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简假装往下看她的皮包,但是眼睛却转到一边,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杰依克· 莱茵纳特正站在房间角落的窗户前。 “我该往哪儿开?”费尔克问。 “沿着瑞夫尔路向北,我们边开边聊。” “好的。” “我收拾行李时,发现你搜过我的屋子。你偷看了我的文件,为什么?” “我只想确信,你是否像哈里说的那样专业。” “你发现什么了?” “有些信用卡不是你的名字。找到账单才让我大松一口气。”他仔细观察她一 阵,看上去对这回答,她还是满意的。他问,“我们上哪儿去?” “我们要换车。” “还没出发就换车?” “这辆是租来的。假如有人看到了车上租车公司的名字,他们就不是从六千万 辆车里找一辆,而是从一万辆里找一辆。假设这其中有百分之十是纽约牌照。现在 就只剩一千辆了。一半是这种车型?五百辆。一半是这种颜色?二百五十辆。假如 他们有租车公司的记录,他们就会知道,车是在什么地方交还的。” 他沉默着向西开了几个街区,来到河边。正当黄昏,河流看来又宽又暗。河对 岸,格兰德岛的河岸线一片黑暗,只有一家旅馆上的格子窗反射着亮光。“你真认 为他们能拿到租车公司的记录?我做警察时,要好几天才拿得到,还得有法官的批 准。” “如果他们能进人你们公司的内部记录,为什么不能进人别的公司?” “是啊,”他阴郁地说。“为什么不呢?” “我并不想打击你,不过是尽量小心罢了。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以及他们为 什么要对你下手。但至少我们已经知道,他们有了,或者很快会有一大笔钱,而且 他仃拟为你一死,钱就归他们了。所以,他们会不惜血本。” 费尔克叹了口气。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转向她。 “钱,”他说。“说起来很有意思,当你有生命危险时,你就不再想钱了。你 为我做这些要多少钱?你的价码是多少?” 她从车窗望出去,看着一幢幢熟悉的楼房滑过:那家卖比萨饼的店铺,她和她 的朋友们在以前,有一半的晚上是在那儿消磨的。杰米·科侬利有瘦削的脚踝,让 她爱上了他。她现在还想得起来脚踝的样子,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再也无法想象, 当年它为什么那么吸引人。再往下,是一家老电影院,一战以前叫作柏林人影院, 那以后的六十年一直叫特弗里影院。它在二十年前关闭了,变成了好几家小店。楼 上还有精致的装饰图案,是用石头刻的,她还记得很久以前,那爆米花的香味和天 鹅绒座椅的感觉。他们曾在星期六放映二十五美分一场的《人猿泰山》,所以孩子 们也能看得起劲。每次片子里的女主角哭的时候,她都觉得是一个重要时刻,但在 当时,她对剧情还搞不明白呢。“我不开价,”她说。“有时候人们寄礼物给我。” “你说你就靠礼物过活?” “我也没说它们都是小礼物。”她顽皮地笑了。 他皱起了眉头。“给我一个大概的范围,我想要公道一点。” 他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事情必须得决定好,弄清楚,再经过核准。他很可能想 让每一件事情都说得清楚,然后握手成交,抓住她的手,来下那种有力的一握。她 转向他说,“OK,我告诉你这事儿怎么说。当这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你会先睡上一 天左右,然后将花一两个星期的时间,用来熟悉你的新地方,然后,再花一个月, 逐渐习惯变成另一个人。