赶到。我们不等紧急应变 小组了,‘幽灵’现在可能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的确如此,蛇头心里想。 “小妖洞”挂断了电话。 所以,他们会赶在所有人之前抵达那里。他可以不必再等下去,就有机会与 “小妖洞”发生关系。他要杀了张家全家人,把“小妖洞”弄上土耳其人开的休闲 旅行车,然后逃之夭夭。“幽灵”把手移向她的肩膀,轻轻捏了一下。他感觉裤裆 里的勃起更坚挺了。 “谢谢你和我一起来,约翰。”她微笑对他说,“‘朋友’该怎么说,是‘小 妖洞’吗?” 他摇摇头:“那是男人说女性好友的讲法。你应该说‘擎天柱’。” “擎天柱。” “这是我的光荣。”他说,微微点了个头。他看着她红色的头发,她白皙的肌 肤,她修长的双腿……“你朋友莱姆真是个神探,等这件事结束后,我有空一定要 去拜访他。” “我皮包里有一张他的名片,待会拿给你。” “太好了。” 莱姆这个人必须死,因为“幽灵”知道他也是个不打败敌人绝不放弃的人。一 不做二不休……让这个人活着实在太危险了。“幽灵”心想,既然她说过这个人已 经四肢瘫痪,那该用什么方法折磨他呢?伤他的脸、眼睛、舌头……总会有办法的, 这得看那时他拥有的时间而定。放把火烧他也是不错的做法。 “小妖洞”突然把车子开进一条单行道,暂停了一下。她看向路边房舍的门牌 号码,然后继续把车往前开了半个街区。她把车子并排停在街边,在仪表板上留下 了一张警察证件。 “房子就在那儿。”她伸手指着前面一幢三层楼的红砖建筑,一楼那层有灯光 射出。他们下了车,走上人行道,停住脚步,“注意掩蔽。”她低声说,拉着他藏 到一道黄杨木树篱笆旁。“幽灵”向后看去,尤索福也停好车了,在昏暗的光线中, “幽灵”只能勉强辨识出他和另一位土耳其人的身影。 他靠近她身边,闻到她皮肤和运动衫上的肥皂香味。他发觉自己勃起的状态仍 未消退,便在她观察那幢房舍的时候,紧紧抵着她的手和腰。她朝屋子正面的一扇 凸出的窗子点点头:“我们从后门进去,如果那里没上锁的话。从正面很可能会被 他们发现,说不定会想要逃跑。” 她以手势要他跟在后面,从最近的距离绕到屋后,然后一起穿过后院,来到张 家人的住处。他们尽可能缓慢地移动,以免在昏暗的天色中踢碰到任何东西,发出 不该发出的声音而向屋里的人告示他们的到来。 “走吧,”她说,“慢慢来,别惊动他们。告诉他们我们是来帮忙的,会保护 他们免受‘幽灵’的伤害。” “幽灵”点点头,忍不住想象当张敬梓和他的妻子看见他这位临时代表警方的 翻译时,会有什么反应。 “小妖洞”试推了一下房门。门没上锁,她用很快的速度推开。“幽灵”心想, 这样做是因为不让门发出吱嘎声。 现在该怎么做呢?他盘算着。他知道,首先应该让“小妖洞”失去抵抗力。她 实在太危险了,威胁性过大。他马上作出决定,最好的做法是开枪射击她的腿,就 射击她的膝关节吧。他想,对患有关节炎的她来说,这倒不失为一种具有讽刺意味 的做法。接下来,他和那两个土耳其人会杀掉张家所有人,然后回到那辆风中之星 休闲旅行车上。他们会加速行驶到某个藏身地,或一座废弃的仓库,然后,就是他 与“小妖洞”两个人独处的时间。 他们安安静静走过这间又小又闷的厨房。 炉子上有一个正在烧着热水的水壶。砧板上放着半颗洋葱,旁边还有一把荷兰 芹菜。他心想,这位张太太想煮什么当晚餐呢? “小妖洞”走过厨房,停在通往客厅的走廊门边,打手势要他停下。 他注意到那两个土耳其人已来到外面,就在这幢屋子旁的巷子里,“小妖洞” 背对着他,使他有机会用手势示意他们绕到前面去。尤索福点点头,两个土耳其人 便消失了。 “幽灵”已计划好,他要让“小妖洞”走在前面,给她一分钟左右时间进去客 厅,让她安抚张敬梓,使他们松懈下来,这样也可以给土耳其人一点儿时间抵达正 门的位置。然后他会推门进去,先朝她开一枪,这也是给土耳其人的信号,让他们 马上破门进来,帮助他一起解决掉这一家人。 他停下来,把手伸进风衣里,从运动裤腰带上拔出手枪。 “小妖洞”一个人慢慢走进阴暗的走廊,完全孤独无援。 一个声音越来越近。 是脚步声吗?张敬梓想。