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达戈斯塔走出格里摩纳火车站,沐浴在它早晨温暖的阳光中。他们面前是一片栽满 悬铃树的宽阔广场,一阵大风吹过,把树叶摇得哗哗作响。广场尽头是这座城市的老城 区,狭窄的、迷宫一样的街道两边,密密地排列着令人愉快的红砖建筑。潘德格斯特选 择了其中一条——加里巴第大街——然后沿着街道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狂风中,他的黑 色套装在他身后不断地翻飞。 达戈斯塔认输地叹了口气,赶忙跟了上去。他注意到这位特派员并没有费心去查地 图。刚刚在火车上时,大部分时间潘德格斯特都在讲述这附近一个名叫“卡拉拉”的采 石场的历史;世界上质地最纯的白大理石就坐落在文艺复兴诞生地下游几十英里处,刚 好为佛罗伦萨的雕刻家提供了白色的大理石,而不是黑色或者绿色的大理石,这真是个 非常惊人的巧合。达戈斯塔一问他问什么选择在这儿观光,他就熟练地岔开话题避而不 谈。 “现在干什么?”达戈斯塔问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的愤怒有点超出他的本意。 “喝咖啡。”潘德格斯特拐进一家咖啡店,来到它镀锌的吧台前。达戈斯塔感到他 愤怒的情绪正在膨胀。 “两杯咖啡,纯的。”潘德格斯特说。 “咖啡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你喜爱的饮料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只喝绿茶的人呢。” “通常情况下,是这样的。但是在罗马——或是格里摩那,情况就会……” 咖啡端上来了,依旧盛在装浓咖啡的小瓷杯里。潘德格斯特搅了搅,然后像意大利 人那样一饮而尽。达戈斯塔看着潘德格斯特的眼睛,慢慢地喝着杯中的咖啡。又是那种 眼神:那种急切的目光。 “我亲爱的文森特,请别认为我在故弄玄虚。在某些警务工作中,提出自己的一些 想法让别人考虑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它们自己就能独立存活。它们会像有色眼镜一样遮 住你的双眼,当我们自认为找到真相的时候,也许那一切都是错的。所以我不想交换意 见——尤其是那些像你一样的人,因为我很尊重你们做出的判断——直到我能证实我的 想法。这就是我为什么也一直没有询问你的想法。” “我现在还没有什么想法。” “今天过去之前,你会有的。”他往柜台上扔了一枚两欧元的硬币,然后他们便离 开了咖啡店。“我们第一站要去的地方是卡姆纳尔宫,一幢非常典型的中世纪市民建筑。 里面装饰着潘多尼著名的大理石壁炉面饰。” “唉呀,我一直都想看看那个壁炉面饰。” 潘德格斯特脸上露出了笑容。 十分钟后,他们已经走到城市的中心地带,来到一个弯弯曲曲的广场。广场的一端 是一座大教堂,旁边的钟楼直耸云霄。他们路过它的时候,潘德格斯特指着它说:“据 说这是意大利最高的中世纪塔楼。它建成于十三世纪,相当于三十三层高的摩天大楼。” “真是不可思议。” “这就是卡姆纳尔宫。”他们走进一幢巨大的中世纪宫殿。整幢宫殿由砖石砌成, 表面没有任何装饰。他们经过入口时,一名保安向他们点了点头。达戈斯塔猜想,是不 是潘德格斯特那股全然的自信,或者是别的什么,才能让他们进来得这么容易。他跟着 潘德格斯特爬了一段楼梯,穿过几条石砌走廊,来到一间面积不大,没有任何装饰的房 间。房间中央设有一个玻璃橱,它的上方悬挂着一盏巨大的威尼斯风格吊灯,上面的灯 泡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把整个房间渲染得如同电影布景般美丽。一名全副武装的保安就 站在距离玻璃橱不远的地方。 玻璃橱里装着六把小提琴。 “啊!”潘德格斯特说。“就是它们:小提琴的殿堂。” “小提琴?” “他们并不是普通的小提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们看到的就是小提琴的历史。 