有一天——也可能是那时候,也可能是那以后的一年—— 你会坐下来,回想你经历的一切,那时就会寄给我一份礼物。” 她让他考虑着,目光越过他,向河水望去。车下的路况很好,可以开得很快, 这路穿过安静的老城。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就一直有人居住。她还是个小女孩的 时候,曾经沿着河岸散步,发现过很多箭头。在皮毛交易换来金属、箭头被淘汰三 百年后的今天,人们还是能在河边发现它们。 他们穿过了城市,像费尔克这样的外地人甚至不知道,他们已不在代戈那威达 的地界了,因为这些小城之间的区别很微妙,而且和历史的长河脱不开干系。没有 什么分界线,有的只是一个个故事。 他们驶离北托纳旺达,先经过一段草地,接着两侧出现了灌木丛。这时,她意 识到自己正沿着河岸搜寻标记,有标记的地方河流宽阔起来,这样她的视线就能越 过格兰德乌。标记很老了,在距离车道三十英尺处的树丛中,很难被发现。因此她 快速寻找,可天色实在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这也无所谓,因为所有值得一看的 东西,都不能用肉眼看到了。 就在这里,在十七世纪七十年代的一个夏天,法国人拉萨尔建造了“格里芬”, 第一艘在五大湖上扬帆的船只。当时的塞尼卡人从密密的树林里出来,越过了法国 人砍伐森林留下的一片树桩,凝视着那艘船,心里觉得很奇怪。完工一半的船体上, 龙骨和肋材刚能大致看到,像一条大鱼的骨骼。而塞尼卡人,那时仍然是世界上不 可征服的部落,一定会更多地感觉到好奇,而不是受威胁。 穿过以拉萨尔命名的一个城镇之后,这条路变宽,拓展为林荫大道。顺着林荫 路,他们避开了尼亚加拉大瀑布周围聚积的交通堵塞。亨尼平,那个和拉萨尔一起 远征的耶酥会牧师,是第一个闯出丛林、亲眼看到大瀑布的白人,所以人们记住了 他的名字。这总让她觉得可笑。这里就是大瀑布,远不止半英里宽,高达一百八十 英尺,水流坠落的轰鸣是那么响,几乎掩盖了其他任何声音,向空中溅起了大片水 雾,在几英里外都能看见。 十七世纪七十年代,从明尼苏达到大西洋边的每一个印第安人,都对大瀑布了 如指掌,因为那是对古代商路推一的阻隔。而在古代的时候,众神还有自己的住所。 留神荷诺就住在这里,在大瀑布水帘后的山洞中。 他们继续沿着林荫大道向北驶去,她又瞥了费尔克一眼。他的表现还算不错, 因为他的整个生活在几天之内被完全摧毁,从那以后他就开始了逃亡生活。他没有 抱怨,没有问她回答不了的问题。她猜想,他既然当警察能一直坚持了八年,至少 也应该做到坚韧这一点。当她发现他搜过自己的房间时,曾起过一丝警戒之心,但 是他当过警察,而警察接受的训练就是这样,要想方设法搞明白,他们在和什么样 的人打交道。而且,他至少曾有过一次,和她的处境相同。他也见到了像哈里这样 无害的小人物,周围有敌人包抄,而他经过思考,决定救他。她要尽全力帮他。 她试着做好准备。这次的难度很高,而她又很累了。 去年一年,她就出了六趟门。她强迫自己忘掉以前发生的事,需要集中精力向 前看。 她看出,他们离利奇路只有几英里了。利奇路是图斯科罗拉保留地的起点。她 看着路标,找寻着车库,车库建在保留地边界之外,这样人们就不能近距离观察保 留地的居住者。终于,她看见了车库,说道,“停进这里,离加油泵远点。”费尔 克把车开上裂缝的沥青地,没有熄火。 “要我把油加满吗?”他问。 “不用,”她说。“你等着我就行。”简走向车库旁一幢亮着灯的小屋,穿过 路上车流呼啸的喧嚣进了门。 柜台后坐着一个人,正看着现金出纳机旁的小电视。 他抬头微笑了一下,表示看到她进来了,然后眼睛又转回电视。他对着电视说, “嗨,简尼。” “哈罗,克里夫,”她答道。