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达戈斯塔静静地坐在车的后座,车子在盘山公路上蜿蜒飞驰。乡间的景色依然像两 日前一样美丽迷人:小山都披上了秋天的衣裳,在晨曦中闪耀着红褐色和金黄色的光。 他没有察觉到,他的注意力已经从对看起来残忍无情的卡斯特罗福斯克那里转向对于这 个灰色石头建筑周围的景色的欣赏上了。当这个他第二次来到的山庄映入眼帘,他才发 现,即使警车的护送,也无法减轻塔它带给自己的那种冷飕飕的感觉。 他把那个帆布包从一个腿换到另一个腿上。帆布包里装着的就是福斯克邪恶的凶器。 一阵剧烈的,被小心压抑着的愤怒升腾起来,削弱了那种冷飕飕的感受。他继续把他的 愤怒发泄出来,他急需要见那个可以发泄怒火的人。那引人发狂、饱受煎熬的十二个小 时的延迟终于过去。材料、搜查令都已办妥,当地警局已经批准了此事。现在,他回来 了,回到了敌人的地界上。他必须冷静、克制。他知道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出潘德格斯 特——如果确实潘达格斯特还在活着的话——并且,他不必怒发冲冠损失体面。 埃斯波西多上校坐在他的身旁,最后深吸了一口他的雪茄,在烟灰缸里转了转熄灭 了。在行程中,他一直静静地坐着,只偶尔点上一支新的雪茄。现在,他也把目光投向 了窗外。 “一个坚不可摧的城堡”,他说。 达戈斯塔点点头。 埃斯波西多抽出一支新的雪茄,想了一下,又换了一根。“按照你的描述,这个福 斯克是个非常精明的角色。必须当场捉赃,努力收集证据。因此,我们必须快点到。” 然后,用手把他灰色的头发往后面推了推说:“很显然,他是那种不留任何空子让 人可钻的人。我担心潘德格斯特可能……”他的话没说完。 “如果我们不等待十二个小时……” 埃斯波西多摇了摇头,“这不是一个人能改变的事情。”他陷入沉默。警车穿过庄 园最外围已荒废的大门,沿着大路在柏树丛中穿行。后来,他又问了一个问题,“中士, 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你愿意,让我来问话,好吗?我保证全用英语,福斯克的英语不错吧?” “非常好。” 达戈斯塔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他四肢都很疼痛,全身上下的皮肤都被擦烂得不成 样子。只剩下营救朋友的坚定决心和对他的朋友经受磨难的担心害怕使他勇往直前。可 能他还活着,他想,或许已经回到了局里,肯定是回去了。 达戈斯塔简单而虔诚地祈祷能找到这个案件的证据,至于另外的结果,他不敢想。 警车停在了内墙外砾石铺就的停车场上。这里是石料建造的扶壁,寒气逼人。达戈 斯塔打开车门,敏捷跳下,尽管身体还在隐隐作痛。 “菲亚特公司,”他说“我们租的车子,不见了。” “什么型号?” “黑色Stylo 。驾驶证号是IGP223。” 埃斯波西多转身对他的部下下达了命令。 这座山庄像是被遗弃在这里,不可思议地寂静。上校向他的部下点头命令,迅速带 路攀上石阶走到内门前。 这一次,不是他们自己打开大门。实际上是,随着上校越来越焦急的敲门声,五分 钟后,大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旁边不远处赫然站着福斯克伯爵。他逐个扫视了这群警 察们,目光最后落在了达戈斯塔身上,笑了。 “天哪!怎么回事?原来是达戈斯塔中士。您怎么到意大利的?” 达戈斯塔不回答他。伯爵奇怪的神色激起达戈斯塔一阵厌恶。保持冷静,他提醒自 己。 福斯克是有点趾高气扬,不过这也正显露他性格中乐观镇定的一个侧面。“请原谅 我迟来迎驾。我今天没有料到会有贵客临门。”然后,他转向上校,“我们还没有介绍 对方呢,我是福斯克。” “我是意大利中央调查局的奥拉齐奥·埃斯波西多上校”,埃斯波西多不客气地说 :“我们奉命搜查这些处所,请您站一边,先生。” “搜查?”伯爵的脸上显出惊诧的神色,“怎么回事?” 埃斯波西多不理他,只管走过去,命令他的人。然后转身对伯爵说:“我的人要搜 查山庄所有的地方。” “当然可以。”福斯克前面带路,他飞快的穿过草坪,走过喷泉,进入了一个漆黑 的房间,摆出一副既惊讶又警觉的精明样子,混杂着一种谄媚式的合作态度。 达戈斯塔板着脸,护着帆布包远离福斯克。这次,他发现,他们身后没有一扇大门 不开着。 