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巴克!”海威尔德再次尖声叫喊着,努力抗拒着一阵阵袭来的惊慌。“快制止他 们!”但这只是徒劳之举,因为这群暴民们的嘈杂声与咆哮声彻底吞没了她的叫喊,而 此时巴克正躲在自己的帐篷里,帐篷的活板门紧紧地关闭着,将他与外界的一切混乱隔 离开来。 人群渐渐逼近了,把她团团围在了中间,此刻绕在她脖颈上的绞索也被迅速地拉紧。 这群暴民的头目——巴克的助手,同样也被越来越疯狂的人们簇拥着——双手高高地举 起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海威尔德注视着他那张双目圆瞪、鼻孔歙张的脸,这种表情她似 曾相识:那是一个就要有所行动的人的表情。 “不要!”她大喊:“这根本不是你要做的事!这完全背离了你的信仰!” “住嘴,上尉!”托德喊道。 她无比气愤,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即使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她发现自己仍然无 法表示恐惧。 她紧紧盯着托德——此刻他是最大的威胁了,他是这场即将爆发的暴动的导火索— —同时将手悄悄移近随身携带的手枪。这枪将是最后的一线生机,她将不得不开枪了。 当然,一旦她开了枪,一切都将随之告终。但是她并不打算像一只落入恶犬的包围之中 的小猫那样被吞噬掉。 这整件事中总有一些蹊跷之处,似乎好戏正在上演,但都已经接近尾声了她却仍然 一头雾水。 眼前暴民们的喊叫,以及他们那奇奇怪怪的绰号,都没有任何意义。队长。古罗马 的士兵。这些意味着什么呢?难道跟巴克在其近期的布道活动中所作的隐晦的煽动有关 吗?巴克的举动也值得注意,为什么他看见我来了却似乎有些失望——并且只是转身走 开呢?他的眼睛里为什么会流露出一种平静的、意料之中的表情呢?在上次见到他之后, 一定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渎神者!“托德厉声叫喊着,同时向前逼近了一步。 人群也纷纷响应,将海威尔德围得更紧。她现在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了。她甚至已 经感觉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热气正呼到自己的后脖颈上。她感到自己的心正在发疯般跳 动着。她的手则渐渐移近身上的手枪。 这里应该有一个榜样,如果她能够看得到就好了。这里必须有一个榜样。 她努力使自己保持头脑清醒。她逃离这里的唯一希望就在巴克身上。除此之外,再 无其他。 她迅速回忆着自己所掌握的关于异常心理学的全部知识,试图分析出巴克的动机之 所在。温德沃思说过什么来着?带妄想狂症状的精神分裂症的疑似患者,有救世主情结 的潜在病人。然而在内心深处,她始终确信巴克绝不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 但是救世主情结呢? 强烈渴望成为救世主。也许——只是也许——温特沃在这一点上一语中的了。 就在这个念头的启发之下,她一下子全都明白了。巴克的所有的新的期盼,新的渴 望,猛然间统统暴露无遗。这些关于罗马人的谈话——他们所谈论的根本就不是罗马天 主教徒。他们所谈论的是真正的罗马人。是罗马的异教徒们。队长。那些即将来逮捕耶 稣的罗马士兵。 一瞬间,她知道了巴克的计划。这就是为什么他对她视而不见而只是径直走回到自 己的帐篷中去。因为她的举动与他所期待的完全不符。 她转向人群,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罗马士兵即将前来逮捕巴克了!” 她的话马上在人群中产生了触电般的作用。他们的叫喊多少有些犹豫了,这犹豫慢 慢扩展开来,就像往池塘里投入了一枚石子儿一般,激起层层涟旖。 “你听到了吗!” “罗马士兵正往这边来了!“ “他们就快到啦!“海威尔德大声喊道,鼓励着大家的情绪。 正如她所期待的那样,人群渐渐停止了喊叫,而是像传声筒那样把这个消息传给了 巴克。“士兵们就要来了!”“士兵们就要来了!” 人群不安地躁动起来,大家纷纷叹着气。这时其中的一队人向后退去,海威尔德看 见巴克重新出现在了他的帐篷的门口。人群因有所期待而沸腾起来。托德再次举起了手 中的巨石,而后又犹豫了。 这正是她所需要的开场。虽然只有一小会儿的工夫,但足够她呼叫洛克他们了。她 掏出无线电步话机,弯下腰以避免引起众人的注意。 “长官!”她冲着话机大叫。 没有回应。但过了一会儿,洛克的声音从话机里咝咝啦啦地传了出来。 “上尉,你那里究竟在搞什么鬼?听起来就像是暴乱一般。我们已经全副武装,正 准备冲进去把你这个傻瓜救出来呢——” “千万不要!”海威尔德断然说道:“那将会引发一起流血事件!” “她正在用无线电与外界联系!”托德尖叫起来。“叛徒!” “听我说,长官。派三十三个男的进来。一定是三十三个不多不少。然后再派一个 秘密警察进来,就从你安插在巴克的身边扮演其追随者的卧底人员中挑一个好了。记得, 只要一个。” “上尉,我实在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 “快闭嘴,听我说!巴克要重演耶稣受难的历史。他自己也认为自己命该如此。他 就是纽约城的替罪羊。除此之外再没有对他的行为更好的解释了。所以我们就将计就计, 帮助他演完这出戏。那个秘密警察将扮演犹大,他将去拥抱巴克。你听清楚了吗,长官? 他得去拥抱巴克!然后其他的警察围上来并逮捕巴克。长官,你只管行动好了,我们根 本不会遭受任何反击的。巴克会很平静地跟我们走的。否则——” “但是只要三十个人吗?