他坐在沙发上,小儿子挨着他。 前门?还是后门? 阴暗的客厅里,张敬梓一家围坐在播放脱口秀的电视机旁。电视的音量很大, 但他仍从有些嘈杂的环境中捕捉到这个越来越近的声响。 “啪嗒。” 是的,是脚步声。 是吗? 是父亲的灵魂飘来抚慰他们? 说不定,是来警告他们。 也有可能是“幽灵”,他已经找到这里。 会不会是幻觉?张敬梓想。 他的视线越过房间另一边,发现正在翻看旧汽车杂志的威廉挺起身子,伸直的 脖子缓缓转动,像一只正在辨别危险来源的苍鹭。 “怎么了?”梅梅刻意压低声音。她察觉到父子俩的神色有变,下意识地把宝 儿拉向自己。 又是一声“啪嗒”。 果然是脚步声,张敬梓却还是判断不出声音的来源。他猛然起身,威廉紧跟着 站了起来。罗纳德见状也要跟着,孩子们的父亲立刻挥手示意他进卧室,然后镇定 地对妻子点点头。梅梅凝视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带着婴儿和小儿子进了卧室,轻 轻带上了门。 “照我说的做,孩子。” 威廉站在通往屋后的门边,手里紧握着父亲从后院拾来的铁棍子。父子俩早就 商量出对付“幽灵”的应急策略:张敬梓开枪射击第一个闯进来的人——不管他是 “幽灵”还是帮手;威廉趁着枪响后其他人找掩护的空隙抢到中弹者手里的枪。这 样父子二人就都有了武器。 张敬梓关掉客厅的两盏灯,以便他们看清从门后进来的入侵者,又得以在暗中 藏身。这么近的距离让他有信心一枪打中那人的脑袋。 他蹲在一张椅子后,全神贯注。短短两日来所承受的精神痛苦,使人精疲力竭 的海上航行,甚至是父亲的死,在这一刻都被他抛之脑后了。他稳稳地举起书法家 的手,握紧手枪对准后门入口处。 阿米莉亚- 萨克斯沿着昏暗的走廊边缓慢地前行。“你先等一下,约翰。”她 低声说。“好的。”他轻声回答。她继续往前踱了几步,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大 声说:“可以了!”“什么?”“幽灵”被搞糊涂了。 萨克斯猛然转身,“幽灵”还未来得及动是一根手指头,快得像影子般的枪死 死瞄准了他的胸膛。 萨克斯用行动回应了他。 迷惑了“幽灵”的那句话其实是她对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发出的信号。 一队由鲍尔- 豪曼率领的紧急应变小组成员,越过萨克斯,从后门和客厅涌出, 瞬间占领了小厨房。全部枪口指着一脸愕然的“幽灵”。警察尖声喊道:“趴下— —趴下!我们是警察,放下武器,趴在地上!快!” “幽灵”一下子被按倒在地不能动弹。警察抽走他的枪,上了手铐,然后上上 下下地搜身。他清楚感觉到插在小腿上的五一式手枪,那把幸运之枪,离开了身体。 口袋里的东西全被翻了出来。 “嫌疑犯已被制伏,”一位警员呼叫道,“现场情况解除。” “我们在外面也抓住两个,情况被控制住了。”对讲机的另一端回应道。 萨克斯猜想,这两个应该是刚才一路跟踪他们的风中之星休闲旅行车上的人, 估计是“幽灵”从皇后区文化中心雇的土耳其人。她弯下腰,凑近“幽灵”耳边, 小声却严厉地问:“跟踪的那两个人已经被控制住了。还有没有其他人?” “幽灵”沉默不语。萨克斯拿起对讲机:“我只注意到一辆休闲旅行车,可能 只有他们。” 一直在楼上的朗- 塞林托和埃迪- 邓下来了,把空间让给了攻坚小组。两个人 靠近萨克斯,仔细打量着因为警方粗鲁对待而惊慌、喘息不已的“幽灵”。萨克斯 心想,单从外表看,这个头发微微斑白、有风度的亚洲男性完全不具任何危险性。 塞林托的对讲机响了“狙击手一号和二号呼叫总部,我们可以起来了吗?” 塞林托按下通话钮说:“总部呼叫狙击手,请求批准。” 身材肥胖的他转身对“幽灵”说:“算你运气好。你刚下车说被我们的狙击手 瞄准好了。刚才如果你敢举起手枪对准她,你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幽灵”被警察拖进客厅,被按着坐在椅子上之后,他仍有些惊魂未定。为保 证他能听懂,埃迪·邓分别用英文、普通话和闽南话宣读了“幽灵”的权利。 