是音乐史上的一段缩影。” “我明白了。”达戈斯塔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讽刺的意味。潘德格斯特一定会察觉 到这一点的。 “第一把琴,就是那把,使安德烈·阿马蒂于1566年制作的。你一定还记得康 丝坦斯用的那把小提琴,虽然它的制作时间要比这把早得多,但那也是阿马蒂小提琴。 它下面的两把琴是他儿子做的;那把是他孙子做的。接下来那把是基赛佩·瓜内里于1 689年制作的。”潘德格斯特顿了顿。“最后那把是安东尼奥·斯特拉第瓦里于17 15年制作的。” “斯特拉第瓦里家族的小提琴?” “他是世界上最有成就的小提琴制作者,也是现代小提琴的发明者。他一生制作了 一千一百把小提琴,现存60把。虽然他所制作的所有乐器都算得上是世界上最优秀的, 但是有一段时间,他制造了一系列小提琴,它们拥有最上乘的音色——这样的小提琴大 概有二十到三十把。我们把这段时间叫做他的黄金时代。” “好吧。” “斯特拉第瓦里是一位拥有很多秘密的人。直到今天,还没人知道他制作出这些完 美小提琴的秘诀。他一直把他的这套方法和程序记在脑中,从来都没有写下来。他把这 些无价的秘密方法传给了他的两个儿子,他们接管了他的店铺。但是当他们去世之后, 斯特拉第瓦里家族所有的秘密也都随着他们去了。从那时候起,人们就一直在尝试复制 他的小提琴。一些科学家曾经尝试着再现他的秘密制作过程。但是直到今天,斯特拉第 瓦里家族的秘密从未曾破解。” “它们一定值一大笔钱。” “就在不久前,你还能以五万到十万美元的价格买到一把很好的斯特拉第瓦里小提 琴。但是小提琴市场却被那些超级富有的人毁了。现在一把顶级斯特拉第瓦里小提琴能 达到一千万美元以上。” “不,该死的。” “最好的琴可谓是无价之宝,尤其是他黄金时代所做的那些琴。做那些小提琴的时 候,他每道工序都掌控得特别好。没人知道那究竟是为什么。说起来非常丢脸,文森特, 我们能把宇宙飞船发射到火星上去,我们能制造出每秒计算一万亿次的计算机,我们能 分裂原子核——但是和三个世纪前,那个在简陋作坊里做小提琴的那个人相比,我们仍 旧做不出一把更好的小提琴。” “好吧,他曾经是意大利人。” 潘德格斯特静静地笑了笑。“斯特拉第瓦里的小提琴最美妙的一件事情就是,为了 保持它的音色,它必须经常被人演奏。它是有生命的。如果你一直把它留在盒子里,它 就会失去它美妙的音色而死去。” “那这些琴呢?” “每周它们都会被带出去演奏一次。格利摩那今天仍旧是小提琴制造业的中心,而 且这儿有很多积极的志愿者。” 他把双手背在身后,转身对达戈斯塔说:“现在,我们来格利摩那的真正原因。请 紧紧跟在我后面,不要跟丢了。” 潘德格斯特领着他穿梭在迷宫一样的背街小道,爬上狭窄的台阶,来到广场后面的 一条巷子里。他们在那儿站了至少有一分钟,潘德格斯特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小巷和 周围的建筑。然后,他带领着达戈斯塔飞快地在一连串更加拐弯抹角的中世纪小道上穿 行,古老的砖、石建筑逐渐在他们头顶合拢。有些街道格外狭窄,就连正午的阳光都无 法照亮街上的黑暗。潘德格斯特时不时地就会钻进某个门道或者小巷,扫视一番。 “发生了什么事吗?”有一次达戈斯塔问道。 “只是保持警觉,文森特;习惯性警觉。” 最后他们来到一条小街,窄得甚至连自行车都看不见。他们沿着这条弯曲的小街朝 前走,街的尽头是一家废弃的店面,一扇乌玻璃制成的窗户草草地镶在一块中世纪拱门 上。那块乌玻璃早已被打碎,上面粘着胶布,落在上面的灰尘让它看上去显得有些透明。 房门前面还装了一扇上了锁金属栅栏,看起来早已锈死在那里了。 潘德格斯特把手伸进栅栏,拉了拉里面的一根细绳。商店里响起了一阵叮铛声。 “如果你告诉我我们要拜访谁,会不会把你的调查彻底毁了?” “这儿是路易吉·史裴吉德博士的实验室和手工作坊。他是世界上研究斯特拉第瓦 里小提琴最著名的专家之一。他自己就有点像文艺复兴时期的人:他是个科学家,工程 师,同时还是个很好的音乐家。