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萨皮尔斯坦医生大吃一惊。“太荒谬了,”他说,“绝对是无稽之谈,你刚才 说的那个姓是什么,‘迈查多’?” “马卡多。”罗斯玛丽说。 “太荒谬了,不管它是什么,我都没有印象。我记得他跟我说过,他的父亲是 一名咖啡进口商人。对了,我还记得他说过好多关于咖啡不同的等级以及研磨咖啡 豆的不同方法。” “他对凯说,他父亲是一位制片人。” 萨皮尔斯坦医生摇摇头,“也难怪他会对真相羞于启齿,也难怪当你发现事实 真相后会这么难过,我敢百分之百地肯定,罗曼绝对没有继承他父亲的任何古怪的 信仰,不过,我完全能够理解,和他做邻居你一定会感到非常不安。” “我不想再和他或者米妮有任何瓜葛,或许我这么做不公平,可我真的不想让 孩子的安全受到威胁,哪怕有一丝危险也不行。” “当然,做母亲的都会这么想。” 罗斯玛丽把身体往前靠了靠,“到底有没有可能,米妮在那些饮料或小蛋糕里 放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萨皮尔斯坦医生笑起来,“对不起,亲爱的,我不是有意要笑的,说实话,她 的确是一位非常好心的老太太,对孩子的健康状况关怀备至……不会,她绝不可能 给你下毒。要是的话,我早就在你身上发现蛛丝马迹了。” “我用内部电话告诉她说,我身体感觉不太好,她给的东西我都不要了。” “你不必再要她的东西,我会给你一些药片,对剩下的这几周来说是绰绰有余 了。再说,这正好也可以解决米妮和罗曼的问题。”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想要离开,”萨皮尔斯坦医生说,“很快就会走。罗曼身体不太好,这 你是知道的。事实上,而且这是绝对的保密,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最多一两个月。 他想最后再去看看几个他非常喜欢的城市,他们还担心在孩子出生的晚上离开会让 你生气,可以这么说吧。他们前天晚上才向我说了这个问题,他们不知道你会如何 看待这件事,所以想听听我的意见。他们不想告诉你出去旅游的真实原因,因为害 怕你难过。” “听说罗曼身体不好,我很难过。” “不过在他离开的时候一定要高兴啊?”萨皮尔斯坦医生笑着说,“这是绝对 合情合理的反应。考虑到所有的因素,罗斯玛丽,你看看我们这么做行吗:我会告 诉他们我已经对你说了,而你对他们出门旅行的决定并没有感到生气,那么,在他 们离开之前——他们说可能是在星期天——你还像往常一样,不要让罗曼知道你已 经听说了他的真实身份。我肯定,一旦他知道了,他一定会既尴尬又难过。只有三 四天的时间相处了,如果还让他难过,不是太残忍了吗。” 罗斯玛丽沉默了一阵,说:你肯定他们在星期天会走吗?“ “我知道他们会的。” 罗斯玛丽考虑了一会儿,说:“好吧,我会像以前一样,不过只能到星期天。” “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早上我让人把药片送给你。你可以让米妮把饮料和蛋 糕留下,你再把它们扔掉。” “太好了,”罗斯玛丽说,“这么做我会更高兴。” “这是目前这个阶段最主要的任务一让你保持高兴。” 罗斯玛丽微微一笑,“如果是个男孩,我会给他取名亚伯拉罕。萨皮尔斯坦。 伍豪斯。” “千万别这样。”萨皮尔斯坦医生说。 凯听说这个消息后,和罗斯玛丽一样高兴,“我很难过,罗曼的路快走到尽头 了,不过看在你的份上,我很高兴他们就要离开,我肯定你从现在开始感觉轻松多 了。” “哦,我会的,”罗斯玛丽说,“我已经感觉好多了,自从知道这个消息。” 很显然,萨皮尔斯坦医生没有浪费一分一秒就将他们已经设计好的,罗斯玛丽 的反应转告给了罗曼。因为当天晚上米妮和罗曼就上他们家来了,并且说他们要去 欧洲了。“星期天上午10点钟,”罗曼说,“我们直接飞巴黎,在那儿待上1 个星 期左右,再去苏黎世、威尼斯,还有世界上最可爱的城市——杜勃罗文克,它在南 斯拉夫。” “我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凯说。 罗曼对罗斯玛丽说:“我猜这个消息对你来说不会像晴天霹雳吧,亲爱的?” 他深陷的眼里闪出一丝阴谋家式的目光。 “萨皮尔斯坦医生跟我提过你们正在考虑出门。”罗斯玛丽说。 米妮说:“我们真想呆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 “那么做可不明智啊,”罗斯玛丽说,“这里的天气已经太热了。” “我们会把各种相片寄给你们。”