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对我们报社来说,这真是个令人痛心的独家采访。” 老绅士的话从服务生的耳边飘过,他行了一礼,回到了原处。 数天后,服务生看完东西新闻报早报的第一版后,明白了这个瞬间的原委。 在面向街道的阳台上,女人边晒着褥子,一边不时地瞥一眼斜对面的手琢家。 他家门前停着两辆插着红色的报社社旗的黑色轿车。 女人觉得有点奇怪。 在十几天前,有一个一看就像记者的男人,曾经追根刨底地向她打听手琢家的 事。 不过自己的那两个孩子太烦人了,使她无法专心回答对方的问话。 刚让两个孩子进家门,他们就又跑出去了,成天围着他们转,她都要受不了了。 手琢家的门开了。 女人反射似的藏到了晒着的被子后面。 她用手捂住了想大声叫喊的孩子的嘴,从被缝中偷偷地观看手琢家。 首先带着臂章的摄影记者后退着出来了。 闪光灯两次、三次不停地闪了起来。 不停地照着从门里出来的手琢夫妇。 妻子用手绢捂着鼻子哭着。 丈夫不知为什么显得心神不定。 几个男人从屋里出来后,丈夫锁上了门。 两人被记者们催促着坐上了一辆轿车的后车座。记者们分别坐进了两辆车里, 随后车无声无息地开走了。 现在不是偷懒的时候。 女人把两个孩子轰进了屋,抱起了躺在床上的婴儿,匆匆忙忙地向朋友家走去。 武藤的手记:在警方承认解救夏雄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的那天,我发现了出生 不久的俊治的“突然变化”。 准确的日期我记不住了,大概是在八月七号到九号之间吧。 那时,自横须贺婴儿绑架案发生后,我已经在分局里住了快一个星期了。 虽然开车只用十五分钟就能到家,可是那段时间我一次也没有回过家。 许多赶来援助的记者都住在分局、销售店等相关的地方,大家都全心全意地投 入到采访报导中。在这种情况下,我回家是不合时宜的。 尽管这样,若松分局长考虑到香织有点育婴抑郁症,曾经数次劝我回家去看看。 可是我压根就没有回家的打算。 九十九他们很意外地死了后,警方和媒体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被绑架的夏雄身 上。 如果要是能够先于警方找到夏雄的下落,成功地解救他,那可是个了不起的独 家新闻。 我也被这个充满诱惑力的独家新闻所吸引,每天徘徊在街头、出入于警察署, 收集信息。 我想,这种罕见的大事件使我有点过度兴奋了。 实际上,即使在签定报导协定后,我也以香织的母亲在敬爱会医院住院,我去 看望岳母为由,到医院里装作不经意地向护士打听情况。 结果被井上发现,狠狠地挨了一顿批评。 现在回想起来,对自己当时只专注于工作,完全忽视了因为育婴和与我母亲间 的矛盾而烦恼、变得有点精神抑郁的香织,感到很气愤,也很痛心。 我母亲当时住在佑天寺,她几乎每天都要打电话来,我想当时如果好好地劝说 她一下,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母亲从最开始就反对我和香织结婚。 香织在一个单亲家庭中长大,只是当地的商业高中毕业,因此母亲从来不曾隐 瞒对香织的偏见,认为她不配进武藤家。无论什么事情,她都会狠狠地教训香织, 极尽冷嘲热讽之事。 对此香织没有更多地说过什么,但是我从她平时的只言片语中就可以想像出她 们婆媳之间的关系。自己的孩子意外地死后,香织之所以会做出从医院偷一个婴儿 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来,恐怕,与其说她想掩盖自己的过失,倒不如说更主要的 是害怕婆婆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且再加上她自己的母亲身患重病,将不久于人世, 她也实在不忍心再给母亲一个打击吧。 不过到现在,当时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无从问起了。 香织只留下了一张写着“好好照顾俊治”的纸条,就服安眠药自杀了。 咱们再回到正题上去。 九十九死后几天,警方就宣布从第二天起要在附近一带挖掘搜查。这实际上是 警方的败北宣言。 那天我回到了家里。 家里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香织显得很消沉抑郁,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反而可以说是那段时间香织的正常状态。 我走向婴儿床,看了看正在睡觉的俊治。就在那个瞬间,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脸好像有点不同似的。 但是,无从知道真实情况的我,当时很疏忽地转过头对香织说:“我曾经听人 说婴儿的变化非常快,几天不见就会大变样,看来真是这样。” 香织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的笑脸。 那是逃过了我这一关的笑脸,可是我却一点也没有觉察到。 第二天,我又投入到了警方的挖掘搜查的采访中去了。 不过以这个报导为限,媒体对这个绑架案的关心度骤然降低,不出一个星期, 不要说神奈川全版了,就连横须贺版上也没有了它的身影。 事件过后快一个月,到了九月的第一个星期天。 我对香织说天气慢慢凉爽了,出去走走吧。开车的话只用十五分钟就能到横须 贺的中心街,不过那里人多嘈杂,空气不好。我说我在家里照顾俊治,硬让不想出 门的香织出去了。 我想让成天憋在家里的香织出去散散心。 香织大概也想从每天的紧张中解放一会儿,而且她见我这个月一点也没有对俊 治产生怀疑,以为已经没有关系了。她就换上了自己喜爱的印有米老鼠图案的衬衫 出去了。这件衣服很适合身材矮小、娃娃脸的香织。 那个上幼儿园的目击者再次见到她,一定是在这个时候。 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高尔夫球赛的实况转播。 没过多久,睡醒的俊治开始哭闹起来。 我抱起俊治,哄着他,喂他香织准备好的牛奶,可是他好像不想喝奶,仍然哭 闹不止。 我轻轻地用手摸了摸尿片,上面湿漉漉的。 到那时为止,我没有给孩子换过一次尿片。不过想着香织平日的辛苦,我打算 试着给孩子换一换。 我准备好新的尿片和湿纸巾,学着香织平时的样子,取下了尿片。 是大便。 虽然没有什么臭味,不过小屁股全粘上了棕黄色的粪便。 我歪着嘴,开始用湿纸巾擦拭他屁股上的粪便。 ……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我一直注视着那个。 为什么我孩子的屁股上会有蝴蝶形的胎记呢? 这个胎记可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啊。 这时,我又一次想起了一个月前我见俊治时感觉到的他脸上的变化。 我为了确认飞快地跑到冰箱前拉开了门。 里面除了食品外没有别的东西。 接着我又去了浴室、厕所、贮藏室,凡是我能想到的地方我全部翻了个遍。 俊治,不,夏雄仍然在高声地哭泣着,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冲到了后院里。 整个夏天一直没有整修的院子,杂草丛生。我蹲下身子,用手和膝盖在院子中 爬着寻找。 然后,就在那年春天刚刚栽种的一棵木梨树下,找到了挖过土的痕迹。 只有那个地方土的颜色不同,还略微鼓了起来。 我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偷走婴儿的大概就是香织。那天她曾说过要去敬爱会医院看望她母亲。而且她 把俊治的遗体埋到了院中。 另一方面不知道九十九他们是怎样得知绑架这件事的,便乘机勒索起医院来。 眼前的一切令我不得不这样想。 香织回家后,看到我的脸色,嘴唇和脸颤抖起来。 我责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香织只是哭,迟迟不愿讲她自己做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