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歌声 我在梦里忽然听到一种歌声,那是我无法形容的美妙歌声。 然后,我醒了过来。 可是,我发现我醒来后,还是能听见那个美妙的歌声,它似乎从外面的海上 传来,钻过窗户和门缝,一直钻进我的耳朵。 那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一种歌声,当真如杜甫诗中所说,“此曲只应天上 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我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 外面的月光皎洁,海滩上波光鳞鳞,深暗的蓝色里反射出点点银光,一望无 际。整个窗外,仿佛是一个奇怪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假的。那歌声,正 是从海面是传来,如同缥缈的仙乐一般。 我想起来一个美丽的故事,在月圆的夜晚,美人鱼们就会从海底浮出海面, 在海上唱歌,引诱夜宿在海上的渔人。 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波光鳞鳞的海面上,有个黑色的人影。 那人影正向着海边游过来,越游越近。那应该是个女人,长长的头发披在身 后,她游泳的速度非常快,不一会就到了海滩边。 而那歌声,似乎也更近了。 我不由地瞪大了眼睛,这世界上,真的有美人鱼吗? 就在我发呆,直直地看着窗外的时候,我眼色的余光,看见不远的悬崖上, 有点光亮了起来。 我把目光移向悬崖,却发现悬崖上有个黑影,黑影手中似乎提着一盏灯,那 一点点的亮光,在悬崖上移动,越来越近地,靠近崖边。 歌声还在唱着。 “你在干什么?”一只手拍到我的肩上。 我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水颖站在我的身后,奇怪地看着我。 “你听,听到这歌声了吗?”我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让水颖听那歌声,“真 是太优美了,如同仙乐一般,你不觉得吗?” “歌声?”水颖呆呆地看着我,“什么歌声?” 我楞住了,那歌声还很清晰,水颖为什么会听不见呢?“怎么,你听不见吗? 那歌声……” “我什么也没听见啊,连风声也没有,海浪声也没有,那么平静的海面……” 水颖摸了摸我的头,“你是不是还在做梦啊?” “怎么会,那歌声还在,一直唱一直唱……还有,那悬崖上有个人,拿着灯 在走,看见没有?” “……悬崖上很黑,什么都没有啊。” 我再向悬崖上望去时,悬崖上果然什么都没有。难道,真的是我产生幻觉了? 我再细听,那歌声还在空气中飘荡着,每一个音符,都是那么优美。 “那,你能看见海面上,有个游泳的女人吗?”我看着海面上那个浮动着的 人影,心里产生了恐惧的感觉,为什么我看见的,听见的,水颖都看不见听不见 呢?海面上的那个人影,不知道水颖会不会也看不见呢。 “啊……”水颖忽然捂住了嘴,“那是个女人,在海里……” “你能看见?” “嗯。”水颖用手握住了我的手,“头发很长的女人,她似乎在往我们这边 看着。这样的深夜,怎么还有女人在海里游泳呢?”水颖说着,微微地颤抖起来,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在海面上,“我觉得,她在看着我……” “你还是听不见歌声?”那歌声还在唱着,水颖依旧听不见,她却能看见海 面上的女人,真是奇怪。 “我……什么也听不见啊……”水颖快贴到我身上了。 “嘘!”我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除了歌声之外,我又听见我们房间的门外, 有很轻的脚步声,“我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你听见了吗?” 水颖侧了一下头,“嗯,好像……有个人在门外……” 我拉着水颖,轻轻地走向门边。我没有穿鞋,所以几乎没有脚步声。门外有 微微的灯光,透过门的细缝照进来。 我拉开了门,只见门外的走廊上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正在开旁边一个房间 的门。 可能是另外一个住客,不过,昨天那边房间还是没有人住的,看来这个男人 是今天才住进来的。我轻轻舒了一口气,正准备回身进屋,走廊上的男人却转过 脸来。 我吓了一跳,那是一张怎么样的脸? 那张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惨白惨白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睛陷了下去。那张 脸,就和白天看见的,那个因血液尽失而死的男人一样! “天哪!”