“晚上好啊。” “你来和我一起看球赛吗?”克里夫·德塔金顿露出了特有的笑容:他宽大的 睑看起来更加舒展了,黑眼睛变窄,但是嘴部却没有任何变化。“今晚有好球。印 第安人队对杨基队。”(印第安人队和杨基队分别是和纽约市棒球队的名称,但是 同时又有所暗指,因为杨基指美国白人统治者。) 他是图斯科罗拉人,他们的名字都是华利士、克里夫或克林顿这一类的,就和 塞尼卡人一样。塞尼卡人从来不给孩子起基督教圣人的名字。考内威加的莫霍克人 居住在圣劳伦斯河的加拿大那边,一直被称为“祈祷的印第安人”。塞尼卡人从不 祈祷,就算曾经祈祷过的图斯科罗拉人,这种病症也在一七一二年被彻底根治了。 那一年,一个瑞士雇用兵率领着一支混合部队,由殖民者和敌对的印第安部落组成, 侵占了他们北卡罗来纳的家乡。他们获胜以后,吃了一个图斯科罗拉人的尸体,狂 欢取乐,然后在奴隶市场卖掉捕获的俘虏。幸存者被塞尼卡人收容,塞尼卡人把加 阿,话加村庄给他们,供他们生活。 “我来这儿,是想从你堆放的老破车中间,帮你卸掉一个麻烦,”简说。“我 看得出,你得挪点地方出来了。”季“我可能会舍得一辆既典雅又不声张的车,” 克里夫说。“你要什么样的?” “大小适中,”她说。“不要惹眼的,不要新的。” “但是也不能太旧?”他猜道。“我有辆九二年的福特,是辆好车啊,跑得快, 里程低。” “什么颜色?我不要在汉密尔顿造出来的那种红白相间的,所有人都会以为我 是刚从森林里出来的土人。” “银灰色。去他的,现在全成灰的了。一周五百,假如你还回来的时候还是这 个颜色。” 两年前,她把一个十二岁的男孩领出俄亥俄州,他的亲戚们一直把他丢在孤儿 院,后来知道了他能很快继承到一笔遗产。他们在电视上登出了他坐的汽车是什么 样。她找了个刷速干漆的地方,改变了车的面目,还和他们谈成了二百块的优惠价。 克里夫在以后的讨价还价中,常常会提起这件事。 “五百块?”她惊叹道。“我想你搞错了,我不是买车。两百块怎么样?” “四百五,”他对着电视,含含糊糊地说。“是辆闪电鸟(一福特车型)。各 项配置都是自动的。” “二百五十,而且,我不会玩自动调节座椅那一套。” “没有自动座椅。” “那你还说配置都是自动的?” “三百五,我还送你一满缸汽油。” “假如它就停在你的后院,油箱本来就是满的。你还担心油箱进水汽呢。三百 块,上次你欠我的刷漆费就免了。” “三百二十五,我再帮你把现在那辆租来的车还回去。” “成交,”她说,递给他一张早就写好的支票。 他看了看支票上的金额说,“和你做生意,总是像上了一课,简尼。” “是啊,”她说。“只不过总是我来付学费罢了。” 他递给她一个钥匙环,上面挂了两把钥匙。“下次见,简尼。” “再见,”她说,随后走出门,上了水泥地。她绕到房子的后面,发现那辆车 停在布满裂缝的水泥地上,这就是他的停车场。这辆福特看上去不赖,而且简一打 火就听出来,克里夫一定给车做过引擎保养。她让车在那儿空转着,走回去找费尔 克。费尔克正站在租来的车旁边,靠在车门上。 他们上车时,简悄悄地说,“事到如今,除非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站在灯光下。” “为什么?你看见谁了?”他一边检查自己的心跳,一边扭头向身后看去。 “俄不知道,”她说。“我们把车停在这儿以后,至少有五十辆车经过这里,但我 不知道该留意谁,他们细道该跟着你。” 她开车绕到房后,来到那辆车旁边。“把它开出来,我好把这辆停进去。” 他上了福特车把它开了出来,等简停好车,把他们的行李从简的车里提了出来, 放进了福特。 简说,“钱是现金,是吗?” 他耸了耸肩。“对呀。我想我没办法再兑现支票之类的了。” “把包放在后备厢。搁在后座上虽然离你近了点,却不会更安全。” 