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6个小时后,在国际清算银行已被封隔的会议室里,世界各国的中央银行的首脑 们正围在椭圆形的会议桌前开会。会议室在一座20层高的圆形塔楼里,在其它城市 必定会以此作为文化遗产而引以为豪,而实际上在该城市祖先的眼里,这却是强加 于这个城市的建筑灾难,但国际清算银行所引入的资金又足以补偿建筑的呆板。这 很容易理解,因为巴塞尔毕竟是瑞士的一部分,而它对货币的管理一向是首屈一指 的。 负责瑞士货币管理事务的瑞士国家银行总裁萨姆·史威泽博士星期天上午10点 准时主持了国际清算银行的这次会议。很快,他就将会议的议程转到了罗伯特·莱 威尔的报告上。 作为英格兰银行的总裁,由于家族的历史原因,罗伯特·莱威尔先生在参加巴 塞尔月度例会的这群人中享有特殊的地位。所有人都认同英格兰银行是中央银行之 母。更重要的是,正是罗伯特的前任蒙塔古·C·诺尔曼在1931年创建了国际清算银 行。其实,国际清算银行并非普通意义上的银行,因为它并不面向公众开展吸收存 款、发放贷款的业务。实际上它是为促进政府间的金融交易而创建。其创始国包括 了西欧主要国家和美国、日本、意大利,主要使命是帮助德国支付对第一次世界大 战战胜国的赔款。但是,它的业务活动慢慢地扩展到向各成员国政府提供贷款,以 帮助他们渡过20世纪30年代严重的经济危机。 又是蒙塔古·诺尔曼发起并推动了这次业务扩展,因为他认为面对1929年大崩 溃后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迫切需要建立一个“中央银行的中央银行”,恰好国际 清算银行是唯一能满足这一需求的银行。经营世界金融业务的这些人能够对付定期 的。不定期的、完全密不可宣的业务,并能共同发动全球经济复苏的引擎。国际清 算银行成为其他两个多边国际金融机构的先驱。另外两家机构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 和世界银行,都创建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旨在帮助全球经济复苏和重新构建一 个功能性的国际金融体系。国际清算银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侥幸存续下来。这 又得益于另一位英国人:约翰·梅纳德·凯恩斯。这位20世纪最伟大的经济学专家, 利用他巨大的影响从富兰克林·罗斯福的财政部长亨利·摩根索手中挽救了国际清 算银行。摩根索声称国际清算银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充当了纳粹的代理人,因而 努力想关闭它。因此,当英格兰银行的代表发言时,参加巴塞尔会议的人都怀着特 别浓厚的兴趣聚精会神地听他发 “正如你们所知,”罗伯特先生开始道,“应你们大家的要求,我代表英格兰 银行在此次会议上发言。几年前,我曾被赋予一个特殊的使命:对国际银行界大多 数成员进行跟踪监督,并定期向我们的主席报告。监督的目的是防止不久前发生的 两次不幸事件的再次重演。第一件事是1980年的BCCI事件,当时犯罪分子控制了卢 森堡银行。第二件事发生在家门口,就是1995年巴林银行,一家有着230多年历史的 银行破产。[注]正如你们所知,这是一家声誉卓著的金融机构,英国女王也是这家 银行的客户之一。这家银行在新加坡从事未经授权的金融衍生物交易损失10亿美元, 导致该银行破产。两个案例的教训是——事前的监督是防范风险的关键。巴林银行 的失败表明我们必须对金融衍生物交易市场加以特别注意。为了这个目的,我组建 了一个由六人组成的调查小组,该组的任务就是查处可疑的交易活动。”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5个月前,他们发现了一个情况。最初引起他 们怀疑的是从上年初开始,每3个月左右必定有一次异常的投机恐慌——涉及到了伦 敦国际金融期货交易所的3月期欧洲美元期货交易和伦敦银行之间的美元期货交易。 我迅速将这一情况报告了主席史威泽博士,他要我继续注意这一事态的发展。其后 进一步的调查表明,这一波动总是与当月第二周星期一进行的金融衍生物交易有关。 接着,有时是几天后,有时是几星期后,一贯是美元波动引起英镑联动,而英镑波 动方向恰恰同3月期的欧洲美元波动方向相反。这种情况总在延续。” “请允许我向你们提示一下,发生这种情形的背景。美国经济已由复苏转向繁 荣,通货膨胀的危险日益增加。所以,今年初,联邦储备委员会除了提高利率以放 慢经济增长外别无选择。提高利率本将减缓从日用品、住宅到汽车销售的增长。开 始时,美联储提高联邦基金利率半个百分点,然后每3个月左右,又宣布降低半个百 分点利率。紧接着最优惠利率降低半个百分点。贴现率同样会跟着降低半个百分点, 等等。