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当聚光灯的光圈扫过他身边的树叶和藤蔓时,达戈斯塔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大气都不敢出。说话的声音离他们更近了,他甚至能听清他们说话的内容。他们是美国 人。他们一共有两个人,好像是这样,他们正缓慢地沿着围墙里圈巡视。他心中突然涌 起一阵急切的冲动,想要抬起头看个究竟。但接下来,一束光正好照在他的背上,他只 能像死了一样直直地躺在那儿。这束光线在他们周围盘旋不定,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 思。那两个人也停下了脚步。他听到一阵划火柴的声音,火柴燃烧的声音,随后闻到一 股淡淡的烟味儿。 “……真是个杂种,”其中一个声音说道。“如果不是为了钱,我马上就回布鲁克 林。” “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可能都会回去。”另一个人回答道。 “那个该死的人简直疯了。” 另外一个人哼了一声表示赞同。 “他们说他现在住的别墅以前属于马基雅维利。” “谁?” “马基雅维利。” “他就是那个凡事主张武力解决问题的狂飙突进分子,对吧?” “别提了。”那束光突然移走了,周围的一切一下子陷入了黑暗。是一只手电筒, 达戈斯塔心想,是他们其中一个人手中的手电筒。 烟头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距离达戈斯塔左腿不远的地方,然后那 两个人便继续向前巡逻。 几分钟过去了。接着,潘德格斯特突然间出现在他旁边。 “文森特,”他小声说。“这儿的安全系统比我事前想的要复杂许多。他们设计这 套安全系统,并不仅仅是为了阻挡其他公司的间谍,而是为了阻挡国家安全局的人。凭 借我们手中的工具,我们根本进不去。我们现在必需先撤退,再计划另一条进攻路线。” “比如说?” “我突然对马基雅维利充满了兴趣。” “我听你的。”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线往回爬,穿过那幢不断发出呻吟的危房。这段旅程似乎比来的 时候还要长。当他们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潘德格斯特忽然停下脚步。“恶心的气味。” 他小声说。 达戈斯塔也闻到了。风向发生了变化,这股腐败的味道把他们带到了远处一个小房 间门口。潘德格斯特打开开关,手电筒末端射出一道微弱的光线。在这发绿的光线的照 射下,他们发现这儿原来是一间小实验室,不过现在屋顶已经塌陷下来。底板上横七竖 八地分布着好几条很粗的横梁——这些横梁中间还躺着一个突出的物体——一个腐烂的 野猪头,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白骨,躯干也已经腐烂得所剩无几了。 “陷阱吗??”达戈斯塔小声问。 潘德格斯特点点头。“故意设计成一间很不结实的、废弃的建筑。”他拿着手电, 借着它绿色的光线照照这儿又照照那儿,最后,灯光停留在门槛上。“那儿有一个开关。 如果踩到它就会启动整个装置。” 达戈斯塔打了个哆嗦,同时感到很庆幸,自己不到十分钟前明智地跨过了这条导火 线。 那之后的每一步,他们都走得格外小心谨慎,留意头顶的木头偶尔发出的声音,终 于走出了那幢房子。眼前展开了那片广阔的草地。在达戈斯塔眼中,这就像是一片黑色 的海洋。潘德格斯特又点了一根烟,然后跪在地上小心地向前移动,又向他面前吐了一 口烟,直到第一根激光射线——像铅笔道一般粗细,泛着暗淡的光——出现在他面前。 潘德格斯特转过身点了点头,然后他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体力劳动,弯着腰爬过整片草 地,随时要让身体高度低于射线的高度。 这次爬行仿佛永无止境。当达戈斯塔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向前望的时候,他无比震惊 地发现他们刚刚爬到草丛的中间位置。 此时,他们前方的草丛中却突然发生了一阵躁动。一大家子野兔突然出现在他们面 前。它们全都被吓呆了,然后全都跳起来向各个方向四散逃逸,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潘德格斯特愣了一下,又抽了一口烟,然后吹向野兔刚刚聚集的地方,一条激光射 线显现了出来。 “真是不走运,”他说。 “触动射线了吗?” “恐怕是这样。” “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跑。” 潘德格斯特跳起身,像蝙蝠一样在草地上飞奔。达戈斯塔也站起身跟在他后面,竭 尽全力跟上这位特派员的速度。 潘德格斯特并没朝着他们来的方向跑,而是朝他们左边的灌木丛跑去。当他们接近 灌木丛的时候,达戈斯塔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喊叫声和汽车引擎的噪声。又过了一会儿, 好几对探照灯开始搜索整个草地;接着两辆军用吉普便开始在那些废弃的建筑周围进行 细致地搜索,车顶的机动探照灯在黑夜中发出更为耀眼的光芒。 