萨克斯问塞林托:“张家那边有什么情况?” 塞林托答道:“移民局派了两个组过去,差一点出事。好在移民局的人事先通 过夜视镜侦查了情况,发现张敬梓举枪准备射击。移民局的人就打电话告诉他们已 被包围。他知道来人不是‘幽灵’,马上就投降了。” “那个婴儿呢?”萨克斯接着问。 “她很好。社会工作人员正赶往现场,张家会被暂时留在猫头鹰角,直到我们 把这里的事情结束。”他厌恶地看了看“幽灵”,接着说:“然后我们就可以过去 审讯他们了。” 他们所在的住宅离张敬梓的地方约有一英里远。这是一幢整洁、装潢精致的房 子。除了鲜花,房子里还有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让萨克斯感到意外——不管 怎么看,房子都不像属于纽约警察局重案组的最佳警察。 “这是你的房子,朗?”她一边问,一边随手摆弄着童话中牧羊女波皮普的小 陶像。 “这是我‘伴居’的东西。”他以警察惯用的省略法,伴着难得的愉悦情绪, 合并了“伴侣”跟“同居人”这两个词来定义自己的女友雷切尔。他们在几个月前 搬到这里。 “这些东西都是从她妈妈那里继承来的。”他从萨克斯手中拿回陶像,小心翼 翼地放回原来的架子上。 “我们考虑过,如果车开的离猫头鹰角太远,那家伙会起疑心。在最不费事的 前提下,这里是执行任务的最佳地点。” “原来你们早就设计好了。”“幽灵”笑着说。 萨克斯没料到,“幽灵”的英文竟然很流利。先前他假扮约翰·宋,原来是故 意操着一口地方口音的英文。 “我上当了,”萨克斯说。 “幽灵”说:“恐怕确实如此。” 林肯·莱姆打来的那个电话——当他们开车经过布鲁克林区,前往张敬梓在猫 头鹰角的真正住处时——其实是告诉萨克斯他确定约翰·宋就是“幽灵”假扮的。 他通知她,另一组移民局和纽约市警察局的探员已前往猫头鹰角执行拘留任务。塞 林托和埃迪·邓则到前者的房子进行部署,以便在没有旁观者受伤的情况下,顺利 逮捕杀人嫌犯蛇头和他的帮手。莱姆判断,“幽灵”的帮手肯定会从唐人街或其他 地方跟踪萨克斯而来,“幽灵”一到,他们就会出来。 萨克斯聆听莱姆的话时,用尽全身的力量控制住自己。她强忍住激动的情绪, 假装科是替“幽灵”工作的人,假装她的这位朋友、她的医生,这位坐在离她不到 两英尺的地方、身上携有武器的人,并不是过去两天来他们努力追踪的杀人凶手。 她想到昨晚的指压按摩,想到自己带着秘密而去,还满怀着病症痊愈的希望, 想起那双手曾游走在自己的背部和肩膀,不禁恶心得全身发抖。更让她惊骇莫名的 是,正是她向“幽灵”密报了吴启晨一家所在庇护所的位置——她还问过他是否也 想一起搬过去。 “你的朋友,那个林肯·莱姆,他怎么知道我不是约翰·宋?”“幽灵”问萨 克斯。 萨克斯拿出从“幽灵”兜里翻出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块破碎的猴子护身符。 她把袋子举到他面前,说:“看看这个石猴子。我在桑尼的指甲缝里找到一些证物, 硅酸镁,类似皂石的东西。莱姆发现这些硅酸镁来自滑石——这块护身符的材料。” 她伸出手,愤怒地一把拉下“幽灵”的高领子,他脖子上被破皮绳勒出的红色 痕迹露了出来。 “当时发生什么了?这块护身符被他扯断,才碎的吗?”她放下衣领,向后退 开。 “幽灵”点了点头:“在我开枪打死他之前,他跪在地上双手胡乱抓着,我以 为他是在向我求饶,没想到,哼,他最后居然抬起头,冲着我笑了一下。” 如此看来,桑尼故意刮起滑石碎屑藏在指甲缝里,留下“‘幽灵’就是约翰· 宋”的证据。 库珀拿到鉴定报告,确定了硅酸镁可能来自皂石后,莱姆立刻想到,昨天萨克 斯手上的污染物极有可能来自约翰·宋的那块护身符。他打电话询问驻守在约翰· 宋住处外的警员,证实那里有个后门,这说明“幽灵”能避开监视自由出入。他更 进一步发现,那幢楼下有间园艺店,这就是他们先前发现的育苗覆盖土的来源。接 着莱姆调出萨克斯手机的通话记录,那个曾打到土耳其中心的电话号码赫然出现在 接入号码清单上。 真正的约翰·宋是医生,“幽灵”却不是。桑尼告诉过莱姆,在中国每个人都 懂一点中医。