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门关得死死的,从外面锁上了,根本推不动。 小小的锅炉房里蒸腾着热气。 几个水龙头全打开着,炙热的水流从龙头里喷涌出来,落在地上,四散溅开。 孔常珍想拧上水龙头,开关像是失灵了,怎么也拧不动。而热水还在一个劲地 往外喷涌。 小小的锅炉房,四面全是墙壁。因为是在幼儿园的楼里,怕孩子乱跑进来出危 险,所以门也是铁门,只开一扇小玻璃窗,小锅炉房成了一个封闭的房间。 这下倒好,孔常珍被困在里面了,现在是深更半夜,她只能靠在墙边上,眼巴 巴地看着热水流出来。 “嘻嘻,”门外响起了笑声,一种阴冷的、尖利的笑声,根本不像是孩子的。 隔着玻璃窗,孔常珍模模糊糊地看见一张大大的圆脸。 是大头男孩儿的脸,一张可怕的、狰狞的脸,两个深深的眼窝里,燃烧着暗蓝 色的火焰。 “你去死吧。”孔常珍听到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不像是男孩儿的声音,像是个女人的声音,。 她听出来了,是聂淑荣的声音,这个神秘可怕的女人,孔常珍想起了一个礼拜 前发生的事情,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梦,那是梦么?…… 上个礼拜,孔常珍做过一个梦。 自从她从“培英幼儿园”园长的位置退下来以后,她的睡眠一直不好,老是做 梦。 这次做的梦很使她不安。是在黎明前,天好像还黑蒙蒙的。她在床上睡得迷迷 糊糊,听见凉台外面马路的汽车响。她含混地想着:“天快亮了,应该赶快起床。 到幼儿园可别迟到。”作为园长,她可从来都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这是多少年的 习惯。 等她刚要从床上坐起来,才恍然想起,她已经退休半个月了,用不着上班了。 就在这时候,她看见门口有一个人。 时间还早,院子里黑漆漆的,屋子里的光线也很暗,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孔。可 是那儿肯定站着一个人,一个瘦高的影子 是女儿小琳么?不,不像,小琳没有这样高,也没有穿过一身白衣服。 看不清穿白衣服人的脸,那脸隐在阴影里,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像是医院里 的护士,又像是幼儿园的阿姨。 一个外人怎么会进到她房间里来了呢?而且好像在这儿盯了她很久了。 孔常珍有些不安,她想站起来。可不知为什么,她的手脚就像失去了知觉。竟 然一点儿也动不了。 屋里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床头柜、椅子、墙上的钟,还有那白衣服的女人, 轮廓都不清晰。 白衣服的女人动了一下,从门口慢慢地向床边移过来,没有一点儿声音,走到 床前了,微微低下头来看她。 孔常珍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了,是口臭么?怎么气味这样难闻?是一种冰冷的、 带着腥味的呼吸。 孔常珍正大眼睛想看清她的脸,她眼前模糊一团,仍旧看不清对方的脸。 孔常珍感到自己的眼睛涩涩的,看东西很困难,她困惑地看着白衣服的女人。 “孔园长,你怎么不认识我了?”白衣服的女人低声说。 孔常珍骤然吃了一惊,声音这么熟悉,像是聂淑荣的,不可能,聂淑荣一个月 以前刚死,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她不可能再出现了。 孔常珍使劲瞪大眼睛,她看见了聂淑荣,真的是她。聂淑荣的脸本来就很白, 没有血色。现在更白了,是一种惨白的、发青的颜色,连眼睛也是白的,没有黑眼 珠的眼圈却是血红的颜色。, “孔园长,我来看您来了。”聂淑荣微微一笑,她的嘴角也有血,使人害怕。 “你不是死了么?”孔常珍迷惑地问。 “我怎么会死呢?我早就和您说过,我不会死的。”聂淑荣微笑着。 聂淑荣死前是培英幼儿园的阿姨。 去年,孔常珍从别的幼儿园调到培英幼儿园当园长之前,就听说过聂淑荣的名 字,名声挺响,是因为培英幼儿园发生了一件很轰动的事,报纸上和电视台都报道 了这个消息。 幼儿园里一位叫聂淑荣的阿姨虐待孩子,以打耳光的方式惩罚学生,并让孩子 把吐在地上的粘痰舔干净,这件事情被曝光了。 孔常珍来当园长时,聂淑荣已被免除了老师的职务,暂时留在幼儿园里做清洁 工,情绪十分低落,时不时流露出自杀倾向。 