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我们开车到了城市西边,克莱特斯被暴徒殴打的酒吧,在停车场找到了他的丰 田吉普车。迪西·李将它开回家,把它停在后院里。几分钟后,苔丝·里根打来电 话。 “你能过来吗?”她说。 “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吃红鱼。阿拉菲尔说过什么吗?” “这有点让人糊涂。” “我早些时候打过电话给你,但是没人在家。这真没什么特别的。如果你不方 便,我们可以找其他晚上。” “今晚很好。”我说。 确实很美好。夜晚很凉爽,飘着花香和草地的清新气味。她在后院的烤架上烤 了香黑煎鱼,并在她的小餐厅里招待了我们。小餐厅里闪耀着阳光。她穿了牛仔裤 和低跟鞋,一件带粉红色玫瑰花的短袖上衣,金色耳环。 但是她的房间泄漏了她的秘密:木地板和桃花心木门框上闪着光,厨房一尘不 染,悬挂的照片和大理石壁炉架上的照片全是亲戚的,壁纸是新的。一份天主教日 历,上面带着纪念性的广告,用一块小磁铁粘在冰箱门上。 她在餐厅墙上的十字架后,交叉放了两个棕榈叶架子。 晚餐后,阿拉菲尔看电视时,我们一起洗了餐具。 当她的腿碰撞到我时,她表情笨拙地微笑着,似乎我们在一辆汽车上彼此推撞 到了一起。然后,她的眼睛带着期望和恐惧,看着我的脸。我猜想她是那类容易受 伤的女人,对这类人来说,别人一次不经意的感情表达,就会被理解为巨大的个人 许诺。现在,月亮升起来了,窗户开着,我可以闻到靠着砖墙生长的薄荷香味,还 有草坪上浓郁的清凉气息。这是温柔的时刻,让你很容易就相信,你确实可以重新 获得年轻时的单纯天真。 我捏着她的手,对她说晚安,我看到她再次微笑,和我一起返回客厅,而眼中 闪过了一线失望。她是那种你可以在早晨的阳光中打交道的人,除非你情愿信赖心 中的小夜曲。 那一晚,她来到我的梦中,梦的细节如此清晰,似乎突然将所有破碎的紫色和 褐色玻璃,聚焦到一个万花筒中,组成一幅完美的图像。达乐涅的头发编成辫子, 垂在肩膀上,她穿着被埋葬时的驼丝棉衣服,紫色的玻璃鸟停在胸前。我看见她在 悬崖上看着我,然后穿着软拖鞋,蹲在一个泉眼旁,那里的泉水从岩石渗到茶色的 溪流中。她将手放进蔓延的苔藓里、放进淤泥和潮湿的泥土里,接着用手涂污了她 的脸。她又看了我一眼,静静的,嘴巴又凉又红,面颊上带着泥土的斑痕。接着她 消失了,我看到一只巨大的鹿,穿过了草丛和棉白杨。 我直直地在床上坐起来,呼吸变得剧烈,手在抖动。 我看了看表,现在是早上两点钟。我摇醒睡在长椅上的迪西·李。 “我得去大分水岭东面,在我回来之前,你得照顾阿拉菲尔。”我说。 “什么?”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你能做这件事吗?为她准备早餐、送她去学校、下午去 接她,可以吗?” “发生什么事了?”他的脸上一片茫然,满是睡意。 “我只能靠你了,迪西。我会在明晚之前赶回来的。但是你得照顾好她。如果 不得已,打电话给公司说你病了。” “好的。”他暴躁地说,“但是你打算去做什么?” “我打算去逮捕玛珀斯,我要去做这件事。” 他穿着内衣裤,在睡椅边上坐起来,手臂懒散地垂在大腿之间。他大睁着眼睛, 揉搓着脸。 “我不愿意告诉你,伙计,但你确实像个酒鬼。”他说。 十五分钟后,我停在城边一个通宵营业的餐车饭店,买了一瓶黑咖啡,沿着黑 脚河旁的公路呼啸着上了路。 当我到达克雷顿·代斯马丢掉进壕沟的马路时,已经是黎明了。我从卡车后面 拿了把军用挖掘工具,跳过路北的溪流,走上斜坡,进入了黑松林中。天很凉,吹 着风,但我的衬衫里正在流汗,两手紧紧抓住木柄。低垂的团团迷雾缭绕在树丛中, 我看到一只雌鹿和它的幼仔正在吃旱叶草。我横穿过通往垃圾堆的狭窄路径,又向 里走了一点,直到我看到了那条山丘脚下沿着浓密的树木流淌的溪流。我沿着溪一 直走,终于看到山丘上流出的泉眼,在深色的岩石和苔藓上闪闪发亮。 安妮和我父亲曾在梦中尝试告诉我,但是我没有明白。当魏德林和玛珀斯杀害 克雷顿·代斯马丢和他堂弟时,是在冬天。那是冬天,地面一定被冻得特别硬,一 台挖掘机也只能让它有点裂纹。当我旋开挖壕工具上的金属环,把刀口折叠成一把 锄头,再把铁环拉紧时,我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我刮开树叶,向后耙开长长的淤泥 草皮,然后是细密的沙砾层,在泉眼后边开辟出半个车轮大的面积。我重新设置了 刀口,开始水平铲出五英寸宽的坑,并将挖出的泥土小心堆在一边。我忙碌了半个 小时,直到衬衫被汗水浸透、双臂和脸上带着泥土的斑痕。我已经开始在想:也许 迪西·李是对的,我仅仅是又一次干醉。 接着,铁锹撞到一只工作靴的脚趾,我将沙子和泥巴从边上清理掉,于是露出 了鞋带,然后是从腐烂的短袜中突出来的灰色胫骨。我剥离出另一只腿,然后是折 叠的膝盖和水平的大腿。第二个人紧挨着第一个,像婴儿一样卷曲着。 我从坑旁走回到溪流中间,在石砾中清洗了铁锹刀口,然后跪在对岸,在水中 洗了双臂和脸。但是我全身颤抖,而且还止不住地出汗。我坐在岸边,将膝盖拉到 前面,努力想停止强力呼吸,并按照正常方式思考和安排时间。我还没有获得真正 的成功,但是已经接近了,只要我不做错任何事情。于是,我用拇指从眼睛上擦去 汗水,看着溪流对面闪耀的泥土和淤泥堆,看着被我移到阳光下的一窝窝白色蠕虫。 于是,我看到一颗被腐蚀的绿色子弹壳,和苏联托卡莱枪射出的7 .62毫米子弹, 具有相同的瓶颈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