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它还活着。 它就在米妮和罗曼的公寓里。 他们将它藏在那儿,用她的奶水喂它,请求上帝关照它,因为,她记得哈奇的 那本书说,8 月1 日是他们一个特殊的节日,拉玛斯收获节或什么利玛新节,他们 要举行特殊的、疯狂的仪式。也说不定他们要将它一直养到米妮和罗曼从欧洲回来, 让他们也分得一杯婴儿血。 可是它还活着! 她不再服用他们给的药片,她将这些药片夹在拇指和手掌之间藏起来,然后喝 一口水假装吞下了药片,过一会儿,她将这些药片塞到床垫和它下面的盒式弹簧之 间,能推多远就推多远。 她感觉强健多了,也更加清醒了。 坚持住,安迪!我来了! 她从希尔医生那里吸取了教训。这一次,她不会求助任何人,也不期望任何人 会相信她、成为她的救世主。不要警察,不要琼或邓斯坦夫妇或格蕾丝- 加的夫, 甚至不要布莱恩。凯是一个太优秀的演员,萨皮尔斯坦医生是一个太出名的医生, 他们两人当中任何—个甚至都能让他,让布莱恩认为她是患了某种失去孩子后的精 神病。这一次她要单独行动,自己一个人进到那里去拿到他,用她那把最长、最锋 利的厨房刀挡开那些疯子。 而且她胜过他们一分。她知道——他们并不知道她知道——从这套公寓到另一 套公寓之间有一条秘密通道。那天晚上大门是被上了锁链的——她对此确信无疑, 就好比她知道她看着的这只手是一只手而不是一只鸟或者一艘战舰——可他们还是 蜂拥而来。所以,这里一定另外还有一条通道。 这只有可能是那个放亚麻制品的衣橱,死去的葛蒂尼太太还在那里设置了路障, 她一定也是死于这种巫术,同冷冻、杀死可怜的哈奇一样的巫术。衣橱放在那里就 是为了将一套大公寓隔成两套稍小的公寓,而且,如果葛蒂尼太太曾经也属于这个 巫师集团——她将自己的药草给过米妮,难道特丽没说过吗?——那么,在壁橱后 面开一条道出来不也合情合理吗?这样一来,他们走来走去就可以省很多路,而布 莱恩夫妇、杜宾和德沃尔绝对不会知道还有这条路。 就是那个放亚麻制品的衣橱。 在很久之前的一个梦中,她曾经被抬着穿过这个衣橱。那不是做梦,是上天给 她的暗示,一个被记忆封存的神的指示,在危难时刻一定会被记起。 噢,圣父,原谅我对您的怀疑!原谅我背向您,仁慈的圣父,帮帮我吧,在我 最需要的时瓤帮帮我!噢,耶稣,亲爱的耶稣,帮我救救我那无辜的孩子吧! 那些药片当然就是答案。她将手塞到床垫下,扭动着胳膊,将那些药一粒一粒 都找出来,一共8 粒,都一样——小小的白色药片,中间有一道刻痕用来一分为二。 不管它们是什么,既然每天3 片药就可以让她浑身无力、服服帖帖,那么,一次8 片药一定可以送劳拉。路易斯或海伦。韦斯下地狱。她把药片擦干净,用一张杂志 封面纸包起来,藏在纸巾盒的底部。 她仍然装出一副浑身无力、服服帖帖的样子,吃着一日三餐,看着杂志,吸着 她的奶水。 待一切准备就绪时,待在那里的人是利亚。方廷。当海伦。 韦斯拿着那些奶离开后,她走了进来,说:“嗨,罗斯玛丽!我一直都是让其 她的女孩子们来享受和你聊天的乐趣,现在该轮到我自己了。你这儿可真是一个正 规的电影院啊!今晚有什么好看的吗?” 公寓里没有其他人。凯出去见艾伦了,有些合同要解释给他听。 他们观看了一部弗雷德。阿斯泰尔一金杰。罗杰斯主演的影片,中间休息时, 利亚到厨房去端来了两杯咖啡。