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黎明前的晨曦中,海威尔德和格拉伯上尉站在中心公园机械库北边的一片岩石高地 上。从那里他们可以俯瞰整个还在熟睡中的帐篷宿营地。事前已经有人给他们指出了巴 克的所在,海威尔德可以一下子就认出它——那个立在营地中央的绿色的大帐篷。 她的担忧增加了,要进去或是从那里出来都可能遇到麻烦。这个凑在一起的新城比 她想象中的庞大得多。看样子有三百个帐篷,甚至更多,散布在林间的各个角落。周围 的环境也不理想:到处是绿色的洼地,树叶的间隙很大,四周是长满草的小丘,边上到 处是长条状的巨大岩石。从浓密的树枝间,海威尔德能看见第五大道旁的警车。如果顺 利的话,巴克将被带上那辆车。警车就停在靠近公园这边的路边,正好在卡特夫斯公寓 入口的对面。 实际上,海德威尔现在根本不想呆在这儿,按理说,她应该去追踪谋杀卡特夫斯的 罪犯。她根本不该在这里,尤其是现下正有个杀人犯逍遥法外的时候。这让她想起了过 去当实习警察时的无奈日子。海威尔德瞧了一眼格拉伯。昨天晚上她曾经和达戈斯塔谈 过话。虽然很简短,但是海威尔德希望在她身边的是他,一个可以让人依靠的人。但是, 至于格拉伯… 格拉伯整了整领带,挺了挺胸。“我们绕道,从西边进去。”尽管早上的空气很凉 爽,海威尔德发现他在流汗,衬衫都贴在胸前了。 她点了点头。“我认为,现在的关键是要快,咱们不能被抓住。”格拉伯咽了一下 口水,提了提腰带。“上尉,我可不像有些人那样是靠坐在教室里积学分升上来的,我 可是通过了级级的考核和选拔的。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格拉伯就那样盯着下面的营地看。海威尔德看了一下表。时 间正一分一秒地过去。光线已经越来越亮了,太阳随时都会升起来。格拉伯到底还在等 什么?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我们可能有点晚了。”她说。 “我从刻板的不按照时间表工作,上尉。” 海威尔德尽量压抑自己内心的忧虑,这是格拉伯的案子,罗克事先已经说得很清楚 了。而她只要听从指挥就可以了。在坏心情下进去办事一点儿好处也不会有。或许这个 计划也许真能奏效呢。该死,要是他们能快去快回,在巴克醒来之前就将他拖上警车就 好了。能行的,她对自己说,只要格拉伯行动够迅速。如果要逮捕什么人,就得果断, 不能给目标一刻喘息思考的机会。她又看了一眼格拉伯,不明白他还在拖延什么。 “好吧。”格拉伯说,发现了海威尔德催促的目光。“我们出发。” 他们绕过营地的边缘,穿过低矮的树丛和灌木,沿着一侧的低洼山谷,向西面插去。 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了一条小路,可以直通营地。这时,他们正处于下风,一股股阴沟 和人类排泄物的恶臭扑面而来。 当他们接近营地边缘时,格拉伯加快了脚步。有不少人已经起来了。有些人正在野 营炉子上煮东西,有些人则在周围走来走去。 在穿过外层营帐时,格拉伯显得有些犹豫,他突然朝海威尔德硬硬地点了下头,继 续前行。一路上,海威尔德不时地友好地朝已经起来并注视着他们通过的人们点点头。 路面越来越平整,帐篷也更加紧凑了,只留下窄窄的通道。几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了巴 克的帐篷前。 直到现在为止事情还比较顺利。海威尔德想。 帐篷的前帘系在两根侧柱上,格拉伯停在门前大声叫喊:“巴克,我是纽约警察局 的格拉伯上尉。” “嘿。”这时有一个穿着体面的高个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你们是干什 么的?” “这儿没你的事儿。”格拉伯粗鲁地说。 笨蛋,海威尔德想,不能这样儿。 “没事儿。”她说,“我们只是想和牧师谈谈。” “是吗?谈什么?” “靠边站,伙计。”格拉伯说。 “什么事儿?”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帐篷里传出,“是谁在那儿?” “纽约警察局的格拉伯上尉。”格拉伯说着开始动手解一侧柱子上拴住帘子的绳结。 当他就快要揭开的时候,一只手从帐篷里伸了出来,放在格拉伯的手上,并将它移开。 门帘被掀了起来,巴克就站在那里,笔直、严肃。“这儿是我的家。”他冷冷地并且充 满了威严地说,“你不要亵渎它。” 铐住他,海威尔德想,铐住这个王八蛋,然后离开这里。 “我们是纽约警察,这儿是公共场所,不是私人聚居地。” “警官,我再告诉你一遍,离我的家远点儿。” 这个男人的气势让海威尔德震惊。她扭过头看格拉伯会怎么处理,他惊讶地发现他 的脸色苍白,脸上闪着汗珠。 “韦恩·巴克,你被捕了。”格拉伯试图解下手铐,但是他的手在发抖,所以他花 的时间长了点儿。 海威尔德简直不敢相信,格拉伯连气儿都短了,唯一的解释是,他在办公桌旁呆得 太久了已经失去了警察该有的机智勇敢,如果他以前曾经机智勇敢的话。他已经不会处 理像眼前这种棘手的事件了。这就是在机械库的时候,为什么他会犹豫不前,为什么会 流汗,以及其他的一切一切。