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考虑是否在出租车里就把书拆开看,可拆开包裹留下的绳子和牛皮纸一定让 人讨厌。于是,她先回家,脱掉鞋、衣服和腰带,穿上拖鞋和一件新的、巨大的薄 荷色条纹的孕妇装。正要打开包裹,门铃响了。 她拿着包裹走过去开门。是米妮,端着那杯饮料和一小块白蛋糕。“我听到你 回来了,”米妮说,“时间一定不长吧。” “葬礼办得很好,”罗斯玛丽接过玻璃杯,“他的女婿和另外一位男士谈到他 的为人和他会受到怀念的原因,就是这样。”她喝了一些淡绿色的饮料。 “这么做听上去真的很通情达理。你已经拿到邮件了?” “不,是一个人直接给我的。”罗斯玛丽又喝了一口饮料,决定不说是谁、什 么原因。 “来,我来拿吧。”米妮接过那个包裹。罗斯玛丽说“谢谢。” 然后接过那块白蛋糕。 “一本书?”米妮掂量着这个包裹。 “嗯。她本来打算寄给我的,可又想起在葬礼上会见到我。” 米妮看着寄信人的地址,“噢,我知道那栋楼,吉尔莫夫妇在搬到现在的住处 之前一直住在那儿。” “哦?” “我经常去那儿。‘格雷斯’,那是我喜欢的名字之一,你的一个女朋友?” “是的。” 罗斯玛丽吃完蛋糕,喝完饮料,从米妮手里拿过这个包裹,把玻璃杯递给她, 笑着说:“谢谢。” “听我说,”米妮说,“罗曼一会儿要去洗衣店,你有没有什么事要做,或什 么东西要取?” “不用了,谢谢。我们过一会儿去看你们好吗?” “当然没问题。睡个午觉吧,为什么不呢?” “我会的。再见。” 她关上门,走进厨房,拿起一把水果刀,割断了包裹上的细绳,打开那层牛皮 纸。里面是一本J.R.汉斯雷特写的书,书名叫《他们全是巫师》。 这是一本黑色的书,有点旧,烫金的字母有点褪色,扉页上有哈奇的签名,下 面还写着“1934年于托奇”。在内部封面的底端是一小条蓝色的不干胶,上面印着 “J.瓦格蓬父子,书商。” 罗斯玛丽把这本书拿到客厅,一边走一边快速翻阅着。其中偶尔会出现几张长 相非常体面的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的人物,在正文处,有用下划线做的标记以及在页 边做的注解,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哈奇做的,因为在他们的友谊处于希金斯一艾丽莎 式的阶段时,他借给她的那些书里就是这样的。一句做了标记的话这样说:“这种 菌类他们称之为‘恶魔的胡椒’。” 她坐在一扇凸窗前,看着这本书的目录。艾德里安。马卡多这个名字跃进了她 的眼帘。这是第四章的标题。其他章节都是关于另外的人——从这本书的标题就可 以推测出,他们这些人都是巫师——吉尔斯。德。雷斯、简。温汉姆、阿雷斯特尔。 克劳利、托马斯。韦尔……剩下的两章分别是《巫术实例》和《魔法与恶魔崇拜》。 罗斯玛丽翻到第四章,大致浏览了这20几页纸——马卡多于1846年出生在格拉 斯哥,不久,被带到纽约(有下划线标记),于1922年死于科孚岛。书中还提到1896 年的骚动,当时他宣称已经召唤了第四世撒旦,结果他在布莱福特公寓楼外遭到一 群人的攻击(并不是像哈奇说的是在楼内的大厅),类似的事情还分别于1898年在 斯德哥尔摩以及1899年在巴黎发生过。他有一双催眠的眼睛,长着黑色的胡须,那 副站立的肖像看上去让罗斯玛丽似曾相识,不过这个念头在她的脑中只是一闪而过。 这一页翻过来,是他的一张不太正式的照片,他坐在一张巴黎咖啡桌旁,身边还有 他的妻子海西娅以及儿子史蒂文(下划线)。 