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挑战者 01小万里,踩着天鹅绒似的绿色的草坪,向砂池方向跑去。那砂池被红砖镶围 着,就在庭院的角落里,面积不到36平方尺。 母亲阳子站在阳台上,望着自己的孩子那跑来跑去的身影。夕阳暖暖地照射着 这片出售给私人的高级住宅区,使人不觉感到时令已是初秋了。从背影望去,三岁 的万里比标准身高略高一些。她敏捷地越过了砂池。 “瞧瞧,多危险呐!快回到妈妈这儿来!”阳子的目光很尖,看见万里被红砖 绊倒了,忙怜爱地申斥说。 可是,万里却象个男孩子一样玩得那么快活,跑来跑去地追着一个大塑料球。 她嘴上虽然答应着母亲,可还是跑个不停,显得格外开心。 “这孩子,已经有自己的主意啦。”24岁的母亲阳子,想到不久之前,万里还 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一晃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不禁感到很惊奇。“马上要进幼 儿园了……,要和小朋友一起去郊游了……。”想到这些,阳子的脸上掠过明朗的 微笑。她感到很幸福。那用板状石堆砌的门柱、那黑色的西洋式的铁栅,甚至这大 型住宅区的空气,都是她幸福的证据。而更使她感到无限喜悦的是,大约两个小时 以前,她得知了丈夫的喜讯。 “大局已定啦!”丈夫真吾在电话筒里就这么对她说了一句。然而,这只言片 语的一句,对阳子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不由得高兴得交了起来:“好啊,真了不起呀。”说完,她又苦搜词句,想 用更美好的话语慰问一下丈夫的辛劳,可是,真吾已轻轻地把话筒放下了。 “今天我要早点儿回家呢。” 那富有弹性的亲切的话音,直到现在还振动着阳子的耳膜。她丈夫河道真吾是 日本将其的职业棋手,今年27岁。他们刚结婚时,真吾还只是日本将棋联盟所属的 六段棋手。但在近两、三年内,他却脱颖而出,平步青云,今年春天升到八段,并 且跻身于A 级行列。使阳子感到比什么都更令人高兴的,并不是真吾的超越他人的 升级速度,而是婚后人们对丈夫的那种从善如流和显着进步所给予的高度评价。在 日本《民主新闻》社主办的、日本将棋冠军决赛的对局中,河道八段连战连胜。而 这次的对局,是一次高水平的争夺名次的奕战。 刚才,真吾在电话中所说的“大局已定,就是告诉阳子,他终于迫降了劲敌棋 手前田,夺得了参加决赛的资格。在初赛阶段,他巧妙地和以棋艺精湛的最高名次 保持者的名人(名人是日本将棋界内的荣誉称号,起源于德川幕府初期,荣获某届” 名人“称号的,便称之为某届”名人,蝉联五届以上的被称为“永世名人”。现在, “第十五世名人”是大山康晴——译者注),争夺过三次胜负而名声大振。日本将 棋名次战除一、两个例外,一般是七盘定输赢。而以三盘定局这个创议,是日本民 主新闻社的宠儿、学艺部长大潼先生提出的。 阳子在婚前从没料想过作为棋手之妻会有这样充实的人生意义。正因为她进入 了一个陌生的天地,所以简直可以说她每天都感到眼花缭乱、惊奇万分。真吾每次 和她所谈及的,全都是争夺胜负的惊险过程。可是,在她眼里,经过拼力较量而筋 疲力尽地回到家里来的丈夫,有着犹如古代的金戈铁马的斗士那样的男子气概,显 得踌躇满志。 “以实力拼搏、角逐,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啊。”阳子这样想着。真吾既是自己 的丈夫,又是八段职业棋士,她同时地信赖着这两重人格。为了犒赏丈夫,今天的 晚饭她准备以竹叶形的鸡脯肉为主的中国菜肴,外加啤酒。 “万里,回来呀!”阳子呼唤起来。 可是,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前院里,万里径直朝那人跑去。 “万——里——……。爸爸买回礼物来啰。”是真吾回来了!他有个习惯,总 是喜欢拉长了声音呼唤万里的名字。他的手里,有一个马耳他狗式的、长着雪白的 长毛的小狗玩具。封口的包装纸已经撕破了,那印有漂亮花纹的纸片,迎风闪动着。 “你……回来了。恭喜啦!” 真吾给妻子递了个眼神:我回来了。