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旧地 敌人已去,他们已经安全。“十六年了,真想不到我竟然还活着,真是人生如 梦啊。”阿昌感概万分。 黑寡妇心情大好,手舞足蹈地开怀唱起歌来。他那完全走调的歌词,像牛吼一 样的声音,以及那滑稽的动作,逗得阿昌和雨蝶开心地大笑起来。 黑寡妇回头看见阿寂没笑,便问:“为什么你不笑?” 阿寂淡淡地说:“我不觉得好笑。” 黑寡妇说:“不是我爱教训你,有时候做人太认真、太古板是不行的。人家一 看到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是杀手,笑一笑,让我看看……. 哎呀,现在像杀猪的了。” 阿寂终于也忍不住开心地笑了,愉快的笑声在空中回荡着。 直升机飞行了好久,正当他们憧憬未来美好生活的时候,黑寡妇却告诉了他们 一个不好的消息。“油快要完了。” 此时他们还在沙漠中,四面都被黄沙包围,看不到沙漠的边。 阿寂的心又沉了下去,因为他已经领略过沙漠的残酷,初入沙漠里,他几乎死 在沙漠里。沙漠对他来说是个梦厣,现在他又要再次面对这个梦厣。更糟糕的是, 他们四个人,却一滴水都没有带! 直升机又持续飞了十几分钟,终于熄火了。黑寡妇小心的控制着没有支架的直 升机降落在沙漠里。 黑寡妇从直升机里出来,遥望远方,忧心地说:“他们一定会回来的,我们一 定要赶在他们之前走出这个沙漠。” 雨蝶从来没有在沙漠里走过,在被卡雷西劫持的时候,也是有直升机来接应的, 她甚至没有在外面的世界生活过多少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几乎都是在实验室 里度过的。 她如此的虚弱,在沙漠里走几步对她都是种折磨,走了十分钟,她已经气喘吁 吁。 “你行不行?”阿寂回头冷冷看着她。 “我没事。” “要不,”黑寡妇说,“让阿寂背你走吧。” “不!”雨蝶坚决地摇摇头,大步从阿寂面前走过去。 走在沙漠里跟坐在直升机里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坐在直升机里感觉风是温柔 的,阳光是温暖的。 现在没有一点风,阳光却恶毒得可怕。 烈日暴晒,沙粒滚烫! 他们又重回了这可怕的地狱。 雨蝶居然是光着脚,踩在沙子上就像踩在火里一样;她身上没穿什么衣服,只 裹了一件白大褂,阳光照在她水嫩的肌肤上,感觉皮肤似要燃烧! 她摔了几次,身上满是沙子,可是她哼都不哼一声立刻就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她的意志很强,可是她的身体却承受不住,渐渐地,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然后 她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雨蝶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床边坐着一个妇人,正慈 祥的看着她。 “水,水。”她微微张开干燥的嘴唇,用虚弱的声音低声叫着。 妇女就递给她一碗水,雨蝶喝光碗里的水,脸色好了许多。 “其他人呢?” 她刚说完,阿寂就走了进来。 “我晕了多久了?”她问。 “有几个钟头了。” 雨蝶低下头,低声说:“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是很麻烦。”阿寂淡淡地说,“不过既然答应你父亲要救你出去,我就一定 要做到。” 一听到父亲两个字,雨蝶眼中又有了恐惧,大声说:“我不回去!” “为什么?”阿寂奇怪地看着她。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雨蝶没有说明原因,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黑寡妇站在村前的一高坡上,在他旁边的是善良的沙漠少女阿图。看着阿图的 背影,黑寡妇突然觉得她好像一个人,香香!是的,她很像香香,无论是体形还是 性情都很像。 黑寡妇知道香香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心中不禁涌起无限感伤……. 他仿佛又 看到了香香站在他面前,柔声说:“你抱抱我,好吗?” “喂,发什么呆呢?”阿图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没什么,我是被你的样子迷住了。”黑寡妇笑了笑。 阿图脸刷地一下红了,她是个很容易脸红的女孩。 “想不到还能见到我吧?”黑寡妇问。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只是没想你带回来的人却不是跟你去的人。”阿图 好奇地问,“你们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我们只不过去度假而以。”黑寡妇轻松地说。 突然,天空出现了几个黑点,熟悉的轰鸣声隐约传来。 “我得走了。”黑寡妇脸色已变了。 “你们要走?”阿图有些吃惊,也有些伤感。 “当然,这里又不是我的家。” …… 五架武装直升机已经到了村前,分五个方向在空中盘旋,跟在后面的是二架运 输机。五架武装直升机确定安全后,运输机才缓缓降落。 从里面走下大约三十名雇佣兵,每个人都穿着迷彩服,手拿着冲锋枪。 最后一个走下来的是上慰,他遥望村庄后一片绿色的森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看到这么可爱的绿色,呼吸到这么新鲜的空气了。 