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马耳他人比平时起得更早。他的箱子已经收拾停当。那天晚上,从“礼拜堂” 报复回来后,他就准备好了。紫红色的小皮箱里,只要再放进路上用的盥洗用具、 剃须润肤霜、两件T 恤衫和一件开司米羊毛套衫,就全齐备了。 像往常一样,他先做了一套柔软体操,又洗了一个冷热水交替的苏格兰澡。 在热水和冷水轮番刺激下,他的浑身肌肉都兴奋起来了。 此刻,多米尼克小心地折好绸睡衣。那是多丽丝在遇害前夜,用淡紫色纸包着 送给他的。他把糖放进速溶咖啡里,晃动着。他盯着那只装有费鲁齐和托利证词的 牛皮纸信封,耸了耸肩。这些东西也许没什么用处。刚才他给卡洛蒂挂过电话。律 师的话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信心。 “要是你愿意,可以把它们寄出去,”律师打着哈欠,发着沉浊的声音说, “或是放在你了解的人那里。我看它们是没有任何法律价值的。”律师长话短说地 挂上了电话。卡洛蒂一向谨慎小心。马耳他人把听筒放回象牙座上,后悔没把那个 懦夫托利也干掉。可是江洋大盗也有个性:马耳他人是不屑于干那些卑鄙勾当的。 多米尼克是个有条理的人。约瑟夫把单间公寓干干净净地交给他居住,他也要 原样奉还。他洗净茶杯、茶碟和碗槽水龙头边上的茶匙,擦干后放回壁橱。他还仔 细检查过垃圾箱和冰箱是否撤空。约瑟夫一回来就可以使用,或是把房间借给新的 落难朋友。一定会有不少人来向他借用的。 多米尼克细心地打扮起来:蓝衬衫、深浅双色交织呢西装、海蓝色夹白隐条纹 领带、意大利制造的软底无带低帮黑皮鞋。离开与多丽丝欢聚的地方,他好像换了 一个人。忧伤使他连动作都变了样。必须振作起来,驱走被害姑娘的面容。 “你去给我办件事,约瑟夫,”从“礼拜堂”一回来,他就对约瑟夫说,“费 鲁齐在枪上留下了指印。我要你把它交给卡洛蒂。你问问他,要是把枪匿名寄给警 察,会不会再追究我的行动?不错,我愿意为抢劫和干掉费鲁齐付出代价。可是说 我是杀害朋友的凶手,我不干……”西装的内口袋里,装着驾驶证、化名威廉·卡 林顿的英国护照。还有巴黎到布鲁塞尔的头等车票,和萨贝纳航空公司从布鲁塞尔 飞纽约的头等舱机票。机票的有效目的地可到达迈阿密。 在其他口袋里,马耳他人分别装了五张一百面值的比利时法郎和一叠美钞。弗 朗索瓦·马康托尼办事很漂亮。他有的是办法。他伪造的东西能蒙骗过一切部门。保 险能骗过任何最严厉的边境警察,尤其在过复活节的人流进进出出时就更容易了。 不,看到眼前的威廉·卡林顿,根本就不会使人联想起那个各地警察都在搜捕的博 迈特监狱的逃犯。 “你完全可以去当演员,”看到他的假发、眼镜和大胡子时,马康托尼对他说。 “当然,信不信,我还是能认出你来的!”不错,弗朗索瓦会认出来!他从来就不 相信任何人。他玩世不恭,却是黑社会里最神秘的人物之一。库蒂奥尔警长对他略 知一二。这个科西嘉人风度翩翩、心平气和、爱嘲弄人,被同乡称为“司令”。库 蒂奥尔始终抓不住他的把柄,马康托尼的笑容使他怒不可遏。自他蒙受了从警以来 的最大一次侮辱后,库蒂奥尔就恨透了他。 那次,福煦大街一位名人家里发生了一起持枪抢劫案。为了查清“司令”是否 参与,库蒂奥尔施展了全部职业手段。刑警大队搜查了“司令”的住所,捅开长沙 发,搜寻赃款,还把别克牌轿车也推出来检查。可是,马康托尼却无动于衷地站在 那里,甚至还开起玩笑来。 “如果我是您,警长先生,”他讥讽地说,“我就会把轮胎也拆下来检查。说 不定我会把钱藏在那里呢。”库蒂奥尔恼羞成怒,耸耸肩,领着人撤走了。几天以 后,当着排成半圆形、笑得直不起腰来的全大队人的面,他从1 号密探嘴里得知, 被偷去的钱果然藏在马康托尼的后轮胎里。已经太晚了!他发誓定要雪此奇耻大辱。 弗朗索瓦对多米尼克兄弟般的友情,早在盟军登陆普罗旺斯之初就建立了。当 时,马康托尼专找德国人的麻烦。