万里跳起来,去接爸爸手中的玩具。 “高兴吗?这是小手提包呀,来,打开这里的拉锁。”真吾弯下腰,耐心地给 女儿打开小狗的拉锁。 “万里,多好呀,爸爸的礼物多乖呀,连妈妈都想要呢。”阳子连拖鞋都没换 下,就下楼来到草坪上。当她看到丈夫的后背时候,不禁皱起眉头。一大片汗水映 入了她的眼帘。汗水的斑渍清楚地渗透了他身上的西服,这说明几个小时前丈夫所 进行的是一场激烈的奕战。她伸出手,轻轻地给他脱下来。 日本将棋专业杂志《王将》的总编辑杉内格来拜访河道八段时,正巧真吾刚刚 用完晚饭。脸色略红、身体微胖的杉内先生,天生不加整饰就仪表堂堂。 “河道先生,恭喜啦。”杉内在大门口刚一低头,吊在肩上的照相机就向前摆 动了一下。 “谢谢。”真吾回答说,“请进。”真吾将杉内迎进了一楼的客厅。 “呀,河道夫人,这次可出人头地啦。”杉内恭敬地将头低了九十度,向阳子 寒暄道。因为杉内几乎每个月都来采访,所以阳子对他十分熟悉。 “谢谢。”阳子象是又高兴又难为情似地抱起了万里。“万里,快向叔叔问好 呀。”万里随随便便地鞠了一躬,那样子真是充满了孩子气。 杉内早就从皮套里取出了照相机,做好了准备。“对不起,河道。请到夫人旁 边来,好吗?” “你又想打我的主意,赚点钱……?”真吾幽默地笑了笑,但他还是大大方方 地占到了壁画屏的前面。 “万里——,笑一笑嘛……”就在真吾哄逗万里的一瞬间,闪光灯猛然一亮。 “怎么,已经照上了吗?”真吾正那样说着,杉内又把镜头对准真吾的正面, 再次按动了闪光灯。“哈、哈、哈、哈……”年青的棋手高兴极了。 ……在他的记忆当中,九段棋手前田先生那长着浓重汗毛的手指移动着。 ——王将4 七,银将2 七。 “将!”真吾在考虑了三分钟之后,对前田在休息结束后所走的一部王将4 七, 应以银将2 七,正好“照将”。 “我输了。”前田用嘶哑的声调说,交棋认输了。 真吾立刻沐浴在一片照相机的闪光中,向他祝贺的欢呼声,一阵阵钻进他的耳 朵里。九段前田是挡在他面前的一堵高达的墙壁,如果他不能击败这位棋坛上著名 的前辈,就不会有机会与名人决一雌雄。今天,真吾完成了他的使命。 “据名人说,第一次与之交锋的对手是最难对付的。你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啊。” 杉内在安乐椅上坐定之后,郑重地向真吾试探着说。 “尽力而为吧。”这位棋坛新秀象是再说给自己听。 “第一局在定山溪(定山溪位于北海道札幌市南部,丰平川上游的温泉区。— —译者注)举行,第二局在有马温泉(位于神户市兵库区之东山口。——译者注)。 第三局呢?” “在云仙。九州的云仙。不过,要是去哪里,一定得成功才行。” “谁能估计会不会连胜呢,不管怎么样,我看是两胜一负。” “第一局要是不能取胜,那可不像话。要挫败名人的锐气,不来个破釜沉舟可 不行……。请不要在杂志上报导啊……” “那怎么办呢……?”杉内颇有风趣地笑了。接着,对送咖啡来的阳子说: “今后一个多月,夫人也要多辛苦了,你也为比赛操了不少心,这次可是争夺冠军 之战呢……” “我简直不知该怎么办哩,请多指教。我想,我只有在饭菜的营养上多下点功 夫。” “因为夫人你是个有些过于重感情的人,所以在那些方面要……”正在杉内和 阳子开玩笑的时候,电话铃响了。阳子拿起听筒,举到耳边。 “找你,爸爸打来的。” 电话是阳子的父亲、经营者内田模型制作公司的内田八郎打来的。他刚一听出 真吾的声音,就用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的声调说:“是真吾嘛?我是内田。祝贺你! 我听到消息啦,太好啦。” “啊……,是一时的侥幸吧。”真吾意识到杉内正注视着他的后背。 “不,不,哪里的话。你要再尽全力,夺取冠军。你要努力奋斗啊。” 真吾已经从“夺取”之类的词句中,想象到岳父的兴奋的神色。 “怎么样,明天晚上能不能到我家来,把阳子和万里也带来,我想先和你一起 喝一杯,预祝你成功。” “这,未免太早了吧?” “没有的事。外婆也说很想看看阳子她们的高兴劲儿呢。明天傍晚六点钟左右, 行吗?要是你没有别的安排,请务必来。” “啊,这个……”真吾用手捂住话筒,向妻子喊了一声:“阳子!”然后,用 杉内听不到的低声,对阳子说:“爸爸明晚六点钟,要我们去东京家里喝杯庆祝酒。” “完全同意。