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海运街是一条略显幽静的小街,窄得只能容得下两辆汽车并排驶过。时近中 午,街上行人并不多,各店铺的生意都很清淡。 卖航海模型的店铺只有十四五家,并非像那个饭馆老板说的“整个一条街都 是”。萧邦从第一家开始逛,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店主们都见怪不怪。凭他们 的经验,这个老头子买的可能性极小。 航海模型大同小异,有帆船、宝船、楼船、军舰、潜艇、水翼飞船、豪华邮 轮等,甚至连各种船坞都有,古今中外,种类齐全;船上配套产品也名目繁多, 惟妙惟肖,应有尽有。这些模型的材料,有镀金的、实木的、塑料的、纯金属的, 还有纯银制作的船上部件,如舵、锚、帆、桨等。由于大港是旅游城市,内地旅 客都喜欢到这里来选购一些制作精良的航海模型,收藏或当礼品送人。夏天是旺 季,冬天的人气要差很多。 逛了几家,萧邦发现这些店铺,经营的产品各有特色,有的主要经营大型模 型,有的却是专卖精巧模型,还有的专卖材料,便于喜好者自己设计、组装。这 真是非常有趣事情。萧邦想,等“12·21”海难一案结束,一定买一些材料带回 去,与豆豆一起组装,然后做成饰物,装点房间。 逛到第七家店时,萧邦陡然眼前一亮。因为,这家店几乎专卖船舵。 各式各样、各种材料的船舵挂了一墙,明净的玻璃罩里,比较值钱的船舵模 型更加抢眼,真有一种金碧辉煌之感。 但萧邦的眼睛,却被挂在墙上的一组船舵吸引住了。 因为那一组船舵,和他怀里揣的那个船舵实在太像了。直径也只有寸余,均 为八个手柄,木材密度很高,都很精巧,看上去沉甸甸的。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聚精会神地修指甲。萧邦走上前 去,向中年人打了个招呼,指着一枚船舵说道:“老板,这个多少钱?” 中年人抬头看了一眼,说道:“那是红木船舵,五百块一个。” “五百块?”萧邦说,“这么贵?” “不贵。”中年人说话干脆,“这是手工制作,工艺精良,丝丝入扣,要几 天才能做成一个。”说罢,取下一个,放在玻璃柜台上。 萧邦拿起,仔细端详。果然,这船舵手感极好,接缝处不露痕迹,浑然天成。 萧邦用手指弹了弹,舵柄发出沉闷的声响。 中年人又取下一个。萧邦一看,大小差不多,但仔细比较,仍然能够看出有 一些细微的差异。譬如舵盘,虽然都是标准的圆,但其圆润程度和厚度都不一样。 萧邦说出了这个发现。中年人如遇知音,大声赞道:“老先生好眼力!实话 告诉您,这些船舵,每一个都是绝版,绝不是模具生产,因为它们全部由手工制 作而成。” “不知这位制作高手是谁?”萧邦问。 中年人说:“当然是一位航海专家。不过他早就不干航海了,现在喜欢上了 这个。”他指了一下琳琅满目的各种船舵模型,“这些,全部出自他的巧手。您 别看这条街上的航海模型很多,但只有本店的东西,才能称得上是真正意义的上 作品。” “所以你卖得这么贵?”萧邦说。 “工艺有价,智慧无价。”中年人说,“老先生是位行家,当然知道本店的 作品,件件有创意,件件有品味。五百块,吃顿饭而已。但如果收藏了一件珍品, 其意义就不一样了。” “老板是个营销专家。”萧邦露齿一笑,“看来我不买都不行了。” “老先生真会开玩笑。”店主爽朗一笑,“货卖识家。这样吧,今天咱俩投 缘,老先生看着给。从一块钱起,您愿意出多少,就出多少。” 萧邦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讨价的店主,反倒为难了。他突然灵机一动,说道 :“老板,五百块就五百块,我买。但有一事相求,请你帮忙鉴定一下这枚船舵 到底值几个钱?”说罢,从衣服里拿出那枚船舵,递给店主。 店主接过,放在手心仔细端详。末了,取来放大镜,又开始研究。萧邦见店 主面色凝重,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半晌儿,那店主说:“敢问老先生,这枚船舵从何而来?” “朋友送的。”萧邦说。 “这绝非中国产品。”店主说,“说实话,我干这行也有些年头了,对各种 材质尤其是木材比较了解,但这枚船舵的木质,我竟说不上来。我想,这种木材 密度极高,好像是地中海一带的。” 萧邦心下一惊。看来这个店主,倒也不是假冒的行家。这枚船舵是叶雁痕从 希腊带回来的,多半是当地的产物。 