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到早上五点,她已经划过查莱池塘和利拉湖,并继续划着。她的衣服已经干了, 重又感到信心十足。一进入纳哈桑尼湖,她就开始寻找隐蔽的地点。天色还没大亮, 湖面掩映着山上的森林和蓝色的晴空。 走出两百英尺,她就认真寻找起来。一边找休息地,一边提防着敌人。昨晚的 雨太大了,足以把他在林子里留下的痕迹都冲洗干净,但也能使他不得不采取一些 有风险的措施。他可能会把衣服晒出来,而且,现在已经冷得让人想生一堆火取暖 了。 她把枪放在身边,枪口朝上。那把中空的猎刀就系在腰带上。没多久,她就找 到了可以上岸的地方。那儿两边都有巨石,河岸低矮。她几乎可以肯定纳哈桑尼湖 就是他的藏身之地。这个湖很深,有复杂的湖岸线,它的水来自一端的利拉湖,流 入另一端的斯提尔威尔水库。 大湖里面肯定鱼多,他买的鱼饵就是用来在湖里钓鱼的。 她准备上岸,把所有东西隐藏在密林里,然后静观其变。她早晚会在湖岸某处 发现他的。几分钟后,她发现自己对时间判断有误。已经可以看到天蒙蒙亮了,所 以更努力地划,抄一条近路穿过水面,并坚定地划向湖岸。就在她达到最高速度的 时候,耳中突然听到一声炸响。一颗子弹击中了她的独木舟,她甚至感觉到船向一 边倾斜了几度。 简俯身躲避,在她听见第二声枪响之前,另一颗子弹打碎了什么东西。她低头 划桨,才看见子弹射人和射出的洞,恰好在船的吃水线以下,独木舟正在进水。 下一颗子弹摧毁腿边的船左支柱,独木舟开始摇摆下沉,她渐渐向下沉去。整 个独木舟斜向一边沉入水中。 在一瞬间,她感到水是那么冷,以至于要把她肺里的空气全都挤压出来。她吸 了一口气,双腿自然地踩水,以把身体浮出水面。第四颗子弹打在她面前的水中, 击起一阵浪花,甚至她可以感觉到,有几粒水珠溅在脸上,她再次躲避,把头沉入 水中,立刻看见独木舟沉向水底,先是黄色,然后变成绿色,最后变成棕色。她在 水下屏息游动,手划着水,腿带动着湿透的皮靴,笨拙地蹬着。 她在水下看见了下一颗子弹。它打碎了前方镜子般的水面,然后是一道水泡和 速度组成的光亮,然后什么都不见了。她游出水面,换成了自由泳姿势,用尽全力 游着,然后,她的手突然触到礁石。她浮起身,腿一着地就飞跑起来,离礁石六英 尺就有树丛。她就在树丛中,冲向了森林深处。 她拼命地跑,跑过荆棘和密林,跑过长满盐肤木和常春藤的沼泽地,冲着山丘 的顶端跑去。一段时间后,她发现自己远远高出了湖面。她面朝下,趴在一块巨石 上,回头看着来路,但是没有任何动静。然后,她就看见了独木舟。 他一定是从对岸射击的。她奔跑的时候,他钻进独木舟,划到了这个地方。他 正沿着湖岸线漂动,在扫视着岸上的树林和山丘。然后,她听到了他的声音。这声 音使她体内的某样东西一振。这就是她在格兰德河听到,并让自己记住的声音。但 现在,这个熟悉的声音让她觉得恶心。 “简!”他呼唤道。“是我!” 她把脸紧贴石头,只想消失在石头之中。 “我在水里找到了你的背包。我刚才不知道是你。不要怕!”她腹部贴地,退 到几棵松树后面,然后小心地向下看去。他的头向上抬着,面对湖边的树林,寻找 着目标。 她看不见独木舟里自己的背包,也想象不出背包怎么可能自己浮上来,但她的 确看见了望远镜。他从独木舟的船板上拣起望远镜,开始往山上搜索。她马上趴了 下去,并从石头上爬回树丛。 很快他就会靠岸步行来找她了。她站起来,撒开腿跑。地面因为下了雨,非常 滑,而且每步都是跑上山的。 毫无疑问他会跟来,而且她知道,她留下了自己的踪迹。 现在,她只能努力和他拉开距离,两人之间步子越多越好。大树和灌木仿佛要 抓住她,逼迫她放慢,而每一块空地上,她都可以感觉到枪的准星对准着她的胸口。 当她停下来喘口气,一定是一个小时以后了。她身体侧面划了道口子,四肢像 灌了铅一样,不得不躺了下来。她累得简直不想动了,但还是竖起耳朵听着,并盯 着她来路的树林,同时努力不出声地大口喘气。 然后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简!”他说。“你误会了!” 她屏住呼吸,然后意识到她不得不继续跑,而且她不得不费力地不停呼吸才行。 躲藏只能给他时间,让他来抓住她。“你孤身一人,既没有食物,也没有水!” 她跳起来,向更高处的树林跑去。