她把咖啡杯放在床头柜上时,罗斯玛丽说:“我还 觉得有点饿了,你是否会特别介意给我做一份干酪三明治?” “我当然不会介意了,亲爱的,”利亚说,“夹生菜和蛋黄酱,你觉得怎么样?” 她又走出房间。罗斯玛丽从纸巾盒里取出折成小包的杂志封面,现在里面已经 有11片药了。她把药片全部倒在利亚的杯子里,用她自己的勺搅了几下,然后用纸 巾把勺子擦干净。她端起自己的咖啡,可是杯子抖得实在太厉害,她不得不放下来。 当利亚拿着三明治进来时,她已经能够神态自若地坐在那里小口喝咖啡。“谢 谢你,利亚,”她说,“看上去真棒。只是咖啡有一点苦,我想它放的时间太长了。” “要我重新冲一杯吗?”利亚问。 “不用了,还没有那么难喝。” 利亚挨着床坐下来,拿起她的杯子,搅了几下,尝了一口。 “嗯,”她皱了皱鼻子,接着点点头,表示同意罗斯玛丽的看法。 “不过还能喝。”罗斯玛丽说。 他们一块看着电影,又经过两次中途休息,利亚的头垂了下去,又猛地一下抬 了起来。她放下咖啡杯和托盘,杯子里已经空了三分之二。罗斯玛丽吃下最后一块 三明治,看着弗雷德。阿斯泰尔还有另外两个人在一个富丽堂皇、虚幻的游乐园里 的转盘上跳舞。 放到电影的下一段时,利亚睡着了。 “利亚?”罗斯玛丽喊了一声。 这位老太太坐在那儿打呼噜,下巴都耷拉到了胸前,两只手掌心朝上地放在大 腿上,淡紫色的假发套滑到了前面,脖子后面稀疏的白发都根根立起。 罗斯玛丽从床上下来,悄悄穿上拖鞋,穿上她原先准备去医院穿的蓝白棉服, 静悄悄地走出卧室,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朝大门走去。她悄悄地栓上锁链、插上 门闩。 她走进厨房,从刀架上拿了一把最长最锋利的刀——把几乎全新的切肉刀,它 有着弯曲的、锐利的钢刃,还有一个带黄铜托的、沉重的把手。她刀尖朝下拿着这 把刀,放在身边,然后走出厨房,穿过门厅,来到那个放亚麻制品的衣橱门边。 当她一打开柜门,就明白了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每一层架子看上去都可以说 是整整齐齐、井然有序,但是,有两层架子里放的东西被掉换了位置,放浴巾和手 巾的位置本应该放冬天用的毛毯,而放毛毯的位置却放了浴巾和手巾。 她把刀放在浴室门口,把柜子里的东西都往外搬,除了放在顶层固定的架子上 的东西。毛巾、亚麻制品、大大小小的盒子都放到了地板上,然后她开始一块块往 外卸那四块用方格纹包装纸裹着的搁板,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被包装好、放在这 里的。 壁柜的后面,在顶层架子下,是一块单独的嵌板,很大,刷着白漆,四周是窄 窄的白色的嵌线。罗斯玛丽朝里站得更近一些,身子侧向一边好让光线进来,她看 到,嵌板与嵌线接合的地方,刷的涂料有一道连续的裂痕。她用手压在嵌板的一边, 然后压住另一边,再使点劲,这块板子绕着几个吱呀作响的转轴转了进去。里面漆 黑一片,这是另外一个壁橱,地板上—个金属线衣架闪着微微的光芒,还有一个明 亮的光点,原来是一个钥匙孔。 罗斯玛丽将这块嵌板完全推开,迈进了这第二个壁橱,然后赶紧蹲下。透过这 个钥匙孔,她看到大约20英尺远的地方立着一个不大的古董陈列柜,那里就是米妮 和罗曼公寓的门廊。 她试着推推门。门开了。 她关上门,退回来,从自己的壁橱里走出来,拿上刀,又走进去,穿过壁橱, 再次透过钥匙孔向外张望。接着,她将门打开一点点缝。 她把门推开一些,刀举到了肩膀的高度,刀尖朝前。 