只要你方便的话。” “明天一点到四点,我要到联盟去呢。好,去吧……”真吾弓着背,重新把话 筒举到耳边。“知道啦,就这么定了。” “是吗?那太好了。”话筒里传来内田的声音,象是已经等着急了。岳父对儿 女一片拳拳之情,时时挂念着阳子和万里,真吾怎好谢绝他的好意呢。电话断了。 “现在就商量开宴会的事啦!”杉内一边把咖啡碗送到嘴边,一边向上翻弄着 眼珠,望着真吾。 “是岳父的心意呀。要是其他人邀请,我就谢绝了……” “糟啦,我们《王将》杂志社已经要为你举办激励宴会了,可你——”杉内装 作开玩笑似地说。 “我要是接受贵社的邀请,那对别的杂志社在礼节上可太过不去了……” “预祝宴会就作别论了。这次你务必要取得最高名次,名人一个人是无法独占 全部头衔的呀。” “要是能战胜毒霸棋坛的名人,杉内先生会比我更高兴吧,因为你们杂志又可 以大做文章啦。” 两个人忍俊不禁,喷然大笑。这时,阳子哄睡了万里,又回到了客厅里来。她 从正面端详丈夫那喜笑颜开的兴奋面容,那是一幅象孩子一样的喜悦的笑脸,丝毫 看不出他是个在棋盘上拚杀角逐的棋手。 02带着防热手套的内田八郎,眼睛望着家里烤全牲的铁叉。夕阳穿过松树,从 庭院西面照射下来,映在老人那黑白斑驳的鬓角上。 “健一,打开水银灯。”内田朝着阳台上的帆布躺椅喊道。从那儿传过来的口 哨声,听到呼唤之后,忽地听了下来。 “还早呐,天不是还没亮吗?” “早也没关系,打开灯是为了放虫嘛。阳子她们来了再开灯,那就迟了。” 健一离开了躺椅。他是颀长而体瘦的青年,南部大学的二年级学生。父亲希望 他选读法律专业,可是他却攻读了自己喜欢的照相专业。 “姐姐她们是六点钟来吧?现在就忙着准备,考全牲会烤焦的呀。”健一打开 庭院角落上的水银灯后,一边向阳台走去,一边说。 “还没有烤。” 正当内田伸伸腰想休息一下时,夫人绢子和女佣一起把酒菜盘子拿来了。 “啊,餐桌上不铺桌布可不成样子。” “可是,吃烤肉还是就用原来的合成树脂桌面放心些。”绢子不在意地摆上了 盘子。 “你的做法没有个讲究可不行呀。” “唉,你就让我安排吧。你还是先吩咐健一一声,叫他把啤酒拿到这儿来吧。” “对。健一!来帮我一下。你要是再不努力,可永远不会象真吾那样有出息哟。” “我才不下将棋呢。那种过了时的古老游戏,我可不介入。”健一不服气地回 答。 “我并不是让你去下棋。可你每天得有个严格的生活习惯呀,你有点儿太贪玩 了。” “我很快就会给你干出大事来的。河道和我差7 岁,再过7 年,我轻而易举就 会象他一样出人头地呢。” “7 年,一晃就过去了。‘少年易老学难成’呀。真吾这次和名人的三盘对局, 如果胜了,就名副其实地登上日本将棋界的冠军宝座啦。” 健一没有吭气。他望着那正在昏暗下来的、初秋的美丽的晚空,吹起旋律高昂 的口哨。内田见自己的话惹得儿子很不痛快,便自己动手去拿啤酒。 刚好五点半钟,河道真吾迈进了内田府宅的大门。泼过水的、打扫得十分干净 的大门,大敞着。真吾明白这是为了迎接自己的到来特意打扫的,心中不由得感到 一阵温暖。单就这一点,就表明了内田夫妇对于女婿的超越感情之上的、无微不至 的关怀。真吾发现庭前好象有人,就通过便门进入庭院。两手提着啤酒瓶的内田经 理,一眼就看到了真吾。 “哎呀,哎呀,快到屋里来。”内田将冰镇的大酒瓶放在了桌上。“阳子她们 还没有来吗?” 真吾很快扫视了一下周围,似乎在寻找妻子。帆布躺椅上有个人影在晃动,那 是健一。健一向真吾道过寒暄,真吾便朝躺椅方向把头一低,说:“打扰了。她们 还没有来吗?” “还没有……,带着孩子总是累累赘赘的吧。反正回来的,你坐在那椅子上先 等等吧。”十分好客的内田高兴地说。 现在,内田是一家公司的经理。虽说规模只是个中小企业,但因为模型制造业 竞争对手不多,他这家企业可以说是独家经营的,所以收益并不错。经理室设有一 名专职的女秘书,但他在经理室常常爱摆架子,所以两人很不投机。正因为如此, 职员们都很畏惧他。可他这种在年青时代辛苦劳作中养成的积习根深蒂固,不容易 改掉。 “打电话催催她们吧。” “不用了,六点钟以前会来的。阳子这个人,总是拖拖拉拉的……”内田说着, 对健一吩咐道:“叫你母亲到这儿来。” 内田给烤炉点上火,仔细地调配材料。