他原想让委员会派一队人马来对付巴克,但是洛克却把这 个任务直接交给了他,他没有办法拒绝。现在,在没有任何后援部队的情况下,面对巴 克的强悍,格拉伯畏缩了。 巴克瞪着他,没有任何合作的迹象,但是也没做任何的抵抗。 穿着体面的男人,看起来是巴克的私人保镖或是帮助他在紧急时刻顺利逃离的人, 把双手像个喇叭似的笼在嘴边,以震耳欲聋的嗓门儿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警察 要抓牧师啦!”营地立刻轰动了,议论声此起彼伏。 “转过身去,把你的手背后,先生。”格拉伯说,但是他的声音在颤抖。 巴克仍站着不动。 “来人啊!” “上尉,”海威尔德说,他压低声音,“他这是拘捕,铐上他。” 但是格拉伯没有动弹。 几秒钟之间,海威尔德估计了一下局面,他发现现在他们成功的机率几乎为零。看 着四周,她想起了儿时的一次历险。那次,她用棍子捅了一个马蜂窝。有那么一刻,很 短的一刻,时间似乎停止了。然后是一阵低沉的嗡嗡声,马上整个蜂巢沸腾了,那声音 比地狱还要疯狂。就像此时此刻的营地,人们都已经起来了,但是还没有涌出他们的营 帐,低沉的嗡嗡声不断升温,就要爆炸了。 “保护好牧师,警察是来逮捕他的。” 声音沸腾了,突然之间,上百的人边穿上衣边从他们的帐篷里蜂拥而出,挤向他们。 海威尔德向格拉伯靠拢。“上尉?我们有麻烦了,但是请保持冷静。” 格拉伯的嘴唇动了动,但是发不出声音。 人群压近了,前排的人迅速组成了一圈人墙,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拥来围拢帐篷。 人群中充斥着愤怒的声音。 “混蛋。”海威尔德转向人群,“诸位,我们并不是来找麻烦的。” “撒谎!” 怒声更高了,“这是亵渎!” 人群继续压近,巴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他只是站在那里,显得越发庄严。 “瞧,”海威尔德说,伸出双手,努力保持声音的平静,“我们只来了两个人,没 有什么好担心的。” “罗马派来的士兵,走狗,异教徒!” “别用你们那罪恶的手碰牧师!” 这可比她原来想象得更加糟糕。格拉伯在这时候恢复了一些神志,眼睛立刻向四周 张望,寻找并不存在的退路。 人群离得更紧了,同时也变得更加气愤了。 “你们但敢碰我俩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就是袭警。”海威尔德镇定地大声警告。 这阻止了前排人群的脚步,但是后边的人还在不断地向前挤来,他们被人群埋没只 是迟早的事。 格拉伯仍下手铐,伸手去掏枪。 “别,格拉伯!”海威尔德大喊。 立刻,噪声四起。“他要开枪啦!杀人犯!”人群向内挤进。 “砰”朝天一声枪响,人群沸腾了。一刹那之后,站在格拉伯身后几码远的巴克已 迅速且果敢的一击撞飞了格拉伯手中的枪。 感谢上帝,海威尔德想。她扔掉自己的枪并让人群看清她的动作。她必须做点什么, 不然他俩会被撕成碎片的。她转向巴克并对他说:“你最好帮帮忙,牧师。这一切全在 你的掌握之中。” 巴克上前一步,举起双手。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他等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放下手臂,稳稳地指着格拉伯说:“这个男人受黑暗之 神的指使来这里逮捕我,但是,上帝揭穿了他的阴谋。” 格拉伯竟无话可说。 “这些罗马的走狗,像鬼鬼祟祟的蛇一样潜入我们的营地来完成魔鬼的差事。但是, 他们最终被自己的懦弱与胆小击败了!” “可耻啊,懦夫!” 海威尔德抓住巴克说话的间歇悄声对他说:“我们现在想离开。” 人群的呼喊打断了她的话。“可耻啊!” 一根棍子从人群中扔出来,落在了他们脚下。海威尔德可以看见还有许多只棍子在 人群中挥舞。外围的一些人甚至开始击打身旁的石头和灌木。 海威尔德侧过身,以只能让巴克听见的低沉声音说:“巴克先生,你想过没有,如 果我和我的同伴受到袭击或被当作人质,在你和你的人身上将会发生什么事?你想没想 过纽约警察局会有什么反应?”她冷冷一笑,“那会使韦科看起来像一场烧烤盛会。” 一阵沉默,海威尔德不确定巴克是否听见了她说的话。然后巴克再一次举起双手, 并向人群鞠了一躬,人们再度安静下来。 “我的人们,”他说,“我的朋友们。我们是基督徒,他们或许带有恶意,但是我 们必须向他们展示什么是仁慈和宽恕。”他转向他的助理,“让出一条路,让这些肮脏 的家伙离开这里,托德。让他们在和平中离开。” 慢慢地,人们放下了棍子。患乱的人群让出一条出路。海威尔德弯下腰,脸上火辣 辣的,捡起枪,插进腰带中。她转过身发现格拉伯并没有跟着她,还钉在原地。 “上尉,你不走吗?” 格拉伯移动步子,看了看四周,大步走过海威尔德,瞧也没瞧他一眼。一会儿之后, 他突然开始小跑,人群爆发出一阵喝彩。海威尔德则迈着高贵的步子随后,她的双眼平 视前方,忍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脸色,嘲讽和谩骂。这些都是她一生事业中遇到过的最 大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