这就是哈奇想让她看这本书的原因吗?这样她就可以详细地了解有关艾德里安。 马克多的事情了?可是为什么要了解这些呢?他不是很早就已经发出警告了吗?难 道是后来意识到这些警告还没有得到有力的证明?她又匆匆翻了翻书中其他的部分, 在接近结尾处看到了一些下划线,于是停下来。有这样一句话“不争的事实继续存 在,那就是不论我们相信与否,他们大部分人无疑还在做着。”过了几页,又说 “他们全都坚信鲜血的能量。”还有:“四周都是蜡烛,不用说,这些也是黑色的。” 就是那个停电的晚上,米妮拿过来的黑蜡烛。哈奇看到这些蜡烛时,曾大吃一 惊,然后就开始询问有关米妮和罗曼的情况。 难道这就是这本书的含义吗——他们是巫师?米妮不是有她那些药草和单宁护 身符吗?罗曼不是扎着耳朵眼吗?可是,现在哪儿来的巫师? 她忽然想起了哈奇留下的另—个口信——这本书的名字是换音造词。《他们全 是巫师》,她试着在脑子里将这些字母重新排序,组成一个有意义的、能够揭示某 种信息的词组。可是她办不到,这样的组合太多了,她实在没有办法都一一记清楚, 她需要一支铅笔和一张纸,或者,找个拼字器。 她从卧室里拿了一个拼字器出来,坐在那凸窗边,将拼字板放在膝盖上,从盒 子里取出“他们全是巫师”这几个字的字母。 肚里的孩子一上午都安安静静的,这会儿却动起来。你一定生下来就是一个拼 字高手。“她暗暗想着,不由得露出微笑。它踢了一脚,她说:”嘿,放松点。“ 她在拼字板上摆好了这几个词,再将字母顺序打乱,凑来凑去,看还能拼出哪 些词。她拼出了“随着秋天的到来”,她把这几个积木重新排列,没过几分钟,又 看见了“如何遇见该死的事实”。这两句话似乎都没有什么含义。“谁会遇见它”, “我们那个选择生病”,“如果他会来”,这些句子里似乎也没有什么暗示。其实 它们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换音造词,因为它们没有用到那几个字里所有的字母。这 么做太愚蠢了。一个书名怎么会为她、仅仅为她—个人而隐藏着换音造词的信息呢? 哈奇当时已经是神志不清。那就消磨时间吧。她又拼出:“小精灵射了瘸子巫师。” “告诉我哪个胖子。” 不过也许,哈奇说的是作者的名字需要换音造词,或许J. R. 汉斯雷特只是一 个笔名,如果静下心来仔细琢磨,它听起来确实不像个真名。 她又重新拿起字母。 孩子又踢了她一脚。 J.R.汉斯雷特(Hanslet )——“Jan shrelt”或者“J. H.Snartle”。 现在看上去,才有点意义。 可怜的哈奇。 她把字母都倒回盒子里。 书就这样打开着,不知怎么的,它自己翻到了艾德里安‘马卡多和他妻儿的合 影那儿,也许哈奇曾经在这里重重地压过,当他拿着书在。史蒂文“这个词下面划 线的时候。 孩子在她肚子里安安静静地躺着。 她又将拼字板放到膝盖上,从盒子里取出拼写“史蒂文。马卡多”的字母。当 这个名字拼好、摆在她面前时,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重组字母。她不费吹灰 之力、一气呵成,将这些字母组成了—— 罗曼。卡斯特韦特。 然后,又拼成了—— 史蒂文。马卡多。 肚子里的孩子轻轻动了一下。 她仔细阅读了有关艾德里安。马卡多的章节,以及《巫术实例》那一章,然后 走进厨房,吃了一些金枪鱼沙拉、莴苣叶子和西红柿,脑子里回想着她看到的内容。 就在她刚开始看《魔法与恶魔崇拜》这一章时,有人用钥匙打开了她家的大门, 往里推门,被链子绊住了。她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凯。 “为什么拴上链子?”凯一进来就问。 她一言不发,关上门,又把链子拴上。 “出什么事了?”凯手里拿着一束雏菊,还有一个布鲁兹尼职业装的盒子。 “到里边我再跟你说。”她说。 “你还好吗?” “还好。”她说着,走进厨房。 “葬礼怎么样?” “很好,很短。” “我拿的这件衬衫就是《纽约客》里展示的那件,”凯朝卧室走去,“嘿, 《晴朗的一天》和《摩天大楼》马上要杀青了。” 她把雏菊插进一个蓝色的、带柄的水罐里,拿进客厅。凯走进来,向她展示那 件衬衫。她大加赞赏了一番。 过了一会儿,她说:“你知道罗曼到底是谁吗?” 凯看着她,眨眨眼睛,又皱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亲爱的,他就是罗曼 嘛。” “他是艾德里安。马卡多的儿子,”她说,“就是那个自称用魔法召唤了撒旦、 并在楼下被一群人攻击的人。他的儿子史蒂文,就是罗曼,‘罗曼。卡斯特韦特’ 就是‘史蒂文一马卡多’的换音造词。” “是谁告诉你的?” “哈奇。”罗斯玛丽说出了哈奇留下口信的事,还把那本书拿给凯看。凯从封 面、目录到内文逐页翻看着。 “这是他13岁时的照片,”罗斯玛丽说,“看到这双眼睛了吗?” “这极有可能是一个巧合。”凯说。 “那么另一个巧合就是他也住在这儿?就在史蒂文。马卡多被抚养大的同一栋 房子里?”罗斯玛丽摇摇头,“年龄也是一致的,史蒂文- 马卡多出生于1886年8 月,他现在应该是79岁,这正是罗曼的年龄。这绝不是巧合。” “也许吧,”凯往前翻书,“我想他就是史蒂文- 马卡多,没错。这个可怜的 怪老头,有这样一个疯子父亲,也难怪他要改变自己的名字啦。” 罗斯玛丽半信半疑地看着凯,“你认为他——不是和他父亲一样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凯冲她微微一笑,“一个巫师?一个魔鬼崇拜者?” 她点点头。 “罗,”他说,“你在开玩笑吗?难道你真的——”他笑了起来,将书还给她, “啊,罗,亲爱的……” “那是一种宗教信仰,”她说,“一种早期的宗教信仰,不过它进入到——被 推到了角落里。” “好吧,可今天呢?” “他父亲就是那种信仰的殉教者,只能指望他来继承遗志。 你知道他父亲死在哪儿吗?科孚岛的一个马厩里,人们不让他住旅馆,于是他 死在马厩里,而罗曼当时就和父亲在一起,你认为他会放弃这种信仰吗?“ “亲爱的,现在是1966年。” “这书是在1933年出版的,那时候欧洲有巫师大聚会,南美洲、北美洲、澳洲 也有,你认为在短短的33年里他们就会销声匿迹吗?如今就在咱们身边,就有一个 巫师大聚会!米妮、罗曼、劳拉一路易丝、方廷夫妇、吉尔莫夫妇,还有韦斯夫妇, 他们就是巫师!他们在长笛的伴奏下唱歌的日子,就是他们的‘安息日’或者‘女 巫会’或者不管叫什么的鬼日子!” “亲爱的,”凯说,“千万别激动,让我们……” “看看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凯颤抖着打开那本书,举到他面前,用食指使劲 戳着翻开的那页纸,“他们在仪式上要用血,因为血有能量,而能量最大的血,就 是一个婴儿的血,一个还未接受洗礼的婴儿的血f 他们用的不仅仅是血,还要鲜血!” “看在上帝的份上,罗斯玛丽!” “他们为什么一直对我们这么友好?” “因为他们就是友好的人!你认为他们是什么,疯子吗?” “是的!一群疯子!一群认为自己有神奇力量的疯子!