伯爵带着大家下了中心展览厅进入了一个达戈斯特没有见过的房间里。这是一间宽 敞高雅的藏书楼,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古书经卷,动物羽毛和脊骨制成标本并镀成 金色。火苗在壁炉里欢快的跳跃着。 “请,各位先生。”福斯克说,示意他们进来。“请坐。来一杯雪利酒?一根雪茄?” “恐怕没有时间可以逗乐”,埃斯波西多答道。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盖着公章的 材料,放在桌上,说:“这是搜查令。我们先搜查地下室和地窖,然后再上去。” 伯爵已经从一个木刻烟盒里取了一根雪茄,道:“我当然会合作,但是,我要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 “达戈斯塔中士已经对你提出了正式的申诉。” “对我?”伯爵问道。他瞥了一眼达戈斯塔,“你们在说些什么啊?” “绑架,故意杀人——还有指控你监禁潘德格斯特。” 伯爵脸上呈现出更加惊讶的神色。“但是,这,这太不可思议了!”他放低雪茄, 看看达戈斯特,再看看埃斯波西多;看看埃斯波西多再看看达戈斯塔。“中士,这是真 的吗?您真的指控了我?” “我们走,”达戈斯塔不耐烦了。虽然他保持语气正常,可是他内心早被这狡猾的 表演搞得乱糟糟的。伯爵看起来就像是真的感到震惊和不敢相信。 “好吧,如果这是个案子,我能抗议谁呢?”福斯克检查了一下他的雪茄,用一个 小银剪剪掉烟蒂,点上。“但是,警官先生,请收起搜捕令。我让你们随便搜。每个门 都打开。你们愿搜哪里就搜哪里。请准许我尽我所能协助你们。” 埃斯波西多迅速用意大利语命令士兵,那士兵敬礼、转身、不见了。 他回转身对达戈斯塔说:“中士,或许您可以带我们去你那晚被囚禁的地方看看。 伯爵,你跟着。” “我声明,福斯克家族是个古老的贵族家庭。我们认为家族的荣誉高于一切。必须 立即对指控做出解释,及时解决。”他看了看达戈斯塔,眼里微露愤怒。 达戈斯塔带路从展览厅下去,穿过画室,沿着长长的走廊直来到一个装饰精美雅致 的地下室。伯爵以他那独特的悄无声息的步法跟在后面,为埃斯波西多精心讲解着艺术 作品和观点看法。埃斯波西多并不理他。另有两名士兵断后。 走到了一个地方的时候,达戈斯塔迷路了。他看看周围,上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 来。在这段泥墙中间,应该有一扇门的呀,怎么没有呢? “中士?”埃斯波西多疑惑地问。 “或许我可以提供帮助。”福斯克自告奋勇。 达戈斯塔从一扇门朝里望,再退回去,从另一扇门里望。不过隔了12个小时而已, 他不可能忘记。可能吗?他走上前,推了推泥墙,但是,泥墙古老斑驳,根本不是新砌 的。 “中士说他们被囚禁的密室在一座塔里。”埃斯波西多告诉福斯克。 伯爵向埃斯波西多投去迷茫的眼光,转向达戈斯塔,说:“塔里只有一个房间,但 是不是这条路。” “带我们去。” 伯爵带着大家很快穿过那些曲曲折折的回廊和低矮、黑暗、空无装饰的石砌房子。 “这里是山庄历史最悠久的部分,”福斯克说,“可以追溯到九世纪,这里阴暗寒 冷,压抑憋闷,没有任何电,没有输水管道等设施,我自己从来不来这里。” 几分钟后,他们到达了一个厚重的铁门前面。福斯克艰难地打开锈迹斑斑的门锁。 大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福斯克弹掉身上的蜘蛛网,大家踏上楼梯,脚步声顿时激起阵 阵回音,在整个石头房子间回响起来。上去以后,达戈斯塔停在了一个房间前,门是半 开着的。 “是这间吗?”埃斯波西多问道。 达戈斯塔点点头。 埃斯波西多一个示意,士兵们走上前,打开房门,冲了进去。他跟着进去,达戈斯 塔紧随其后。 前天晚上他呆了一宿的那个整洁的小房间哪里去了。地毯,书架,家具统统不见了。 灯,输水管——那些充满每一个角落的现代设施——全都无影无踪。相反,他看到的一 个装满了腐烂的木头,破碎的石刻,大堆发霉破败的衣料的屋子。生满铁锈的巨型吊灯, 已经被摔到地上,扭曲得不成样子。每样东西都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像是上个世纪残砖 烂瓦的储藏室。 “中士——你确定是这间屋子吗?” 达戈斯塔由震惊转向迷惑,然后变得愤怒极了。