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当潘德格斯特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破晓的曙光终于透过城堡主楼的窗户射了进 来。达戈斯塔正坐在火炉边,十分不满地在那儿抱怨着潘德格斯特:他自己辗转反侧了 一夜,烦躁得不能入睡,但是似乎潘德格斯特却一点也不感到为难。 “文森特,火真不错,”他说,边弄平了西装的前襟,坐到近旁的一张椅子上。 “我发觉这儿秋天的早晨有点儿冷。” 达戈斯塔重重地拨了拨炉火,“睡得不错?” “谢谢关心。床很不舒服,其他都还说得过去。” 达戈斯塔又加了块木柴。他讨厌这样的等待,对一切都一无所知。昨晚潘德格斯特 直接闯进他的房间,却连一句话都没向他解释过,他更无法完全抑制住自己的怒火。 “你到底是使用何种方法查出那个秘密团体的营生的?”他有点儿不耐烦地问, “以前我也目睹过你揭露一个深藏着的真相,但是这一次我们真的遇上大麻烦了,在没 有更糟糕的了。” “真是个讨人喜爱的比喻。我怀疑福斯克也与他们有一定关系,甚至我在布拉德被 害的风暴云船上发现那根马尾毛之前我已开始怀疑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还记得我提起过的那个同事——麦米吗?我让他查了所有出席葛罗夫最后聚会的 人在英特网上最近的交易活动。他的调查最终发现六个月前,福斯克曾经从马乔大街的 一个古董商处,秘密购买了一个稀有的十七世纪佛罗伦萨十字架。” “他给葛罗夫的那个?” “就是那个。这也让我想起伯爵自己曾仔细地向我指出,只要葛罗夫只多活一天, 他就能多得四千万美元。” “对。任何时候只要一个人主动提供他不可能犯罪的理由,这里多半有可疑之处。” “伯爵的弱点就在于他总是滔滔不绝。” “还有他总是大嘴巴。” “我开始寻找伯爵的缺点。显而易见,他是个危险的人物,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 觉得我们需要任何我们可能得到的优势。你可能还记得上校在他的破房子后面关于秘密 团体的评论,他说这在佛罗伦萨的贵族中‘很流行’。我就开始思索福斯克是否属于这 样的一个秘密团体,如果是的话,那么是否它会被利用以某种方式来反对他呢?在欧洲, 佛罗伦萨贵族是最古老的贵族之一,他们的血统可以追溯到公元1200年左右。古时他们 的封号大多与各种秘密命令和同业公会有关,有些甚至可以回溯到十字军东征。他们大 多数人都有秘密文件、仪式等等。比如圣殿骑士团、黑旗团、玫瑰骑士,还有许多其它 的。” 达戈斯塔默默地点了点头。 “有些这样的团体极其严肃地对待自己,即使他们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失去了原来的 功能,而所有留下来的东西只是空头规章和仪式。伯爵出生于这样的一个最古老的家族, 他一定因世袭的权力而成为这样的组织中的一员。我给康丝坦斯发了封电子邮件,他试 图发现一些可能性。我来意大利并借助一些自己的联系对这件事探究到底。” “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前天夜里。” “我还以为你在你的旅馆套间里呼呼大睡呢。” “睡眠真是一个不幸的生理需求,既浪费时间又让人变得脆弱。不论怎样,我还是 发现了ComitatusDecimus——十人勇士团体存在的一些迹象。这是一个暗杀团体,成立 于十三世纪那些最动乱的年代里,早于麦第奇执政之前很多年。