他仿制的斯特拉第瓦里小提琴在世界上最顶级小提琴中 也占有一席之地。但是我得事先警告你:他那有些暴躁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 潘德格斯特又拉了一遍,接着他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别拉了。他来了!” 潘德格斯特再次拉响了门铃,并没有停下来。 一个灰色的身影出现在玻璃后面:是个高个子,有些驼背的男人。他带着一个皮围 裙,留着灰色的长发和灰色的胡子。他朝潘德格斯特挥了挥手,示意他噤声。“Checazz ’!Viahodetto !” 潘德格斯特抽出一张名片,在背面就写了一个单词,然后把它从投信口扔了进去。 名片滑落在地板上。那个人捡起名片,读了一下背面的内容,接着在那儿僵了好一会儿。 他抬起头看着潘德格斯特,又低下头看着那张名片——然后费了好大的劲儿打开门,抬 起栅栏。过了不到一分钟,他们已经弯着腰钻过了外面的铁栅栏,站在商店里了。 达戈斯塔好奇地四处观望。商店的墙上几乎挂满了小提琴的面板、后板,和雕刻成 各种阶段的小提琴镶边。屋子里充满了木头、锯削、油漆、颜料和胶水混在一起那种好 闻的味道。 那个人像盯着魔鬼一样地盯着潘德格斯特。他正围着一条脏兮兮的皮围裙,然后他 摘掉了那双挂满锯削的眼镜,以便于更近一步观察这位调查员。 “那么,阿洛伊修斯·潘德格斯特,博士,”他用一口毫无瑕疵的英语说道。“您 引起了我的注意。你想要什么?” “我们能找个地方聊聊吗?” 他们跟着他穿过空间促狭的店面——也许只有八英寸宽——来到商店后面一间宽敞 一些的房间。史裴吉请他们坐在了一根长板凳上,他自己则靠在角落里的一张工作台旁, 双手握在一起,盯着他们看。 达戈斯塔注意到,在史裴吉后面的墙上有一扇和周围环境极不相称的不锈钢门,上 面还有一扇小窗。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是间点着白光的实验室,一架一架的电脑器材 和阴极射线管都沉浸在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荧光灯下。 “谢谢您能同意见我们,史裴吉博士,”潘德格斯特说。“我知道您是个非常忙的 人,我可以向您保证,一定不会耽误您的时间。” 那个男人点了点头,稍稍平静了一些。 “这位是我的助手,纽约南安普敦警察局的文森特·达戈斯塔中士。” “很高兴见到您。”那个人朝达戈斯塔靠过来,和他握了握手。他的力量大得惊人。 然后他又坐了回去,静静地等待。 “我想和您交换一个消息。”潘德格斯特说。 “如您所愿。” “你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关于斯特拉第瓦里小提琴的秘密制作流程。我会告诉你我 所知道的,关于卡片上提到的那把小提琴的所在。当然了,对于您提供的信息,我会保 守秘密。我不会做任何记录,而且,我也不会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除了这位助手,他 是一位做事非常谨慎的人。” 达戈斯塔看到那个人正用他那双塌陷下去的灰白色眼睛盯着他们。他看上去正在考 虑这个提议,也许他的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最后,他简略地点了点头。 “非常好,那么,”潘德格斯特说。“您能否回答几个关于您工作方面的问题。” “可以,但是首先:那把小提琴。世界上怎么……?” “要事优先。告诉我,博士——对于小提琴,我是个门外汉——告诉我是什么让斯 特拉第瓦里小提琴的音质如此优美?” 那个人好像一下子放松下来。很明显,他意识到他并不是在跟一个间谍或者竞争者 打交道。“这没有什么秘密。我会非常形象地描述它的特征。这是一种非常有趣的声音。 除此之外,它是深沉和璀璨的混合体,它是高频和低频音调和后的产物——这种声音既 浓厚,又有如蜂蜜般纯净。