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达戈斯塔把他的福特- 特使开到一扇大铁门外,然后他停下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 找错了方向。他至少来晚了一个小时——为了写对布拉德的那次失败的审问报告,他用 掉了整个上午的时间,才写完关于昨天讯问布拉德的报告,那真是一次失败的讯问。现 在,如果事后不向上级写报告,警察就不能开枪,不能传讯嫌疑犯,甚至连放个屁都不 行。 两扇铁门固定在两边即将倒塌的石柱上,而且都已生锈,看上去好像已经废置了很 长时间。铁门那边的碎石路上也覆盖着一英寸多高的豚草,其中的一些被最近来过的车 辆压出了一条小道。但是不,这儿应该是他要找的地方:其中一个石柱上粘着一块灰泥 版,虽然经历了岁月和雨水的冲刷,表面已经磨损,但是“莱温斯瑞”几个字还是能够 辨认出来的。 达戈斯塔下了车,用力那扇吱吱嘎嘎的大门推开了一些,然后回到了车上,沿着车 道开了进去。草地上被车压平的地方显出两条轮胎印记,他可以轻松地辨别出之前那辆 车开往哪个方向。这条车道在高大的山毛榉树林间穿行,车道两旁尽是些扭曲的树干, 最后他终于穿过树林,来到阳光下——在他面前展开了一片草场,无数的野花点缀其间。 看得出,这儿以前曾是一片草地。草场的尽头是一幢荒凉的石砌大宅:矗立在榆树的阴 影里,所有的百叶窗都关得死死的,屋顶上至少有二十个烟囱。如果真有鬼屋的话,肯 定就是它了。达戈斯塔慢慢地摇了摇头。接着,依照潘德格斯特画给他的路线图,达戈 斯塔沿着车道绕过大屋,然后转到另外一条路,穿过一座年代久远的花园,朝小溪边的 石砌模仿驶去。潘德格斯特的劳斯莱斯就停在这儿,于是他就把车停在了它旁边。潘德 格斯特的私人司机,帕克特,正在整理车厢里的什么东西;当达戈斯塔下了车朝他走过 去的时候,他礼貌地朝达戈斯塔鞠了一躬,然后朝小溪的方向点了点头。 达戈斯塔沿着车道旁边的石子路朝小溪边走去。在远一些的地方,他看到有两个身 影在斑斓的树荫下散步,专注地谈论着什么。其中一位一定是潘德格斯特——他那身黑 西装和瘦削的身材出卖了他。另外那个带着遮阳帽,打着阳伞的人,只能使住在潘德格 斯特房子里的那个女孩。她叫什么来的?康丝坦斯。 还没走到小溪旁边,他就听到了潺潺的水声和山毛榉树林里鸟儿的啁啾。潘德格斯 特转过身招呼他过去。“文森特,你终于来了。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康丝坦斯也转过身,端庄地朝他笑了笑,然后向他伸出了手。达戈斯塔握了握她的 手,喃喃地问候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她,达戈斯塔就想极力表现出他最好 的一面,就像他小时候,他祖母每次见到他时表现得那样。今天,她那双不寻常的眼睛 被一副深色的太阳镜遮住了。 达戈斯塔沿着那条树丛掩映的小路向前望去,磨坊已经不再转动了,但是小溪的支 流依然在往磨坊里那几个形状奇特的水槽内注水。“这是什么地方?” “这个庄园属于我的婶祖母柯妮莉亚。她,那个,现在被关在另一个房子里。我带 康丝坦斯来这儿透透气。” “来帮助我恢复精神。”康丝坦斯微笑着说。“潘德格斯特先生认为我的身体状况 已经很健康了。” “恢复得真快。”达戈斯塔说。 “这个磨坊在十九世纪末的时候被改造成了一个鳟鱼养殖场,”潘德格斯特说。 “每年他们为《戴维·布鲁克》提供成千上万条鳟鱼,并且这儿的森林里有很多野生火 鸡、鹿、野鸡、松鸡、鹌鹑和熊。每到星期天,我的亲戚和他们的猎友就会在这附近举 行一场大规模的打猎活动。” “打猎就免了,我打赌在这儿钓鱼一定棒极了。”