他打开后备厢,把两只包都塞了进去,正准备关后盖又犹豫了。“我不想总是 桶娄子。把枪放在身边能行吗?” 她在原来那辆车的尾部,正打开后备厢。她说,“对我来说没问题。别关后盖。” 当她用力关上车的后盖,来到福特车前时,拎着一个背包和一支短筒猎枪。她把这 两样东西放在包的旁边。 “你还要我开车吗?”他问。 “假如你不介意的话。如果女人开车,人们总会多看一眼。看上去像是男人喝 醉了,或者别的什么事。”她把钥匙搁在原来那辆车的前盖上,回来坐到了费尔克 身旁。 “继续向北开,到利奇路向右拐。” 他让车缓缓绕过克里夫的房子,视线越过去,目测着下一辆迎面开来的车,计 算速度和距离。她看到他踩油门前,双眼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钟。 “怎么了?”她说。 “这是典型的哈里。他没花那个劲告诉我,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干嘛?你说我长得什么样?” 他耸了耸肩。“怎么说呢,你长得不像保镖。” 她后悔刚才的问话了,好像她想听到他的恭维一样。 她甚至后悔自己说了话。她本该装做没听见。她也没有充分的时间来考虑,如 何应对这种局面:和既不太老又不太年轻的男人一起旅行,面对特殊的紧张气氛, 而且这个男人以往向女人表示注意时,通常都会受到欢迎。 她必须让他从另一个角度想,于是假装没理解他的意思,仿佛整套想法根本就 没往她脑子里去。“要干这行就得这样,”她说。“你必须习惯心里想一套,看上 去是另一套。在下一个路口右转。” 他转了弯,加速上了向东去的高速公路。然后又看了她一眼。“这是个美丽的 伪装。”他似乎意识到,这句话讲得有点过了。“很高明。” “你的伪装必须更高明。它必须来自你的头脑。你上次害怕会死是什么时候?” “这个容易答,”他说。“我当警察的时候。” “警察是猎犬。试着从一只兔子的角度想。” “什么?” 她仔细地说,确保他能听懂。“这好比是猎犬追兔子。当兔子取胜的时候,他 没有办法杀死猎犬把它们吃了。他也不能变成猎犬,只不过能继续当他的兔子。” 他解开衬衫把枪掏出来。“你是说兔子用不上这东西。” “如果你把它作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还是有益的。就是千万别以为,逞逞 英雄,和找上门来的家伙来一场枪战,能帮到你什么。一旦任何人开了火,剩下活 着的人迟早都要和警察谈话。” “而我们不能和警察谈。” “在监狱里呆几天对我来说没什么。我以前也进去过。但假如这些追你的人和 你设想的相符,那么你就绝对不能进监狱。”她顿了一下,然后说,“或许你还没 有想到。” “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直说出来?是什么样的人?” “不管是谁,总是个想让你受审前就死在监狱里的人。你不觉得听上去有点耳 熟吗?” 他的回答来得太快了:“不。” “这么说来你想过了。” “我所有事情都想过了。我也听说过这样的故事,但是讲故事的都不明白,事 情怎么就发生了。而且,也不是在圣路易斯。” “悬赏你的合同在监狱里四散开来。对犯人来说,钱有多大用处呢?其他事情 更有用。” “追我的人不是警察。” “好像没人害怕犯人听到悬赏的消息,会告诉司法部门。这难道不让你觉得奇 怪吗?” 他被激怒了。“我不是个下黑手的警察,不知道其他警察的黑幕。我辞职前, 每天都做好本职工作,而且走的时候,据我所知,其他所有人也都是在做本职工作。” 他发泄了几分钟怒气,而她一直静静地等着。然后他说,“对不起。我不过是 ……我的生活差不多被摧毁了。在过去五年里,我的会计生涯全都白费了,要习惯 这个念头,我还得花上几天时间。