门廊里空无一人,不过,从客厅里远远地传来一些声音。浴室在她右边,门开 着,漆黑。米妮和罗曼的卧室在左边,床头灯还亮着的。这里没有摇篮,没有婴儿。 她小心翼翼地沿着门廊朝里走。右边一扇门上了锁。又有一个,在左边,是一 个亚麻制品壁橱。 古董陈列柜顶上挂着一幅不大却栩栩如生的油画,那是一座燃烧的教堂。之前, 这里只是一片干干净净的空白处,加上一个挂钩;现在,这里却挂着一幅触目惊心 的油画。它看起来像圣帕特里克教堂,熊熊的火焰从窗户里喷射而出,舔食着烧毁 的屋顶直冲云霄。 她以前在哪里见过?一座燃烧的教堂…… 在梦里。就是他们抬着她穿过那个壁橱的梦里。凯和另外某个人。“你把她抬 得太高了。”去往一个舞厅,那里一座教堂正在燃烧。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她曾经真的被抬着穿过这个壁橱,当他们抬着她经过这里的时候,她看到 过这幅油画? 找到安迪。找到安迪。找到安迪! 刀高高地举着,她遵循着这个暗示向左拐,然后向右拐。其他的门也都上了锁。 又出现了一幅画——浑身赤裸的男人和女人围着一个圆圈跳舞。前面就是门厅和正 门了,右边的拱门就通向客厅。声音更响亮一些了。“不会是他还在等飞机吧?他 可没有!”方廷先生说,接着便传来了一阵笑声,然后又是一阵嘘声。 在那个梦中的舞厅里,杰姬。肯尼迪曾亲切地对她说了几句话,然后便消失了, 接着,他们所有的人出现在那里,整个巫师集团,他们都赤裸着身体,在她四周围 成一个圈唱歌。难道那都是真实的事情吗,是的的确确发生过的吗?罗曼穿着一身 黑色的长袍,在她身上画一些图案。萨皮尔斯坦医生为他举着一杯红颜料。红颜料? 血? “哦,现在,隼人先生,”米妮说,“你是在取笑我啊!‘拖着我的腿’在这 儿就是这个意思。” 米妮?从欧洲回来了?罗曼也回来了?可是就在昨天她还收到一张从杜勃罗文 克寄来的明信片,说他们正待在那儿啊! 他们真的离开过这里吗? 此时此刻,她就站在拱门处,可以看见书架、文件柜还有堆满报纸和成捆信封 的桥牌桌。这帮巫师正坐在另一端,谈笑风生,不过声音压得很低。冰块叮当作响。 她握紧了抓住刀的手,向前移动了一步。她停在那儿,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 在这个房间的对面,一个黑色的摇篮立在一扇较大的凸窗里。除了黑色就是黑 色,四周围了一圈黑色的塔夫绸,顶上罩的、四周镶的都是黑色的透明硬纱。一个 银制装饰品被吊在一根一头别在黑色蓬罩上的黑色带子上,来回转着。 死了?可是不会的,正在她无比担心的时刻,僵硬的透明硬纱抖动了一下,银 制装饰品颤动了一下。 他就在那儿。就在那个恐怖的、不合常规的巫师的摇篮里。 那个银制装饰品是一个倒挂着的十字架,那根黑色的带子绕了几圈,拴在耶稣 的脚踝处。 一想到她的孩子无助地躺在亵渎神灵的氛围和恐惧之中,罗斯玛丽的眼泪便止 不住地流出来。突然,她内心产生了一种渴望——就这样倒下去,哭泣着,在如此 精心策划、可怕之极的邪恶面前,彻底地投降。不过,她克制了这种想法。她紧紧 地闭上双眼、止住泪水,匆匆说了一句万福玛丽亚,然后聚集起所有的决心和所有 的仇恨,在厚重的刀把上重新找了一个地方握紧,走出来,走到他们每一个人都能 够看到她、知道她已经来了的地方。 这帮疯子,他们没有看见。他们还在说着、听着、喝着。多么愉快的聚会,就 好像她是一个幽灵,又仿佛在梦中。