他们认为自己真的是小 说里的巫师,做出各种各样的疯狂的仪式和行为,因为他们是——有病的、疯狂的!” “亲爱的……” “米妮拿给我们的黑蜡烛是什么?就是来自黑色弥撒的蜡烛!正因为如此,哈 奇才注意到他们。而且他们的客厅中央空荡荡的,这是为了有空间搞仪式!” “亲爱的,”凯说,“他们只是两个老人,而且有一群老朋友,长笛和歌声是 因为施安德医生碰巧打开了录音机,那黑蜡烛,你在楼下的五金商店里就能买到, 那儿还有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蜡烛,他们的客厅空荡荡,是因为米妮不懂室内 装饰。哦——罗曼的父亲是一个疯子,好吧,没错,可是,不能因为这个就认为罗 曼也是同样的人!” “一步也不许他们再踏进这公寓!”罗斯玛丽说,“他们两个,谁也不行!劳 拉- 路易斯也不行,其他人也不行!而且他们要离我的孩子远远的!” “罗曼改名,已经证明他不像他的父亲那样,他要是那种人,应该为那个姓氏 感到骄傲才对!” “他恰恰保留了这个姓氏,他只是把字母的顺序颠倒了一下,免得像他父亲那 样住不了旅馆!如果他真的想背叛这个名字,为什么不彻底改掉?”她将凯撂在那 儿,自己走到窗户边放拼字器的地方,“我不会再让他们到家里来了!而且,等孩 子稍大一点,我立即就搬家,把这套公寓转租出去!我不想让他们靠近我们! 哈奇说的没错,我们根本就不该搬到这里来!“她看着窗外,两只手紧紧抓住 那本书,浑身颤抖。 凯盯了她好一会儿,问:“那么萨皮尔斯坦医生呢?他也是巫师大聚会的一员 吗?”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 “不管怎么说,”凯接着说,“的确出过疯子医生,他的雄心壮志说不定就是 骑着一把扫帚去出诊。” 她又转过身对着窗户,神情镇定,“不会的,我不认为他是他们中的一员,他 是——他太聪明了。” “而且,他还是个犹太人,”凯笑起来,“好吧,我很高兴你能从你的麦卡锡 式的、损毁他人名誉的运动中剔除某个人。我们来聊聊对行巫者的搜捕吧,哇!还 有团伙犯罪。” “我并不是说他们真的就是巫师,我知道他们没有得到真正的魔法。不过,就 算我们不相信,现在也确实有人相信这个,就好像我的家人相信上帝能够听到他们 的祈祷、圣饼就是耶稣的真实身体一样,米妮和罗曼也信仰他们的宗教,并且在实 践着。我知道他们是这样的,我决不会用孩子的安全来冒这个险!” “我们用不着转租、搬家。” “不,我们要。”罗斯玛丽坚定地看着他。 他拿起了新衬衫,“我们以后再谈这个问题。” “他对你撒谎了,”罗斯玛丽说,“他的父亲并不是什么制片人,他跟戏剧一 点关系都没有!” “那好吧,他就是一个吹牛的人,”凯说,“谁他妈的不是昵?”他走进了卧 室。 罗斯玛丽坐在拼字器旁边的椅子上,把拼字器合上,独自坐了一会儿。然后她 又将那本书打开,看最后一章——《魔法与恶魔崇拜》。 凯又走过来,手上没拿那件衬衫。“我认为你不该再看那本书了。”他说。 “我只想看看最后那章。” “今天不要看了,亲爱的,你已经够激动的了,这样对你和孩子都不好。”他 伸出一只手,等着罗斯玛丽把书递给他。 “我不激动。”她说。 “你还在颤抖,到现在为止你都颤抖了5 分钟。快点,把它给我,明天再看。” “凯——” “不行,”他说,“我可是认真的。快点,把它给我。” 她把书递给了他。他转身走到书架旁,手能抬多高,就把这本书放多高。 “你明天再看,”他说,“今天你的情绪已经够激动了,又参加葬礼,又有这 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