从拔掉瓶塞的烤全牲用的辣酱油瓶中, 散发出轻微的诱人食欲的香气。 “今天早上,我看了报纸。不但日本民主新闻登了那消息,就连三大新闻也都 报道了呢。” “是吗?” “我也非常高兴,这全是你努力的结果呀。” “光靠努力也不行。”真吾谦虚地说,“要是只靠努力的话,比我努力的棋手 躲着呢。能有今天,只不过是碰上了好运气。要不然就是其他棋手运气不好吧。” “哪里,哪里……”内田取下防热手套,“老太婆这个人真是,干什么事老是 慢慢腾腾的。”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水银灯显得更亮了一些。 “马上就到六点啦。”真吾不安地低声嘀咕说。 “这些人真没办法。来,我们先干杯吧。”内田苦笑地说,正当他伸手去去拔 塞器的时候,健一跑到阳台上,慌忙喊道:“河道君!我姐姐来电话啦!” “我去看一下。”真吾从座位上站起来,就在这时,啤酒盖“呼”地一声打开 了,冰冷的啤酒泡沫立刻向狭窄的瓶颈冒出来。 内田正急着往杯子里倒酒的时候,真吾跑过庭院接电话去了。已经讲定来赴宴, 可现在又打来电话,真吾搞不清这是什么原因。他刚一拿起话筒,就听到阳子震耳 的哭泣声。 “真吾,不得了啦!万里不见啦!” “不见啦?”真吾一瞬间警觉起来,想弄清楚这话的真正含意。“到底怎么… …?” “找不到啦!我正在房间收拾东西,准备动身去爸爸家的时候,万里就不见了。 我给她整饰好以后,让她在院里稍微玩儿一会儿,可过了一阵再找她,就到处都找 不到啦。”阳子的声音在发抖,她在极力抑制自己,想把事态的严重性一句一句地 告诉丈夫。 “什么时候才发现的?” “三、四十分钟以前。” “怎么不马上告诉我?” “我在找她啊,还没去找就咋唬起来,那怎么行?” “都到哪些地方找过?”真吾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再次追问。 “屋里屋外都找过了。连住宅区的公园、广场,凡是她可能去的地方全找遍了。” “这可怪啦,庭院的大门是开着的吗?” “不,没锁门,那……” “那什么?” “门是开着的吧。” “万里自己会开吗?” “我想不会吧。” “那么……,”真吾听罢,倒吸了一口气,“是被谁领着玩儿去了吧?” “我想,怕是被人拐走了。真吾,你看怎么办呀?” 内田就站在真吾背后。绢子的脸色都变了,不用问她她也知道是外孙出了事。 “是家里打来的电话吗?” “是的。”真吾转过身来,对内田说:“爸爸,是阳子来的电话。事情很严重, 万里象是被人拐走了。” “诱拐?真的?”内田惊诧地问,那双微微塌陷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跳出来了。 “阳子是那样说的。真对不起,今天就让我回去吧。我去找找看,究竟是走迷 了路,还是真的被拐骗了,一时还搞不清楚。” “那就赶快去吧。不,我也去。”内田象征求同意似地,回头望着身材矮小的 绢子说。 “万里被人拐走了……?”绢子带着不敢相信的神色说,由于不安,嘴唇象薄 纸似地在抖动着。 “妈妈,真对不起,让您受惊了。”真吾又转过身去,把嘴唇凑近电话筒, “我现在就回去,爸爸也一起去,你要沉住气。” “嗯。” 真吾刚要放下电话,内田马上就用手挡住了。他夺过话筒,说:“阳子,是我! 万里象是出了什么事,不过,在事情没弄清前,你不要瞎咋唬。” 在话筒深处,传来阳子的沙哑的啜泣声。大概是听到了爸爸的声音,再也忍耐 不住了吧? “坚强些!你已经是作母亲的人啦,你负有母亲的责任,别哭!”内田不由得 申斥地说,可是当他注意到真吾就在跟前时,便又缓和的语调:“我们现在就回去, 车子是咱自家的,用不了多少时间。” 而后,房间内开始了一阵忙乱。特意准备的宴会,只好作罢,烤全牲的火也被 熄灭了。内田慌慌张张地整饰了一下,拿着汽车钥匙,向后门车库走去。“今晚上 我也许不回来了,总之,有事我就打电话来。”说着,慌得连绢子向他点头答应也 没来得及注意,就离开了家。 “干嘛要拐骗万里啊?” 真吾听到了他背后岳母绢子低声嘟哝和健一对她的答话。 “是被人忌恨吧。因为真吾是个有名望的人啦。也许要向他敲诈一笔赎金……” 从语调上听得出,说话的肯定是健一。真吾觉得象有一根无形的铁棒打在他的 背上。 03内田经理十分冲动,这从他开车的方式就可以看出。