“是这间。但是它不是这样的,不 是这样的。那里有卧房,浴室……。” 房间里一阵沉默。 这是阴谋,达戈斯塔想。“他利用我们办搜查令的时间,把什么东西都隐藏起来了。” 埃斯波西多用手指轻轻敲着有虫蛀的陈旧餐桌,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一撮灰尘,怔怔 地看着达戈斯塔。他回头问伯爵:“塔里还有他的房间了吗?” “你可以看到,这个房间已经占满了所有的空间。” 他看了看达戈斯塔,说:“嗯,那怎么办?” “我们去餐厅。”达戈斯塔尽量使他的声音平静些。“在中心餐厅里,福斯克说我 们别想活着从这座庄园里出去。所以才发生了枪战。我射死了他的仆人。” 伯爵惊诧地扬起眉毛道,“平克兹?” 五分钟之后,他们走进了富丽堂皇的就餐厅。但是,此刻,反而是达戈斯塔开始恐 惧了:餐厅里没有任何血痕,没有任何发生过打斗的迹象。餐桌上还有一份单人早餐没 有吃完。 福斯克指着盘子里的吃了一半的早餐说:“你们打扰了我的美食,在早餐时来抓我。 我并没有料到你们要来。并且,几天前我就让仆人们放假了。” 埃斯波西多手背在后面,绕着房子的四周走来走去,仔细的检查墙壁上是否有弹片 遗留的痕迹。“你们总共开了几发子弹?” 达戈斯塔想了一会儿,答道:“四发。平克兹中了三发,另一发应该在火炉上面某 个地方,如果痕迹还没被掩盖的话。” 但是,实际上,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一点都没有。 埃斯波西多对伯爵说:“这个平克兹,我们可以见见吗?” “他已经回英国好多天了。昨天离开——家里有个人死了,我认为是。我乐意告诉 你他在多塞特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埃斯波西多点点头,说:“待会儿再说。” 房间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他不是英国人!达戈斯塔几乎要叫出声来。而且,他的名字不是平克兹。但是,他 知道,这时候争论这样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了。再明白不过了,福斯克一切都准备好了。 他不会让他揪到自己的小辫子,尤其是当着埃斯波西多警官的面。 找到潘德格斯特。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两个士兵回来了,用意大利语飞快地对埃斯波西多说着什么。他转过头告诉达戈斯 塔:“我的人没有在车库和其他任何地方发现证据。” “显而易见,已经处理过了。” 埃斯波西多深思地点点头。问道:“出租车辆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欧洲汽车公司。” 他回头用意大利语对部下说了几句话。那些人点点头,出去了。 “福斯克从佛罗伦萨回来后,我们被囚禁在一件陈旧的储藏室里”,达戈斯塔努力 驱赶着不断加重的恐惧情绪,“在地窖里。我带你过去。出了餐具室就是。” “请!”埃斯波西多做手势示意他前面带路。 达戈斯塔带着众人出餐厅,穿过空荡荡的大厨房,下到餐具室。原本通向地窖的楼 梯被一个巨大的柜子遮掩着,黄铜挂钩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铜罐子和炊具。 “楼梯出口在那儿。”他说,“他用一个大柜子遮住了。” 两个士兵在埃斯波西多的示意下艰难地挪开了柜子。这时,达戈斯塔全身的血液都 凝固了:楼梯不翼而飞了。在那个地方,只有一堵光秃秃的墙。和其他堵墙壁一样,陈 旧不堪,布满灰尘。 “感觉一下”,他说,声音颤抖不已,难以控制,“他砌了一道墙把这里围起来了。 水泥应该还是湿的!” 埃斯波西多走上前,从口袋里取出一把小刀,照着水泥戳了进去。细小的干水泥块 夹着尘土呼啦啦从墙上掉下来。他戳得更深些,仔细地探测着。然后,没说一句话,把 手里的小刀递给了达戈斯塔。 达戈斯塔,用刀掘着墙,顺着墙根感觉着。这堵墙看起来年代悠久,布满灰尘—— 甚至还有蜘蛛网悬挂在墙与大柜子之间。他退后几步,看了房间一周:没错,就是这里 呀。 “伯爵把它遮盖起来,做了伪装。原先这儿有个门。” 又一次,更长时间的沉默。