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刑侦组上尉劳拉·海威尔德坐在一张橘黄色的塑料椅上,手中一次性纸杯里的咖啡 已经开始渐渐变冷。在这个满是高层警务人员的房间内,她总是很警觉,因为她不仅是 这儿年龄最小的警官,而且还是这儿唯一的女性。会议室的墙上被刷成了普通的深褐色。 墙上挂着一张鲁道夫·朱利亚尼的图片,和它框在一起的还有一张世贸大楼的图片,下 方还有一张在那次恐怖袭击中牺牲的警官。墙上并没有现任市长,美国总理或是其他什 么人的照片。 海威尔德喜欢这种作风。 警察局的亨利·罗克专员坐在桌首,他那双大手似乎永远都粘在那只装满黑咖啡的 大杯子上,而他那永远疲惫的面容总是直直地盯着桌子的中央。坐在他右边的是辖区侦 察队上尉,米尔顿·格拉伯。卡特夫斯谋杀案和刚刚建起的帐篷城都隶属于他的辖区。 海威尔德看了看表。早上九点整。 “格拉伯?”罗克开口说了一句,同时宣布会议开始。 格拉伯清了清喉咙,不耐烦地翻开材料。“您知道,专员,这个帐篷城正逐渐发展 成一个问题。一个大问题。” 在海威尔德看来,唯一能印证这一点的,便是罗克眼底黑眼圈的颜色又加深了。 “现在有好几百人正住在我辖区内最重要地区——实际上,整个城市最重要的地区 ——而且他们整天都在毁坏这个公园,在灌木丛中撒尿,还把屎拉得到处都是——”他 朝海威尔德望了一眼。“对不起,女士。” “没关系,上尉,”海威尔德干脆地说。“对于这些措词和实际行动,我早就不以 为然了。” “好吧。” “继续,”专员冷淡地说。海威尔德觉得他从格拉伯疲惫眼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喜 色。 “我们不停地接到那群狗娘养的”——他又看了海威尔德一眼——“那些重要人物 的电话。他们一直尖叫着让我们采取措施。他们是对的。这些住在公园的人并没有得到 许可。” 海威尔德在座位上挪动了一下身体。她的工作是破获卡特夫斯谋杀案,而不是在这 儿听某个辖区上尉谈论许可证的事情。 “这并不是政治性示威游行,也与正常享有自由发言权无关,”格拉伯接着说。 “他们是被那个所谓的巴克牧师煽动起来的宗教渣滓。顺便说一下,那个人因谋杀两人, 为了一包口香糖开枪打死了那个店员,而在久里特坐了九年大牢。” “你说的对吗?”罗克咕哝道。“为什么不谋杀一个呢?” “通过辩解协定把事儿压了下来。我的重点,专员,在于我们并不仅仅在跟一个疯 子打交道。巴克是个危险的家伙。《邮报》也在一旁站脚助威,正尽其所能不断把事情 越闹越大。情况变得一天比一天糟。” 海威尔德之前已经知道这些事了,她的注意力逐渐从格拉伯那儿飘开,满脑子里想 得都是达戈斯塔和意大利。她发现,同时伴随着内心莫名的刺痛,最近达戈斯塔的电话 总是迟到。现在,那儿就有个名副其实的警察。而他却去哪儿了呢?这儿净是些像格拉 伯这样的家伙得到晋升——这些光靠手段向上爬的家伙。 “这并不仅仅是一个辖区的问题。这是整个城市的问题。”格拉伯说着把双手摊在 桌上,一副“确实如此”的神情。“得赶在问题变得棘手之前解决这个问题。我要组织 一支特警队把那个家伙揪出来。” 罗克作答的时候,他的声音显得既庄重又镇定。“这就是我们今天到这儿来的原因, 上尉:想出一种方法,来阻止事态蔓延。” “确实如此,长官。” 罗克转过身,对那位坐在他左边的人说:“温特沃?” 海威尔德完全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她以前从来没见过他,而且他的套装上也没有任 何警徽能辨认出他的警阶。他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个警察。 心理学家,海威尔德心想。 “事到如今,嗯,巴克这个家伙是得好好考虑一下了。”温特沃拉长声音说。“他 的性格特点再普通不过了。如果不采访他,当然了,是不可能开展深入调查地。但是据 我观察,他表现出了明显的精神病理学特征:很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症和多疑症,潜在有 复杂的救世主情结。