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温得尔和巴斯特纳合作?”我问道。 这句话像炮弹一样打在我的五脏六腑。如果巴斯特纳从一开始就参与其中…… “他一直都知道。”我小声说。 “知道什么?”巴里问。 “等等,”薇儿说,“你觉得他是幕后鼓动你的人吗?” “可——可能……我也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巴里又问一遍。 我转向薇儿。巴里看不到我们。我向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哈里斯,发生什么了?”巴里又问。“他鼓动你干什么?” 我仍然感到眩晕。透过巴里的门,我看着办公室的其他地方仍旧没什么人,但 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薇儿又看了我一眼。她准备离开这里了。我不能说我不同 意,我已经在国会待了足够长的时间,知道在办任何事之前,一定要有证据。 “我们现在该走了。”薇儿说。 我摇摇头。必须拿到一些证据,否则我们不能走。 “巴里,公司把帐单记录放在哪?”我问。 薇儿正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她知道我想干什么。 “我们的什么?”巴里问。 “帐单记录……时间表……任何可以表明巴斯特纳和温得尔合作的东西。” “你为什么——” “巴里,听着——我认为马休那次车祸不是意外。请你快点……我们没时间了 ……帐单在哪?” 巴里愣住了。他微微转转头,他听到了我声音当中的恐惧。“在——在网上。” 他咕哝道。 “你能帮我们找吗?” “哈里斯,我们应该叫——” “找吧,巴里,求你了。” 他伸出双手找他的椅子,坐下来后,把手放在了键盘上。那个键盘看起来和普 通的没什么两样,只是在空格键下有一个两英寸的塑料条。塑料条上有大约一百个 大头针针头那么大小的突起的点,通过触摸这些点,巴里就可以知道屏幕上写些什 么。当让,他也可以借助屏幕阅读器。 “准备进入Windows 。”喇叭里传来一个电脑化的女性声音。从大学起我就记 得屏幕阅读软件。装上这个软件后,电脑就可以读出屏幕上出现的东西。这个软件 最好的地方就是你可以选择声音。选保罗,就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选雪丽,就是女 人的声音。巴里第一次用这个软件的时候,我们不断地调整速度和音调以使那个女 人的声音听起来更淫荡些。现在我们都长大了,那个声音听起来已经和一个机器女 秘书的声音没有任何区别。 “输入用户名吗?请编辑。”电脑问道。 巴里输入密码,点击进入。 “桌面。”电脑指示道。如果巴里的显示器开着,我们就会看到他电脑的桌面, 但显示器没开,因为他不需要。 他快速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激活了之前已经编好的快捷键,这样就可以直接去 想去的地方。“工具栏。菜单已经激活。”最后,他敲了字母B 。 “帐单记录,”电脑指示道,“请用F4键最大化Windows 会话窗口。” 我站在巴里的身后。薇儿站在门旁,盯着走廊。 “离开菜单栏。搜寻方式——”,巴里敲了Tab 键。“通过公司名称寻找吗? 请编辑。” 他输入了温得尔矿业几个字。只要击打空格键,电脑就会说出他输入的任何一 个字,但他的手指移动得那么快,电脑只来得及说温……矿业。 电脑发出了嘟嘟的声音,好像出故障了。 “没找到您查询的客户”,电脑说,“要开始新的查询吗?请编辑。” “怎么了?”薇儿问。 “只输入温得尔试试。”我说。 “温得尔。”当巴里把这几个字键入,点击进入之后,电脑发出了指示。又是 一阵嘟嘟声。“没找到您查询的客户。要开始新的查询吗?请编辑。” “不对啊。”巴里说着,手指又开始在键盘上飞快地移动起来。 那个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新——系——温——矿——搜寻数据库……” 巴里正在扩大搜索范围。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虽然它根本就没开,但 看着它比看着站在门那满脸惊慌的薇儿要好得多。 “哈里斯,你还在吗?”巴里问。 “在。”我回答道。电脑呼呼地运行着。 “系统中没有您要搜寻的客户。”那个机械化的声音回答道。 巴里又输入了一遍。 “系统中没有您要搜寻的客户。” “什么问题?”我问。 “等一下。” 巴里击了W 键,然后下行方向键。“瓦瑞公司,”电脑读道,“华盛顿共同… …华盛顿邮报……维纳和罗宾逊……”电脑开始按照字母顺序搜寻了。“王氏药业 ……维尔明顿信托……然克曼国际……记录结束。”电脑最终说道。 “你和我开玩笑吧?”巴里说到,又开始搜寻。 “他们在哪呢?”我问。 “记录结束。”电脑再次重复道。 巴里又敲了一遍键盘。 “记录结束。” “这是怎么回事?”巴里说道,他的手指甚至飞得更快了。“全部——系统— —查询……” “巴里,到底怎么了?” “查询出现错误,您要查询的客户名称不在系统内。”模拟女性的机械声音再 次发出提示。 我盯着空空的屏幕,巴里低头盯着键盘。 “他们不在了,”巴里说,“温德尔不在系统里了。” “你在说什么呢?它怎么会消失呢?” “不在系统里。” “可能是有人忘记输入系统了。” “已经输入了。我填游说表的时候还查过呢。” “如果是消失了……” “有人调出去了……或者把文件删除了。”巴里说,“我查了温得尔项目每个 字的书写……我看了整个数据库。现在看起来,好像他们从来都没做过客户一样。” “早上好……”一个身着一套昂贵的细条纹西服的矮个子男人走进巴里的办公 室时向薇儿打了个招呼。 她看着我。人们开始来上班了。“哈里斯,我们在这里越久……” “我知道了。”我对薇儿说,但眼睛仍停留在巴里身上。“硬拷贝呢?还有其 他可以表明巴斯特纳和温得尔合作的东西吗?” 我认识巴里的时候,他就是个瞎子。他虽然看不到,但却听得到惊慌。“我— —我觉得有巴斯特纳客户的文件……” 空中传来一阵鸣叫。我们三个都有些害怕。 “到底是什么——?” “是火警!”薇儿喊道。 我们希望这声音几秒钟后能停止。没那么幸运。 我和薇儿互相看看。警鸣声仍在响着。如果加诺斯在的话,他完全可以趁这个 机会清空整座楼。 “哈里斯,请你……”她请求道。 我摇摇头。还没到时候。 “巴斯特纳仍把文件放在办公室吗?”我在噪声中大声向巴里喊。 “是的……你要干什么?” 有这个就够了。“快走。”我朝薇儿喊了一声,示意让她去走廊。 “等一下……!”巴里喊道,很快从椅子上站起来,跟在我们后面。 “继续走。”我向薇儿说,她就在我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如果巴里没有被扯到 这件事中来,我想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他拉进来。 当巴里走到走廊的时候,我回头看着他,确信他安然无恙。刚才穿细条纹的那 个人走了过来想带他走出去。巴里推开了他,跟在我们后面。“哈里斯,等等!” 他走得比我预料得快。 “噢,我的天。”当我们拐弯的时候,薇儿喊道。我们走到电梯边上,看到鸣 叫的不止一种警报器。 三个电梯的门都紧闭着,电梯发出的警报声和火警的声音掺和在一起,好像在 比谁的声音更高一样。一个中年男人推开了金属做成的紧急出口,一股灰黑色的烟 飘进了大厅。烟的味道已经告诉了我们一切。一定是什么东西烧着了。 薇儿扭头看着我。“你不认为加诺斯——” “快点。”我坚定地命令道,同时冲向了那个紧急出口。但我没有下楼,而是 径直上了楼,朝冒烟的地方跑去。 “你要干什么?”薇儿喊道。 她知道我要干什么。没拿到帕斯特纳克的文件,我是不会离开的。 “哈里斯,我再也不这么干了……” 一个染过头发,脖子上挂着一幅眼镜的有些年纪的女人从第四层下来了。她没 跑。无论烧的是什么,现在的烟雾多于威胁。 我感觉到背后的衬衣被人使劲拽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不是一个陷阱呢?”薇儿问我。 我没回答,从薇儿手里拉出了衬衣,继续向上跑。一想到巴斯特纳和我们对着 干……是因为这样他们把他杀了吗?他已经牵涉其中了?不管答案如何,我都要知 道。 我两步一个台阶,很快就爬到了上面。楼梯间里站着两个游说员,我从他们中 间挤了过去。 “嗨,哈里斯,在那边呢,”一个人喊道,接着是一阵友好的大笑。“要去抢 点儿早饭?” 即便在火灾中,游说员们也不会忘了调侃。 我跌跌撞撞地跑过走廊,朝巴斯特纳的办公室跑去。现在,烟已经变成了又重 又黑的云,布满整个走廊。我以最快的速度眨着眼,但还是被烟呛到了。这么多年 来,我一直走这条路,即便在完全的黑暗中,我也能完全适应。 当我跑到最后一个拐角,急速向右拐的时候,空中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一 阵热浪直铺到我的脸上。一只手伸了出来,牢牢得抓住了我的胳膊。 “你走错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猛地一拉,挣脱了那只手。我紧握拳头,准备发出第一拳。 “先生,这块区域已经封锁了。您应该从楼梯那边走。”他扯着嗓子对我大声 说道。他的胸前戴着一个金蓝相间的标志。原来只是个门卫。 “先生,您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我点点头,根本没在意。我急于透过他的肩膀看火源。走廊尽头……在厚重的 橡木门后……我知道它……火警响得那一刹那,我就知道。一个火焰喷到空中,舔 到了巴斯特纳办公室的天花板。