埃斯波西多和达戈斯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把目 光转向别处。 看到埃斯波西多苦苦思索的面孔,达戈斯塔重新坚定了自己的决心。“让我加入你 们的队伍,彻底搜查这个该死的地方。” 一个小时以后,达戈斯塔发现他又重新回到了中心展厅。他们搜查了无数的回廊, 沙龙,卧室,拱顶建筑和地下隧道。他从来没有想到一个庄园能拥有这些的数量如此之 多。庄园太大了,上下左右,错综复杂。根本搞不清楚搜没搜查完所有的房间和阴暗的 楼梯井。他的肌肉因为疲倦而不停的打颤。装着微波手枪的帆布袋子在腿边沉重地晃来 晃去。 随着搜查的深入,埃斯波西多变得越来越沉默。这期间,福斯克伯爵一直站在他们 身边,热情、耐心,把每一个房门都打开,甚至还不时地向他们建议新的路线。 现在,伯爵清清嗓子说:“我可不可以建议大家回到我的书房,在那儿我们可以谈 的更舒服一些。” 他们围坐在火炉旁,这时,一个士兵走了进来凑在Es的耳朵上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埃斯波西多点点头,手势示意其退下。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福斯克又递一根雪茄给他, 这次,他接受了。达戈斯塔看着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怒火中烧,难以自禁, 一种恐慌痛苦的情愫混杂在其中。这是一个梦,一个虚幻的噩梦。 最后,埃斯波西多说话了,以一种局外人似的语气说:“我的人调查了那辆Stylo 车。它于昨天下午1 :00被还至欧洲汽车公司。便条签名是:A.X.L.潘德格斯特,用的 是他的美国快速信用卡。一位名叫潘德格斯特的特派员,订了从佛罗伦萨的普利托亚出 发,下午2 :00到达帕勒莫的航班。我们现在还在这里寻找他在哪里,事实上,他在飞 机上。航班这些天这么难……” “当然,这样看来他是在航班上。难道你看不明白福斯克的花招吗?” “中士——” “全都是放屁!”达戈斯塔从椅子上站起来,叫道。“都是福斯克在胡编乱造!比 如他在过道里竖起高墙,比如在房间里作伪装,比如他谋划这些可恶的事情……” “中士,”埃斯波西多慢慢地说,“请您控制一下情绪。” “你自己说过我们面对的是个强劲的敌手。” “中士——”这个声音更加坚定。 达戈斯塔站在那里,痛苦,失望,出离愤怒。福斯克执有潘德格斯特的信用卡,这 意味着什么?这个无耻的家伙正从他的手心里溜走。潘德格斯特不见了,消失了。他能 搞定很多常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如果他丢失了潘达格斯特,将再也不可能遇到另外 一个这样的超人。他必须在固若金汤的城堡里找到监牢之所在。“那么,他不在这庄园 里,他们把他带到山上的树林里了。我们去那里搜查。” 埃斯波西多若有所思地抽着雪茄,等待达戈斯塔结束。接着,他说:“达戈斯塔中 士,按你的逻辑,你宣称伯爵为了夺回小提琴杀了四个人……” “至少四个。我们在这里纯粹是浪费时间。我们必须……” 埃斯波西多杀害了四个人举起一只手截住了他的话,“打扰一下,你声称伯爵杀害 了四个人,就用你手里的枪。” “是的。”达戈斯塔屏住呼吸。 “为什么不拿出来给伯爵展示一下呢?” “我的上帝!”福斯克饶有兴趣地盯着达戈斯塔手中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中士告诉我们它是一个微波武器,”埃斯波西多说,“由你设计,你用它烧死了 洛克. ·布拉德先生和来自阿贝通的一个农民,回到美国后又杀了其他两个人。” 福斯克先看看埃斯波西多,又看看达戈斯塔。先是吃惊,然后是——遗憾?“中士 这样说的吗?” “不错。” “一种武器,你是说?射进人体,迅速把他们烧成一股清烟?是我造的?”他摊开 两手,脸上表现出惊讶的神色,“我应该喜欢观看一下演示。” “中士,或许您愿意给我们还有伯爵演示一下那个装置?” 达戈斯塔低下头看着那个武器。在手里摆弄了一下。 伯爵可疑的话到了埃斯波西多那里就变成毫无漏洞的了。但是,这个装置确实太卡 通化了,像是动画里的玩具。 “我不知道怎么用它?”达戈斯塔说。 “试试呗!”埃斯波西多的话里包含讽刺。 一个念头闪现在达戈斯塔的脑中,如果它能够操作,可能就拥有扭转形势的最后机 会,这时他最后的机会。 