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埋葬卡尔罗万尼的教堂坐落在皮斯托亚小镇部分的亚平宁山脉的山麓小丘里,在一 条蜿蜒向上的小路尽头,这路像是延伸到无尽黑暗中一般。他们新换的菲亚特来回地绕 行,车灯在每个拐角处都会在暗夜中划开一道亮光。 “我们应该当心那伙儿人,”潘德格斯特说。 “你觉得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儿?” “我知道。一辆车正在跟踪我们。我有几次在山下的三四个急转弯那儿瞥见他的车 了。他必然会把车停到教堂下面,我没打算表示惊讶。你熟悉接近一个目标时所用的 ‘前进-掩护’法吗?” “当然。” “我前进,你来掩护,然后我给你放暗号,你就跟过来,像这样。”他发出了一声 和猫头鹰的叫声一般无异的叫声。 达戈斯塔露齿一笑:“你的才干总能轻而易举地让我惊讶。这次行动的规矩是?” “我们正在和一个潜在的杀手交手,但是我们不能先开火。等着第一声枪响,然后 才能射击。” “与此同时,你就倒下了。” “我能照顾我自己。我们到了。”潘德格斯特慢下来,转过最后一个弯。“检查一 下武器。” 达戈斯塔移走他的格洛克手枪,拿走杂志,保证手枪的状态在其15发的最大量上, 砰的一声扣好扳机,放在滑架上。潘德格斯特把车开过教堂,停到接近道路尽头的岔道 上,走出驾驶舱。 被压碎的薄荷气味环绕在他们周围。那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寒冷夜晚。柏树黑暗的树 影上散落着点点星光。教堂独自屹立在暗夜下,模糊的轮廓辉映着远方皮斯托亚的黯淡 的灯光。蟋蟀在黑暗中颤声鸣叫。这真是一个盗墓的绝佳场所,达戈斯塔想――安静而 且孤立。 潘德格斯特拍拍他的肩,点着头指向山下一百码处的一簇黑暗中的小灌木。达戈斯 塔蹲伏在汽车的隐避处,拉上子弹,眼见潘德格斯特无声地奔向那片小灌木,消失于静 夜的黑暗中。 一分钟之后,达戈斯塔听到一声低沉的叫声。 他起身,快速向树丛移动,赶上潘德格斯特。教堂就坐落在前方:小巧并且非常古 旧,用石块搭建而成,上有方形塔楼。前面的入口――一个具有哥特拱门式样的木质大 门――关着。 潘德格斯特又碰碰达戈斯塔的手臂,这次是点头指着这个入口。达戈斯塔退到暗处, 凝神静等。 潘德格斯特射穿教堂前面的院子。达戈斯塔可以刚好辨认出他的轮廓,黑色的人影 站在黑门前面。上了锁的门被尝试着打开的声音。接下来又是金属键互相碰撞发出的微 弱摩擦声,潘德格斯特正在凿锁,然后,就是吱吱的枯燥开门声。潘德格斯特很快地遛 了进去。几分钟之后,出现了另外一声猫头鹰的鸣叫。达戈斯塔深吸一口气,穿过空旷 的广场,进了大门。潘德格斯特直接在他身后把门关上了,用一个窄小的装置别住钥匙 洞,重新把门锁了上。 达戈斯塔转过身,十字交合在胸前。教堂内部很阴凉,充斥腊和石头的味道。几盏 蜡烛在彩塑木质的圣母雕像前燃烧,向教堂中殿投下黯淡的橘色光束。 “你从左边走,我走右边。”潘德格斯特说。 他们继续朝前走,向这座古老教堂对面的几堵墙靠近,上好子弹。除了圣母塑像、 一个挂了帘子的忏悔室,和一个有耶稣十字架受难像的高地不平的祭坛之外,一片空寂。 潘德格斯特蹑手蹑脚爬到忏悔室上,抓住窗帘,猛地把它拉到一边。 空无一物。 达戈斯塔看到他把自己的枪放到一边,悄悄走向一个卧在远处屋角的生了锈的铁门。 他弯下腰去撬锁――又一阵格格声和刮擦声――把门打开出现了一级向下的石头台阶。 潘德格斯特打开了他的手电筒,在黝黑中细探究竟。 “这已经不是我打扰的第一个坟墓了,”潘德格斯特小声嘀咕道,这时达戈斯塔追 上了他,“但这次准保是最有趣的一次。” “为什么万尼会葬在这儿呢,而不是外面的墓地?” 