潘德格斯特和达戈斯塔冲进密密实实的小树林,在长满荆棘的灌木丛中艰难地穿行。 走了一百英尺以后,潘德格斯特突然转过身,继续沿着他们原来的路线前进,他肩上的 背袋猛烈地敲打着他的肩膀。达戈斯塔跟在他后面,耳中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脏疯狂 地敲打着他的耳膜。 潘德格斯特又是一个急转弯,他们再次改变了方向。突然间,他们冲到一条生着齐 腰深野草的旧公路上。他们拨开高草继续前行,达戈斯塔挣扎着跟在潘德格斯特后面, 不让他从视线中消失,虽然他现在已经筋疲力尽了,但是恐惧和肾上腺素仍在激励他坚 持向前跑。 一束强光投射在这条公路上,他们马上扑倒在地上。光束一移开,潘德格斯特马上 站起身继续跑,不过这次是朝着这条弃置马路另一端的一个矮树丛跑过去。远处,越来 越多的探照灯在树丛中游弋,沉闷的空气中也时常传来他们的说话声。 矮树丛中,潘德格斯特趁着等待达戈斯塔跟上来的间隙,掏出他的地图,借着手电 筒的光看了一下。接着他们继续启程,这次是沿着一个缓坡向上爬。树丛变得越来越密, 而且看上去他们已经成功地在他们自己和那些搜寻人员中间隔开了一定的距离。这也是 达戈斯塔第一次感觉到,他们是有可能逃脱的。 树木逐渐变得稀疏起来,达戈斯塔已经可以看到天空中的点点星光。突然,一个高 大的黑色物体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一堵墙,二十英尺高,全部由残缺的砖块垒成,从 上面垂下很多植物的藤蔓。 “地图上没有它,”潘德格斯特说。“又是一堵石灰墙——看来是后盖的。” 他朝墙两边看了看。透过脚下树木的缝隙,达戈斯塔看到很多聚光灯在草丛中晃动。 潘德格斯特转过身,沿着墙根向上跑。墙壁随着山坡的走向而起伏,在夜色的衬托下, 可以清楚地看到坡顶上爬满植物的墙壁轮廓。 前面,在围墙向下倾斜的地方,达戈斯塔看到不停地在草丛中跳跃着的灯光。 “我们爬上去。”潘德格斯特说。 他转过身,抓住植物的根茎,爬了上去。达戈斯塔也学着他的样子向上爬。他抓住 一根茎,接着又抓了一根,找好落脚点。他一用力,其中一根植物被连根拔出墙外,同 时抖落下一地腐朽的砖土。达戈斯塔在半空中摇来摆去,随即回过神儿来。他看到潘德 格斯特所处的位置已经高出他好多,这个家伙爬起墙来就像一只猫。山下的灯光正在朝 山上移动,同时他们右边也有一支队伍正朝他们靠近。 “快点!”潘德格斯特不满地说。 达戈斯塔抓紧一根藤蔓,又抓了一根,滑了下来,又极力攀住墙面,一只脚却在空 中乱晃。 他听到从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潘德格斯特刚好爬到了砖墙的顶端。随着一声 枪响,一颗子弹打进了他右侧的墙面。多向上攀一步,就多一个落脚点。 又传来两声枪响。潘德格斯特正探下身体,抓住他的胳膊,一把把他拉上了墙头。 这个时候,聚光灯已经照到了墙前面的那片空地上,疯狂地上下摆动,然后把灯光投向 墙头,对准他们的位置。 “下来!” 此时达戈斯塔已经把自己完全隐蔽在墙头生长茂盛的杂草丛中。从墙这端到另一端 至少有十英尺长。 “爬。” 他用手腕和膝盖支撑着身体,在墙头植被的掩护下,朝墙的另一边爬去。一连串子 弹横扫而过,打中了他们头顶上的灌木丛,被击落的树叶和小树枝纷纷掉在他们身上。 他们爬到另一边——却发现那儿的人更多,而且还带着狗:每条狗都拴着皮绳,安 静地等在那儿。 越来越多的子弹朝着灌木丛扫射过来,达戈斯塔不得不向后彻,翻滚到一边躲避子 弹的袭击。 “天哪!”他平躺在墙头喘息了一会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中一动不动的星星。 突然间,他听见一阵狗吠。他们放够了。 现在,墙的两边都响起了叫嚷声,既有意大利语,也混合着英文。耀眼的聚光灯在 头顶扫过,又从墙下面照了上来。达戈斯塔听到一阵挠墙的沙沙声。 潘德格斯特突然扒在他耳边说:“我们站起来跑。身体始终都要处于墙头的中央, 弓起身体向前跑。” “他们会向我们开枪的。” “不论怎样,他们都准备杀了我们。” 达戈斯塔站起来,开始向前跑——并不是真的在跑,而是不停地拨开、踩倒这些生 长过剩的高草,艰难地在这条曾用于高点搜索的通道上行进。 灯光不断沿着墙头来回巡视,接着又是一连串子弹。一个声音说道:“不许开枪! - 原文为意大利语。] ” “继续跑!”潘德格斯特叫道。 但是这太晚了。就在那儿,在他们前面的墙上,一个深色的建筑物逐渐出现在他们 面前,挡住了去路。灯光也正朝他们这个方向照过来。达戈斯塔和潘德格斯特赶紧扑到 在地上,尽量使自己的身体贴近地面。 “不许开枪!- 原文为意大利语。] ”那个人又喊道。“不许开枪!” 达戈斯塔回头望了一下,看到第二个小组也已经爬上了墙。他们被包围了。达戈斯 塔不安地躺在那儿,整个身体都在聚光灯的笼罩下。他觉得自己完全暴露于众目睽睽之 下,就像被人扒光了一样。 “在那儿!他们在那儿!” “放下武器!” 接着,一个声音——沉稳而又理性——说: “你们两个可以现在站起来束手就擒,不然我们就会杀了你们。你们自己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