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到绒花巷。从车子里跳下来,恰好一阵冷风刮过,方离 打了个抖嗦。眼前的绒花巷与前天来时又有些不同,大概是因为徐海城在身边, 方离的胆色壮了许多的缘故。但一眼望过去,弯弯曲曲的没有尽头,总叫人不安。 石板路中间一串杂乱的鞋印,想来是警察们留下的,污浊不堪。路中间的雪化了 大半,渗了一大滩水在路上。路两旁的雪却是干干净净的,闪烁着寂寞的清辉。 " 走吧。" 徐海城推推张望的方离,两人并列走着,鞋踩在融化的雪水里, 冰凉的感觉透过鞋底传入脚心。 钟东桥的门口更是脚印杂乱,门大开着,还有三位警察在清理现场,寻找线 索。看到徐海城,齐齐站起身敬礼问好。徐海城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房间里 乱七八糟的,跟前日方离来时没有什么改变,除了固有的膻味,另外弥漫着一股 难闻的血腥味。 里屋的门帘高高钩起,里面的摆设十分简陋,仅有一床一橱,但比外面要整 洁许多。地面铺的是青色的塑胶地毡,正中间摆着钟东桥的尸体。 徐海城解释说,因为觉得这个姿势太过古怪,不敢轻易搬动,怕破坏了现场。 钟东桥的尸体看起来像冰雕,因为天气寒冷,并没有出现大面积的尸斑。身 体被冻成青白色,保持着手脚相连头埋在胯间的姿势。屁股边缘有一滩黑色凝固 的血,那是从心脏滴下来的。 尽管方离先前看过照片,但看到现场依然有点心神不宁,特别是想到自己还 跟钟东桥说过话,结果不到两天他就变成了冻尸。徐海城没有留意到她的不安, 自顾自地说着话:" 你看,他坐在这里,面朝着房门,整个姿势坐西面东……" 方离随着他的话调整视线,忽然地心中一动,她蹲下身子看着房门。 徐海城迷惑地看着她,问:" 怎么了?" 也蹲下顺着她视线的方向。 " 傩面具呢?" 蹲下正好可以看到对面的墙壁,方离记得那墙上挂着那个古 怪的傩面具。 " 什么,什么面具?" " 那面墙上挂着的面具。" " 你们谁有看到墙壁上的面具吗?" 徐海城站起身来,大声地问那三位同事。 那三人都摇头,纷纷说:" 进来时这墙上就没有面具。" " 方离,这面具是什么样子的?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徐海城好奇地问。 " 就是这个面具。" 方离站起来,打开手机调出照片给他看。徐海城仔细看 了几眼,说:" 像戏剧里用的,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像街上有得卖吧。" 方离笑了笑,没有将面具的诡异之处告诉他,当时是低头之间,很有可能是 看花眼,她自己现在都无法肯定是否眼花了?何况说出来,她相信徐海城也不会 相信的,一个没有镂空的面具,怎么可能会在一刹那睁开眼呢? 这时候她留意到钟东桥的整个死亡姿势正是朝着面具的,与原先面具的所在 处形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就像是对着傩面具举行某种宗教仪式。究竟面具上的傩 神或是傩鬼是何方神圣呢?在钟东桥死后,它怎么又消失了,莫非是被那位发出 咳嗽的人拿走了? " 大徐,我离开时,面具还在呢。" " 哦。" 徐海城微微沉吟,拿过方离的手机给三个同事说," 你们仔细找找, 看看有没有这个面具。" 三名警察看了一眼,纷纷点头。 方离走到外面的东墙边,仔细地打量着,墙上留着一个人脸大小的印子,浅 浅的,颜色白过墙壁的其他地方。看来这面具挂在上面也非一天两天。印子三分 之一处有枚铁钉,看来是挂面具用的。铁钉的两侧各有个黄豆大小的正圆孔,站 在墙边直视,方离的瞳孔正好对上两个圆孔。她忍不住凑近看了一眼,孔里黑乎 乎的,什么也看不到,只是隐隐地叫人不安。 春雪过后连着几天的小雨,天空始终是灰色的。一片苍茫雨意里,伞下的人 们看起来像是受潮的纸人。南浦大学的校园里有着萌动的春色,远远看过去,浅 浅的一层嫩绿飘浮在枝头,近看却什么也没有。 站在教学楼的台阶上,方离甩掉雨伞上的水珠,放轻脚步走到一楼一间教室 的后门。她先从门缝里张望了一眼,然后悄悄地闪进教室在最后一桌坐下。讲台 上站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师,衣着整洁,慈眉善目,正讲的眉飞色舞。他叫梁平, 是民俗学教授。 " ……傩文化产生距今七千至一万年间的新石器时代,其发源地是长江流域, 远远早于五千年的华夏文明,周代治礼后,神权旁落,才为宫廷正史所遮蔽……" " ……傩作为一种精神驱鬼、祈福免灾的文化现象,不独为中华文明所有, 而是世界性的文化现象……" " ……可喜可贺,傩文化正从一种隐性文化变成了显性文化。"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