他的桌子……他的皮制椅子……挂在墙上的总统照 片——全都烧着了。我没停,如果文件柜是防火的,我仍可以…… “先生,您必须出去。”门卫坚持道。 “我必须进去!”我大声喊道,试图冲过去。 “先生!”门卫喊道。他伸开胳膊,挡住了我的路,把我堵在了他的胸前。他 比我高四英寸,重一百磅。我不让步,他也不让。我把他挤到一边,他掐着我脖子 侧面的皮,无情地拧了一下。太疼了,我差点就跪下了。 “先生,您在听我的话吗?!” “那——那些文件……” “您不能进去,先生。您没看到正在发生什么吗?” 突然一声巨响。在走廊尽头,巴斯特纳办公室的橡木门从门轴上掉下来了,漏 出门后沿墙放着的三个文件柜。三个高高的文件柜互相挨着。看上去,三个都是防 火的。问题是,三个文件柜的抽屉全都开着。 里面的文件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已经辨认不出来了。每隔几秒钟,就有烧焦的 碎片蹦到空中,噼啪作响。在浓烟中,我几乎不能呼吸了。眼前的世界已经在火焰 中变得一片模糊,留下的只有灰。 “都烧光了,先生,”门卫说,“现在,请您……从楼梯那边走。” 我仍旧没动。我能听到远处逐渐逼近的警笛的合唱。救护车和消防车已经在路 上了。警察也不会远了。 门卫伸出手来把我转了过去。我感觉到背后有一只柔软的手。 “女士……”门卫又要开始说了。 在我身后,薇儿看着巴斯特纳办公室里正在燃烧的文件。警笛声越来越大了。 “来吧,”她对我说。我仍在震惊之中。当我转过去面对着她的时候,她一下 就看出了我的震惊——巴斯特纳是我的良师益友,从我第一天来国会,我就认识了 他。 “事情可能并不像你想得那样。”她说完,拉着我走出了走廊,向楼梯走去。 眼泪顺着我的脸流了下来,我对自己说这是被烟呛的。警笛仍然在远处鸣叫着。 从声音来判断,他们已经到了楼外。薇儿用力一拉,把我拽到了灰黑色的浓雾当中。 我想跑,但已经太难了。我什么都看不到。我的双腿就像是装满了吉露果子冻。我 再也动不了了,只能笨重地拖着两条腿。 “你怎么了?”薇儿问。 我几乎看不到她的眼睛。“对不起,薇儿,……” “什么?你现在要放弃吗?” “我说了,对不起。” “一个对不起就可以了吗!一个对不起就能洗刷你所有的罪恶了吗?是你把我 搅进来的,哈里斯——你和你的哥们儿。你想玩的时候就玩,你不想玩的时候,就 不玩了吗- 自私!因为你,我每天都东躲西藏;因为你,我三天来穿着同一条内裤 ;因为你,我每天晚上都是哭着入睡,想着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你这个疯子还 会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很难过,你的良师益友耍了你,你在国会大厦的存在是 你的全部,但我还有我的全部生活,我要把它拿回来!现在!跑起来,让我们离开 这里。我们要搞清楚我们在那个地下试验室里看到的。现在,我们还和一个科学家 有一个约会,你要弄的我迟到了!” 我被她的突然爆发吓到了,几乎无法移动。 “你真的一直哭着入睡?”我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薇儿给了我几拳,她深色的眸子已经给了我答案。她棕色的眼睛在烟雾中发光。 “没有。” “薇儿,你知道我从不——” “我不想听。” “但我——” “你造成了这一切,哈里斯。你造成的,已经造成了。现在,你是想挽救还是 撒手不管?” 楼外面,有人正通过一个喇叭给人们安全指示。警察就在外面。如果我想放弃, 这个地方就很适合。 薇儿顺着走廊向前走,而我却没动。 “再见了,哈里斯。”当她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我感觉到了轻微的疼痛。当 我第一次求她帮忙的时候,我向她保证,她不会受到伤害,就像当初我向马休保证 这场游戏只是一场无害的游戏而已一样。还有我对巴斯特纳的承诺。当我第一次见 他的时候,我向他保证我将是他所雇用的最诚实的人。所有这些话……当我最初开 始说出口的时候……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但毫无疑问,这些话都只是对我, 对我自己说的。国会大厦是最容易使人迷失的地方——迷失在你自己的自我价值中。 然而,当我看到薇儿消失在烟雾中的时候,我知道现在是时候从自我的镜子上挪开 视线,重新定位了。 “等等,”我喊道,追着她,冲到了烟雾中。“这不是最好的路。” 她停住了,没有微笑,也没有轻松的表情。这个时候,这两种表情都不适合她。 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才会把我当成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