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潘德格斯特沿着马路一直朝南开,达戈斯塔启动笔记本,通过无线网连通了互联网, 开始搜寻关于查尔斯·F ·小庞森比教授的信息。几分钟之后,他手中的信息多得让他 有些无所适从。庞森比就是普林斯顿大学艺术史的莱曼教授。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潘德格斯特说。“我相信他是研究意大利文艺复兴的 专家。真幸运,他还在学校教学——肯定是以名誉退休教授的身分任教。文森特,如果 方便的话,把他的简历调出来看看。” 潘德格斯特把车开上新泽西州际公路,平稳地加快车速,混入下午的车流中;与此 同时,达戈斯塔读完了教授曾担任过的职务,所获得的奖项,和他发表过的文章。这真 是个漫长的过程,再加上潘德格斯特一定要逐字逐句地听清那些抽象词语,叙述的过程 则显得更加漫长。 最后,他终于念完了。潘德格斯特感谢了他一番,随后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查询了一个电话号码,然后又拨了一个号码,简单地说了几句。“庞森比答应见我们,” 说着他收起了电话。“虽然约定的时间有些勉强,但是我们已经离那儿不远了,文森特。 这张照片证明了这四个人曾不止一次地聚在一起。现在我们要知道他们见面的具体地点, 还有——更重要的是——那次决定命运的会面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而把这四个人 的余生联结在了一起。” 潘德格斯特再次提高了车速。达戈斯塔偷偷地朝他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那个家伙看 上去异常积极,就像只闻到气味的猎犬一样。 九十分钟后,劳斯莱斯正飞驰在那素街上。街道左边是一家家装修优雅的商店,街 道右边是一片修剪平整的草坪,和一幢幢哥特式建筑——正是普林斯顿大学的校园。不 知不觉,潘德格斯特已经将车在停车场挺好,打开了咪表,并朝一群愣在那里的学生点 了点头。他们过了道,穿过那些大铁门,来到总图书馆高大的门脸前。这个图书馆也是 世界上最大的开架图书馆。 玻璃门前站着一位生着浓密蓬乱白发的小个子老人。他完全符合达戈斯塔心中庞森 比教授应具有的形象:谨小慎微,学究气十足。就是少了一个欧石南烟斗。 “庞森比教授吗?”潘德格斯特问道。 “你是那个联邦调查员?”那个男人尖声尖气问道,顺便还夸张地看了看他的表。 晚了三分钟,达戈斯塔想。 潘德格斯特摇了摇头,说:“实际上是我。” “你可没说还要带来一个警察。” 他说那个词的腔调顿时让达戈斯塔感到火冒三丈。 “我可以介绍一下我的助手,文森特·达戈斯塔中士吗?” 教授和达戈斯塔握了握手,但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勉强。“我必须得告诉你,潘德 格斯特特派员,我并不是很喜欢被联邦调查员盘问。我是不会在你的威逼下向你吐露任 何关于我以前学生的信息的。” “当然了。那么,教授,我们到哪儿去聊聊呢?” “我们可以就在那边的板凳上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不想把联邦调查员和警 察带回我的办公室。” “当然可以。” 教授呆板地朝一株年代久远的大枫树走去,然后坐在了树下的一张板凳上,神色紧 张地翘起二郎腿。潘德格斯特大步跟了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凳子上再没有达戈斯塔 的位置了,于是他便站到他们旁边,双臂环在胸前。 庞森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欧石南烟斗,磕掉里面吸剩的烟丝,又放进一些新的。 现在,就非常完美了,达戈斯塔心想。 “你就是那个刚刚获得贝伦森奖的那个查尔斯·庞森比吧,难到不是吗?”