孔常珍发现聂淑荣性格十分孤僻,三十七八岁,还是孤身一人。平常老是一副 忧郁的面孔,很少和别人讲话。 她本来想找她谈谈,希望她悔过自新从新振作起来。 可是一直很忙,没能腾出时间来。 前两个月,区里组织幼儿园老师到疗养院修养,给的名额比较多,孔常珍也破 例安排聂淑荣参加了,按理说,因为她已经不是老师了,没有资格参加,孔常珍是 想借这个机会和她好好聊聊。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孔常珍的意外。 教师疗养院在郊区,离大觉寺很近。 那一阵儿,连着下大雨,湖水暴涨,山体滑坡,把两个正在山坡下玩耍的孩子 压死了,埋在深深地泥土里,一直找不见尸首,可是后来,有人在半夜里看见那两 个孩子,一个大头男孩,一个女孩,扒开山坡下堆积的泥土,从泥土里钻出来。一 座石像领着他们走到湖边走,慢慢地进到了湖水中。 石像脸上的样子很可怕,身上闪着暗蓝色的光。 疗养院里的许多人都到山下去看孩子钻出的泥洞了,泥洞很深,洞边上还有许 多小孩手印、脚印。 聂淑荣也去了,她是在傍晚的时候,一个人独自去的,整整一宿没回来。 起初大家对她都没太注意,甚至聂淑荣没吃晚饭也没人发现。她不合群,老喜 欢一个人独处。 直到第二天傍晚,还不见她的影子,大家才着急了,分头去找。 头天晚上的后半夜,有人在山边看见一个女人,费劲地抱着一个白色石像走, 挺像聂淑荣的。 第四天,老师们准备离开疗养院回城时,聂淑荣回来了,说她到附近一个亲戚 家住了两天,可她裤脚和鞋子上的尘土,表明她走了比较远的路,她的衣服上也有 一种怪怪的味道,像是地窖里腐烂泥土的味道。 回到幼儿园的前几天聂淑荣精神显得很兴奋、走路、做事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 态。 起初大家都觉得很奇怪,后来有人发现了秘密:聂淑荣的房间里有小孩,她又 在房间里打孩子的嘴巴,凶狠地训斥他们。发现这种情况的老师不止一个。 聂淑荣的房门紧锁着,蒙着厚厚的窗帘,他们只能从门缝里看到模糊的影子, 哪儿来的小孩呢?是把幼儿园里的孩子带进她的房间里? 孔常珍决定到聂淑荣的房间里去看看。 她听到房间里面的说话声,除去聂淑荣的,好像还有孩子的,男孩和女孩的。 孔常珍紧张起来,使劲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 聂淑荣脸色苍白地出现在门口,她穿着白大褂,这是她过去当老师是常穿的, 现在当了清洁工,一般穿蓝色工作服。 “您找我有事么?”聂淑荣冷冷地问。 “没什么,来看看你。”孔常珍说着,往屋里走。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蒙着厚厚的窗帘,可她还是看清楚了。房间的角落里摆放 着三个长方形的纸匣子,都有一米多长,有点儿像纸棺材。 “这是什么?”孔常珍假装好奇地走过去。 “可以做小孩床。”聂淑荣在她身后说。 纸匣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地上的一个东西却引起了孔常珍的注意:是一个被烧坏的布娃娃,裙子和半个 脸都被烧焦了。 孔常珍蹲下身去捡布娃娃,她无意中发现聂淑荣的小腿上也有一块烧伤的地方。 是一块黑黑的疤,它被长长的白衣服遮住。若不是孔常珍蹲下去捡,是根本不会发 现的。 孔常珍问:“你的腿怎么了?” “没事,是热水瓶的水烫的。”聂淑荣冷冷地回答。 孔常珍心里一沉,猛然想起小张老师说过 聂淑荣身上发生一种奇怪的现象。她身上好像会冒火苗,一种蓝色的火苗。 小张老师发现屋角的地板、桌子腿上有木头被烤糊的痕迹,还以为是原来就有 的。一个小孩子的手臂被烫伤了一块。小张老师问他,他说是一个扫地的阿姨摸的, 他在院里玩,那个阿姨一摸她的手,她就特疼。 一天夜里,一个小女孩的裙子被烧了一大块。腿上的皮也被烧得黑了一块,这 可不是小事。整个幼儿园全被惊动了。开始怀疑有的孩子把家中的打火机或汽油之 类的东西带到幼儿园了。可查了半天没一点线索。。 孔常珍问被烧伤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他们讲得糊里糊涂。可有一点是共同的: 都和一个扫地的阿姨在一起,就有一小团火燃起来了,也不知道火是从哪儿来的。 小张老师终于怀疑这神秘的火和聂淑荣有关。 孔常珍把聂淑荣叫到了她的办公室。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