他们穿过过道,潘德格斯特轻轻地关上身后的门并上了锁。“因为山势陡峭,这座 教堂外面没有设公墓。所有死者都被葬在地窖中,这些地窖位于教堂地下,卧在山坡中。” 他们顺着楼梯下来到底下,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很浅的地下空间中。达戈斯塔的鼻孔 里充溢着发霉的气味。在他左边,手电筒照到一些中世纪的石棺,其中有几个石棺的盖 子上刻在、着大理石里几具已故的尸体,好似睡着了一般。一个身着装甲,还有一个穿 着好似主教的衣服。 达戈斯塔尾随潘德格斯特走到了右边。沿着这条过道,他们路过更多装饰着雕塑和 浮雕的古墓,直到他们碰到第二扇铁门。不过一会儿功夫,潘德格斯特就把它打开了。 在手电筒的光芒下,一条更天然的地道展现在他们面前,这地道是靠岩石自然形成 的。从未加工过的墙上凿出了隔板,每个隔板里都有属于它的一堆白骨,一个头盖骨, 和一些破布碎屑。有一些骷髅的骨头手指上还套着戒指,或是一些珠宝和项链散落在肋 骨笼子中。老鼠发出轻微的沙沙作响声,就像几枚带毛的子弹一样窜过满是污垢的地面, 和棺盖。更远处还有几排新的墓葬,露在外面的边缘很窄,就像在一个陵墓里一般。每 个壁龛都覆盖有大理石匾额。 他们一边走,匾额上的日期就会越来越接近。有些死者的照片还被贴到前面,一张 张面无笑意的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早期的面孔镌刻着苦难和失意。这时,一些空旷的嵌 有大理石匾额的地窖散落在眼前。它们都有名有姓、有出生日期,但没有死亡日期。潘 德格斯特用他的手电筒从左扫到右,又在他们前进的过程中不断的来回照射。达戈斯塔 的眼前已经可以看到地窖最边上的一道墙。在那儿,道路尽头孤立出来的最后一排,出 现了他们正在寻找的墓碑:卡尔罗万尼1948-2003 。 潘德格斯特把手伸进他的外套里取下一片薄薄的衣料,并很快把它铺开在地窖前端 的石头地面上。接下来,他拿出了一个细铁撬棍和一个长的弯头金属刀片。他把刀片垫 在大理石匾额的后面,沿着四条边慢慢移动,然后把铁撬棒插进新垫出的接合处使劲一 拉。匾额砰地被撬松了,击起薄薄的灰尘烟雾。潘德格斯特熟练地将它取下,置于那片 小薄衣料上。 黑暗的洞口散发一股难闻的烧焦气味。 潘德格斯特用他的手电筒往壁龛里照。“请帮我一把。” 达戈斯塔跪在他身旁。他故意不往洞里张望;反正也不是什么体面的场景。 “你把住左脚,我把右脚,我们把他顺势拽出来。我们真是好运气,万尼的壁龛在 第一层。” 现在达戈斯塔逼着自己正视尸体。在微暗的光线中,他所能见到的只是两只鞋的鞋 底,上面各有一个洞。 “准备好了吗?” 达戈斯塔点点头。他手伸进去抓住了一只鞋。 “慢着,要不我们抓他脚踝以上吧。我们可不愿意让他的脚跟脚踝骨说拜拜。” “好的。”达戈斯塔把他的手向上移了移,移到裤管上下。就感觉像抓住了一手有 瘤结的骨头,除了有一些噼里啪啦响的、类似于羊皮纸的东西藏在底下。那味道真让他 倒胃口,简直是惊人地令人作呕。 “我们数到三,然后慢慢地轻松自如地把他拉出来。一,二,三……” 达戈斯塔拉了一下,尸体别扭地反抗了一会儿便就范了,顺势滑了出来,尸体出人 意料的轻。 “继续。” 达戈斯塔往后退,随退随拽,直至尸体整个儿出了壁龛。一个蜈蚣窝顿时显露于出 来,令人惊恐的小昆虫们向四面八方竞相窜逃。达戈斯塔赶紧向后跳,拍掉几只往他腿 上撞的蜈蚣。 卡尔罗万尼躺在他们面前,双臂合十,手里攥住一个十字架,眼睛大张却又黑又皱。 嘴唇已经缩得合不拢牙齿了,牙齿也是不比腐烂的残肢好到哪儿去。