特别是汽车刚一驶上东 京——沼津公路就越过超车专用线,几乎逼近公路的中心线飞驰向前。车速表的指 针有时一下子指向每小时90公里,有时又急骤减速。坐在助手席上的真吾,有好几 次额头都碰到正面的挡风玻璃上。真吾很担心发生交通事故,但更使他放心不下的 是自己孩子的安全。塞德里库牌小车的车身在嘎嘎作响,他的头也热得痛胀起来。 汽车在住宅地的斜坡上停住了,真吾已经看到从自家小窗上投射下来的灯光——万 里这丫头也许回家来了,他的脑海里掠过那样一个想法。内田刚一刹闸,真吾已冲 出车门,跳到了路上。他登上石头台阶,打开门,连忙喊道:“阳子!” 阳子迎着他的喊声,一下子就奔了出来,简直可以说她是栽栽倒倒地跑到大门 口来的。 “万里呢?” “还没回来。”阳子的化妆已经走了样,眼眶下挂着泪痕。 “没希望了吗?”真吾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内田进来了。 两个人连忙进了起居室,真吾从连窗帘也没拉的窗口,茫然地向黑黝黝的庭院 望去。 “有没有线索?” 阳子一直站着,身子靠着墙壁,用力地摇了摇头。 “万里穿着什么衣服?” “是五月份买的布拉吉,上面有天鹅的嵌花。对了,还拿着昨天你买回来的小 狗式的手提包。” “那个手提包也没找到吗?”内田问道。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找到呀!”阳子在爸爸面前娇声哭泣。 “这附近有池塘啦、河啦什么的吗?” “近处没有呀。要是去河边,起码得走将近一公里。” “会不会掉进没有加盖的洞里呢……?”内田提醒说。 “我都仔细找过啦。” “没有吗?” “广场上有没有扔放着的空冰箱呢?”真吾甚至连许多难以想象的情况都推测 过,可是阳子全都一一地否定了。 晚上七点三十五分,他们最坏的猜测被事实证明了。电话铃突然响了。几乎在 场的三个人全都同时伸手去取电话机的话筒,离电话机最近的真吾接了电话。 “河道先生吗?”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象中年人。 “对,我是河道真吾。”真吾不禁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使他很害怕。 “我收留了府上的千金。” “什么?喂,喂,你是谁?” “我的名字无法奉告。总之,府上的千金在我这里,挺健康呢。” “啊,谢谢。”真吾带着复杂的心情说。那男人的带有威吓性质的语调,使他 不敢做出强硬的回答。 “想救她吗?” “当然,希望你马上放她回家来。” 内田和阳子全都竖起耳朵,在真吾的两边听着。那人的声调,他们听得清清楚 楚。 “如果你怜惜孩子的性命,就照我说的去做!” “我现在没办法了,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好,照我的命令办!” “做什么呢?要钱吗?”真吾唯恐对方切断电话,一句接一句地说个不停。 “等我下次打电话通知你。不许向警察报案!不然,只要我发现警察一行动, 你的孩子马上就没命了。” “你不能那样做!要多少钱?”不料,威胁的电话断了。 “果然,是拐骗……”内田呻吟到道。 “万里……,”阳子低声地叫起来,用双手捂住了脸。 “别担心,阳子,万里还活着,迟早可以用钱解决吧。”真吾勉强抑制住心头 涌起的不安之感,把手放在阳子的颤抖着的肩头上。 “可是,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听他说,还要打电话来。” “畜生!到底企图干什么?”内田把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 “一定是在考虑怎样索取赎金。” “是一个人干的吗?” “啊……,这种事,多半是一个人干的吧。” “我们通知警察不好吗?” “等一下!”阳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睛闪着绝望的光。“要是那人知道我 们通知了警察,万里准会被杀死呀,还是靠我们自己解决吧。” 真吾望着岳父,不知如何是好,就连这位一向在棋盘上大刀阔斧拚杀的八段棋 手也举棋不定了。