他很有可能正沉浸在宗教迫害的幻想中。由于他很倾向于诉诸暴力 解决问题,所以现在的情况很复杂。我坚决反对组织特警队。”他若有所思地顿了顿。 “其他人只是些追随者,一旦巴克作出回应,他们就会积极地响应:不论是以暴力的形 式,还是同我们合作。他们都会服从他的领导。关键在于我们得把巴克从画面上清除掉。 我敢打赌,一旦巴克消失,集会活动就会马上解散。” “说得很对,”格拉伯说。“但是如果不靠特警队,你该怎么把他弄出来呢?” “如果你威胁像巴克那样的人,那么他会马上发起反攻。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讲,暴 力是他最后的手段。我建议派一个或者两个警官到那儿去——不带任何武器,不威胁他, 最好是有魅力的女性——把他带出来。温和地,在不激怒他的情况下逮捕他。行动一定 要快,就像做外科手术那样干脆利落。不出一天,那个帐篷城就会消失,他的追随者就 会去寻找下一个头面人物,或者举行一场‘死之华’音乐会,或者回去做那些他们看 《邮报》上文章之前做的事。”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是我反复考虑后的建议。” 海威尔德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巴克,精神分裂症患者?他的演讲,正如《邮报》中 引用的那样充满了慈爱,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思维混乱的迹象,会让你觉得他得了精神分 裂。 就在罗克几乎要忽视海威尔德的时候,他看到了她脸上的表情。“海威尔德?你有 什么要说的吗?” “谢谢您,长官。我同意一些温特沃先生对当前形势所作的分析,但请恕我直言, 我不同意他的建议。” 她发觉温特沃那潮湿的双眼正在望着她,很明显,他正在同情她的无知。可是当她 意识到自己刚才称呼他时用的是“先生”而不是“博士”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在学术 界,她这种做法可谓是犯了大忌,而他的敌意也同样表露无遗。算了,管他呢。 “根本不存在不激怒犯人的拘捕,”她继续说。“任何进入他们的营地,企图把巴 克带走的举动——即使很有礼貌——都不会奏效的。如果他真的疯了的话,那么他就像 狐狸一样疯狂。他一定会拒绝来这儿的。只要一亮出手铐,你的那两位‘最好是有魅力 的女性’警官马上就会发现她们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专员先生,”格拉伯插嘴道。“这个人正公开地藐视法律。每天我都会接到第五 大道上的企业和居民的上千个投诉电话——雪丽霍兰酒店,大都会俱乐部,广场酒店。 电话线都快被打暴了。而且我敢打赌,既然他们一直在给我打电话,他们一定也在给市 长打电话。”他停了一会儿,让大家仔细地体会了一下他的用意。 “实际上,我已经意识到他们会给市长打电话,”罗克说。他的声音很低,而且听 上去很不满。 “长官,您也知道我们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供挥霍。我们得采取一些行动。除了逮 捕这个人,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吗?海威尔德上尉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我洗耳恭听。” 他用力向后一靠,呼吸显得愈发沉重。 海威尔德冷冷地说:“格拉伯上尉,您所提到的这些商家和住户,他们无权胁迫警 方作出草率,考虑不周的决定。”换句话说,她心想,他们可以全他妈的滚蛋。 “您整天坐在刑侦组的办公室里,当然可以这么说了。我每天都得面对这些人。如 果您侦破了卡特夫斯谋杀案,我们就都不会有这个问题了,上尉。” 