中午时分,她到达了山顶。山顶是光秃秃的 岩石,因为太高了,所以只有稀疏的几棵松树。她在山脊上来回跑动,试图看到他 的到来。要是她能找到一个藏身之处,一个山洞什么的就好了。但这里,连藏一只 兔子的地方都没有。她又开始向远处的下坡路跑去,直到进入茂盛的树林,才又休 息了一阵。 这时她看见了他。他就站在山顶上她刚才站的地方,正在用望远镜搜索着下面 的山谷。她可以看见他肩上的枪筒和胸前的枪带。 她顺着山势又向下跑去。他就这一次没有说谎。她已经精疲力竭,而且从午夜 起就没吃没喝了。四五个小时后,山里的空气就会变冷,而她只穿着潮湿的衣服。 即使他没有找到她,她也会有麻烦的。 他带着一个背包、枪支弹药,还有望远镜。她只剩下了系在皮带上的一把刀。 她可以利用自己的轻便把他甩开。他们俩人都已经在树林里奔跑好几小时了,跑上 了一个不矮的山丘。如果她都这么累,那他肯定也好不了多少。 简继续向林子深处跑去。现在,她一边小跑,一边调节自己的呼吸,伸展腿脚, 摆动手臂,以松弛背部和胸部紧张的肌肉。因为都是下坡路,要好走一点,所以她 更加努力,试图控制自己,防止扭伤脚踝。她一心只想保持速度,不在乎躲藏或保 持安静。跑了十五分钟后,她来到一个多石的清澈小溪。可以看出,小溪在昨晚暴 雨中,曾经泛滥成河,因为两边的土还是泥泞的。但此刻,溪水又变浅了。她跳入 水中,然后意识到自己可以利用这条溪流。她向上游跑了三十英尺,跳到岸上齐膝 深的淤泥中。然后,她拔出腿,又跳进小溪,向下游走回原来的地方。 她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杰作,还不坏。看上去仿佛她跳上了岸,滑了一跤,继续 向东去了。她用手碰着水,大喝了一口,然后迅速向下游跑了一百英尺。直到她发 现一个地方,有三块石头可以当阶梯用,才又向西折回树林。 她集中精神加快步伐,同时眼睛不停地在前方的树林里找寻,只想要一个二十 码可供容身的地方。她步伐加大,越跑越快。 跑了两个小时后,她找到了一片露出地面的岩石。 她跑过了这一段,选择向北,又加速起来。这是个可以把他甩开的地方,因为 天要黑了,也没有东西会留下她的脚印。半英里后,石头消失了,太阳也下山了。 她继续在黄昏里跑着,直到找到一片茂密的荆棘丛林。 随着夜晚的到来,她趴下来,匍匐着钻进荆棘和树叶之间。爬了十五英尺,灌 木变得高大,它们之间的空隙也更宽了,她行动得更加利索了。又爬了三四英尺后, 她发现一块野草地,于是她便翻过身去,在上面打着滚,一直到平地,然后就蜷起 身来,放松每一块酸痛的肌肉,睁眼躺了一会儿。躺在那儿看着黑暗,使她感觉昏 沉沉地,头重脚轻,仿佛自己漂了起来。 她一闭眼就开始做梦。梦中,她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自己被人抱着。她 躺在母亲的怀里,看着母亲的脸,感觉着柔软的丝绸,闻着香水的芬芳。她感到平 滑有力的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背。“妈妈?”她问道。 “嘘,”妈妈小声说。“睡吧,简妮。你需要休息。” 母亲的声音柔软地哼了起来。 简小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已经不在那里了,简。我现在在你的体内,我的母亲在我的体内,她的母 亲在她的体内,一直追溯下去。我们都在这儿,就像那些俄罗斯洋娃娃一样,一个 包含着另一个。” “我该怎么办,妈妈?”简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是个孩子的声音。 她母亲也像对一个孩子那样,搂着她,摇晃着她,用遥远的声音说,“尽你所 能吧,亲爱的。”然后声音更远了,仿佛她母亲把手伸开,看着她。“你饿了吗?” “饿了,”简答道。 “你该吃点东西,”她母亲说。“等到早晨的时候。现在,你需要睡眠。” “他要来抓我。” “是啊,他是要来,”她母亲说。“所以,你现在需要静静地躺一会儿。” 她母亲的双臂搂着她,把她摇来摇去,摇来摇去。 “你永远是我的宝贝女儿。”她又开始哼哼,那低沉的呼吸声总是催简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