我可能被陷害了。我已经做好准备放弃以前所有 的一切了,但却还没准备好,来承认我以前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白费。你明白吗?” “当然,”她说。她已经比较满意了。有的兔子一下就能领悟过来,因为他们 一辈子都在躲藏。而有的,就得用更长的时间。 他们顺着利奇路行驶,河岸路灯的光亮渐远渐暗了,他们前方没有任何照明。 她越过车灯射亮的一小片光明,向黑暗深处望去,能够感觉到古老的土地在他 们身下,就在铺成的水泥路下面。在黑暗中,道路从某些富人的地产中穿过,这些 富人把自己当作是乡村绅士。她的视野被密密的树林挡住了,树林一定是以前的农 民种在那儿,保护庄稼不受风灾的。粗大的树干一根根从眼前闪过,它们拱形的树 枝在五十英尺之上,几乎在空中盘错到一起,简向上看的时候,感觉自己更渺小了, 比水泥路面还要低。路基本上是直的,时不时转个小弯,避开一棵大树或者一池泥 潭。路很窄,只有十八英尺宽,但是很深陷——有时,被几百年来印第安人鹿皮鞋 的足迹,踩到了地面一英尺以下。这条路是塞尼卡人迁入加拿大的途径之一,另一 条现在是布法罗的美恩街,一直通到伊利湖岸,沿着湖岸继续延伸到俄亥俄州。这 些都曾是通往战争的道路。 顺着他们前进的方向,正是回家的小路,回到那最:能让塞尼卡人感到安全的 绵延起伏的村野。那时的世界,到处都是从未被砍伐过的高大树林,橡树、枫树、 榆树、山胡桃树、铁杉树和松树交错共生。有时候,有人会顺着这条路向东奔跑, 传递某件紧急情报——警报或是部族议会。他们日夜兼程,除了系根腰带、围一块 布之外,不着寸缕。他们的大棍插在腰带上,弓箭挂在胸前。他们总是两个人一起 跑,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悄无声息,从来不说话。他们一天能跑一百英里,这样从 尼亚加拉河口的尼阿瓜,跑到莫霍克人的地盘奥尔本尼,只要三天。在那么远的路 程中,小路从来没有离开森林。路边有时会有手斧凿在最高大树干上的标记,但是 跑路的人不需要看。有时,他们会仰望上面的天空,让星座指引方向,但是绝大多 数时候,他们脚一着地,就知道身在何方。 当树林又变稀疏,简在车灯射程之外,又看到了想象中的树林,巨大、幽深、 沉厚、繁茂。树林还在,老树的后代们四处耸立。塞尼卡人也还在,沿着这条路开 车去上班,做着塞尼卡人的梦。 她突然感到一阵外界的干扰,一道从车后急射过来的光,把她想象中的森林驱 走,她已经感受不到环绕着的森林了。她坐直身体。“那辆车跟在后面多久了?” 她问。 “我不知道,”费尔克答。“他刚把远光灯打开。” “想一想,”她说。“我们转弯时它就在后面吗?”她知道答案是什么。如果 车那时就在身后的话,周围不会那么黑,是能看见的。一定没什么事,他们没被跟 踪。 “我想不在,”他答道。 那辆车越开越近,迅速地追上他们,但是开车的人没有把远光灯关上。费尔克 伸手调了调后视镜,让那刺眼的反光不会射到他的眼睛。 “马上会有一长段直路,”简说。“到那儿时,让它超过去。” “我很乐意。”他开到了路变直的地方。两侧都是田野碎石搭筑的歪曲低矮隔 墙,很远处有房屋,就像当年这里还是农田的时候一样。费尔克把车速降到四十迈, 然后三十,但后面那辆车也减速,还是跟在后面。最后,他把车开向一边,那辆车 才从后面开过来。当他慢得差不多要停下来,另一辆车正向左绕,两辆车的前灯汇 合到一起,照亮了前面的下坡和紧跟着的上坡。那车缓缓滑过他们,加速驶去。 在他们车灯所及的范围内,简使劲盯着前一辆车的后窗。里面有四个头,这一 般说明是小孩,很可能是农村小孩,刚去城里玩了一天回来。她的视线向下移去。 车是纽约牌照,这让她松了口气。