米妮、罗曼、凯(谈合同!)、方廷先生、韦 斯夫妇、劳拉。路易斯、还有一个戴眼镜的年轻日本人,看上去一副认真好学的样 子一这些人围坐在放在壁炉架上的艾德里安。马卡多的肖像下。只有那肖像看到了 她,他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动不动,无比威严,可是却软弱无力,因 为他只是一幅画。 一会儿,罗曼也看见了她。他放下手中的饮料,碰了碰米妮的胳膊,顿时鸦雀 无声,那些背对着她的人都不解地转过身来。 凯准备站起来,可是又坐了下去。劳拉。路易斯两只手都放到嘴上,开始长声 尖叫。海伦。韦斯说:“回到床上去,罗斯玛丽,你知道你不允许这样走来走去。” “是那位母亲吗?”那个日本人问。罗曼点点。他的口中发出一阵啧啧声,眼 睛饶有兴趣地盯着罗斯玛丽。 “她杀了利亚,”方廷先生一下子站起来,“她杀了我的利亚。 你是不是杀了她?她在哪儿?你是不是杀了我的利亚?“ 罗斯玛丽两眼瞪着他们,瞪着凯。凯红着脸低下头。 她把刀子握得更紧了,“是的,我杀了她。我把她给捅死了。 我擦干净了刀子,而且还会捅死任何一个接近我的人。告诉他们这把刀有多锋 利,凯!“ 他什么也没有说。方廷先生坐了下来,一只手放在胸口上。 劳拉。路易斯尖叫着。 她注视着他们,穿过房间朝摇篮走去。 “罗斯玛丽。”罗曼说。 “闭嘴!”她说。 “在你看之前——” “闭嘴!”她说,“你在杜勃罗文克。我听不见你说话。” “别管她。”米妮说。 她两眼注视着他们,走到摇篮边,这个摇篮的角度正朝向他们。她用空着的那 只手抓住摇篮脚边的、蒙着黑布的扶手,慢慢地、轻柔地旋转着摇篮,直到面向她 自己。塔夫绸沙沙作响,后面的轮子发出吱吱的声音。 熟睡的、可爱的安迪,娇小的、脸庞红润的安迪,躺在那里,裹在一床温暖的 黑色毛毯里,戴着一双小小的黑色手套,上面有一根带子系在他的手腕上。他有一 头桔红色的头发,惊人地浓密,如丝般柔顺干净,梳理得整整齐齐。安迪!噢!安 迪!她伸手抱住他,把刀转向一边。他噘起了小嘴,睁开眼睛,看着她。 他的眼睛是金黄色的,全部都是金黄色的,没有眼白,没有虹膜,全都是金黄 色的,只有垂直的、细长的、黑色的瞳孔。 她看着他。 他看着她,金黄色的眼睛看着她,然后转向那个倒挂的、摆来摆去的十字架。 她看着注视着她的那些人,手里握着刀,尖叫道:“你们对他的眼睛做了什么?” 他们一阵骚动,把目光转向罗曼。 “他有着他父亲的眼睛。”罗曼说。 “你说什么?凯的眼睛是褐色的,那是正常的!你们都对他做了些什么,你们 这群疯子!”她离开摇篮,准备杀了他们。 “他的父亲是撒旦,不是凯,”罗曼说,“是撒旦,他来自地狱,和一个凡人 女子交媾,生了一个儿子!为了报复那个上帝的崇拜者降临在他那些坚信不疑的追 随者身上的罪恶!” “撒旦万岁!”韦斯先生说。 “撒旦是他的父亲,他的名字叫艾德里安!”罗曼叫道,他的声音越来越响、 越来越狂妄,他表现得也更加强壮、更加有力,“他会打倒那个有势力的人,摧毁 他们的神殿!他会补偿受鄙视的人,以被燃烧、被折磨的名义报仇雪恨!” “艾德里安万岁!”他们喊道,“艾德里安万岁!”“艾德里安万岁!”还有 “撒旦万岁!”“撒旦万岁!”“艾德里安万岁!” “撒旦万岁!” 她使劲摇着头,“不——!”她说。 米妮说:“他从整个世界里挑选了你,罗斯玛丽。从整个世界所有的女人中, 他选中了你。