海威尔德点点头,尽量保持不露声色。算他格拉伯得一分。 罗克转过身对她说:“说到这儿,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上尉?” “实验室的小伙子们正在研究一些新的证物。过去的七十二小时内,我们仍在调查 卡特夫斯电话记录上的联系人。同时,我们正在检查安装在他客厅内的保安摄像机拍下 的内容,向住户和已知的访客再次核实内容。还有,当然了,联邦调查员正根据可靠线 索在意大利进行跟踪调查。”这没什么说服力,海威尔德知道它听起来就是这样。事实 上,他们根本没有线索。 “那么,关于对付这个巴克,你有什么计划吗?”格拉伯意识到他占了上风,一脸 争强好胜地问道。 “我建议用一种敌对性更小的方法接近他。不要推进事态的发展。任何可能挑起事 端的事情都不要做。相对的,派人去跟巴克谈判。把现状跟他说清楚。他在那儿聚集了 几百人,而这些人正在破坏公园,骚扰周围的邻居。他其实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会很 自然地为此作些事情;他一定很乐意让他的追随者回家刮胡子,拉屎,洗澡。我就是这 么想的。除此之外,我会试图跟巴克达成一个交易:如果他让他的追随者回家,我们就 允许他组织游行。要像对待一个有理智的人那样对待他。给他好处,不要激怒他。我们 可以以修复公园的名义把营地维起来,然后把它拆除。然后让他们星期一早八点在法拉 盛草原公园游行。那将是你最后一次看到他们。” 他又在罗克眼中看到那愤世嫉俗的光芒。她不知道这是否代表他同意,或者对她的 建议感兴趣。罗克在大家心中的声望很高,但是他的表情却让人很难读懂。 “像对待正常人那样对待他?”格拉伯重复了一遍。“这个家伙曾经是个谋杀犯。” 那个心理学家咯咯地笑出了声。海威尔德看着他,他又回了她一眼。他的表情变得 更加谦卑。她想知道他是不是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情况。这看起来越来越像个事先就商 量好的结论。 “如果你的计划不奏效呢?”罗克专员问她。 “那我就会遵从,嗯,温特沃先生的看法。” “是博士……,”温特沃刚一张嘴,格拉伯就打断他说: “专员,我们没时间先尝试一个计划,再尝试另外一个。我们现在就得抓住巴克。 态度友善地来也好,带着手铐来也好——他自己选一个。我们会迅速展开行动,时间就 定在黎明。当巴克坐在警车里冒汗的时候,他那帮追随者可能还没发现他已经消失了呢。” 一片安静。罗克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在场还有几个人没有发言。“先生们?” 有的人点点头,有的则小声地咕哝了几句表示赞成。看上去,每个人都同意格拉伯 和心理学家的看法。 “好吧,”罗克站起身。“我不得不服从集体的意见。毕竟我们的人当中没有心理 学家,我们不能忽视他的意见。”他朝海威尔德看了一眼。她并没有真正读懂他的表情, 但是她觉得他的神情中透露着些许的同情。 “我们遵循温特沃的建议,以小队的形式潜进他们的营地。”罗克接着说。“一共 两名官员。格拉伯上尉,你是第一个。” 格拉伯惊奇地看着他。 “这是你的辖区,是你因为不堪折磨提出这个要求的。而且是你提出要快速行动。” 格拉伯马上掩饰其他内心的惊诧。“当然了,长官。您说的很对。” “同样遵循温特沃的建议,我们会派一位女警官。”罗克朝海威尔德点了点头。 “那就是你了。” 整个房间变得非常安静。海威尔德看到格拉伯和温特沃交换了一下眼神。 但是罗克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他的表情就像在说,帮我把局面尽量维持得合理 一些,海威尔德。 “有两个高层警官来接他,他一定会很满意。这么做,他就会觉得自己是个重要人 物。”罗克转过身。“格拉伯,你的资历比较深,而且这是你的任务。我让你来安排行 动的细节工作和时间。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