我捂住了嘴,幸好水颖站在我身后,没有看见这个男人,否则她 会大叫起来的。 而这时男人已经打开了房门,走进了隔壁的房间里。 我退进房间里,轻轻关上房门,我听见心脏还在“扑嗵扑嗵”跳得厉害。这 里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刚到这里才一天多而已,已经发生那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 了。 等我稍稍平静下来,再细听,那歌声已经消失了。 我和水颖走到窗户边,海里的人影也已不见了,海面上波光鳞鳞,映照的美 妙无比。 “你听过那个故事吗?”躺在床上,水颖小声地问我。 “什么故事?”我翻了个身,外面的月色真美,月光照进来,就像是下雪时 的光芒一样,这种光芒会让我产生,天已经亮了的这种幻觉。 “传说,美人鱼会唱歌,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听见。”水颖缓缓地说,“当 月圆之夜,美人鱼就会从海底浮上来,在海面上唱歌。那些栖息在海上,或是海 边的人,有人就会听到歌声。而那些人,会受不住这歌声的诱惑,一步一步地走 下海去。” “你的意思是说,我听到的,是美人鱼的歌声?” “不知道,我只是说一个和今天发生的事情,很相近的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我听过,有人说,走到海里去的人,也会变成人鱼;而有人说, 他们走下海就被淹死了;还有人说,这些人被人鱼当成了食物吃掉了。但总之, 凡是听到人鱼歌声,而走下海去的人,都失踪了,在陆地上,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们。” 早上醒来的时候,海风透过没有关的窗户吹了进来。 出去吃早餐的时候,在走廊上碰到了旅馆店主的母亲,那位老奶奶。 “请问,我们隔壁又住了一个人吗?”我想起昨天夜里那个奇怪的男人,向 老奶奶问道。 “哎……是的,昨晚才住进来的,那时两位小姐还没回来。” “哦,这样啊。” 我谢过老奶奶,和水颖向门口走去,忽然,老奶奶在身后喊住了我,“那个, 我说,紫约小姐……” “什么事?”我转回身,只见老奶奶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好像不知道怎么 说。 “哎,是这样,昨晚,我好像看见你,在海滩上和一个白衣的男人散步。啊, 我并不是要偷窥什么,只是无意中看见,那个……” “哦,没有关系的,我其实也不认识那个人,只是在海滩上碰见,就一起散 散步。”我有些脸红起来,昨晚确实喝多了,居然和一个陌生男人在海边散步, 不过,那男人真的很帅啊。 “哎,那个,你……怎么说呢?”老奶奶有些尴尬,她忽然压低了声音, “那个,传说那个悬崖上石屋里的鬼,就是穿着白衣服的……” “啊……”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难道,她认为昨晚我是在和鬼散步,我打 了个寒颤。 “嗯,还有,三十几年前,他们从石屋里抓住一个吸血鬼,那个吸血鬼我见 过,也是穿着白色的衣服,长得,很漂亮的男孩子啊。”老奶奶的神情有些担心, 她叮嘱我说,“这里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所以,我说紫约小姐,小心陌生人 啊。” “明白了,谢谢你。” 老奶奶说完,转身又忙活去了。 我和水颖走出旅馆,水颖忽然说,“是啊,昨晚和你散步的那个男人真是帅 呢!” “啊,你也看见了?”我并不是想瞒着水颖,只是以为她当时醉了,进旅馆 睡觉去了。 “是啊,我本来以为是我有些醉了,看花眼了。刚才听那个老奶奶说起来, 我才知道并不是我看花眼,是真的呢。”水颖顿了一下,“我以为紫约是个对男 性很保守的女人呢,没想到也会做和陌生人在海滩上散步的浪漫事。” “我也奇怪。”我苦笑了一下,“昨晚那件事确实不像我做的。” 边川接了我和水颖,并没有去开会的会场,而是直接往城外开去。 “这是,去哪里?” “今天将会对昨天早上发现的尸体进行解剖,哲木老师让我接你们去看解剖。” 边川回答,“怎么样,害怕吗?” 我摇了摇头,“害怕倒不会,好歹我也上过医学院呢。就是受不了那种感觉, 所以逃跑了,都没有毕业。” “哎,我一会看看就行了。”水颖赶快表明立场,“不要让我动手就好。” 这所研究机构坐落在城郊,从外面看上去,像是一间工厂,但外面却没有任 何的标志,连名字也没有。很大的院子,里面种满了树,门口站着的是荷枪实弹 的警卫。边川到门口停下车,拿出一张卡,警卫拿过去检查了一下,然后打开门, 让边川把车开进去了。 “真严啊。”水颖吐了吐舌头。 “嗯,”边川点了点头,“这是个庞大的机构,我们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我觉得边川的解释,似乎还不能说明门口检查为什么那么严,刚才进来时,我注 意到,沿着围墙,还有很多岗哨。 