是他将你和凯带到这公寓里,是他让那个愚蠢的、叫什么名字来着, 特丽,变得惊吓万分、愚蠢之极,这样我们才不得不改变计划,是他安排了所有必 须安排的事情,因为他想让你成为他唯一活着的儿子的母亲。” “他的威力无比强大!”罗曼说。 “撒旦万岁!”海伦。韦斯说。 “他的威力会长久不衰。” “撒旦万岁!”那个日本人说。 劳拉- 路易斯拿开捂在嘴上的双手。凯从他那只手后面窥视着罗斯玛丽。 “不,”她说,“不!”那把刀垂在了一边,“不可能,不!” “去看看他的双手,”米妮说,“还有他的脚。” “还有他的尾巴。”劳拉。路易斯说。 “还有他头顶触角的萌芽。”米妮说。 “哦,上帝——”罗斯玛丽说。 “上帝死了。”罗曼说。 她转向摇篮,任刀子滑落在地上,又转过身来,面对这帮注视着她的巫师。 “哦,上帝!”她叫着,用手蒙着脸,“哦,上帝!”她举起双拳,对着天花板嘶 声喊叫:“哦上帝!哦上帝! 哦上帝!哦上帝!哦上帝!“ “上帝死了!”罗曼咆哮道,“上帝死了,撒旦复活了!今年是元年,是我们 主的第一年!今年是元年,上帝完了!今年是元年,艾德里安开始了!” “撒旦万岁!”他们嚎道,“艾德里安万岁!”“艾德里安万岁!”“撤旦万 岁!” 她向后退——“不会的,不会的!”——越退越远,直退到两张桥牌桌之间。 一把椅子就在她身后,她坐上去,目不转睛地瞪着他们,“不会的——!” 方廷先生急忙跑了出去,跑向过道。凯和韦斯先生也紧随其后。 米妮走了过去,弯下腰哼了一声,拣起那把刀,拿到厨房里。 劳拉。路易斯朝摇篮走去,独自霸占地摇晃着它,朝里面做鬼脸。黑色塔夫绸 沙沙作响,轮子发出吱吱的声音。 她坐在那儿,凝视着。“不会的。”她说。 那个梦,那个梦,它是真实的。那双黄色的眼睛,她曾经抬头注视过。“哦, 上帝,”她说。 罗曼来到她身边。“克莱尔只是装一装,”他说,“装作对利亚有那份心。他 其实没有那么难过。没有人真的喜欢过她。她非常吝啬,情感上吝啬,经济上也吝 啬。为什么不帮帮我们解决一下难题呢,罗斯玛丽,成为艾德里安真正的母亲,而 且我们会将那件事情摆平的,这样你就不会因为谋杀她而受到惩罚。这样,甚至没 有人会发现蛛丝蚂迹。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必要加入我们,就做你孩子的母亲。” 他弯下腰,轻声说,“米妮和劳拉。 路易斯年纪都太大了。不合适。“ 她看着他。 他又直起身来,“考虑一下吧,罗斯玛丽。” “我没有杀她。”她说。 “哦?” “我只是让她吃了几片药,她睡着了。” “哦。” 门铃响了。 “对不起,”他说着,过去开门,“不管怎么说,考虑一下吧。” 他又转过头来说了一句。 “哦,上帝!”她说。 “闭上你的嘴,不要再说什么‘上帝’!否则我们就杀了你!”摇着摇篮的劳 拉。路易斯说,“喂奶还是不喂奶?” “你闭嘴!”海伦。韦斯朝罗斯玛丽走来,将一块弄湿了的手帕递到她手中, “罗斯玛丽是他的母亲,不论她的行为举止如何,你要记住,表现出一些敬意。” 劳拉。路易斯小声嘟囔了几句。 罗斯玛丽用这块凉凉的手帕擦了擦额头和脸颊。那个日本人坐在房屋对面一块 跪垫上,引起了她的注意。他咧着嘴笑,迅速低下头。他举着一个打开的照相机, 正往里面装胶卷,对着摇篮的方向前后移动相机,不时点点头、咧着嘴笑。她低下 头哭了起来。她擦了擦眼睛。 罗曼走进来,挽着一个健壮、英俊、皮肤黝黑的男人的胳膊,那个人穿了一身 雪白的衣服,还有一双白色的鞋,拿着—个大纸盒,外面包了一层淡蓝色的、绘有 泰迪熊和糖果图案的包装纸。 