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盯着她的衣领,试图在这个女孩的领子上找出她的工作牌,可是没有。她看 我那样盯着她,显然吓坏了。我不奇怪。把马休害成那样了,她现在应该感到害怕。 “你别过来。”她威胁道。她一退回办公室就深吸了一口气,马上就要放声大 叫。我连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她只好把头扭到一边。 “等一等……”她突然扬起了眉毛。“我认识你。” 我也扬起眉。“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给我们听差讲过话……”她一下坐在桌子上,抬头看着我。“你讲 得可……可真好……那一整个星期我都在回味你的话。” 她在套近乎。我开始戒备她。 “而且你……”她突然停住了,看着自己的脚。 “什么?”我问。 “就是罗拉克斯那件事……”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咳……你别装了——你把那个胸针别在恩尼马克议员的外套上。简直……简 直太酷了。” 像我说的,我刚才就产生了戒备心理。可是看着她含笑的大眼睛,我踌躇了。 第一眼看这女孩的时候,觉得她有点凶。可能是她的深色海军服让人觉得她比实际 年龄要大一两岁。此外她还长得很高……接近五英尺十一……比我还高。可是她站 在那儿越久,我就看到更多她的真实的一面。她坐在桌子上,双肩放松地向后垂, 脖子稍稍弯下。马休以前也经常做这样动作,他说这样能让自己显得矮一点。 “他没发现吗?”她问,声音里突然带着一丝犹豫。“我是说罗拉克斯胸针。” 她尽量不使自己表现得过于爱打听,可是她的兴奋劲是无法隐藏的。一开始我 以为她在演戏。现在我开始动摇了。我眯起眼睛,更仔细地打量她。她的海军服上 打着补丁……白衬衣也磨损了好几处……她绝不可能是个贪财之人。而且我发现她 还不安地用手捂着一处掉了纽扣的地方,似乎为此感到十分羞耻。一个十七岁的小 女孩应该很难融入国会这个小社会,特别是她周围的人都年长她十几二十岁。她那 咖啡色的眼睛一点都不隐瞒她的实际年龄。我猜是家境贫寒使她早熟——否则她就 是一个该获奥斯卡奖的好演员了。想知道我猜得究竟对不对,只能让她尽量多开口 说话。“谁告诉你罗拉克斯的事?” 她害羞地撇开头。“那你千万别告诉他我跟你说这事,好吗?答应我……”她 看起来真的很不安。 “好,我答应你。”我说,假装陪着她玩。 “别为这个突利费脑筋了。他是……他认识我的一个朋友。” 她开始迷糊了。“那么他跟我的工作牌有什么关系?” “其实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我决定这是最后一次告诉她真相。“马休- 梅塞尔。” “马休- 梅塞尔,马休- 梅塞尔,”她念了两遍。“我认识这个人吗?” “你不认识;你就……” “等等,”她一下子喊出声来。“是不是就是那个出车祸的人?” 我把突利那张新闻照片从她手里夺回来。 现在是她紧紧盯着我了。“就是他拿走了我的工作牌吗?” 我没说话。 “他为什么……”注意到我的眼神,她缓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 我的工作牌的,我这样说你觉得好点吗?我是说,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很不好,自 己的朋友出了车祸……” 她说“车祸”两个字的时候我抬头看她。她马上注意到了。她的嘴张开了,像 个十七岁的女孩该有的表情。可是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不是一下子可以看透的。 “什么?” 我把脸移开,假装被别处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 “是车祸吗?是不是?” “好吧,大家都冷静些。”我挤出一点微笑。“听着,你该走了。薇儿,是你 的名字吧?薇儿?薇儿,我是哈里斯。”我伸出右手跟她温和地握手,左手搭在她 肩膀上。这动作我是从一个参议员那儿学来的。人们的身体被碰触的时候通常不大 说话的。她也一样。不过她的咖啡色的大眼睛仍然紧盯着我。 “究竟是不是车祸?”她问。 “当然是车祸。我肯定是车祸。应该是。我只是……马休被车撞了以后,我在 现场的垃圾车里碰巧找到你的工作牌。就这么简单。没什么大事——别害怕。我以 为你看见什么了……因为我答应他的家人要尽力调查此事。现在我们至少知道你的 工作牌是掉在附近的一个垃圾车里,这也就是一个发现而已。” 这番演说辞放在任何人身上百分之九十九都能奏效。问题是,我不知道这个女 孩是不是那个百分之一。好在我运气不错。她点了点头,看起来比刚才轻松了一点。 “那你现在进展怎样了?你知道了你想知道的东西了吗?” 跟她见面到现在十分钟过去了,这是她问的最难回答的问题。今天早上我醒来 的时候还盘算着从薇儿口中了解到所有情况。可是事实却让我太失望,我又一次面 对着什么也没有的黑板——现在要在黑板上写点什么只能找出谁在玩游戏。马休的 文件都还在他的办公室……我也有一些在自己桌子上……现在是时候清理一切了。 问题是,加诺斯不是个傻瓜。只要我一回去,他就会把他的小黑盒子砸在我胸膛上。 我已经试过找朋友来帮忙了……可是只有笨蛋才会再冒这个险。我环顾了一下这个 小办公室,没有躲藏的地方——没有逃生的机会。我只能希望自己变成隐形人了— —要么就指望这地方有人能帮我。 “谢谢你帮我找到工作牌,”薇儿打断我的思绪。“我想知道怎样可以报答你。” 我猛地抬头看她,脑子里仔细玩味着她的话。 这个赌押得不太保险,可是现在我的命运已经危在旦夕,没有太多的选择。 “听着,薇儿,我不想太为难你,可是……你说报答我是认真的吗?” “当- 当然……是不是和马休有关,因为……” “不,不——完全没有关系,”我赶紧说。“就是让你去取个东西——因为我 们马上就要举行一个听证会。你来回只需要两分钟。行吗?” 薇儿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把办公室四处看了看。这是我的故事中唯一的一个漏 洞。如果一切像我所说得那么简单和合理,为什么我们要在一个储物间里谈这些。 “哈里斯,我不知道……” “你就是去取个东西——没人会注意你的。你只要帮我拿一份文件——” “只有他们给衣帽间打电话我们才可以去取东西……” “求你了,薇儿——只不过是一份文件。” “我为你的朋友感到难过。” “我说过了,这跟马休没关系。” 她垂下头,恰巧看见了我膝盖上的磨损。我已经让干洗店的一个服务员帮我把 昨天衣服上撕破地方缝补上了。可是痕迹还在。她又开始抓着脖子上的出入证摆弄 个不停。“对不起。”她的声音有点颤抖。“我帮不了你。” 我知道再求她也无济于事了,只好挥挥手,挤出一个微笑。“我理解。没关系。” 当我十七岁的时候经常脑子里想什么嘴上就说出来了。薇儿很懂事地一语不发。 她悄悄地打开门,迈出一只脚。“我,我该……” “你该走了。”我点点头。 “可是如果你……” “薇儿,不必感到抱歉。我只要打个电话给衣帽间——马上就能办到的。” 她点点头,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我真的为你的朋友感到难过。” 我也点头表示感谢。 “那我还能在国会看见你吗?”她问。 我只好又挤出一个微笑。“当然。”我说。“如果你需要帮助,就打我办公室 的电话。” 她看来很高兴听到这个。“还有,别忘了,”她压低了声音,“生命中最精彩 的就是棋逢对手……” “说得对,”我看着门徐徐关上。她走了,而我的声音也变成了喃喃自语。 “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