“阳子的担心我也理解。可是,这些拐骗犯为了自身的安全,只 要他们想杀就把人杀了。”内田直言不讳,催促真吾当机立断。“这事全靠你自己 定夺了,因为万里是你的孩子。不过,如果是我的话,就与警察联系。” 真吾抱着胳膊,在起居间的地毯上走来走去,迈着平静的步子冥思苦想。这是 个闷热的夜晚,渗出的汗水不时象线条似地从真吾的额头和耳侧流下来。内田和阳 子眼巴巴地望着被苦恼折磨着的真吾。真吾方寸已乱,这事件生死攸关,却又投鼠 忌器,哪种办法好呢?所谓“好”,就是要保证万里的生命安全。五分钟……,七 分钟……,时间白白地过去了。真吾的决断,左一次右一次,接二连三地被自己否 定了。这和他在对局中曾经不止一次地体验过的那种瞻前顾后的焦急情绪很相似。 “还是和警察取得联系好。”内田又一次催促地说。 “警察也靠不住呀,报纸上不是经常刊登犯人逃掉的消息吗?”阳子非常生气 地反驳。 真吾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一边缓缓地走近电话机旁。正当他打算去取话筒的 时候,电话铃反倒先响了。内田和阳子欠起身,几乎要“啊”地叫出声来。真吾望 着妻子那变得苍白的脸,由于紧张,他用力咬紧大牙,太阳穴抽抽地跳动着。 内田跑了过去,真吾还没来得及阻挡,他已经拿起话筒,举到了耳边。 “喂,喂,是河道府上吧?”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是老太婆……”内田呻吟说。他觉得心里踏实了,语 调就变得粗暴起来。 “啊,是你吗?老头子?万里怎么样了?” “不是吓唬你呢,万里被坏人拐骗了。这事你可不要对别人讲,今晚早点睡吧, 好吗?我不回去了,就在这边住了。” “你是说被拐走了……?” “是的。最不幸的事发生了。不过,你用不着大惊小怪的,行吗?悄悄地睡觉, 把门关好。” “告诉警察了吗?” “我懂!你惊慌也没用。总之,在我把情况告诉你之前,你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绢子想了解得更详细些,可是,内田把想说的话一说完,就专横地放下了电话。 “爸爸,我打‘一一〇’号给警察,把详情告诉他们,希望他们不要惊动犯人, 悄悄地到这儿来。” 真吾和内田两人交替地拿起话筒。他的态度已毫不犹豫,可以看出他决心已定, 不让阳子介入进来,就象在棋盘上拚杀一样。拨号盘的声音轻快地响了起来。内田 松了口气。 晚上差五分九点。在真吾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斟过红茶的空茶碗,内田和阳子 谁也没有去取已经凉冷了的红茶犯人方面的联络电话没有来。以前安放在电话台上 的电话机,现在被摆在桌子的端头上,警察方面也没有音讯。 “在我们前往贵宅之前,请呆在家里等着。如果有情况,请通知我们。” 简单地说,警察的指令仅此而已。打给“一一〇”号的电话,已经过去一个小 时了。 “阳子,你去睡吧。”内田对女儿说。阳子虽然躺在沙发上,但还没有睡到十 分钟,就再也睡不下去了。事到如今,除了等待警察或犯人其中一方来的指令以外, 已经别无他法了。 时针指向九点的时候,门外寂静的路上缓缓驶过一辆出租汽车。不一会儿,和 道家的后门响起一阵敲门声。真吾一下子扬起头来,阳子和内田争先向后门跑去。 “谁?”真吾问道。 “警察。”对方低声回答。 他刚刚取下门栓,与此同时,三个头戴雨帽、身穿作业服的那人便蜂拥而入。 在这一瞬间,真吾觉得自己受骗了,以为错吧伪装成警察的三名团伙犯放进了家门。 然而,他们确实是真正的警察。后面的一个人,手里提着方形的黑色皮包。 “我是县警署搜查一课的须川。”打头的那个方脸、浓须的中年人,摘下帽子 自我介绍说。 “我是川和警署的宫下。”另一个人把头一低。拿皮包的自我介绍说,他也是 搜查一课的刑警。 “因为不能打草惊蛇,以免让犯人发觉,所以来的时候藏在了汽车的座位下面。 他是躲在皮箱里的呢。”顺川望着身后的刑警说。 “到这儿来的时候,我们就在靠近后门这边下车,很小心的,所以没问题吧。” 宫下似乎很有把握地说。 “犯人后来又什么消息吗?”顺川刑警向真吾问道。 “电话还没打来。” “请带我到放电话的地方去。” 