当然了,每把斯特拉第瓦里小提琴的音色听起来都不相同— —有些声音听上去稍显浑厚,其他的则很尖,有些甚至有些刺耳;有些小提琴的声音不 但非常尖,而且非常让人失望。有些小提琴,因为曾经修理,或是重组过很多次,它们 已经不能算是原装的斯特拉第瓦里小提琴了。举个例子来说,只有六把斯特拉第瓦里小 提琴,还保留了它们原有的琴颈。要知道小提琴一旦掉在地上,摔碎的往往是琴颈。尽 管如此,仍然有二十多把小提琴的音色近乎完美。” “为什么?” 说到这儿,那个男人笑着说:“这,当然了,便是问题所在。”他站起来,走到那 扇钢门跟前,打开门锁,拉开大门,露出两台硬盘录音工作站和一排排的数码采样器, 压气机和限制器。实验室的墙板和天棚都覆盖着一层吸音板。 他们跟着他走了进去,然后史裴吉在他们身后把门关好,并且上了锁。接着他打开 一个扬声器的开关,关掉了旁边混频器控制台上的音量调节器。安装在墙上很高地点的 扬声器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对斯特拉第瓦里小提琴所做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研究,是在大约五十年前。他 们把一个音响发生器钩在小提琴的琴马上,然后使仪器发生震动。接着,他们测量出小 提琴对震动所做出的反应。这是次很荒谬的测试,确实是这样,因为这跟演奏小提琴的 方法毫无关联。但即便是如此简陋的测试,同样表现出了斯特拉第瓦里小提琴的独特之 处:它对两千到四千赫兹的声音所做出的回应显得尤为突出——而这个区域的声音,非 常凑巧,正是人耳最为敏感的声音。后来,高速电脑的出现,使‘对正在演奏的小提琴 进行同步数据分析的想法’得以实现。我给你们举个例子。” 他打开其中一台数码采样器,利用与它相连的键盘选择了一个声音采样文件,把声 音传送到混音器中。小提琴的甜美音色马上填满了整个空间。 “这是雅沙·海菲兹演奏的贝多芬小提琴协奏曲的一部分华彩乐章。他使用的小提 琴是斯特拉第瓦里小提琴中的‘弥赛亚’。” 一连串复杂跳动的曲线出现在混音器后面的监控器屏幕上。史裴吉指着它们说: “那是从三十赫兹到三千赫兹段的音频分析。你看它的低频部分是多么浑厚啊!它 们赋予小提琴深沉、洪亮的音色。在我刚刚提到的两千到四千的范围内,你看它又是多 么富有生机和活力。这就是回荡于整个音乐厅的声音。” 达戈斯塔想知道这和布拉德,或是那几起谋杀案有什么关系。他还想知道,潘德格 斯特在那个男人手中紧握的名片上到底写了什么。不管那上面写了什么,很明显,就是 它使得这个男人如此积极地跟他们合作。 “而这些事高频部分。你看,它们就像烛火一般不停地跳跃。正是这些转瞬即逝的 高音,赋予了斯特拉第瓦里小提琴那令人窒息,让人为之颤抖的音色。它们是如此脆弱 而又易逝。” 潘德格斯特靠过去说:“那么,博士——秘密是什么呢?” 史裴吉把手伸向数码采样器,接着音乐停止了。“这不是一个秘密。这是一张汇聚 了很多秘密的编目,我们攻破了其中的一些秘密,而其他的却仍旧没有破解。例如,我 们知道斯特拉第瓦里小提琴究竟是哪种构造。运用计算机X光断层扫描技术,我们能制 作出斯特拉第瓦里小提琴的三维图纸。我们知道斯特拉第瓦里设计小提琴面板、后板、 边缘装饰、f 型通气孔所需掌握的所有技术。我们还知道他用的是哪种木材。我们能制 造出一个完美的复制品。” 他转过身,又在键盘上打了几个字,屏幕上就出现了一把完美的小提琴的图片。 “就是它,哈里森-斯特拉第瓦里小提琴完美的复制品,每一个凹痕和划痕都非常细致 地刻在上面。八十年代初,我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完成了它。”他看着他们,悲伤地笑 了笑。“它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恐怖。你看,真正的秘密,取决于它的化学成分。具体来 讲,就是斯特拉第瓦里用来浸泡木料的化学配方,和他的油漆配方。从那时起,这就变 成了我的方向。” “然后呢?”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愿意相信你,不过我确实相信你。