达戈斯塔看着在鹅卵石上汩汩流 淌的溪水,那儿有很多深潭和洞穴,毫无疑问,里面藏着很多鳟鱼。他刚看了一小会儿, 就发现有好几条鱼游上来产卵,在水面搅起一串串波纹。 “我一直不喜欢钓鱼,”潘德格斯特说。“我喜欢血腥的运动。” “钓鱼有什么不好。” “我认为在极限运动中,它显得太平常了。” “平常。是这样。” “柯妮莉亚婶祖母的丈夫和害死猝死之后,这儿的大多数事物都荒废了。那之后不 久,我的婶祖母也不得不离开这儿。现在莱温斯瑞庄园变得空空荡荡,逐渐衰败了。不 管怎么说,”潘德格斯特更简略地说,“我叫你来这儿,是希望我们能在一个有助于仔 细思考的环境里好好想想这个案子。坦率地说,文森特,这个案子让我感到很困惑。通 常情况下,到了这个阶段,我已经找到了通往症结的线索。但是这个案子不一样。” “这个案子很棘手,”达戈斯塔说着看了看那女孩,他不知道该说多少。 “在康丝坦斯面前你就放心地说吧。” 女孩回以浅浅的微笑。他们转过身走过树影斑驳的阴凉,开始朝他们停车的地方走 去。 “让我们回顾一下我们都知道些什么。我们知道有两个人被谋杀了,每个人的死状 都无法解释,包括尸体的高温和其它一些可怕的附属品。我们知道这两个死者之间必定 有某种联系,而且他们和布拉德之间也有某种联系。但是我们还没有找到那个连接点。” “海威尔德帮我们做好了一些后续工作。我们拿到了他们的过去十年间的电话账单, 信用卡交易明细,旅游和娱乐报告。什么也没有。看上去他们从未见过面。至于布拉德, 那台电脑里的大部分文件都设了密码,而且根本无法破译。不过我从海威尔德那里得到 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他们在电脑的因特网临时目录上找到了瑞尼尔·贝克曼的名字。看 来,布拉德也正在找他。” “而且你曾说你在健身俱乐部问他时,布拉德说自己不认识贝克曼。很明显,布拉 德对我们隐藏了很多事。他很愤怒、有抵触情绪。我甚至可以说他感到很恐惧。为了什 么呢?” “害怕被捕。根据我的分析,布拉德是头号嫌疑犯。葛罗夫谋杀当晚,他也不能提 供不在场证据。他说当晚他在游艇上测水深。穿上没有船员。他有可能沿着大西洋海岸 航星,停泊在南安普敦港,杀掉葛罗夫。” “有可能是这样。但事实上,在这两起谋杀案中,他都没有不在场的证明。我认为 这实际上是对布拉德很不利的一点。除了这个,我们还要想想布拉德的动机是什么?他 为什么要杀了葛罗夫和卡特夫斯?为什么要让现场看上去是恶魔来过了?” “他的幽默感真是让人害怕。” “相反地,除了会表现出强盗式的幸灾乐祸之外,这个人看上去绝对没有一点幽默 感。一点幽默感都没有的人是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作案的。” “那么,他就是想传达某种信息。” “是的,但是向谁传达呢?出于什么目的呢?” “我不知道。如果不是布拉德的话,就可能是某个正派基督教徒,想恢复宗教裁判 所。那个人认为自己在替天行道。” “第二种可能性。” 他们陷入了沉默。然后潘德格斯特加了一句“文森特,你没有提到过另一种可能性。” 达戈斯塔觉得自己的肠胃猛地收缩了一下。潘德格斯特不是认真的吧——他是吗? 他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用手拨弄着十字架。 “布拉德现在在哪?”潘德格斯特问。 “今天早上他乘游艇离开了,朝公海驶去。” “知道他去哪吗?” “好像是欧洲。至少他是朝东方行驶,而且是全速行驶。事实上,比全速行驶还要 快——游艇的动力设备一定是经过特别设计的。总之,海威尔德已经派人跟在船上。