从里面传来悦耳的声音。每个人都围上去迎接他,同他握手。“担心啊。”他 们说,还有什么“愉陕”、“机场”、“斯达夫罗泊罗斯”、“机会”。劳拉- 路 易斯将那个纸盒拿到摇篮边,高高举起,让婴儿看到,又摇一摇,让他听声音,然 后将盒子放在靠窗的座位上,那里还有许多类似的包装盒,以及一些用黑色的带子、 黑色的纸包装的盒子。 “就在6 月25日,子夜一过,”罗曼说,“正好是半年,从你知道的那个时间 算起。是不是很完美?” “可是你们有什么好吃惊的呀?”这个新来的人摊开双手问,“难道埃德蒙。 洛特雷阿蒙在300 年前没有预测出6 月25日吗?” “他当然预测过了,”罗曼笑着说,“不过,他的一个预言被证明完全准确还 真是一件新鲜事!”每个人都笑了,“来吧,我的朋友,”罗曼领着这个新来的人 朝前走,“过来看看他,过来看看这个孩子。” 他们朝摇篮走去,劳拉。路易斯面带店主的微笑等候着。他们围过去,静静地 朝摇篮里望。过了一会儿,这个新来的人跪了下去。 凯和韦斯先生进来了。 他们在拱门处等候着,直到这个新来的人站起身来,凯才朝罗斯玛丽走去。 “她会没事的,”他说,“亚伯和她呆在一起。”他站在那儿俯视着她,两只手在 身体的两侧摩擦着。“他们向我保证过你不会受到伤害,”他说。“而且你也没有 受到伤害,真的。 我是说,假设你已经生了个孩子,然后又失去了它,这不是一回事吗?而且我 们会得到非常多的回报,罗。“ 她将手帕放在桌子上,逼视着他,使出全身力气,朝他吐了口唾沫。 他的脸通红,身子转向一边,擦着胸前的夹克衫。罗曼抓住他,把他介绍给那 个新来的,阿吉勇。斯达夫罗泊罗斯。 “你该有多自豪啊,”斯达夫罗泊罗斯说着,紧握凯的一只手,“不过,那位 母亲肯定不在这儿吧?为什么凭借的名义是一一”罗曼将他拉到一边,对他耳语了 几句。 “给你,”米妮说递给罗斯玛丽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把它喝下去,你就会感 觉好多了。” 罗斯玛丽看着这杯茶,又抬头看米妮。“里面有什么?单宁根?” “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糖和柠檬。这是一杯普普通通的李普顿茶。喝下它。” 她将茶杯放在手帕旁。 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杀了它。显而易见。等他们都坐到另一边,然后跑过去, 推开劳拉。路易斯,把它夺过来,扔到窗户外面去,再跟着它跳下去。报纸上很快 会出现一则新闻:《布莱福特一母亲杀害婴儿后自杀》。 将世界拯救出上帝才会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境地,拯救出撒旦知道是什么样的境 地。 一根尾巴!触角的萌芽! 她想放声尖叫,想去死。 她应该这么做,把它扔出去,再跟着跳下去。 此时此刻他们都在四处转悠。令人愉快的鸡尾酒宴会。那个日本人正在拍照, 给凯、斯达夫罗泊罗斯,给举着婴儿的劳拉。 路易斯拍照。 她将头转向一边,不想看。 那双眼睛!像猛兽的眼睛,像老虎的眼睛,就是不像人类的眼睛! 理所当然,他不是人。他是——某种混血儿。 可是,在他睁开那双黄色的眼睛之前,他看上去是多么可爱、多么乖巧啊!那 个尖尖的小下巴,有一点像布莱恩的下巴;可爱的小嘴那么漂亮的桔红色的头发… …再看一眼他该有多好啊,只要他不睁开那双黄色的、野兽的眼睛。 