萧邦眼珠一转,故意叹了口气:“唉,想不到我找了不少所谓的专家,竟然 没有一人能评估这枚船舵的价值!” 店主面露难堪之色。他呆了半晌,突然对萧邦说:“老先生,请稍候,我去 去就来。” 说罢,转身打开柜台后面的一扇门,走进里屋去了。 大约三分钟后,店主从里屋出来,笑容满面地对萧邦说:“老先生,正好今 天有一位专家在这里,他已答应帮你鉴定。里面请吧。” 萧邦心里一阵狂跳。他抑制住这种兴奋,进了柜台,向那扇小门走去。 进屋后,店主把门关上了。 这是一间约有30平方米的屋子,亮着灯,屋内摆满了各种制作模型的器材。 一个高大的背影对着萧邦,那人正专心致志地在制一个模型。 那人头也不回,略显苍凉的声音传进了萧邦的耳鼓:“萧邦先生,我已在此 恭候多日,没想到直到今天才等到你的大驾,真是幸会。” 萧邦不由得浑身一震。 靳峰穿了一件肥大的棉衣,扣上一顶帽子,戴了一副墨镜,急匆匆地下了三 楼,快步向小区外走去。 当他走到小区大门口时,四名便衣围了过来。 “靳局长,要去哪里呀?”其中一名便衣问。 靳峰哼了一声。 “请靳局长不要为难我们。”那名便衣摊了摊手,“平时兄弟们都听您的话, 您就休息两天吧。” 靳峰摘掉墨镜,四名便衣大吃一惊。原来,“靳峰”是小陈。 “陈警官?”一名便衣失声道,“靳局呢?” “靳局让我下楼买烟。”小陈晃了一下手里的一张百元大钞。 四名便衣二话没说,转身飞跑上三楼。 靳峰的房门开着。四个便衣找了个遍,可哪里还有靳峰的影子? 一名便衣哆嗦着手,掏出手机,战战兢兢地汇报:“田……田局长,靳局长 ……他……他……” “靳局长怎么啦?”电话那头平静地问。 “靳局长不见了。”便衣深吸了一口气,才把话说利索。 “怎么不见的?”电话那头冷冷地问。 “是陈一中扮成靳局长,假装下楼买烟,放走的。”便衣将责任往小陈身上 推。 “知道了。”电话那头还是很平静,“你们四个,继续守在那里,不要告诉 任何人,就当靳局长还在屋里。懂了吗?” “是!”便衣“啪”地立正。 “还有,你告诉小陈,继续扮成靳局长的样子,每天在窗户前晃几下。记住, 要学得像,懂了吗?” “是!”便衣的汗水从额头上汩汩流出,但心却放稳了。 那人放下手中的器具,慢慢地转过身来。 他身材高大,一张国字脸,头发已有些花白,脸部僵硬,毫无表情。只有那 双眼睛,虽然略显黯淡,但仍藏有慑人的寒芒。 “原来是苏浚航先生。”萧邦摘下发套,露出了真面目,“并不是我来晚了, 而是我认为苏先生已经不在世上了。” “我实际上已经不在世上了,只是残躯还活着而已。”苏浚航示意萧邦坐下, “我一直在等你来。确切地说,当你踏上大港这片土地,我就知道你终究会来找 我。因为,你一直怀疑我没有死。” “何以见得?”萧邦接过苏浚航从暖水瓶里倒的一杯水,说了声“谢谢”。 “因为你一直想知道这枚船舵的秘密。”苏浚航从小桌上拿起店主送来的那 枚船舵,“谜底总会有揭开的时候。况且,这个谜实际上并不复杂。” “恕萧邦愚钝,直到现在,也没想出这枚船舵到底有什么秘密。”萧邦自嘲 地笑了一下,“或许,我是侦探小说看多了,总认为某个特殊的物件,一定有什 么秘密吧。” “没想到萧先生倒很谦虚。”苏浚航仍然面无表情,说话时嘴角总会轻微地 抽动一下,“这枚船舵本身并没有秘密。如果一定要找出秘密,那么,这个秘密 就是我。” “你?”萧邦不解。 “船舵出现,证明我还活着。”苏浚航淡淡地说。 这本是个非常简单的问题。 其实世间许多问题都非常简单,是人为地复杂化了。 萧邦微微一笑:“你看,我们这些人,都将它复杂化了,总是以为这枚船舵 有什么秘密,同时总是猜测你不在人世了。” “其实在萧先生的心里,是能够判断我还活着的。”苏浚航说。 “为什么?”萧邦喝了两口水后,心情就变得异常平静了。 “第一,你知道这枚船舵是我随身携带之物,只有极少的人知道它是叶雁痕 送给我的,它在,我自然在;第二,船舵是假冒的可有性几乎没有,它再次出现, 一定有它的目的,而我作为这起特大海难的当事人,是在借船舵说话;第三,你 对苏家的背景有所了解,当林海若来大港后洋洋突然失踪,你就怀疑此事似乎跟 我有关;第四,以你的侦破能力,自然对这枚船舵仔细研究过,已断定它本身没 有秘密,所以你也在等我出现。今天你来到这里,就是想从航海模型的交易市场 寻找新的突破。因为,你知道,就算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你,尤其是现在这个关 键时刻。” 萧邦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说:“你为什么也想找我?” “因为这起案子,非比寻常。”