但是,牌照的周围有一个写着卖车商的框子。 “你听说过斯达—格林代尔吗?”她问。 “你从哪儿看到的?” “附近出生的人就在附近买车。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圣路易斯,”他皱眉说。“格林代尔是圣路易斯旁边的一个小城。但不是斯 达,是斯达尔顿雪佛来。” “停车,”她说。“把灯开着,但是把钥匙给我。你在圣路易斯上公共汽车时, 有人看到了。” 她钻出去关上门,跑向后备厢。她把所有东西拿出来,扔在车后座上,然后爬 到后座上面。他看她打开背包。“你在干吗?” “那辆车有纽约牌照。一定是他们把牌照从别人车上撬下来时,把牌照弄坏了, 所以他们用自己原来的框子遮掩一下。”她正忙着把子弹装进猎枪的弹膛。“他们 在前面守着我们。如果我们回头开,我们离任何能甩掉他们的地方还有半个小时。” 他检查了自己手枪的子弹,啪的一声把弹仓合上。 “我的手提箱里有一盒子弹,”他说。“在我们继续走之前,我想把它放在身 上。” “我们不向前走。我们不是猎犬,还记得吗?” “那怎么办?” “背上背包,把你的钱放进去,或者其他任何你觉得有用的东西。别在这儿留 下任何线索,别让任何人猜到你是谁,包括警察。把你碰到的所有地方擦一遍。 “我们要走路?” 她没有回答,于是他迅速照办了。钱在背包里装不下,他就在口袋里放了一些。 简把她的皮包挎上肩膀,右手拿着猎枪。“该走了,”她说,一边走到了马路的另 一边。她抬腿跨过石栏,走进了空旷的玉米地,然后站在那里,等他赶上来。 “好了,”她说。“只能在垄沟里走。农民都是这么走的,因为玉米种在垄埂 上。” “你还关心他们的玉米?” “不。我关心的是,不要留下能用手电筒照出来的足迹。” 她开始穿越玉米田,每步跨过两行垄埂,费尔克跟在后面。她可以听见他在身 后,而这让她觉得放心,因为如果他踩到垄埂的软土,就不会有声音。他时不时停 下来,往高速公路的方向张望,这样他就落后了。但是她不担心,因为他又高又壮, 追上来不成问题。 她走了条斜线,避开了牲畜房,那儿有动物能嗅到他们的气息,把农民惊动出 来。当他们到达田野北端的防风林时,她停了下来,碰了碰费尔克。他倾下身子, 她凑近他的耳朵说,“我们在这儿看着。” 她放下包坐在上面,靠在一棵树干上,猎枪后座着地,枪筒向上。费尔克把背 包从肩上卸下,靠着旁边的树坐着。过了五分钟,雪佛来的车灯从地平线上出现, 一开始光柱向上对着天空,开到坡顶就低了下去。车的速度很快,至少有七十英里。 开车的人看到了停在路边的车,他减慢了速度。从借来的福特车里看不见人头, 所以开车的人得拿个主意。 雪佛来开到路中央,以步行的速度擦过了停着的车,又往前开了一百码,然后 熄了灯。车门打开,三个人下来,沿着路往回走。 简没有看到车里的顶灯亮起,也没有听到车门被掼上的声音。这一切都让人很 难安心。假如简和费尔克现在还在那辆车上,以现在两辆车之间的距离,根本就不 会听见任何声音。三个人在一百英尺外,分翼包抄过来。 两个人走进石栏后的田野,一起慢慢向车聚拢。当一个人来到车前,另两个分 别到了车的两侧,他们停下来,从上衣里掏出枪,对准了福特车。 费尔克靠过来,对着简咬耳朵,“假如我们要走,现在还不是时候吗?” 她摇摇头,“我还要再看一件事。” 雪佛来开始沿着路,向停在那儿的车慢慢驶来,车灯还是灭着的。当它差不多 要顶上保险杠时,突然加速猛撞在后保险杠上,好把躲在里面的随便什么人撞晕。 站在路上的人猛地打开后门,举枪瞄准。一秒钟以后,他丧气地掼上了车门, 车里的顶灯在他回头之前就暗下去了。 “现在,走。”简说。她转身向防风林里多爬了几英尺,然后才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