你们都知道利率是源头。你们也知道当纽约短期利率不断提高时,作为其结 果,另一方面,当投资者追求高利率将用在其他方面的资金转换成美元时,美元随 之变得坚挺,提高利率也意味着降低债券价格。” “所以那些以美元为长期投资对象的投资者,认定美元将升值,而短期美元债 券尤其是欧洲美元期货价格会下跌,这种行为无异于是抢劫。” 他又停顿了一下,比利时中央银行行长趁着这一空隙对他的荷兰同行耳语道: “他仍以为他是在对剑桥本科生发表演讲呢!?” 罗伯特继续说道:“现在,你们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在利率期货和货币两方 面都获得成功的关键是控制好时机。即使你有权利直接参与,如果你时机把握得不 当,那么对你就没有多大的帮助,因为资产持有成本将耗光你的微利。伦敦自去年 开始发生的事只能说是很奇怪——或者如我的同事所形容的,‘好得让人难以置信’。 随着他们对市场情况及其背景的进一步调查,发现收集的资料越多,情形越可疑, 而且受到的阻力也越多。这是一个有着唯一答案的谜,很可能其答案非常简单。怎 么会有人,一个或多个人,猜得如此准确,如此一贯的准确呢?” “我告诉他们联系周期循环现象寻找答案,如月相、潮汐、加利福尼亚的地震 活动。当然这是开个玩笑,但成功的投机现象周期出现确为我们已掌握的线索之一。 在这一现象中最奇怪的是为什么总发生在紧接着的第一个周末后。提出的问题是: 每月的第一个周末到底发生什么事使我们无法得知的投机者能在一个恰当的时机下 赌注?” 他停了一下,似乎在等待着别人讲出答案。 “当然,你们都知道答案,”最后,他说道。“就说我们这个会议总是在每月 的第一个周末在巴塞尔召开,就像现在我们总是在星期天上午10点开会讨论同一个 议题——利率——因为我们作为一个团体控制着世界利率,这一点体现了我们的权 力。是我们,而且只有我们能促使一个国家或一个洲大幅度提高利率,造成工商业 不景气。典型的例子是1980年初期,我们以前的同行保罗·伏尔克尔为了抑制石油 价格大幅上涨而触发的通货膨胀,把美国的最优惠利率提高到20%多。货币成本太 高,使得人们不再为买新房去争取贷款或者为一部新车贷款。因此住房销售直线下 降,汽车销售也大幅滑坡,美国陷入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最严重的经济萧条。能 使一个国家从萧条中走出来的也是我们,可以把利率降低到吸引居民和企业都积极 借款的程度,刺激从住宅到汽车等等物品的消费,从而促进整个经济发展。尽管我 们在稍长的时间内能影响商业周期,但我们用不了多久就可能影响到整个金融市场。 月复一月,而且完全可以预先控制。” “因此,它们之间是有联系的。根据我们的调查,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已得知 ‘是怎么回事’,现在的问题是‘是谁干的’。” 虽然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知道了答案,但他们仍聚精会神地听罗伯特讲的 每一句话,因为是在他的率领下在这间会议室追查到罪犯,而现在他正要解释他是 如何将目标从10个减少到1个的。 罗伯特下面说的话表明他真的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缩小嫌疑人的范围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有迹象表明该嫌疑人就在国际清算 银行内部。据推测,可能是一名职员,或者至少是国际清算银行中的一名高级职员。 但这些可能性已经被排除。你们知道,我们一共应该是10个人参加会议,但今天仅 有9个。原因是美国的与会者缺席——他正与某人在秘密会面。我们的会议没有旁听 者、没有职员,大不了有国际清算银行的秘书,但除非应邀散发文件外,他们不得 参加我们星期日的会议,而且他们在完成任务后被要求马上离场,并且他们已与我 们共事20多年。所以顺着这条思路,范围又缩小到我们10个人中间来。” “于是我又产生了一个想法。因为最初的资料表明所有的突发性活动都与美元 有关,很可能华盛顿的联邦储备委员会中有一个高级官员——一个与美联储主席的 思想和行动有密切关系的人——能事先知道我们这儿将讨论的问题,然后指使他或 她下周在伦敦外汇交易所或欧洲美元市场作相应的交易。” “但当我们继续调查时,随着调查时间的往后推移,这个想法也被推翻。前年, 美元利率全年未作调整,国际金融市场受影响的是欧洲利率变动。对于瑞士史威泽 博士打算如何处理利率,或者德意志银行行长星期天上午将透露下周行动计划是什 么,这只会影响德国利率,一位身处美国华盛顿的人几乎不可能知道。好了,猜猜 吧!恰好在此期间,美元利率十八个月未作调整,这位我们仍未知的投机者改变了 策略。他放弃了美元期货交易而开始把精力集中在欧洲马克和欧洲瑞士法朗期货, 而且像往常一样万无一失。