潘德格 斯特问道。 “是我。”他从头里拿出一盒木制火柴,擦着了一根,点着了烟斗,然后用力地吸 了一口,烟斗的另一端冒出一个小小的漩涡。 “啊!那么你就试那个分类排列蓬托莫作品德作家了。” “是这样。” “真是本好书。” “谢谢你。” “我将永远记得卡米加诺市那家小教堂内的那幅《降临》。那是艺术史上运用得最 完美的橘红色。在您的书里……” “我们能直接切入主题吗,潘德格斯特先生?”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很明显庞森比一点都不想和一个警察讨论学术课题,不论他是 多么的有教养。第一次,潘德格斯特惯用的魅力进攻落败了。 “我知道你有个名叫瑞尼尔·贝克曼的学生,”潘德格斯特说。 “你在电话里已经提到了。我是他的论文导师。” “我可不可以问你几个问题?” “为什么你不直接问他?我没兴趣成为一个联邦调查局情报员,谢谢。” 达戈斯特以前曾经碰到过这种情况。这种人极度怀疑执法人员,把每个问题都当作 人身攻击来对待。他们拒绝在恭维中表现得比较随和,而是针对每个问题进行步步为营 的反击,引用各类看似有道理的,关于隐私权的法条来搪塞你,通常都是引用第五修正 法上面的废话。 “哦,你不知道吗?”潘德格斯特说。他的嗓音就像蜜一样甜。“贝克曼先生去世 了。非常凄惨。” 沉默。“不,我不知道。”又是一段沉默。“他是怎么死的?” 现在轮到潘德格斯特不合作了。他并没有回答问题,却丢下一句话让他干着急。 “我刚刚把他的尸体挖出来……但是,看起来你们两个并不熟,也许这个话题并不符合 我们这次谈话。” “不管是谁告诉了你这条错误的信息,瑞尼尔都是我最好的学生之一。” “那你怎么会连他去世了都没听说呢?” 教授不安地挪了挪身体。“他毕业之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我明白了。那么也需要你帮不了我们。”接着潘德格斯特做出要站起身的姿势。 “他是个很有才华的学生,也是我最好的学生之一。我……我当时非常难过,因为 他不肯读研究生。他想去欧洲,独自一人到那儿去转转,不做任何学术研究,只是一味 地闲逛。我没有允许。”庞森比顿了顿。“我可以问问他是怎么死的吗?为什么要把他 的尸体挖出来?” “非常抱歉,我只能向贝克曼先生的亲友透露这些消息。”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们非常亲近。分手的时候,我还送给他了一本书呢。在我 四十年的教学生涯中,我只对六个学生这么做过。” “你们是在1976年分手的吗?” “不,那是在1974年。”教授很高兴自己能提供正确的时间。接着,他好像一下子 想到了什么。他一脸恍然地看着潘德格斯特。“他不是自杀……对吗?” “实际上,教授,除非你得到他某个家庭成员的允许,你是无法获得这些信息的— —你确实认识他的家人,我说的对吧?” 教授的脸色暗淡下来。“不认识。一个也不认识。” 潘德格斯特惊奇地挑起眉毛。 “他和他的家人关系并不亲密。我甚至不记得他曾经提起过他的家人。” 潘德格斯特顿一下。 “真遗憾。你刚才说贝克曼是于1974年,也就是他刚毕业那年去了欧洲,而且那是 你最后一次和他联系。” “不,那年八月,我还收到他从苏格兰寄来的消息。他当时正准备放弃他正在洽谈 的农场生意,前往意大利。我觉得这正是他必然要经历的过程。实话跟您说,过去的十 多年里,我总是希望能在某本杂志上看到他的名字,或者听到他办画展的消息。真的, 潘德格斯特先生,我非常希望能从您这儿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潘德格斯特顿了顿。“他的经历真是有些不寻常……”他逐渐地放慢他的语速。 达戈斯塔暗自露出笑容。恭维没有奏效,所以潘德格斯特采取了另一项对策。现在 看来,这位教授正请求他告诉自己一些消息呢。 “至少您可以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他的烟丝熄灭了,潘德格斯特静静地等着教授再划着一根火柴。