苏浚航顿了一下,继续说,“我逃生后,便 默默调查,找到了一些线索,同时也渐渐明白:在大港这个圈子里,无人能够一 举翻案,除非借助强大的外力。说得明白一些,‘12·21’海难已成铁板一块, 除了那些死难者,极少有人真正想翻案。当然,这其中有一个人,一直也在默默 关注,但他也显得力不从心。” “这个人是谁?”萧邦问。 “就是靳峰副局长。”苏浚航说,“应该说,靳副局长掌握的材料比较全, 在参与专家调查组时,他已经大致有了一个轮廓。但那时风云激荡,与这起海难 有关的人更是人人自危,靳副局长认识到以自己的能力,无法左右这起海难的结 局,因此按兵不动,等待强劲的外力。” 萧邦点点头。对这一点,他实际上已非常清楚。 “而萧先生就是这个外力。”苏浚航继续说,“当然,将你看成这股外力的 前端,可能更准确一些。” 萧邦笑了笑,说道:“当我走进这家店时,我就有种感觉,觉得摆在前面的 那些作品,凝聚着一种悲愤。” “哦?”苏浚航目光一闪,“难道萧先生能从那些模型上看出制作者的情绪?” “正如店主所言,那些作品,是出自一位专家之手。”萧邦正色说,“这些 船舵,虽然大小不一,但每一件作品都打上了深深的烙印,那就是制作者下刀狠、 重、稳,有时甚至手在颤抖。虽然经过修改,填补了缺陷,上了色,但如果用手 仔细触摸,仍然能够感觉出那种深深的悲愤已刻印在船舵上。” 苏浚航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萧先生所言极是。但请你想一想,一个死 里逃生、背负罪责、心怀大恨的人,又如何能让心静如止水?不过,还是因为我 修炼不够啊。” 萧邦说:“苏先生过谦了。我想,任何人有你一半的遭遇,可能早就崩溃了。 而苏先生却能静静地在这里制作模型,以宣泄愤懑,令萧邦佩服!” 这句话说得真诚,苏浚航的嘴角不禁猛地抽动了一下。 “我其实不应该再活着。”良久,苏浚航才涩声说,“我应该同遇难者一起 远去,离开这个世界……但我活着,是为了讨回一个公道!” 公道?萧邦心里一沉。他非常想知道两年前12月21日这天,“巨鲸”号到底 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对于像苏浚航这样的人,如果他不愿意说,问破天也白 搭。 所以他没有说话,但做出了一个倾听的姿式。 “我知道萧先生非常想知道出事那天,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苏浚航回过 神来,定定地看着萧邦,“那是一场噩梦!无数次,我都在夜半被这个噩梦惊醒。 可是,我必须告诉你,我虽然经历了那场灾难,到现在也未完全搞清楚到底是谁 制造了这起海难。也许,很多人都认为,只有亲历者才最清楚真相,而事实上, 真相不在船上。” “什么?”萧邦略微吃了一惊,“难道出事的当天,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吗?” “那倒不是。”苏浚航说,“‘12·21’海难看似是一个突发事件,但实际 上它是诸多因素的集合体。这里面,有阴谋,也有客观的巧合。” “你所说的‘客观巧合’指的是什么?”萧邦问。 “简单地说,就是海况和船况。”苏浚航说,“我查过资料,应该说‘12· 21’海难发生在当天,海上突然出现的风暴,是百年不遇的。也就是说,即使这 条船上没有任何阴谋,海难悲剧也将不可避免地发生,只是程度可能没有那么严 重而已。因为‘巨鲸’号客滚轮,本身就存在船舶缺陷,稳性和救生设备都很差。 这条船,原本是日本制造的旧船,经过改装后卖给我们的,其适航水域是按日本 近海海况的要求来设计的,不适合出事海域的海况。这一点,我有责任,因为这 条船,是我批准购进的。而且,出事的当天,我就在船上做安全检查。萧先生, 我是一个罪人,我对不起那些遇难者和他们的亲人!” 萧邦略感意外。苏浚航说来说去,竟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他继续喝着水, 没有说话。 “当然,我讲这些,并不是为那些不法分子开脱。”苏浚航沉声说,“这起 海难的发生,的确有人做了手脚。我也是在逃生后才慢慢找到一些线索,觉得事 情远非我想象旋涡的那么简单。” “如果苏先生愿意,我很想听听当天船上的情况。”萧邦终于忍不住说, “也许,这样对我们共同研究这起案子有所帮助。” “请萧先生不要着急。”苏浚航淡淡地说,“其实,萧先生拜访过三位幸存 者。