在武装直升机的帮助下,他们迅速占领了村庄,村庄并不大,他们并没有花太 多的时间便把整个村庄翻了个遍,结果一无所获。 他们把村里所有人都赶出来,集中到一块,全副武装的雇佣兵威风凛凛的站在 周围。 上慰慢慢地踱着步,走到人群面前,眼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去,然后说:“我 们到这里只是要找三个人,三男一女,我知道他们来过这里。我的问题很简单,只 要你们告诉我,他们往哪里走,你们都可以安全回家。” 奇怪的是,他竟然会说村民的语言。 沉默,没有人说话。 上慰在小男孩面前蹲下来,摸了摸他可爱的脸蛋,脸上带着和谒的笑容,说: “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小木。” “今年多少岁了?” “六岁。” “小木这么乖,叔叔送好东西给你。” 说着他拿出一包巧克力递到小木面前,小木没有要,一脸认真地说:“姐姐说 过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 “拿着。”上慰拉着小木的手,硬是把巧克力塞到他的小手里。 “告诉叔叔,那四个人往哪里走?” “我不知道。”小木摇摇头。 “小孩子,可不能说谎。”上慰故作温和的说道。 “我不知道。” “你太不诚实了。”上慰板起脸孔。 “我真的不知道。”小木一口咬定。 “他们在哪里?! ”上慰终于失去了耐心,对着小木凶狠地狂吼。 小木“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阿图从人群里冲出,把小木抱起来,搂在杯里, 同时训斥上慰:“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他只是个小孩子。” 上慰冷笑:“还好我没有疯,要是我疯了,说不定我们把你们全都杀光。” ——这是威胁,也是恫吓。 但这对村民没有用。 上慰朝人群里看了看,然后指着一个瘦小的中年人,说:“你,出来。” 中年人不敢违抗,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上慰问:“你知道他们往哪里走?” “对不起,长官。”中年人怯怯地回答,“这几天我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出门, 所以不知道村里来了这几个人。” 上慰叹息一声,一脸失望,摆摆手无奈地说:“你走吧。” 中年人不敢相信上慰就这么放他走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在那里,不敢移动 半步。 “你走吧。”上慰又说了一遍。 中年人一阵惊喜,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看,确定没有人阻止他,他 才放心的小跑起来。他心里暗暗地想:一回到家立刻收拾东西,离开这个鬼地方, 永远也不要回来。 上慰打开烟盒摸出一支雪茄,送到嘴里叼住,含糊不清地说:“你们知不知道 你们很可怜?” 他将雪茄点燃后,猛吸一口,突然拔出枪,枪管搭在左手手腕上,看也不看就 开了一枪! “砰”枪声响起,小跑的瘦个子中年人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过。 阿寂一行人此刻正躲在村庄后的山坡上,躲在树叶丛中,透过树叶间的空隙, 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发生的事。 在上慰开枪的一乍那,雨蝶几乎要惊叫起来,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捂住她的 嘴——是黑寡妇的手。 上慰杀了人,枪口还冒着烟,淡淡的烟,飘忽轻摇,带着淡淡的哀怨,似聚似 离。他把枪口抬到嘴边,轻轻地吹,吹散了硝烟,也吹散了这淡淡的哀怨。 “你们连几个小孩都保护不了,却要去保护几个外人,这简直是讽刺!他妈的 讽刺!”上慰突然变得很激动,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 狮子。 谁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间变得这么愤怒。 他的手下搬来了一张椅子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茶壶,一个茶怀。他舒 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倒了一杯茶,舒舒服服地品尝。 “不错!真是好茶。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喝到这么好的茶了。”上慰赞叹起来, 回过头对身后的一名士兵说:“记得多带几包回去。” 他又转过头来对着村民说:“你们本来可以舒舒服服地呆在家里,舒舒服服地 喝茶,可你们现在却在这里提心吊胆,这是为何?” “我真的搞不懂了,为几个跟你们毫不相关的人而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样做值 得吗?” “你们知道你们维护那几个人是什么人?”上慰继续教训村民,“其中一个是 杀手,他杀的人比这里所有的人加起来的还要多,你们这样维护一个杀手,不觉得 很可笑吗?” 村民没有说话,上慰继续喝茶。 上慰喝完茶,然后朝阿图看了看,说:“你出来。” 阿图将小木慢慢放下来,然后走了出来。“告诉我他们在哪?”“不知道。” 上慰冷冷地盯着她,说:“我不想听到‘不知道’这三个字。” 