凯说。 “当罗曼的旅游欲望一上来,”米妮说,“他可就没有一个定所了。” “没错,没错,”罗曼说,“四处旅行了一辈子,我发现根本就不可能在一座 城市里待1 年以上,可现在,自从我从日本和菲律宾回来,我已经在这里呆了14个 月了。” 他向他们讲述杜勃罗文克的迷人风光,还有马德里和斯开岛。罗斯玛丽目不转 睛地看着他,心中一阵迷惘——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是一个和蔼可亲、年逾古稀的 健谈者,还是个疯子父亲的疯儿子? 第二天,米妮对留下饮料和蛋糕的要求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表示,她列了一份长 长的清单,全是临行前要办的事情,正准备出门去做。罗斯玛丽主动提出为她到洗 衣店里取一件衣服,还为她买了牙膏和晕海宁。当罗斯玛丽扔掉饮料和蛋糕,吃了 一片萨皮尔斯坦医生让人送来的大白药片时,竟然感到有点可笑。 星期六上午,米妮说:“你知道了,对不对?你知道罗曼的父亲是谁。” 罗斯玛丽点点头,心里感到一阵惊讶。 “我是从你对我们的态度变化中看出来的,你对我们有些冷淡了,”米妮说, “哦,不要说对不起,亲爱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不会说我真 的要责备你。哦,如果那个疯老头还没有死的话,我会杀了他!可怜的罗曼,他父 亲已经成了他的克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那么喜欢旅游,他通常会在人们发现 他的真实身份之前离开那个地方。千万别让他看出你知道了,好吗?他很喜欢你和 凯,他要是知道了,会伤心欲绝的。我想让他拥有一个真正快乐的旅行,没有任何 悲伤,因为,这样的机会不多了。旅行,我是说。你想要我冰箱里那些容易腐烂的 食品吗?让凯过来一下吧,我得让他帮我们搬东西。” 星期六晚上,劳拉‘路易斯在她那套位于12层的,又小又暗,充满单宁味道的 公寓里举办了一个预祝旅途平安的聚会。韦斯夫妇和吉尔莫夫妇都来了,萨巴蒂尼 夫人和她那只叫“闪光” 的猫,还有施安德医生。(凯怎么知道是施安德医生打开录音机的?罗斯玛丽 感到非常迷惑不解。那是一个录音机,而不是长笛或者单簧管?她得问问他。)罗 曼谈论着他和米妮的旅行计划,这让萨巴蒂尼夫人颇感吃惊,她无法相信他们会绕 过罗马和佛罗伦萨。劳拉‘路易斯为大家端上家中自制的曲奇和中度的水果五味酒。 大家谈论的话题转向龙卷风和公民权利。罗斯玛丽看着,听着这些人聊天,感觉他 们就像她在奥马哈的叔叔阿姨一样,她发现很难相信他们真的是一群巫师。小个子 的韦斯先生正听着凯谈论马丁’路德‘金,这么一个虚弱无力的人,就算是在他的 梦中,恐怕他也无法想象自己是一个念咒语的人,一个制作护身符的人吧?还有那 些俗气的老太太,劳拉。路易斯、米妮和海伦。 韦斯,她们真的能让自己在那种伪宗教的秘密祭神仪式中光着身子狂舞吗? (等等,难道她没有见过她们那个样子吗,看见她们都光着身子?不会的,不会的, 那只是一个梦,一个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做过的、疯狂的梦。) 方廷夫妇给米妮和罗曼打来电话说再见。萨皮尔斯坦医生,还有另外两三个罗 斯玛丽不知道姓名的人也只是打了个电话。劳拉。路易斯拿出了一份礼物,那是大 家凑份子买的,一个装在猪皮革套子里的晶体管收音机。罗曼收下了礼物,还发表 了一番感人肺腑的致谢词,声音都哽咽了。“他知道他快要死了。”罗斯玛丽心想, 也禁不住为他感到难过。 尽管罗曼一再推辞,凯还是坚持要在第二天上午来帮帮他们。他将闹钟定在8 点半,闹铃一响,他一跃而起,穿上一条棉布裤和一件T 恤衫,跑到米妮和罗曼家 门口。罗斯玛丽穿着她那件薄荷色条纹的孕妇装,跟着一起去了。要拿的东西非常 少一两个手提箱和一个帽盒。米妮带着一个照相机,罗曼则拿着他的新收音机。 “任何需要一个以上手提箱的人,”他一边锁上他们家门上的双重锁,一边说, “都是旅游者,而不是旅行者。” 他们都站在人行道上,看门人朝开过来的出租车吹哨子,罗曼一一检查机票、 护照、旅游支票和法国货币。米妮扶着罗斯玛丽的肩膀说:“不论我们在哪里,我 们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你,亲爱的,一直到你身材又瘦下来、幸福陶醉地看着 安全地躺在怀里的可爱的小男孩或小女孩。” “谢谢你。”