她品了一口茶。的确是茶。 不,她不能把他从窗户扔出去。那是她的孩子,不论父亲是谁,那都是她的孩 子。她应该做的事情是去找一个能够理解事情原委的人。例如一位牧师。对,这就 是答案,一位牧师。这个问题应该交给教堂去处理。交给罗马大教皇和所有的红农 主教去处理,而不是来自奥马哈的愚蠢的罗斯玛丽。瑞丽。 无论为什么,杀人都是不对的。 她又喝了几口茶。 孩子呜呜地哭起来,因为劳拉。路易斯把摇篮摇得太快了。 结果,这个白痴想当然地加快了摇的速度。 她忍耐着,能忍多久就忍多久。过一会儿,她站起来,朝他们走去。 “滚开,别过来!”劳拉。路易斯嚷着,“你不要靠近他。罗曼!” “你摇得太陕了。”她说。 “坐下!”劳拉。路易斯说着,转向罗曼,“把她弄出去,让她回到她该去的 地方。” 罗斯玛丽说:“她摇得太快了,孩子才会哭。” “管好你自己的事!”劳拉‘路易斯说。 “让罗斯玛丽摇他。”罗曼说。 劳拉。路易斯瞪着他。 “去吧,”他站在摇篮的顶棚后面说,“和别人坐到一块儿去,让罗斯玛丽来 摇他。” “她一定会——” “和别人坐到一块去,劳拉。路易斯。” 她气得直喘气,大踏步走开了。 “摇吧,”罗曼笑着对罗斯玛丽说。他扶着顶棚,来来回回地移动着摇篮,直 到面向她为止。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眼注视着他。“你正试图——让我成为他的母亲。” 她说。 “难道你不是他的母亲吗?”罗曼说,“来吧,摇摇他,让他别再抱怨了。” 她顺从地让那个用黑布包着的扶手进入她手中,五个指头紧紧地握了上去。好 一阵子都是他们两个人来回摇着这个摇篮,然后,罗曼不管了,她独自摇起来,摇 得平稳而缓慢。她瞟了一眼这个婴儿,看到了他那双黄色的眼睛,赶紧将目光转向 窗户。“你应该给轮子上上油,”她说,“那个也会让他烦。” “我会的,”罗曼说,“看到了吗?他已经不再抱怨了。他知道你是谁。” “别说傻话了,”罗斯玛丽说着,又将目光投向这个婴儿。他正注视着她。由 于她已有所准备,这双眼睛看上去真的没有那么可怕了。让她心烦意乱的其实只是 那措手不及的惊讶。从某种角度来看,那双眼睛很漂亮。“他的手像什么?”她一 边摇一边问。 “非常漂亮,”罗曼回答说,“他长着一双爪子,不过,两只爪子非常小,像 珍珠似的。带手套只是防止他抓伤自己,并不是因为他的手长得不漂亮。” “他看上去忧心忡忡。”她说。 萨皮尔斯坦医生走了过来。“充满惊奇的一夜。”他说。 “滚开,”她说,“否则我朝你脸上吐唾沫。” “走开吧,亚伯,”罗曼说。 萨皮尔斯坦医生点点头,走开了。 “不是你,”罗斯玛丽对婴儿说,“这不是你的错。我对他们发火,是因为他 们欺骗我。不要这么忧心忡忡,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知道。”罗曼说。 “那他干吗还那么忧心忡忡?”罗斯玛丽说,“这个可怜的小东西,看看他。” “稍等一下,”罗曼说,“我得去照顾客人们了,一会儿就回来。”他退了出 去,留下她独自一人在那里。 “我保证不会伤害你的,”她对这个婴儿说。她俯身解开他睡袍的衣领,“劳 拉。路易斯把这个系得太紧了,对不对。我会把它系得松一点,然后你就会感觉舒 服多了。你长着一个非常可爱的小下巴,自己知道吗?你长着一双奇怪的、黄色的 眼睛,不过你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小下巴。” 