阿图无畏地与他对视着,说:“我就是不知道!” 上慰一脚踢在阿图小腹上,阿图痛得倒在地上。“姐姐,姐姐。”小木哭着跑 出来,站在阿图前面护住了她。阿图怜惜地看着小木,说:“小木乖,听姐姐的话, 快回去。”小木却站在她前面没有动。 上慰恶狠狠地说:“再问你一次,他们在哪?”阿图咬着牙,依然回答:“不 知道。” 上慰拿起枪顶住了她的脑门,她眼中却看不到一丝畏惧,平静地说:“你要杀 我可以,但我请求你不要在小木面前动手。” 上慰盯着她的眼睛,良久之后,他把枪收了起来,拿起喇叭对着山上喊道: “我知道你们就在附近,赶快投降吧!否则每隔半个钟头我就杀一个人。我绝不是 开玩笑! “现在——”他的语气逐渐冰冷,“这些人的生死由你们来决定。” “他做得到。”阿寂面色凝重,“杀几个人对他来说就像杀几个蚂蚁一样。”。 “那又怎么样?难道你还想下去救他们?”黑寡妇冷冷地看着他。 阿寂沉默。 “你以为你下去就能救他们?”黑寡妇继续说道,“下去只是送死!” “你怕死?”阿寂冷冷地盯着他。 “我不怕死,但我不想做无谓的牺牲。”黑寡妇跟阿寂对视着。 “什么是无谓的牺牲?下面那些人的生命是无谓的吗?” 阿昌和雨蝶看看阿寂,又看看黑寡妇,不知道谁说得对,不知道该听哪个。 “你变了!这不像是寂寞杀手的风格。”黑寡妇觉得有些无奈,有些心痛。 “我没有变,是你变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黑寡妇伸手去抓他的肩膀,想把他拉住,阿寂用力一甩,把 黑寡妇的手甩掉。 阿寂继续走下去,雨蝶看着他的身影,她的表情就像是看着一个走向刑场的英 雄。 上慰正在看着时间,百般无聊,玩弄起他的手枪来,把子弹一颗颗拆出来,又 一颗颗装上去。 这时枪声响起,一个佣兵中弹倒下。乍那间,枪声大作,雇佣兵对着树林中枪 声发出的地方疯狂扫射! 阿寂的目的只是想吸引对方的注意力,所以只开了一枪就跑。上慰一挥手,雇 佣便蜂拥而上! 阿寂一路狂奔,他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野兽,森林中的野兽,逃命的野兽, 被猎人追杀的野兽。 这是一场猎物与捕猪者的游戏。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在森林中狂奔,不知道方向,不知道结局,这一刻他终于了解到森林中野狼 的那种孤独与无助。 可是他并不孤独,因为他又看到了黑寡妇的眼睛,充满友情的眼睛。在这危险 关头,黑寡妇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跟他走在一起。 他们不再说话,他们不必说话,通过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他们都能读懂对方 的意思。此刻他们的生命已经紧紧联系在一起。 他们且战且退,对方又损失了三名士兵,但他们很快发现了两个要命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他们已经没剩下多少子弹。 第二个问题——雨蝶。 这两个问题的确很要命,尤其是雨蝶。 雨蝶真的就像是一只雨中的蝴蝶,吃力地挥舞着翅膀,摇摇晃晃、跌跌撞撞, 始终无法飞得更高。 这雨中的蝴蝶,脆弱得令人心碎!颤动的翅膀随时都有可能被雨水打断,再也 飞不起来。 她的意识虽然还在坚持,可在这一路狂奔中,她的身体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森林之中,杂草丛生,荆棘交错,在这种复杂的地势,他们不但要躲避要命的 子弹,还要照顾脆弱的雨蝶,困难可想而知。 在一个斜坡后面,黑寡妇喘着气。 雨蝶几乎是被阿寂一路拖过来的,此刻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这样下去,没办法逃掉的。”黑寡妇一边喘着气,一边怨恨地说。 “我去引开他们,你们从另一边离开。”阿寂说。 “不!”黑寡妇立刻反对,“应该是我去引开他们,你们带她离开。” “不!”雨蝶突然说,“我不要和杀人狂在一起!” “你闭嘴!”黑寡妇一脸怒气。 雨蝶不由得怔住了,闭上嘴不再说话。 阿寂还想坚持,黑寡妇立刻打断他:“在森林里我比你有经验。我是专家,而 你小学都没毕业。” 阿寂沉默。 “给我一个表演的机会吧。”黑寡妇似在恳求。 阿寂看了看他,终于点头同意。 “我跟你去。”阿昌看着黑寡妇认真地说,“我也是专家。” 黑寡妇看看他,点了点头。 “那我们在那里会合。”阿寂问。 “我们来时经过的那座独木桥还记得怎么走吧?” “记得。” “好,三天后就在那里会合,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两人击掌为定。 黑寡妇与阿昌冲了出去,黑寡妇一边对那些追上来的佣兵招手,一边大声挑衅 :“我在这,来咬我啊!来啊!” 雇佣兵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住,他们用子弹来回应他! “我靠!”黑寡妇慌忙躲进草丛中,然后他开始大声叫骂起来。 “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我草你老母!草你姐姐!草你全家!草你十八代祖宗!” 接着又是一连串疯狂的枪声,他的叫骂声激怒了这些佣兵,他们叫嚣着要把黑 寡妇撕烂。 叫骂声渐渐远去,枪声也远去。 阿寂无限惆怅,他知道黑寡妇此行必定危机重重,凶多吉少。 这一别,也许就是永别。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