斯特拉 第瓦里使用的木料来自亚平宁山脉的丘陵地带,然后这些木料被丢进波河或者阿地治河。 这些木料顺流而下,储存在威尼斯附近的咸水湖中。虽然这么做只是为了方便,但这却 对木料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它打开了木料的毛孔。斯特拉第瓦里购买的是湿木头。他 并没有烘干这些木料,而是把它们放进自己调配好的药水中进一步浸泡——根据我的推 测,配方中混合了硼砂、海盐、果胶、石英和其他矿物质,除此之外,还有威尼斯彩色 磨砂玻璃。木料要在这种溶剂中浸泡几个月,也许几年的时间,这样它才能充分吸收这 些化学物质。它们对木料起到什么作用?这真是些令人惊奇、复杂而又神奇的事情!首 先,这些化学物质使木料能保存得更长久。硼砂使木料更加密实、坚硬、不易变形。石 英粉和磨砂玻璃能防止蛀虫蚕食小提琴——同时还能填补木料的空隙,使它的音调更加 出色,更加清晰。果胶会使木料发生一些细微的转变,还能起到杀灭真菌的作用。当然 了,真正的秘密在于这些材料的比例——而具体是以什么样的比例调配,潘德格斯特先 生,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潘德格斯特点点头。 “这么多年来,我用经过这些工序处理过的木料制作了几百把小提琴,通过反复调 整从材料的比率和处理的时间,不断进行试验。最后制造出的小提琴声音洪亮,音质也 很出色。但是那声音有些刺耳。我得把它的振幅降下来一些,把过高的那部分降下来。” 他顿了顿。“这就体现出了斯特拉第瓦里真正的聪明才智。他通过其神秘的油漆配 方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把屏幕上的鼠标向上移动,逐步点开了一些菜单。屏幕上显现出一张黑白相间的 图片,这张风景画的线条显得格外粗糙,在达戈斯塔看来,这就像是一连串起伏不平的 山脊。 “这是斯特拉第瓦里的油漆在电子显微镜下放大三万倍之后的图像。正如你们所见 到的一样,油漆表面并不像肉眼看到的那样光滑、坚硬。相对的,它上面有几十亿道裂 纹。演奏小提琴的时候,这些裂纹可以吸收、减弱那些高频的声音和回声,仅仅容许那 些最纯粹,最清晰的声音通过。那就是斯特拉第瓦里小提琴真正的秘密。问题在于这种 油漆中的化学成分复杂得令人难以置信,里面包含有煮熟的昆虫和其他有机、无机的原 料。这比其他分析更具挑战性——我们能用来测试的材料太少了。不能从斯特拉第瓦里 小提琴上揭掉一块油漆——哪怕只拿掉一点儿,也会彻底毁了那把小提琴。你得毁掉整 件乐器才能获得足够的油漆进行分析。即便是到了那个时候,你也不能用它那些较差的 小提琴来作试验。那些小提琴本身就是试验品,而且它上面的油漆配方也已经改变过很 多次了。不行——要得到油漆配方,你就不得不毁掉一把黄金时期的小提琴。并不仅仅 是这样,你还得把琴板切开,分析那些在处理过程中渗进木料中的化学成分,还要分析 油漆和木料接触的那个部分。基于这些原因,我们不可能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制造小提琴 的。” 他把身体往后靠了靠。“还有一个问题。即使你已经掌握这些秘密配方,你仍然可 能遭遇失败。斯特拉第瓦里,虽然掌握了那些我们都不知晓的技术,也制造出了一些品 质低劣的小提琴。想做出一把伟大的小提琴,还需要配合一些其他方面的因素。很明显, 其中一部分因素也超出了他所能掌控的范围——就像他所选用的木料本身的材质。” 潘德格斯特点了点头。 “潘德格斯特先生,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这个男人的脸上显现出一股无比急 切的神情。“现在让我们说说这个。”他伸开手掌,抹平那张皱巴巴的名片。这也是达 戈斯塔第一次瞥见潘德格斯特写在上面的内容。 是暴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