真吾先站起来,进了起居室。 “糟啦,玻璃门外没有百叶窗吗?如果这样不加掩饰,室内的情形就会暴露无 遗的。” 果然象须川所说的,隔着窗帘,透过的黑色夜幕,可以望见点点散在的青白色 的路灯。 木板套窗被关紧了。阳子把两部电风扇放在房间中央,对着刑警们吹。三名刑 警用熟练的动作,很快将录音机接到电话机上。 “这样做……也许我不该这么问,不过,这管用吗?”内田向须川刑警问道。 “不,这也是一种手段。眼下,除了等待犯人方面来电话以外,没有更好的办 法了。有没有什么迹象说明你被人忌恨呢?” “没有。”真吾说。 刑警们都沉默不语。不知不觉已经到夜里十一点了。电话铃还没有响。 “万里已经睡了吧?”阳子忍不住向身旁的真吾嗫嚅地问,不等真吾回答,她 就用手帕捂住脸哭起来。沉痛的呜咽声,象涟涟的波纹似地扩散到整个房间。年轻 的丈夫抱着双膀,一动不动,沉默不语。 04刑警们三班轮流交替,一人休息,两人看守电话。 “请回去睡吧,如果犯人打来的话,我们会叫醒你们的。” 听了须川的话,真吾夫妇回到二楼的寝室。内田整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是九月五日,星期日。一名刑警悄悄地走到室外。朝阳的光辉十分晃眼, 照在厨房的不锈钢锅上,反射出一道道的亮光。阳子从楼上走了下来。 正在这时,响起一阵电话铃声,第二次电话打来了。阳子不等刑警想她使眼色, 早就一把抓起话筒,举到耳边。 “喂,喂……,”录音机开始转动起来。 “是河道先生府上吧?” “对。万里很健康吧?” “放心好了。”对方的声音冷静得令人厌恶。 “请快让她回家来,求求你。” “能照我说的做吗?” “照做,要照做,请快……” “那好。我需要现金一千万日元……,一千万日元噢。只要准备好这个数目的 钱,就把孩子送回来。” “一千万日元……,”阳子绝望地重复说。在一旁的真吾也脸色骤变。他按捺 不住心中怒火,夺过话筒,回答说:“没有那么多现钱!现金一千万日元,绝对办 不到!” “要是拿不出钱的话,孩子的安全就没有保证啦!你是河道八段吧?” “我是河道。” “你年纪轻轻的就有了名气,就是找别人借点也能凑足的,对吧?你把一千万 日元的钱,按一万日元一张整票,分成两包准备好,把它……把它准备好以后,等 候我的指令。” 真吾明白对方的心理:罪犯是害怕被人刨根问底地打探的。现在只有多讲些无 关紧要的话拖住罪犯,否则正事一谈完,罪犯会马上切断电话的。 “我手头没有现金,今天是星期日,明天或后天……” “我不能久等。请考虑一下孩子的安全,在下次给你打电话之前,你要作肯定 答复。”电话断了。 “对方非要索取一千万日元不可。”真吾显得十分沉痛。 “混账!欺人太甚!”内田不禁怒火中烧。 “对方的声音和头一次一样吗?”须川刑警向真吾问道。 “两次电话都是那个家伙打来的,听声音年纪相当大。” 须川按动键钮,把录音磁带倒转回来——“喂!喂……!”阳子的声音先出现。 “河道先生府上吗……?”“对。万里很健康吗?”“……放心好了……。”和阳 子的紧张得发尖的声调相反,犯人的语调很冷静。“……好,你把这一千万日元的 钱,按一万日元一张的整票,分成两个包准备好。把它……把它准备好以后,等候 我的指令……”,“我手头没有现金,今天是星期日,明天或后天……”,“我不 能久等,请考虑一下孩子的安全……” “听声音,带点儿关西地区(关西地区泛指京都大阪一带地方——译注)的土 音呢。”宫下对须川刑警说。 “他说‘把它’的时候,有点儿发慌,又改了口。” “万里怎么样啦?在电话机旁吗?”阳子望着真吾的脸,真吾把嘴唇咬得很紧。 “不知道。” “已经……”——已经被杀了吗?她极力抑住向喉咙涌上的悲愤感情,才没有 哭出声来。她感到惴惴不安,却又不敢肯定。 “也许犯人并不只一个人。另一个人很可能负责看管孩子吧。”须川语气不肯 定地说。东京曾发生过一起y 事件,那是不祥的前例,须川似乎想排除在y 事件中 出现过的可能性。“总之,现在要照犯人的指令办。我要尽快做两个纸包,假装作 为一千万日元。只有在把钱交给罪犯时,才能寻机逮捕他们。 “你是说……假装?” “一千万日元现金是一笔可观的数目,作为警察,为了求得万全,我认为把报 纸塞进去包成两个假钱包就足够了。” “你!”