安托瓦纳·盖利尼介绍他们认识后,弗朗索瓦发 现马耳他人富有魅力,很有修养,风度高雅。黑社会头目们没有看错这个蓝眼睛的 高个小伙子。马耳他人和他们是同一类人。因此,当马耳他人把逃亡热带国家的计 划告诉他时,马康托尼立刻就带他去瘸子帕特·福尔家里。帕特·福尔住在巴克路 芒塞尔家具行附近,是个赝品专家。 “你必须有一些可靠的证件。既然你生在马耳他,为什么不用英国证件呢?再 把脸也变一下就更像了。来吧,我这儿有的是杰作。”这位赝品大师打开壁橱,选 了一顶红棕色假发,一副金边眼镜和一把假胡子。 “把这戴到脑袋上,我来给你打扮一下。假发是没有正反面的,一面黑色,一 面红棕色,可以跟胡子配起来。这样就很像英国人了。”他拿掉山东府绸的罩布, 露出一架安在三脚架上的照相机,又打开聚光灯。镜子前面的多米尼克已经面目全 非了。他坐到了镜头前。两天以后,多丽丝赞叹不已地看到了那些证件: “简直比真的还要像!”帕特·福尔精心选择了英国各种官方机构的签署日期 和印鉴。他什么都想到了。威廉·卡林顿大夫诞生了。 现在,他具备了去热带探险的一切有利条件。多年来存放在煤炭商那里生利息 的钱是相当可观的。那天晚上,多丽丝去提取部分款子,并传达转移资金的指示。 多米尼克一直陪她走到停在博斯凯大街平行侧道上的车旁。 “我想过了,还是坐出租车去,”她说,“我在‘马里于斯’和你碰头,就在 附近。”在这家著名的饭馆里,他叫了名菜普罗旺斯鱼汤,却一直没能见到多丽丝 的身影。 马耳他人又花了几分钟时间完善自己的化装。他把几绺金发弄短一些,塞进花 几千块钱从帕特·福尔那里买来的红棕色发套里,又戴上一副为他平添几分教授风 度的眼镜。他整了整胡子,抹去了准备过程中留下的痕迹,便拿起箱子和那只信封。 从门上警眼里望出去,周围邻居没什么动静。从五楼开始,有一条长廓把毗邻的同 一层楼连接在一起。楼梯灯的定时开关关着。 马耳他人走出来,悄不出声地关上门,把箱子放在深色的地毯上。他从口袋里 掏出一支钢笔电筒,向护墙板上照去,然后,迅速用一根头发把门框和门上两个细 小的蜡球系在一起。在离地一公分的地方,也用同样的方法留下了暗号。他站起身 来。这两个非经专门训练无法识破的暗号表明,这套房间里是拒绝不速之客的。 多米尼克沿着过道走去,来到种着异国植物的盆景前。邻楼的中央楼梯就在面 前。他小心地叉开两腿向前迈去,以免旧地板发出响声。6 点差10分。他走出电梯。 楼旁的女门房还睡着,一条厚窗帘挡住了身子。巴黎沉浸在昏睡之中。多米尼克推 开小窗,看见矮子的标致牌轿车停在路灯下。按动电钮后,沉重的大门打开了一扇 小门。他三脚两步来到汽车旁,把箱子扔到后座上,便钻进了车厢。 “真准时啊!”他对约瑟夫淡淡一笑。 一只货箱堵在马拉尔路上。矮子不愧是个驾车好手。他避开了一切随时可能出 现的陷阱。他迅速地倒车后,便在博斯凯大街上掉好头,眼睛注视着反视镜,加速 向塞纳河码头方向驶去。 “这一带街面还算安静,”约瑟夫说,“在我家那里就不一样了。简直不是路, 到处是鸡窝和鸡。”标致牌轿车驶进北站,拐到敦刻尔克街和莫伯奇街之间的法国 国营铁路公司专用通道上,在职员办公室门口停了下来。巴黎人正争先恐后地拥向 车站。这情景使马耳他人放心了。人一多,警察就无法认真值勤了。 “那么,就这样了,”约瑟夫又说,他回过头去,手撑着前座的椅背,“我去 马赛把字据和手枪交给卡洛蒂。你一到那里,就给我写一张明信片来。”两个人没 有拥抱,这还是第一次。英国人可不像科西嘉人,他们只握了握手。马耳他人也和 矮子握了握手,便提起箱子,走进车站的玻璃天棚。他没有回头。几小时后,就可 以到比利时了。这次逃亡的第一条边境线是容易过去的,但他的高度警觉并未因此 而稍减。以后么…… “阿姆斯特丹”快车已经停在车站。马耳他人坐到了预订的第二节车厢座位上。 大钟的长针竖直了。另一种生活开始了。 威廉·卡林顿大夫埋头看起《泰晤士报》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