“幽灵”能给萨克斯诊断、开药,这对于常看中医、有中医常识的人 来说,并非难事。 “你那个移民局的朋友呢?”“幽灵”问。 “科?”萨克斯回答,“其实我们知道他和你根本没有关系。假装说科是间谍, 才能不引起你的疑心。我们也非让他走远点不可,如果他发现你是谁,说不定又会 像上次在坚尼街一样,急着行动坏了事。我们要一次漂亮的逮捕行动,不希望因为 他误杀了谁而被送进监狱。” 萨克斯忍不住又补上一句:“当然也包括你在内。” “幽灵”似笑非笑。 萨克斯把科交给警察,向他简单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个移民局探员大吃 一惊,没料到杀害他中国线民的凶手,竟然就坐在自己旁边。他马上愤怒地提出抗 议,要求参加这次逮捕行动。但是纽约市警察局总部下令,将“幽灵”送进保护性 监禁处,这样一来“幽灵”被正式关进拘留所之前,他哪儿也不能去。 萨克斯再度打量“幽灵”,然后厌恶地摇摇头:“你开枪打死约翰·宋,藏起 尸体,然后再开枪射伤自己,游回海里。你差点就淹死了。” “幽灵”平静地说:“我没别的选择,不是吗?杰里·唐把我扔在那里,如果 不假扮成约翰·宋,我根本没有机会逃脱。” “你是怎么窝藏枪的?” “在救护车上塞在袜子里,然后藏在医院的某个角落。移民局官员一释放我, 我就把枪捡了回来。” “移民局官员?”萨克斯冷笑了一下,点点头说,“你被释放的速度确实快得 惊人。” “幽灵”不答话,她便说了下击:“看来,我们还有一些事得追查。” 接着,她又问:“你说的那么多关于约翰·宋的事……都是编的吗?” “幽灵”耸耸肩说:“不,我说的事都是真的。杀他之前,我逼他说出一些自 己的事、在救生艇上的所有人和张家吴家的事,直到我觉得足够假扮他为止。我扔 掉他贴有照片的证件,只留下皮夹和护身符。” “他的尸体呢?” “幽灵”不作答,摆出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他若无其事的态度激怒了她。他已经被捕,即将被送进监牢度过余生,甚至有 可能被判处死刑。可他的反应,就像是旅客错过了一班火车,只是带来一时的不方 便。萨克斯高举起拳头,想狠揍他的脸。他却纹丝不动,没有丝毫躲避的意图。她 不得不硬生生地放下拳头,不想看到他用不抵抗获得精神上的胜利。 萨克斯的手机响了。她避开“幽灵”,说:“你好?” “大家玩得还愉快吗?”电话里传来莱姆的嘲讽。 “我——” “你们在吃野餐?还是去看电影了?忘记我们这些人的存在吗?” “莱姆,逮捕行动还在进行中。” “我以为会有人打电话通知我,每隔一段时间就报告事情进行的情况……结果 什么都没有。托马斯,我完全被他们抛弃了。” “这里的情况还比较复杂,莱姆。”她回答。 “我只是想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你知道,毕竟我不是灵媒。” 她猜想莱姆一定从什么别的地方得到了消息,知道逮捕过程中没有任何人受伤 ——否则他不会用这种讽刺的口吻说话。 她说:“你别用这种态度——” “别?萨克斯,你的口气真像个水手。” “——因为我们抓到他了,”她继续说,“我想逼他说出约翰·宋尸体的下落, 但他——” “别麻烦了,我们可以自己想出来。萨克斯,这点相当明显,你不觉得吗?” 或许对于某些人是,她心想。尽管如此,相比刚才的死气沉沉,她更愿意听到 莱姆的挖苦。 莱姆接着说道:“尸体就藏在失窃本田汽车的行李箱中。” “那辆车还在长岛东边?”她总算是领悟到了。 “那当然,否则还会在哪儿?‘幽灵’偷了车,杀了约翰·宋,然后开到东边 去藏起来——他料到我们不会往那个方向查。我们全都假设他往西边开,纽约市的 方向。” 塞林托接起电话,然后指了指外面。 萨克斯会意地点点头,说:“莱姆,我现在得去见一些人了。” “见一些人?你瞧,你真的把这当成他妈的野餐活动了。你要去见谁?” 她想了想,试图找到合适的词。 “一些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