我 们会知道他什么时候在哪靠岸——除非他逃避关税进入他国过境,不过对于那样一艘游 艇来讲好像是不可能的。” “这位令人钦佩的海威尔德,她还在生气吗?” “你可以这么说。” 潘德格斯特微微地笑了笑。 “那么你有什么建议?”达戈斯塔问道。 “我正努力要想出点‘建议’。” 达戈斯塔听到轮胎轧在碎石路上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关门声和从远处传来的说话声。 他转身看到草场的另一边又来了一个人:一辆很长的老式大轿车,顶棚被放了下来。一 个巨大的柳条筐用皮绳绑在汽车的后座上。 “这是谁?”达戈斯塔问道。 “另一位客人。”潘德格斯特简单地说。 然后有个人走到了轿车旁边:那人是个大块头,和他周围的事物相比,他的身材大 大地超出了应有的比例,但是他行动起来却异常地流畅轻巧。是福斯克,看起来,他已 经从一个证人变成了熟人。 达戈斯塔望着福斯克。“他来这儿干嘛?” “看上去他好像得到了一些非常有价值的信息,而且迫不及待地要告诉我。而且他 说他对美国古代的风貌很感兴趣,很想看看。我觉得应该带他来莱温斯瑞看看。他请我 看了一场很有意思的歌剧,我正好可以以此来回报他。” 那个身影飞快地从小径上朝他们走来,还没走到跟前的时候,他便扬起手跟他们打 招呼。 “真是个奇妙的地方!”伯爵一边搓着他那带着白手套的双手,一边兴奋地说。他 朝潘德格斯特鞠了鞠躬,然后转过身对达戈斯塔说:“你就是那位优秀的中士,达戈斯 塔,对吧?见到一位意大利的朋友总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您好啊?” “我很好,谢谢。”达戈斯塔不喜欢他那天在追悼会上浮夸的姿态,现在他更加不 喜欢他了。 “这是我的监护者,康丝坦斯·格林。”潘德格斯特说。 “你的监护者,真的吗?我感到非常荣幸。”福斯克弯下腰,把嘴靠近,但又不是 非常靠近他的嘴唇。 康丝坦斯略微点了点头作为答谢。“我知道您喝潘德格斯特先生都对进口车感兴趣。” “事实上是这样;在很多方面都是如此。潘德格斯特先生和我已经成为好朋友了。” 他微笑着说。“在很多方面我们有着很大不同。我是个音乐爱好者可他不是。我喜欢精 美的服装,可他总是穿得像个殡仪员。我总是口若悬河,而且性格开朗,可他总是很安 静而且性格内敛。我说话很直接,可他总是很谦虚。但是我们都热爱艺术、文学、美酒 佳肴和文化——还有队这些惊险、无法解释的案子的着了魔一般的喜爱。”他凝视着康 丝坦斯,再次露出了笑容。 “只有当案情无法解释的时候,才称得上有趣。不幸的是,这类案子已经没有几个 了。” “不幸?” “我是站在审美的角度来说的。” 伯爵转身对帕德格斯特说:“这位年轻的女士真是不同寻常。” “除了感到着魔,伯爵,您对这个案子还有些什么兴趣呢?”康丝坦斯问道。 “我希望能提供帮助。” “福斯克伯爵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潘德格斯特说。 “而且,你会看到,我还会提供更多的帮助的!但是首先请容许我告诉您我是多么 喜欢这个庄园。您婶祖母的,您是这么说的吧?简直是风景如画啊!日趋损毁、废置, 充满神秘色彩,仿佛有鬼魂出没。这让我想起了柏拉尼西- 柏拉尼西(Piranesi),18 世纪意大利建筑家兼艺术家。] 的雕塑Vedutadegliavanzidelletermeditito ,提多浴 宫废墟。我本人比较喜欢废置的损毁的建筑——我在多斯卡纳的城堡就建造在一个荒废 的州。” 达戈斯塔想不出伯爵的城堡会是什么样子。 “正像我保证的那样,我带来了午餐。”伯爵低声说。“平克兹!”