他们各自描述的情景,其相同部分就是当时船上的状况,只是我知道得更多 一些而已。我既然请你进这间屋子,就会一五一十地将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请放心。但当前的问题是,所有的谋划者都不在船上,而他们才是需要认真分析 的。” “苏先生是说,所谓的‘谋划者’不止一个人?”萧邦问。 “萧先生这是多此一问。”苏浚航直言不讳,“我俩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 我可不是第一次见到你;我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制作模型,但也在默默关注 这起海难的每一个动向。萧先生一到大港,便将死水掀起狂澜,屡屡识破假相, 逼得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坐卧不宁,说明萧先生并非一般探员可比,除了自身智勇 超群,恐怕还有坚强的后盾。这些,也是我决心找你的原因。” “决心找我?”萧邦很纳闷。 “是的。”苏浚航说,“在你住进大港市人民医院后,我曾探望过你,不过 你不知道而已。可惜,那天晚上找你的人太多,我无法进入病房,只是暗示叶雁 痕你有危险,就离开了。” 对苏浚航说的这个情节,萧邦原本不知,但还是冷冷地打了个寒战。看来, 这个苏浚航,也颇有深沉的心机。 “说来也巧,”苏浚航又补充说,“那晚,我潜入医院后,躲在值班室对面 的仓库里,就看见孟欣进了值班室,将值班护士打昏,再换上护士的衣服。我当 时心里一惊,知道她将对你不利,于是就静静等待,一旦发生意外,我便会匿名 报警。但她的计划失败了。她逃下楼后,我悄悄跟了过去,却意外发现了几个根 本没想到的情况:在医院的院墙东侧,小马给了孟欣一支枪,要她再次刺杀你; 在医院的院墙西侧,靳峰副局长正打电话部署警力;在医院对面的胡同口,三个 黑衣人正在抽烟,不时向你住的那个病房看去。我估摸着,今晚这家医院得热闹 了,而叶雁痕还在楼道里喋喋不休地与锦帆争吵,这势必成为这几组人员实施计 划的障碍,于是我返回医院,将叶雁痕和锦帆引开,好腾出空间让这些人一一登 场。萧先生,说句实话,你也别多心,当时,我只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从而填补我一直没有想清楚的问题,并没有过多地考虑你的安全问题,请原谅。 再说,我见靳副局长已部署警力,料想你不会有多大危险。” 不会有多大危险?要是孟欣枪里的子弹是真的,真的一枪毙了我呢?萧邦心 里冷笑了一下,但脸上只是淡淡一笑:“苏先生不必自责,萧邦命大,轻易死不 了。” 苏浚航对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关心,只是点到为止。他没有再表示歉意,接着 说:“引开叶雁痕和锦帆后,我返回医院附近的岱家胡同,欣赏了一场惊心动魄 的打斗。当然,最终,是萧先生胜利了,我也从中获得了一些有用的信息。直到 靳副局长来收场,我才离开。” 萧邦略微一惊。看来,这个苏浚航,也是练家子。否则,凭自己的听力,即 使他躲在较远的暗处,也应该有所察觉才对。 于是他哈哈一笑:“没想到苏先生也是练武的高手啊。” 苏浚航并没有否认:“萧先生过奖了。高手谈不上,比起萧先生和小马就差 远了,甚至连老孟和靳副局长都不如。但我七岁开始练武,三十多年来很少间断, 总还是有些基础的,不然我在蓝鲸的工作压力这么大,如何扛得住?不过,练武 一事,除了父亲,连叶雁痕都不知道。” 萧邦注意到,每当提起叶雁痕时,苏浚航总是全名相称,不像苏老船长、靳 峰等人对叶雁痕的称呼显得亲近些。这对作为叶雁痕丈夫的苏浚航来说,有些异 样。 但这种事情毕竟涉及隐私,萧邦不便直接发问。 苏浚航接着说道:“倘若我没有这点功底,断难在那次海难中生还。你可能 很奇怪,为什么我和你说话时毫无表情?我可以告诉你,是因为我在那次海难中 面部严重烧伤,逃生后在朋友的帮助下做了面部手术。” 这一点萧邦已经猜到了。 “现在,我可以给你讲述那场海难了。”苏浚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噩梦 开始的时候,是一个温馨的早晨……”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