后来,我们还发现只要某地发生汇率波动,他的策略就 马上随之改变。现在他对马克、特别是对瑞士法朗有浓厚的兴趣。” “如此看来,这个人应该是我们中的一个。” “你得出这个结论有多久了?”德意志银行的曼勒斯门问道。 “两周前。”罗伯特回答道。 “那么你们主要怀疑对象是谁?” “我刚说过,在美元利率未作调整的18个月前后,大多数交易都是通过美元结 算——所有证据都指向我们中的美国人。但是后来我们发现这些交易指令均由瑞士 发出,通过瑞士大众银行伦敦分行执行,所以我们对这一结论又提出了疑问。” “你是如何发现瑞士大众银行在这些交易中起关键作用的呢?” “通过与伦敦国际金融期货交易所的场内交易员交谈——伦敦国际金融期货交 易所是欧洲美元期货的交易场所,而且得到证实在这些可疑的金融期货交易中,有 的损失惨重,其中有美国花旗银行、银行家信托、日本三菱银行和德国联邦银行。 场内交易员非常乐意说出这些外汇交易对手的名字,一些多次使他们处于破产边缘 的银行。而且总是说到瑞士大众银行。我们还被告知损失最重者是另一家瑞士银行 ——瑞士联合银行——但当我们找到他们时,他们却拒绝透露任何消息,并声称受 瑞士银行保密法的约束不得泄露秘密。我们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原因,因为这些法律 早经修改,但是——” 此时,萨姆·史威泽博士插话道:“此事远没有了结,如果他们的损失像谣传 的那么大,那家瑞士银行的股东利益就受到了严重的损害,也即意味着银行对股东 的恶意欺诈。联合银行即使拒绝了罗伯特先生,但当巴塞尔警方反欺诈行动组进行 调查时,他们除了合作外别无选择。” 罗伯特先生又拾起话题。“那仅仅是一种可能,由于史威泽博士的干预,瑞士 大众银行同意与我完全合作。这使得我们能直接查阅自交易开始起的全部帐务。但 仍未查完,因为有一个所谓的帐户——由一名律师的一位不知名的客户控制。这名 律师所在的律师事务所由苏黎世大名鼎鼎的汉斯·兹维巴奇掌管。兹维巴奇同时在 苏黎世大学教授法律,他还是瑞士预备役部队的一名上校和瑞士自新教堂的一名长 老。他的家人本来致力于宗教向16世纪初回归,却成为兹维巴奇改革运动的积极支 持者。自此,兹维巴奇被看作了苏黎世的栋梁。因而,很自然地他成为瑞士大众银 行的董事会成员。简单说吧,兹维巴奇的品行是无可挑剔的,从而获得全瑞士人的 极大尊敬。我之所以详述这些是因为在本案中,我们能找出捣鬼人查尔斯·布莱克, 在相当程度上依赖于兹维巴奇博士提供给我们的信息。” 萨姆·史威泽立即打断他。“你刚才所言句句属实?罗伯特先生,但是很有可 能引起误解。是兹维巴奇博士的办公室电话记录和瑞士大众银行的资料,为我们谴 责和惩罚查尔斯·布莱克提供了不可否认的证据。在瑞士,法律就是严惩这样的罪 犯。我,作为我个人,坚持应该给这样的犯罪予以处罚。我们的名誉,先生们,我 们集体的名誉是连在一起的。我们也要确保查尔斯·布莱克在法律的限度内受到惩 罚,否则我们亦将受到惩罚。” 围坐在桌子旁的行长们肯定地点了点头。这次又是加拿大代表例外。但是,他 们以八对一胜了他。 查尔斯·布莱克已经没有希望了。 的确,外边对查尔斯·布莱克评价与实情相差甚远。事实上,在2000立方英尺 以外,他们可以任意把他说成什么样的人。他知道他的囚室测量下来就2000立方英 尺,因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看,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做,他已在脑海中至少估测了50 次。从那时起,他感到他已被人为地完全隔离了。那天早上6点,前天晚上的那位看 守把早餐——厚厚的两块面包、果酱和微温的咖啡从铁门上的小窗推了进来。 “我要一部电话。”布莱克抢在小窗关闭前说道。 “不要说话。”看守回答道。 “你不明白,电话,给我拿部电话来。” “不能和你说话,这是命令。”看守说着关上了小窗。 “狗杂种。”布莱克吼道。 他准备把盛着早餐的盘子砸到墙上。但此时他意识到自己饿了,同时他也知道, 如果掷掉这个盘子,收拾这一团糟的还是他本人,这儿没有佣人。 2个小时后,监狱似乎有了一点生气。首先,听得到开关铁门的声音;此外,囚 室外的走道上挤满了人。5分钟后,他听到了远处的歌唱声。极可能是教堂在为芸芸 众生中的一名忏悔者提供某种服务。但这人不是他。 他想萨莉现在很可能也正赶往教堂,继而他想起瑞士时区比加利福尼亚早九个 小时。这意味着她可能刚看完一部电视剧,现在正准备在他们的新公寓就寝。 妻子的身影闪过他的脑海。家对于他已经变得不实在了。不,然而这是现实, 而不是一场噩梦。 在接下来的24小时里,铁门上的小窗又打开了3次,三餐的食物从这小窗推了进 来。除此之外,看守一句话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