这个团体的创立者之一 是一个法国男爵,叫做雨果·达奇岚至,他把一些记满了黑法术的特殊手稿带到了佛罗 伦萨。该团体可以利用这些手稿召唤恶魔——至少他们认为是这样——以帮助他们的午 夜暗杀活动。他们互相订立血的盟誓,任何背叛都会被罚以立即处死。骑士团的曼顿· 德阿达兹·福斯克是另一个创立者,他将成员资格以一种头衔形式代代相传,一直传到 了现在的福斯克。他们的传承显然也呈现在团体的图书馆管理人承接问题上。福斯克正 是利用这些古代的文档为布拉德和所有生土在万圣节前夜来召唤魔鬼的。我不肯定他是 不是从一开始就计划使用那些文档,但是他可能知道贝克曼能读懂意大利文,以及葛罗 夫尽管作为一个学生也很了解手稿的事。福斯克不可能不去注意任何旧的手稿——但必 须是真的手稿。我相信他只是抵挡不住那种乐趣。当然,他并没有意识到当时那意味着 什么——或者说他违背誓愿会招致什么。你瞧,只有当年满三十岁,才有资格被正式召 引入团体之中。” “但你还是没有解释你是怎么知道福斯克属于这个团体的。” “调查显示当世袭的新成员被召引入团体时,会在他们的身体上以黑点标记——确 切地说是刺青——使用一瓶来自曼顿·德阿达兹的骨灰,他因为是异端而被挖空内脏并 肢解为四块,葬在市政府广场。这个黑点就在心脏的位置上。” “那你是什么时候在福斯克身上瞥到那样的黑点的?” “当我在雪莉霍兰酒店跟他会面时,他穿了件开领的白衬衫。当然,那时我还不懂 那个标记的意思——它看起来仅仅像颗大痣。” “你还记得?” “好的记忆力可能会十分有用。” 突然,潘德格斯特示意达戈斯塔安静。他们一动不动等了大概一分钟,接着达戈斯 塔听见了脚步声和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潘德格斯特说。 门开了,福斯克轻轻走了进来,跟着六个拿枪的男人。他鞠了一躬,说:“两位早 安。我相信你们一定度过了一个不错的夜晚?” 达戈斯塔没有搭理他。 潘德格斯特问道:“您的夜晚呢,伯爵先生?” “我总是睡得像孩子一样甜,多谢关心。” “真有趣,大多数谋杀犯都是这样。” 福斯克转向达戈斯塔:“然而,您看起来有点儿憔悴,中士。我但愿你没有感冒。” “你让我作呕。” “人各有所好,”福斯克微笑着说。然后他瞥了瞥潘德格斯特:“正如答应的那样, 我考虑了你的建议,现在我给您我迅速做出的答复。” 他把手伸进他的夹克,拿出一个光滑的白信封,并递给了潘德格斯特,还眨了眨眼。 达戈斯塔吃惊地发现当潘德格斯特接过信封的瞬间,他的脸变得苍白。 “那就是这封信了,就是你留给马费亲王的,既没打开也没有读过。潘德格斯特先 生,我相信这儿我们应该使用‘核实’这个词,请吧?” “你怎么——?”达戈斯塔刚要问,却又沉默了下去。 福斯塔摇了摇手,“潘德格斯特先生并没有想到我有这么大的才干。我告诉马费亲 王我的城堡遭了夜盗,因此我很担心团体里那些最秘密的手稿的安全——作为团体的图 书管理员,这当然都是我的财产。我问他是否可以代我保管这些文件,直到窃贼被抓住。 他自然就把我带到他最安全的贮藏地,而我意识到他一定会把你的信放在那里。当然, 我并不知道关于这封信你对他说了些什么,所以我当时觉得最好甚至不要跟他提这封信。 那个老傻瓜打开了他的保险库放入手稿,而我看到了在他的那些发霉的旧纸堆里有一个 崭新的信封,我知道那一定是你的信。仅仅动了动指头,它就是我的了。当你并没有能 回得去时,马费王子将会打开他的保险库却什么都不会找到。毫无疑问,他将开始怀疑 自己该入土的年纪是否开始影响他衰弱的大脑。”福斯克拿着信无声地笑了,他巨大的 硬衬胸抖个不停。 潘德格斯特盯着信默不作声,接着他拿过信来打开,瞧了瞧里面的那张纸片,让它 滑到了地上。 “我说的是‘核实’,不过也许我应该说‘围攻’,潘德格斯特先生。”他转向门 廊里站着的人,他们穿着粗糙的皮制和毛制衣料,个个都端着枪在瞄准。另一个人穿着 带斑点的麂皮夹克,站在他们的后面。他有一张小的却棱角分明的脸,正用锐利的双眼 注视着他俩。 达戈斯塔的手偷偷摸向他的枪,这被潘德格斯特注意到了,他做了个简单的示意制 止了达戈斯塔。 “做对了,达戈斯塔。你的上司知道抵抗是徒劳无功的——只有在电影里,两个人 才打得过七个人。当然,我非常希望你们能现在就双双死在这里。不过,”他揶揄地加 上一句:“不要灰心——你们总是有可能逃出去的!”他轻轻摸了摸下巴,转过身去: “法布雷,没收这两位先生的武装。” 那个穿皮夹克的男人走上来,伸出他的手。片刻以后,潘德格斯特取下后备武器交 给了他;而达戈斯塔出于极强的不祥之感,也极不情愿地交出了他自己的武器。 “现在搜他们的身。”伯爵说。 “潘德格斯特先生,你先来。”法布雷带着极浓的口音说道:“脱掉你的夹克和衬 衫,然后举起手站到那边去。” 潘德格斯特照他说的做了,将每一件衣服都交给法布雷。当潘德格斯特脱掉衬衫的 时候,达戈斯塔第一次发现这个调查员脖子上带着条链子,挂着个小小的坠子:一个无 眼睑的眼睛的奇怪造型,带有从火的灰烬中飞出来的盘旋着的凤凰的形象。 一个农民推搡着潘德格斯特到了墙边。法布雷开始很专业地自上而下轻轻拍打他, 很快发现了一个穿孔锥。 “还会有撬锁的工具,”伯爵说。 法布雷开始检查潘德格斯特的领子,袖口和裤脚的反折部分,最后取出了和尼龙粘 搭链在一起的一组用具,还发现了另一些东西:一支注射器和注射针,一些小试管。 “你在西装里还真能装得下一个军械库,”福斯克说:“法布雷,如果可以的话, 请你把它们放在那边的桌子上。” 取出一把缝纫刀后,法布雷接着又拆开了潘德格斯特西装的衬里,仔仔细细地检查 了一下。这次又发现了其他小东西——镊子,一些装着化学药品的叠着的小袋子——那 个男人把它们都放在了桌上。 “还有他的嘴,检查他的嘴。” 那个人搬开了潘德格斯特的嘴,检查了他的牙齿和舌头的下面。 达戈斯塔因厌恶这样的侮辱而退缩了。每多被发现一件工具,他就感到自己的希望 又微弱了一些。但是潘德格斯特的袖子里藏着许多魔术,无论怎样,他都会让他们摆脱 这些的。 法布雷指示潘德格斯特走到一边去并且低头冲前,这样便于法布雷检查他的头发。 潘德格斯特十分顺从,他的手臂还举着。现在他站在那半圈人和伯爵的视线之外,后者 正兴趣浓厚地检查桌上的小物件,还不时嘟囔着什么。这时,法布雷的背冲着达戈斯塔, 而潘德格斯特却正对着他,达戈斯塔很吃惊地目睹了一切。 他看见潘德格斯特极其小心轻微地移动着双手,把一片很小的金属放在左手的戒指 和小指之间,他不知是怎样在搜身开始时把这个金属片藏在手心的。 “好了,”法布雷说,“把手放下,站到那边去。” 潘德格斯特照办了,他迅速地做了个小动作,甚至达戈斯塔都没有看真切,而潘德 格斯特已经把那个金属片藏在了法布雷夹克的领子下面——用搜身的人做掩护。 接着,法布雷开始检查潘德格斯特的鞋子,他用刀把鞋跟卸了下来,还在鞋底好几 处捣了几个洞,便发现了第二套撬锁工具。他皱了皱眉,又再次来检查潘德格斯特的西 装。 最后,搜身终于结束了,而潘德格斯特的衣服已经变成了一片一片的。 “查另一个。”福斯克说到。 他们又按相同步骤搜了一遍达戈斯塔,把他衣服剥了,又都拆开来,他只能被迫接 受这样的侮辱性搜身。 “我真想让你俩赤身裸体地留在这儿,”伯爵说,“但这个城堡的地下室很潮湿, 我讨厌看到你们感冒。”他冲他们的衣服点了点头,“穿上吧。” 两人照办了。 