庞森比刚划着火柴, 潘德格斯特说:“他由于饮酒过度,死在杨克斯的一家廉价旅店里,埋在了公共墓地里。” 教授手中那根燃烧的火柴掉落在地上,脸上笼罩着恐怖的神情。“万能的上帝啊。 我完全不知道。” “非常凄惨。” 教授试着打开火柴盒,来掩饰内心受到的打击,但他颤抖的双手却把一整盒火柴打 翻在长椅上。 潘德格斯特帮他捡起了火柴。教授又颤抖着双手把它们一根根地摆回到火柴盒里。 他并没有点着烟斗,而是把它收了起来。达戈斯塔惊奇地看到这位老教授的双眼蒙上了 一层水雾。“这么优秀的学生。”他仿佛在对自己说。 潘德格斯特故意让这份寂静滋长蔓延。接着他从外套里抽出贝克曼的那本《杰出艺 术家传记》,递给了庞森比。 刚开始,这位老人看上去并没能认出它。接着他突然反应过来,飞快地抓过那本书, 问道:“你从哪得到它的?” “它是贝克曼先生的遗物。” “这就是我给他的那本书。”当他打开那本书的扉页时,一张照片从里面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他捡起照片问道。 潘德格斯特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没问。 “这就是他,”庞森比指着照片说。“这就是我记忆中的他。这张照片一定是他秋 天的时候在佛罗伦萨照的。” “佛罗伦萨?”潘德格斯特说。“它可能是在意大利任何一个地方照的。” “不,我认识他们后面的那个喷泉。那是圣灵广场上的喷泉。学生们总约在这个地 方见面。而且,在喷泉后面,你还能看见古达尼大厦的大铜门,那儿是个简陋的学生小 旅馆。我说在秋天照的,是因为他们穿着那个季节的衣服,虽然我觉得那也可能是春天。” 潘德格斯特接过照片,随意地问道:“照片上的其它几个学生也是普林斯顿大学的 吗?” “我以前从未见过他们。他一定是在佛罗伦萨认识他们的。正像我说的那样,圣灵 广场是外国学生聚会的地方。现在也是。”他合上书。他的脸色看起来非常疲惫,说起 话来也有些支离破碎。“瑞尼尔……瑞尼尔曾是那么有希望。” “我们出生的时候都很有希望,教授。”潘德格斯特站起身,犹豫了一下。“如果 您愿意的话,可以留下这本书。” 但是庞森比好像并没有听到。他弯着肩膀,不停地用他那双颤抖的手抚摸着书脊。 暮色中,他们朝伦敦驶去,达戈斯塔兴奋地在副驾驶座上不停地挪动身体。“你刚 刚的表现太令我惊奇了。竟然能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收集到了所有的消息。”这 确实让人非常惊奇,虽然还有一些伤感:虽然这位教授既自大又蛮横,但是他却能为一 个爱徒的死而深深打动,即使他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过他了。 潘德格斯特点点头。“有这样一个规则,文森特:这个人越是不愿意透露信息,只 要他肯说,那么他的信息就会更具价值。庞森比博士提供的信息就像金子般珍贵。”他 的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看上去他们是在74年秋在佛罗伦萨碰面的。” “确实如此。他们在那做了些什么,那件事一定非常特殊,它在三十年后的今天, 已经至少引起了两起谋杀案。”他转过身对达戈斯塔说“你知道那句俗语吗,文森特, ‘条条大路通罗马’?” “莎士比亚说的?” “非常好。但是在这个案子里,看上去每一条路都通往佛罗伦萨。那儿也是我们前 进的方向。” “去佛罗伦萨?” “就是那儿。毫无疑问,布拉德也正朝那儿走呢。你的警察才能是一流的。你的枪 法也非常惊人。我知道我可以在关键时刻信任你。恐怕我们的现在正拥有一个相当好的 机会。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再帮我拿出笔记本,我们现在就得订票。如果你不介 意的话,我们订头等舱,往返机票。” “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