他的一头白发由于 某种强大得令人敬畏的物质而保持了相当地顺滑,因为竟然没有一缕是凌乱的。身上的 外套被虫子蛀出几个洞,除此之外并无被动过的痕迹,只是落了少量的灰尘。只有一个 明显的被燃迹象在手上,他的双手焦黑且扭曲,指甲已经被烧成卷儿了。 “请你举着灯,文森特。” 潘德格斯特弯下腰,把小刀架在死尸的喉咙上,一下儿就把从脖子到肚脐的衣服撕 裂开来。他把它们拉到了一边。刚刚使外套显得撑起来的纸质填料把尸体下陷的腹填满 了。潘德格斯特把填料拿走后便露出了一个焦黑的躯干,皮肤都剥落成烧焦了的一片一 片,积满灰尘。烧伤的肋骨从胸腔突了出来,裸露出烧焦的末端。 达戈斯塔试着尽量把灯拿稳。 潘德格斯特从他的口袋中取出那张纸,放到尸体旁边。达戈斯塔看到这是法医报告 的复印件,一张X 光片的影印件,可以显示出金属滴剂的所在位置。接下来,他把一个 珠宝匠专用的小型放大镜夹到了眼睛上,弯腰靠近尸体,同时调节放大镜。一手拿刀一 手拿着一对儿外科手术专用小钳,他开始朝尸体的胃部戳。细微的破裂声响起。 “啊!”他夹起一小滴冰冻的金属液体,用镊子夹着它悬在空中,然后把它滴入试 管,再次回到尸体身边。 在一片黑暗中,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声响。 达戈斯塔立刻直起腰,把灯举向下面的地窖。“你听到没?” “一只老鼠。可以用一下灯吗?” 达戈斯塔把灯重又转向万尼,心砰砰直跳。要想让这个案子的书面报告能顺利通过, 看来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去解释清楚呢。要花一年?还是两年吧。 刚才的声响又出现了一次,达戈斯塔马上又把灯转了过去。一只小猫大小的耗子蜷 缩在那边,眨着眼睛,露着磨得嘶嘶作响的牙齿。 “嘘!”达戈斯塔朝着小耗子踢过一些尘土,它便溜走了。 “灯呢?” 达戈斯塔又把灯回转过来。“卑鄙的窃听者。” “还有另外一个。”潘德格斯特把一滴长长的冰冻金属液滴进了试管。“真有趣。 这滴金属刺入皮肉足有6 英寸深。这些小滴竟没有溅到尸体其他地方:他们以非常快的 速度射入身体。我能猜到的结果是,一个小型的爆破。” 潘德格斯特又提取了第三、第四滴,塞住试管,拿下小型望远镜。所有工具转眼间 消失进他的外套里。“我想我们完成了,”他说,扫了一眼达戈斯塔。“让我们把万尼 先生送回他长眠的地方吧。” 达戈斯塔弯下腰,再一次抬起尸体,帮着把他推回壁龛里。 潘德格斯特扫掉了法医报告上那些从尸体上掉落的碎屑,把它们倒进壁龛。然后他 拿出一瓶装在试管里的水泥,把它涂到大理石匾额的四周,然后又将它放回原处,拍拍 这拍拍那地把它密封好。 他向后退了两步,看着自己的手艺。“棒极了。” 他们走出地窖爬到教堂上面。门仍旧是关闭,而且是上了锁的。潘德格斯特把门打 开,当他迅速穿过院子的时候,达戈斯塔在一旁为他作掩护。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潘德 格斯特的声音。“没事了。” 达戈斯塔迈步走进温暖的夜色里,离开那座坟墓让他感到无法言喻的轻松。他掸了 掸胳膊和腿,感到那股气味、霉菌仍旧紧抓住他的衣衫不放。潘德格斯特走在前面,手 指着山间的那片黑暗。他看到一对探照灯在距他们半英里的山腰上蜿蜒向下移动。 “那是我们的人。”他把灯打亮,看到那片矮小,挂满露珠的草地上有一些陌生而 又清晰的鞋印。 “他们在干什么?” “好像他们不再想要杀我们了。也许,他们只是非常急于明了我们到底知道了多少 真相。现在,你觉得那是怎么一回事呢,文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