法布雷把他们转了个身,给他们在背后戴上手铐,“我们自己会走。” 伯爵转过身走了出去,法布雷跟着,然后是潘德格斯特和达戈斯塔,最后是那六个 杀手。 顺旋转楼梯而下,他们走出城堡主楼又回到了那些古代的房间。伯爵把他们带回饭 厅、画室,又穿过厨房进了一间很大而通风不错的食品储藏室。墙上深深地嵌进一扇拱 门,有台阶通下去。这群人下到了一条深深的有拱顶的隧道中,墙壁上在滴水,还镶嵌 着水晶。他们默默地穿过贮藏室和空空地石头走廊。 “到这来,”伯爵说道,在一扇较低的门前停了下来,法布雷也停了下来,可是潘 德格斯特却在低头看地,一下子迟钝地撞在了他的背上。法布雷恼火地骂起人来,还推 了他一把,直接把调查员推得摔在了石地上。 “进去,”伯爵命令到。 潘德格斯特站起来,弯着腰钻进了一个小房间,达戈斯塔跟着也进去了。只听铁门 砰地关上了,金属钥匙在孔中转了一下,现在他们在黑暗中了。 伯爵的脸出现在门上的窗格子后。 “我还要处理一些最后的小事,”他说,“不过你们在这儿会很安全,我很快也会 回来。你们看,我已经为你们准备了一些特别的东西,对你俩都适合:我给潘德格斯特 准备了一种文雅的死法,实际上来自于艾伦坡的小说;而对于达戈斯塔,你这个杀害我 的平克蒂的凶手!我本来要销毁那个微波装置,因为它是我牵涉这件事的最后一个证据, 然而我决定最后一次使用一下。” 那张脸消失了,几分钟以后,走廊上微弱的光亮也消失了。 达戈斯塔坐在黑暗中,听着渐去渐远的脚步声。有片刻时间,除了微弱的滴水声和 某种生物的鼓翼声——达戈斯塔认为那是蝙蝠,一切都很安静。 他移动了一下,把被撕扯坏的衣服裹得更紧了。黑暗中,潘德格斯特的声音传了过 来,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觉得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在这里逗留,你觉得呢?” “你藏在法布雷领子里的是用来撬锁的吗?”达戈斯塔低语到。 “当然。他真是太乐于助人了。所以刚才我故意撞到他,这样就好把东西拿回来了。 我觉得现在法布雷或者其他人应该在外面看守我们。文森特,用力敲门,看看他们在不 在。” 达戈斯塔边用力敲,边大声叫唤:“喂!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回声在上面的走道里渐渐消失了。 潘德格斯特碰了碰达戈斯塔的胳膊,再次轻声说:“继续喊,我好撬锁。” 达格斯特不断地大喊大叫、高声咒骂。一分钟以后,潘德格斯特又碰了碰他的胳膊。 “弄好了。听着,那个看守我们的人一定有手电,他必定会打开,这就有好戏看了。 我去找他,会好好招待他的。你接着叫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也好盖掉我在黑暗中爬行的 声音。” “好的。” 达戈斯塔又开始叫起来,还拼命跺脚,嚷着要出去。周围漆黑一片,他一点儿也看 不到潘德格斯特在干什么。他叫啊叫啊,突然外面有声钝响,接着有个东西重重地倒了 下去,接着有一束光透过低矮的门洞照了进来。 “文森特,干得好!” 达戈斯塔弯着腰又爬了出来,大约20英尺的地方躺着法布雷,脸冲下,手臂一直在 乱舞。 “你确定我们能走出这个建筑物吗?”达戈斯塔问道。 “你听到了蝙蝠的吱吱叫声,对吧?” “对啊。” “所以一定有出去的路。” “对啊,只有蝙蝠能走。” “蝙蝠能飞,我们也能。但是首先我们得找到那个微波发射器,这是伯爵有罪的唯 一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