她把他的睡袍重新系了一遍,让他感觉更舒服一些。 可怜的小生命。 他不可能完全那么坏,他就是不可能。即使他有一半是撒旦,不还有一半是她 吗,有一半是正派的、普通的、聪明的,他是半个人。如果她和他们对着来,施加 一种好的影响来抵制他们的坏影响…… “你有一间自己的房间,你知道吗?”她说着,解开裹在孩子身上的毛毯,这 个也裹得太紧了,“房间里有黄白相间的墙纸,有一张带黄色防撞器的白色的婴儿 床,而且整个房里没有一丁点巫师们用的、老气横秋的黑颜色。等你准备再吃奶的 时候,我们就会让你看到的。倘若你好奇的话,我正好就是那位一直以来为你提供 奶水的女士,你一直喝的奶都是我的。我打赌你一定以为奶就是从瓶子里来的,对 不对。哦,它不是的,它是从妈妈身上挤出来的,而我就是你的妈妈。没错,忧郁 面孔的小先生,你似乎对得知这个概念没有任何热情啊,不论什么热情都没有啊。” 四周鸦雀无声,她拾起头,看见他们慢慢靠拢,聚在一起凝视着她,出于敬意, 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她感到自己脸红了,于是又把头转回来,重新裹这个婴儿身上的毛毯。“让他 们看去吧,我们不在乎,对不对?我们就是想暖暖和和、舒舒服服的,就像这样。 就这样。好多了吧?” “罗斯玛丽万岁!”海伦。韦斯喊了一句。 其他的人也跟着喊起来:“罗斯玛丽万岁!”“罗斯玛丽万岁!”“罗斯玛丽 万岁!”凯也喊起来“罗斯玛丽万岁!”劳拉。 路易斯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 “罗斯玛丽万岁,艾德里安之母!”罗曼喊道。 她从摇篮里抬起头,说:“他叫安德鲁,安德鲁。约翰。伍豪斯。” “艾德里安。史蒂文。”罗曼说。 凯说“你瞧,罗曼。”而斯达夫罗泊罗斯站在罗曼的另一边,碰了碰他的胳膊 说:“一个名字有那么重要吗?” “对,很重要,”罗曼说,“他的名字叫艾德里安。史蒂文。” 罗斯玛丽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愿意给他取这个名字,可是很抱歉,你不能这 样。他的名字叫安德鲁。约翰,他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关于这一点我不想再争 论了。这个,还有这些衣服,都不行,他不能整天都穿黑色的。” 罗曼张开嘴,可是米妮大声喊了一句:“安德鲁万岁!”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其他所有人也开始喊:“安德鲁万岁!…罗斯玛丽万岁!” “安德鲁之母!”还有,“撒旦万岁!”…… 罗斯玛丽胳肢着婴儿的小肚子,“你不喜欢‘艾德里安’,对不对?”她问孩 子,“我想应该不喜欢。‘艾德里安。史蒂文’! 求求你别再这么忧郁了,好不好?“她在他的小鼻头上点了一下,”你知道应 该怎么微笑吗,安迪?知道吗?来吧,滑稽眼睛的小安迪,你会笑吗?能给妈妈笑 一个吗?“她轻轻敲了一下那个银制的装饰物,让它摆来摆去,”来吧,安迪,一 个小小的微笑。来吧,安迪甜心。“ 那个日本人拿着相机向前滑了几步,蹲下来,接二连三地摁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