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天气好极了,风平浪静。黎明渐渐露出灰白色,依稀可见远处的海岸。4 点正。 快艇已经过了瓦什岛。罗什·马里亚尼坐在软垫长凳上,手握镶革桃花心木舵轮, 眼睛注视着驾驶舱里的控制仪表。 他很喜欢这条船,就像母亲对婴儿一样关怀备至。开船前,他与多米尼克和米 兰在甲板上碰头时,重掌舵轮的喜悦决不亚于三个人的重逢。 “一切顺利吧?”“一切顺利,”马耳他人回答,“你给我打过电话后,我们 一直没离开过船舱。”他看看米兰。米兰笑了笑。 “另外,”他接着说,“我们把你船上的食品罐头吃光了。这样才能有力气嘛 ……”罗什扭动了点火开关的钥匙。400 马力的帕金斯型双发动机立刻运转起来。 隐约可以听见发动机在隆隆作响。汽缸一热,罗什就按下了起航电钮。 “简直像钟表一样准确,”他带着满意的笑容说。 罗什从固定在舱壁的小箱子里取出一顶水手帽,扣在头上,又看了看转速计。 当指针达到绿色表段时,他把气门控制杆往后一推。 “起锚!”他对马耳他人喊了一声。 多米尼克松开了前后缆绳。米兰帮着他一起干。起完锚,熟练的罗什船长便把 左推进器手柄向后转了九十度,几乎同时,又笔直地转了回来。“图森·卢韦尔图 尔”号缓缓旋转着,离开小湾码头。接着,罗什又把右推进器手柄向前转到零位, 船尾便离开了原地。等船尾远离礁石,马里亚尼便一前一后推上了两根操纵杆。快 艇在原地打起转来。掉完头,马里亚尼把两只手柄恢复到原位。他手握舵轮,缓缓 驾船向海湾出口驶去。一出海角,就加快了航速。快艇飞驶起来,在蓝色海面上留 下了一道白色的航迹。 雅克梅勒镇从船的右舷方向后隐去。镇上的灯光映照在海面上。渔船亮着桅灯 在海滨摇晃着。罗什又提高了船速。400 马力发动机如脱缰之马,以每小时20 海 里的巡航速度疾驶而去。 “最晚11 点就能到金斯敦了。”他说。 罗什算得很精确。见马耳他人走过来,他又说: “你去煮一下咖啡。我把舵轮放到自动控制位置后,就来和你们一起数钱。我 太爱听点大票面纸币时的嚓嚓声了!”你好,圣多明各! 这里和海地一样热不可当。不过,我已经开始适应这种热带气候。新买的绣有 香蕉叶花纹的衬衫粘在身上,可我已经感觉不到了。 我累极了,一坐到飞机上就睡着了。只用了三刻钟,飞鹰航空公司的双发动机 飞机就把我从太子港带到特鲁希略旧城来了。 肤色黝黑的入境检查官好像刚从夜总会里出来,身上穿着合身的短运动裤和土 黄色短袖衬衫。看到我护照上填的警官身份后,他的脸色顿时就不一样了。我看到 他朝我投来会意的一瞥。可见,国际刑警组织还真管用。甚至在篷塔考塞多机场里 也能帮上忙。 一个眼神凶恶的混血儿搬运工手疾眼快地提起了我的箱子。我极力阻止他。他 建议我坐停在混凝土大楼前的出租汽车,连搬运费在内只要30 分。我拒绝了。他 只好悻悻然地放下箱子,朝我脚边几厘米处吐了一口唾沫。 “多米尼加快车”刚卸下最后一批即将登机的乘客行李。我走了过去。 穿白衬衫的司机相貌很和善。他接过我的行李,像扔橄榄球一样抛到行李架上。 我惬意地坐到靠右的椅子上。还是空调车舒服,和太子港的破出租车大不一样。我 终于摆脱了那些喧闹的鼓声,拙劣的土风画,还有那些身缠布匹的“莎拉夫人”和 受惊的家禽!另外,这里的客车发车很准时。汽车沿着海滨一望无际的花丛全速行 驶,直驶杜阿尔特桥。渡奥萨马河以前,司机在三眼泉公园门口停了下来。他朝宽 敞的岩洞努努下巴。岩洞里流淌着一条地下河,不耐烦的游客们正乱哄哄地拥向高 速公路。 我搜肠刮肚,才想出几句可怜巴巴的西班牙语,向司机打听哪一家旅馆比较经 济实惠。他说了三家,都是同一级别的:“商业”、“阿波罗”和“侨民”旅馆。 其中,侨民旅馆在埃米莉亚诺·特赫拉街上,离特雷莎·鲁伊斯住的伊莎贝尔女教 徒街很近。就住侨民旅馆吧。 潜入雅克梅勒别墅的唯一收获,是得到了罗什·马里亚尼在多米尼加的女友照 片和地址。背下了别墅保险单上的地址后,我又按原样放回文件柜里。 税单收据大部分寄给佩蒂翁维尔伊博莱莱路罗什·马里亚尼先生,偶然也寄给 特鲁希略城伊莎贝尔女教徒街特雷莎·鲁伊斯夫人。 从一本色情照相簿里的照片上,又找到了另一个地址:“特雷莎·鲁伊斯,住 特鲁希略旧城梅利亚街圣玛利亚旅馆。”为了看到“图森·卢韦尔图尔”号返航, 普罗斯佩上校、恩里克斯中尉和我等了一整天。