他瞄准壁炉上面的新鲜南瓜,把它当成假想中的敌人。他努力清醒他的头脑,回忆 福斯克先前是怎么做的。他按着把手,扳动扳机。 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拨了更多的数字,按下一个按钮,瞄准,拉开扳机。 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知道了,在他逃跑的途中,手枪被摔掉在了灌木丛里,摔坏了。尽管这样,他还 不停的用手指摆弄着那些数字,一次又一次地扣动扳机。他希望在他演示的过程中能有 一声低嗡,就一声也好。可是,它依旧冰冷冰冷的,响也不响一声。 “我想我们看够了”,埃斯波西多静静地说。 达戈斯塔把手枪慢慢地放回帆布包里,慢慢地。他不敢抬头看埃斯波西多。这人此 时正盯着他,一脸怀疑。不,不仅仅是怀疑:是对他完全的不信任,愤怒和可怜。 福斯克的目光越过埃斯波西多的肩头,也盯着他。然后,缓慢而从容地从领子里拉 出一个系有金属狮子的链子,小心的拉到衬衣的前面,胖胖的手随意地抚弄着它。 刹那间,他大吃一惊,那个金属狮子他认识:圆睁双眼的凤凰从青灰中飞起。那是 潘德格斯特的链子。福斯克的身份再明白不过了。 “你这个畜生!”达戈斯塔么向伯爵猛冲过去。 与此同时,兵士们冲过来把他推了出去,推到书房离他们较远的墙壁边。兵士们很 快横在了达戈斯塔和福斯克之间。 “狗娘养的!那是潘德格斯特的链子!这就是证据!你杀了潘德格斯特,拿走了他 的链子!” “你还好吗?”埃斯波西多问福斯克,不理达戈斯塔。 “很好,谢谢你!”福斯克说,坐回去舒展着身体。“我有点受惊,就这。一下子 就把问题全都解决了。这样就万无一失了……”他把饰牌翻过来,反面赫然雕刻着伯爵 自己的徽章。 埃斯波西多看了看徽章,把目光转向达戈斯塔,深深的眼窝里闪着狡黠的光。达戈 斯塔被六个人按着,不能动弹。他试图控制身体和声音。伯爵说“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尤其强调“万无一失”这几个字……这是直接冲着达戈斯塔说的,意思是说一切都晚了。 那等着办理搜查令的十二个小时全都白费了。达戈斯塔一直抱着的最后的希望——伯爵 可能只是囚禁了潘德格斯特,他还活着——的想法,也随之破灭了。潘德格斯特死了。 所以才叫万无一失啊! 埃斯波西多把手伸向伯爵,用意大利语说道:“我们没有什么问题了,伯爵。很抱 歉打扰您了。希望您能够原谅。” 伯爵亲热地低下了头道:“没关系的,上校。我保证。”他朝达戈斯塔的方向看了 看,“请把他带走吧。” 他们互相握了握手。“我们走了。不必送了。”埃斯波西多向伯爵深鞠了一个躬, 离开了屋子。没有理睬达戈斯塔。 士兵放开了达戈斯塔,他捡起帆布包朝门口走去,眼里冒着怒火。在门口,他停了 下来回转身盯着福斯克,说:“你这个活死人”,他几乎无法说出话来,“你……。” 话到他的嘴边却被咽了下去——福斯克也盯着他,肥胖的身体,湿湿的嘴唇,他从 牙缝间挤出一个可怖的笑来。达戈斯塔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幸灾乐祸,得意洋洋, 奇异怪诞。如果,这时伯爵把嘴边的话说出来,那意思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是他, 谋杀了潘德格斯特。 然后,这个笑在弥漫的雪茄的烟雾中隐去了. 埃斯波西多上校顺着展览厅返回,走过人工修葺过的草坪,穿过内墙大门,一直缄 默不语。直到车队开始行使在狭窄的道路上,穿行在柏林和橄榄树丛中,他还是保持沉 默。当他们驶上返回佛罗伦萨的主干道,他才把头转向达戈斯塔。 “我看错你了,先生”,他声音低沉,失望地说,“我本人欢迎你的到来,给你许 可证,在各个方面协助你。而你呢,除了自取其辱外还害得我和我的人跟你一起受辱。 如果伯爵不因此而起诉我的话,那是我的幸运。” “他凑近一点儿,继续说道:“从今以后,你得考虑考虑你的刑警特权了。你申请 的身份证明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办好。不过,如果我是你,先生,我将会乘最快的航班 离开意大利。” 然后,他坐回原处,严肃地盯着车窗外面,再也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