罗斯玛丽亲了亲米妮的脸颊,“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你要让凯给我们寄很多相片,听到了吗?”米妮也亲了亲罗斯玛丽。 “我会的,一定会的。” 米妮转向凯。罗曼握住了罗斯玛丽的一只手。“我用不着祝你幸运,”他说, “因为你并不需要,你会生活得非常非常陕乐。” 罗斯玛丽亲了一下他。“旅途愉快,”她说,“而且平安地回来。” “可能吧,”他笑着说,“不过我可能会留在杜勃罗文克或佩斯卡拉,也许是 马六甲海峡。我们要看,我们要看……” “回来吧。”罗斯玛丽说。 她发现自己说的是真心话。她又亲了一下罗曼。 一辆出租车过来了。凯和看门人把箱子放在司机旁边的位子上。米妮一边嘟囔 着,一边用肩膀朝里挤,白裙子都给汗润湿了。 罗曼弯着腰坐在她身旁。“肯尼迪机场,”他说,“环球航空公司大楼。” 透过打开的车窗,他们还在吻别再见。过了一会儿,罗斯玛丽和凯站在出租车 旁,朝他们挥手。出租车加速离开了,透过两边的车窗,伸出来的分别是一只没带 手套的手和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朝他们挥舞着。 罗斯玛丽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高兴。 那天下午,她四处寻找《他们全是巫师》那本书,打算再看几部分,说不定就 会发现这本书非常愚蠢可笑。书不见了。它不在书架顶端,也不在她能看到的任何 地方。她问凯,凯告诉她,他已经在星期四早上把书扔到垃圾箱里去了。 “对不起,亲爱的,我只是不想让你再看到那个东西,把自己搞得心烦意乱。” 她非常吃惊,也非常生气,“凯,那本书是哈奇给我的,是哈奇的遗物!” “我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只是不想让你把自己搞得心烦意乱。 对不起。“ “你这么做太不像话了!” “对不起,我当时没有想到哈奇。” “就算那本书不是他给的,你也不能随便扔掉别人的书啊! 如果我想看什么书,我就要看!“ “对不起。” 这事让她一整天都烦躁不安。她忘了打算问他的那件事,那是同样让她烦躁不 安的一件事。 到了晚上,他俩从离家不远的一个名叫史卡拉的餐馆往回走,她又记起了那件 事。“你怎么知道是施安德医生开的录音机?” 他没有听懂。 “那一天,”她说,“就是我看那本书,我们俩争论的那一天,你说是施安德 医生碰巧开了录音机。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凯说,“他告诉我的。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说我们透过墙壁听到过一 两次长笛或什么东西的声音,他就说那是他弄的。你认为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想你是怎么知道的,”罗斯玛丽说,“只是有点迷惑,仅此而已。” 她没法入睡。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朝天花板皱眉头。肚子里的孩子睡得很安 稳,可她睡不着,她感到不安和焦虑,却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而担忧。 嗯,当然是为孩子了,担心一切事情是否会顺利进行。最近,她一直在偷懒, 没有坚持锻炼。“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郑重发誓。 现在真的已经是13日,星期一。还有15天,两个星期,就到预产期了。可能所 有女人在最后两周里都会感到紧张不安,会因为烦透了背朝下的姿势而无法入睡! 生完孩子以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睡上一整天,24小时趴着睡,怀里抱个枕头, 把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 她昕到从米妮和罗曼的公寓里传来一阵声响,不过,这一定是从楼上或楼下传 来的。声音遮遮掩掩,不太清楚。她还听到空调运行的声音。 他们已经在巴黎了。真幸运啊。哪天她和凯也要去,带着他们3 个可爱的孩子。 肚里的孩子醒了,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