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我们的 心情也越来越沮丧。阿梅代中尉在亚历山德拉饭店为我们包了一桌饭。可谁也没心 思品尝。在临海的阳台上,一个黑人美女端上了拌有红扁豆的名莱:戎戎米烧龙虾。 喝咖啡时,普罗斯佩上校又开始唠叨起来: “我可怜的朋友,您把科西嘉语和克里奥尔语混到一块儿去了!除了马里亚尼 以外,别墅里不会有别人,……”把科西嘉语和克里奥尔语混到一起!也只有普罗 斯佩才会这样想!可惜他没有说错:罗什是一个人回来的。入夜以后,我们挎着望 远镜,把吉普车隐藏在一个可以俯瞰别墅的高地上,便注意观察起快艇的灯光来。 凌晨一点,快艇在小湾里下了锚。罗什敏捷地跃上岩石,跳到岸上。黑暗中,普罗 斯佩的叹息声引起了我的联想。这叹息包含着一切可以想象得到的指责。 马里亚尼打开别墅大门,把庞蒂亚克轿车开出来。他没熄掉火,下车来锁上了 大门。随后,红色车灯闪亮着朝城里驶去,一直消失在太子港方向的海岸坡顶,扫 过高处的拐弯地段。毫无疑问,罗什回佩蒂翁维尔去了,而且是单独一人。 我心慌意乱起来。可是,我并不是凭空想象。我觉得,马里亚尼专程从佩蒂翁 维尔赶来,独自一人连夜出海;二十四小时后,又连夜赶回去,这多少有点诡奇。 当然,人们可能喜欢独自一人兜风,但这样的出海动机是值得怀疑的。 搜查快艇的结果也令人扫兴。我已无法要求上校在船上多呆几分钟。恩里克斯 也毫无信心。驾驶舱右边的小箱子是空的,里面只有一顶金锚水兵帽和几张海图。 我又走下两级楼梯。舱门只用一把插销插着。这是马里亚尼的疏忽吗?不会的。在 这种厨房兼餐厅里,没什么东西可偷的。可是,通往卧室的门却上了锁。不撬锁是 进不去的。 在桃花心木栅栏门后的不锈钢碗槽底下,有一只金属垃圾桶。我提起桶来。几 根抽了一半就掐掉的香烟扔在一团揉皱的纸上,其中一段还留有口红的印迹!我捡 出纸片。一张印着黑体字的蓝色电影票根引起了我的注意: “Entrada 00956 号。”Entrada ,在西班牙语里是“入场券”的意思。要不 是票子反面写着几个像中国字一样难懂的草字,这纸片简直就没有价值。票根上写 着:圣玛利亚旅馆陈茉。奇怪,这地址与特雷莎·鲁伊斯照片上的地址相同,只是 字迹不一样。我回到吉普车上。海地警察们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什么也没发现!”我决定不提这个小小的发现。“根本找不到什么东西!” 清晨4 点,当我回到奥洛夫松旅馆时,卡西米尔正在柳条椅上酣睡。大厅里只剩下 几盏暗灯。我没有叫醒他,从抽屉里取出钥匙,便蹑手蹑脚地上楼去了。 上午8 点,我又和两天前一样,手提着箱子整装待发。这次,我的决定再也不 可改变了,我要离开太子港。 结账时,我又惊又喜: “账已经结清了,先生。”出纳员告诉我,“机票也一样。是政府的命令。” 胖子是决不会如此款待外国警察的! 我还是拿出了几个古德,送给女仆和出纳员作小费。出纳员递给我一张飞鹰航 空公司机票,是由太子港飞往特鲁希略旧城的,一周内往返有效。 星期一上午10 点就有一次航班。在回法国以前,我还有时间去一趟圣多明各, 最后确认一下马耳他人是否在那里。这还不至于误了起飞的时间。 我在公共汽车终点站独立大道11 号下了车,抬头寻找特赫拉街。我沿着海滨 走去。再也看不见雅克梅勒那种粉画色调的殖民建筑了!这里是另外一种文明,有 点像美国。我意外地看到一个被称为伯爵的纪念性旧城门。城门俯瞰着挤满出租汽 车、公共汽车和行人的独立广场。城墙还保留着当年的威严,把殖民地时代的街区 与新的建筑群一分为二。报贩的叫卖声震荡着我的耳膜。出租马车缓缓地向前挪动, 为温情的旧城留下了一堆堆马粪。 “劳驾,去侨民旅馆怎么走?”缺齿的马路清洁工很快回答了一句什么,我都 没能来得及听懂。我含糊地朝着自以为正确的方向指了指,可他却指着广场左侧对 我说: “你沿着恩惠路一直往前走。往左拐是伊莎贝尔女教徒街,再往左拐就到埃米 利亚诺·特赫拉街了。……侨民旅馆是很不错的!”说得对,可太远了!恩惠路好 像永无尽头。我在卢佩龙街迷了路,来到已有几百年历史的先贤祠。这个建筑物很 容易被误认为教堂。在邮政总局附近,我终于找到了侨民旅馆。我累坏了。完成这 最后的例行公事后,我得给胖子挂个电话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