车子又开了很长一段路,才在一幢四层的楼前停下来。 我们被边川带进一楼里的一个房间,像个会客厅,里面已经坐了五六个人。 过了一会,又进来两个人,然后哲木来了,招呼大家跟着他走。 哲木带着我们,走进一座电梯,哲木在电梯的按钮上按了一下,电梯启动了。 这时我发现,电梯的按钮上,根本没有正常的标示楼层的数字,而是三排英 文字母。从字母的排序上,根本看不出来什么规律,全是乱排的。那个亮的按钮, 显示是“S ”层。我们根本无法知道,电梯在上升或是下降,或者会到哪一层停。 电梯终于停了下来。 外面是长长的走廊,哲木带着我们穿过走廊,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门从里 面打开了。站在里面的是边川,可是,我记得,刚才边川并没有和我们一起下来。 里面是两个更衣室,我和水颖走进女更衣室,里面一个包裹的严严的女人。 她身上穿着一件类似白色塑料做成的衣服,裤子也一样,连鞋子都包在了里面。 她递给我和水颖一人一套这样的衣服,示意我们换上,但那衣服决不是塑料的, 摸在手上极柔软。 换好衣服,戴上把头发全装进去的帽子,再戴上口罩和手套,然后我们被带 到一间解剖室里。 中间是张解剖台,台上放着的,显然是具尸体,但被白布单盖住了。 不一会所有人都到齐了,大家分散在解剖台的周围。昨天站起来说,报告上 有他签名的老者走了上来,尸体上的布被揭开了。 解剖台上躺着的,正是昨天早上我发现的,那个死在海滩上的男人。 这样看赤裸的尸体,更回诡异。尸体极度的惨白,脸上还保持着那诡异的笑 容,但脸颊和眼睛,却深陷了下去。 我感觉到周围人的惊恐。 这些人,原本只是在研讨会上,听哲木介绍过一些关于尸体解剖的情况,没 有真正看见血液尽失而死的尸体,所以不能想象眼前的这种感觉。只有在看见之 后,才会感觉到那种诡异。 老者先做了尸体表皮的的检测,并让大家看着,果然,一点伤痕也没有。这 在尸体被放在解剖台上之前,已经仔细检查过了。 老者拿起手术刀,稍稍吸了口气,手术刀沿着尸体腹部正中的皮肤切了下去。 皮肤被揭了起来,里面也是惨白的。皮肤像一层旧皮,没有一点弹性,那是 失去水分的感觉。 老者一边解剖,一边介绍着。 沿着颈动脉切下去,把血管从皮肤下面找出来。血管果然是瘪瘪的,里面一 点血液的痕迹也没有,血管也像是老化的橡胶管,没有弹性,惨白惨白的。 尸体一点一点被剖开,包括腹腔、胸腔、和颅脑。 胸腔被剖开的时候,只见里面的两扇肺,像两个缩起的桃子,挂在那里,皱 皱的。而在原本是心脏的位置,却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尸体的心脏,果然不见了。 整个尸体被解剖完,一切都如哲木在研讨会上报告的一样。 解剖完尸体,老者先离开了解剖台。其余被请来参加解剖的人,开始翻看尸 体,不时还低声议论两句。水颖受不了那种感觉,去了外面的休息室。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尸体的胸腔里似乎有什么,是我们没有发现的。 胸腔一侧的肋骨,已经被掀了开来。死者的肺可怕地缩在里面,我伸出手, 在肺上摸了摸,又摸了摸胸腔壁。就在这时,我发现,在被掀开的肋骨那侧,胸 膜上,有点白色的东西,我用手摸了摸那白色的东西,有点粘粘的,粘在了我的 手套上,像蜘蛛网似的。 离开解剖室,在换衣服的时候,我偷偷把那只手套藏了起来。 然后把手套装在口袋里带了回来。 要找个地方化验一下,粘在手套上那种粘粘的东西。可是,在这里我人生地 不熟,去找什么地方化验才好呢?如果一个弄不好,还会给自己找来麻烦。要知 道,这些粘液,可是我从解剖室里偷出来的。 回到旅馆里,我用东西把手套上的那层粘液刮下来,装进一个密封的瓶子里, 然后把手套焚烧掉。 “你在做什么?”水颖不解地看着我,用手捂住鼻子。 那粘液确实好像有点臭味,但并不重,水颖只是心理作用罢了。 “我想化验一下。”装好粘液,我洗干净手,向水颖解释着,“死者最奇怪 的无非是两处,一,就是全身的血液流失了,可又找不出伤痕;二,就是胸腔里, 肺部都收缩成一团,心脏也不见了。这个粘液是在胸腔里发现的,我在想,那会 是什么东西呢?” 我决定给萧达打了个电话。 萧达是个美国人,是我和水颖探访咒城时认识的。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 他曾经在中国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久前回国去了。 我记得萧达说过,这个国家里有个实验室是他父亲以前资助的。 萧达听我说了关于死者血液尽失的命案,以及在尸体内发现的粘液,于是让 我留下旅馆的电话,他去想办法找人化验。 五分钟后,萧达打电话到旅馆,给我一个地址,让我明天去找一个叫加也的 人,把粘液交给加也去化验。 -------- 努努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