这么点儿人怎么打得过那群暴民——” “是三十三个。这正是一个罗马兵团的人数,” “把她的无线电抢下来!”海威尔德遭到一阵挤推。她马上转身避开,顺势护住了 无线电步话机。 “你肯定巴克正在想——” “快行动吧,长官!马上行动!” 海威尔德感到自己的后背被猛烈地推搡着。她一把没抓牢,那步话机便落入了人群 之中不见了。 “黑暗的使者!” 海威尔德毫不肯定洛克是否明白了她的意思。更糟糕的是,她也根本不知道眼前的 暴民们会有何举动。巴克也许有此打算,但他能保证眼前疯狂的人们也会按他的意愿行 事吗? 她望向巴克,此时他正精神饱满地站在人群之中。“快点给罗马士兵们让路!”她 大喊:“快点儿让路!”同时她指着西南方,她知道警察们将从那里冲进来。 让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人们纷纷转过身去,望着那个方向。巴克本人也望着那里。 他就这么站立着,平静又挺拔,等待着好戏的开场。 “他们来啦!”一些人叫进来:“他们来啦!” 人们有些不知所措了,纷纷拿起石头和木棍作为武器准备混战。突然,巴克举起了 双臂,试图说些什么。嘈杂声渐渐平息下去。 “他有话要说!”人们叫道;“大家安静!” 巴克用一种深沉的但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缓缓地说道:“给罗马兵团让路!” 这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呆了。一些人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临时武器,而另一些人 则越过他人的肩膀张望着正在靠近的警察。也有一些人仍在看着巴克,不能确定他们是 否听清了他说的话。 “事情本该如此!”巴克喊道:“现在到了先知的预言得到应验的时候了。让路吧, 我的兄弟姐妹们,让路吧!” 嘈杂的叫嚷声再次响了起来,起初只是高低不平的嚷嚷,随后变得一致起来:“让 路!” “不要反抗他们!”巴克喊道:“放下武器!给罗马兵团让路!” “给罗马兵团让路!” 巴克伸出了他的双手,他面前的人群开始犹豫着向两边闪开。 看着这一幕,海威尔德感觉到一股兴奋感激荡着她的四肢。一切都奏效了。人们的 注意力终于从她的身上转到别处。只有托德,巴克的助手,似乎不愿接受眼前的变化。 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她和巴克,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好像被搞糊涂了。 “叛徒!”他冲她喊道。 正在这时,一队警察列着方阵在接到暗示后从远处的树丛那里向人群冲了过来。洛 克终于还是明白了:他成功了。警察们冲进人群的外缘,用手中防暴盾牌左右推挡着, 向前开路。不过,在巴克的劝诫下,人们已经渐渐向后退去。 “让他们过来吧!”巴克高声说道,同时伸出了双手。 此刻,警察们快速通过了人群中闪开的小路,踢翻了帐篷,将挡路者推到了一边。 就在他们冲进巴克的帐篷前的空地上时,人群中激起了一阵慌乱和反抗。托德举起了手 中的巨石,他的脸因狂怒而扭曲着。“都是你搞的鬼,你这个婊子——!” 巨石飞了过来,擦着海威尔德的鬓角呼啸而过。她向后摇晃了一下,跌倒在地,一 股鲜血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巴克猛地冲了过来,用双臂护住了她,把她扶了起来,并做手势制止了人们的暴行。 “把你们的剑都收进来吧!他们已经来抓我了,而我将平静地随他们而去!这都是上帝 的旨意!” 海威尔德看着巴克,感到一阵眩晕。他用一块洁白的手绢轻轻擦拭着她的伤口。 “苦难到此为止了。”他低声说道。他的脸神采奕奕,笼罩在灵光之中。 她想,很明显,此时的一幕其实也是他的剧本的一部分。 人们更加糊涂了。这时有人前来拥抱巴克——那个最后的出卖者——她听见巴克说 道:“犹大,你是用你的吻出卖了我。”——然后,警察们围了上来,把他从她的身边 拉开。她头上的伤口仍在淌着血,她感到有些晕眩。 “海威尔德上尉?”她听见有人喊道:“海威尔德上尉受了伤!”“总部总部!我 们需要一个医生!” “海威尔德上尉,你还好吧?是他袭击你吗?” “我没事,”她说道,晃了晃头,试图摆脱眩晕感。警察们纷纷围了过来,都希望 能帮上些忙。“没什么,只是擦伤而已。不是巴克干的。” “她还在流血呢!” “不要管它,我没事。让我走吧。”他们勉强放开了她。 “那是谁干的?是谁袭击你?” 托德注视着人群,仁慈和博爱似乎又找回来了,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害怕起来。 海威尔德移开了自己的目光。现在再逮捕另外一个人将引发灾难性的后果。“不知 道。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石头。这无关紧要。” “我们送你上救护车吧。” “我自己还能走。”她说,推开了又一双要搀扶自己的手臂。她觉得很尴尬。这点 儿伤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头皮伤总是会流很多的血。她望着四周,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人群似乎被无边的沉默控制了。警察已经给巴克戴上了手铐,围成一个半圆形拥着他移 出了人群。人们不知所措地旁观着,而巴克则规劝着大家要保持冷静,不要动武,不要 伤害其他人。 “宽恕他们吧!”他说道。 一切冲突都平息了,人们按照巴克的吩咐退了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