他拍了拍手— —好像他们现在是在英国——他的司机解开那只巨大的柳条筐,然后把它放在石子路旁 一棵巨大的红棕色山毛榉下。然后,拿出一块亚麻桌布铺在树下的石桌上,在上面摆上 了几瓶酒,一些奶酪,烟熏五香火腿,意大利香肠,银器和几只银杯。 “您真是太好了,伯爵。”潘德格斯特说。 “是的,我确实非常友善,特别是当你看到我带来的‘卡利亚里别墅97年的精选 经典奇扬第红酒’的时候。这是我的邻居卡普尼伯爵酿造的。而且,如果我们可以把它 称作一种东西的话,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些别的,甚至要比红酒、鳟鱼子酱和鹅肝酱更好 的东西。”一双乌黑的眼睛嵌在他那光滑、英俊的脸上,闪烁着愉悦的光芒。 “你指的是?” “真及时,真及时。”伯爵细心地安排桌上的食物,打开瓶塞,为每个人斟上红酒, 任由大家的期待值逐渐上升。最后,他露出一抹阴谋家的诡笑。“碰巧,我获得了这个 重大的发现。”他对达戈斯塔说:“你还记得瑞尼尔·贝克曼这个名字吗,中士?” “我们在布拉德的电脑里发现了这个名字。那个家伙在找他。” 伯爵点了点头,他好像一直都知道这件事。“然后呢?” “布拉德在因特网上搜索瑞尼尔·贝克曼,但是没有成功。葛罗夫好像也要找贝克 曼。但是我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昨天我出席了一个午餐会,刚好坐在米尔班克夫人旁边。她告诉我——在她频繁 向我展示翡翠项链的间隙里告诉我——杰瑞米·葛罗夫被谋杀的前几天,他曾问她能不 能给他介绍一位私人侦探。结果她说可以——那些不体面的人通常都能找到这那人。然 后我亲自找到这个侦探,很快打听到葛罗夫要找他去干什么……去找个叫瑞尼尔·贝克 曼的人。” 他很有技巧地停了一会。“葛罗夫发疯似的要找到这个人。当侦探问他一些关于贝 克曼的详细情况时,他却什么也提供不了。什么都没有。那个侦探听说葛罗夫被谋杀之 后,就停止了调查。” “有意思。”达戈斯塔说。 “如果看到贝克曼的名字也出现在卡特夫斯的行动中,那就更有意思了。”潘德格 斯特说。 达戈斯塔掏出手机,拨通了海威尔德的直拨电话。 “我是海威尔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我是达戈斯塔中士。温尼。你的人完成对卡特夫斯公寓的深入调查了吗?” “是的。” “有没有发现瑞尼尔·贝克曼这个名字?” “事实上,有这个名字。”达戈斯塔听到一阵哗啦哗啦的翻纸声。“我们在卡特夫 斯的手上发现了一个笔记本,贝克曼的名字就写在第一页上面。” “笔记本的其它部分呢?” “空白。” “谢谢。”达戈斯塔收起电话,把听到的信息向大家复述了一遍。 潘德格斯特紧绷的脸上闪烁着兴奋的光。“这正是我们要找的线索。葛罗夫、卡特 夫斯、布拉德。为什么这三个人都在找贝克曼?也许我们应该找到这个贝克曼,看他能 告诉哦我们些什么。” “你这个建议恐怕很难实现,我的朋友。”伯爵说。 潘德格斯特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我的私人调查员告诉了我一些其它的事情。他完全找不到任何关于这个瑞尼 尔·贝克曼的信息。没有现在住址或是以前的住址,没有工作记录,没有关于他家人的 信息。什么都没有。但是我把这个留给你。”伯爵说完,露出了胜利的微笑。然后他伸 出他带着白手套的双手。“现在,公事告一段落,让我们大家马上就座,享受我们的午 餐吧。”他转过身朝康丝坦斯鞠了一躬。“我可以请您坐在我的右边吗?我想我们有很 多事情可以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