阳子望望丈夫,又望望须川刑警,插嘴说:“要是犯人发现我们欺骗 了他,说不定会杀死万里的呀,就给他真的钱吧。” “哪能那么容易一下子就凑齐一千万日元啊,阳子,就照着警察说的办吧。” 内田带着责备的口吻说。 “真难办。我想照阳子所说的那样做,可是……,”真吾直盯盯地瞪着闪着黑 色光亮的电话机。 “万一出了问题,由我们负责。”须川刑警庄重地作了保证。 “刑警先生,请救救万里吧。只要万里能平安地回来,我们可以把这房子、这 地皮都卖掉。万里……,要是那孩子死了的话……,”阳子的声音梗塞了,而后又 激烈地抽搭起来。 “爸爸,你能帮助我们吗?”真吾的泪汪汪的眼睛,仰望着内田那轮廓鲜明的 脸。 “我们在银行里有五百万日元存款,明天上午我把它换成一万日元一张的整票。 请您借给我不足的那五百万日元吧。要是无法偿还,就把这房子、地皮……照阳子 说的那样,设法张罗齐了还给您。” “可是,真吾,我认为照这几位警察先生的意思去做,也不会出差子的啊。” 内田的心绪也乱成一团了,想求得须川的声援。 “是啊,河道先生……”须川刑警说。 “不,我是相信警察的。可是,我希望能救那孩子,哪怕有一点儿可能性,我 也想选择能救孩子的方案。用真钱总比用废报纸欺骗罪犯要牢靠,起码可以软化罪 犯的心肠,使罪犯不至于采取过激的行为。”年青的棋手低着头,泪水忍不住象流 出闸门的河水一样淌下来,打湿了华丽的地毯。 “我懂了。真吾,我也帮你筹划吧。眼前,到星期一还有贴现的支票,如果用 公司的钱,可以凑够五百万日元吧。” “谢谢。” “爸爸,谢谢。”阳子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又抽泣起来。 “刑警先生,您已经听到了,我们在钱包里装上真钱。请大家多关照。”内田 向须川刑警恭敬地低下头。 “是吗,那么我们就以这办法决定对策吧。现金什么时候凑齐?” “很快就凑齐。因为如果晚一个小时,万里就相应地增加一份危险,明天中午 以前……,真吾,你说呢?” “没问题。” “那么……,我有个要求。作为警察,现在这时候,我们不能出面,只有请你 们当中的哪位来办了……。就是要把包进去的每张万元票子的号码全部记录下来。 考虑到万一出现的情况,必须用复印机对票子的号码进行复印。这费不了多少时间。 因此,换钱的同时就请把钱送到县警署,而后再由哪位带回家来,希望在那之后再 进行包装。” 须川刑警十分老练地进行了部署。内田和真吾当然没有任何异议。现在最重要 的是唯有协力搜查,但愿万里安全无恙了。 “因此,犯人的下一个指令十分重要。”须川刑警巡视着真吾一家,强调地说。 “因为犯人要选择万无一失的时机和方法来取钱,所以,我们的对策必须慎重,逮 捕罪犯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对此,哪怕是极小的疏忽也是不允许的。要求大家做的 第一件事,就是正确收听犯人的指令。然后,继续保持极自然的态度,尽力麻痹对 方。” “从现在起,让我来接电话吧,我决不会弄错。”真吾保证地说。 “即使把犯人的话全部用录音机录下来,恐怕地免不了有没听清的话或者误解 之处……,比如象左右的方位关系,要特别反复问清。”须川刑警细心地交代了注 意事项。 方针既定,大家开始共进早餐。早餐很简单,没有平时进餐时的欢乐气氛。但 是真吾还是象往常那样吃了面包,喝了牛奶。早上十点五分,电话铃响了,真吾奔 过去,接过电话。 不是那罪犯的声音,电话是内田健一打来的。“河道姐夫吗?我是健一。知道 万里的下落了吗?” “啊,那……嗯。” “没希望了吗?” “唉……” “爸爸在吗?” “在呀。” “妈妈放心不下,总催我打电话问,如果知道了下落请告诉我们。” “是的,叫你们挂念了,请向妈妈问好。”录音机停止了转动。 “是东京家里打来的。”真吾对身旁的内田说。 “多余的电话。”内田的语调很冷淡。 “不能那么说呀,连阿健都为我们操心了啊。” 在男人们的对答中阳子插嘴说。可是,多么凑巧呀,对方就象专门等待大家聚 在电话机周围似的,第三次恐吓电话打来了。 “钱有着落了吗?”还是以前那个声音。 “有着落了。”真吾呼吸急促地说。 “什么时候凑齐?” “明天中午。” “中午呀,一千万日元呐。” “知道。” “好,等我下一个指令。” “为什么?现在你得告诉我!”真吾想尽可能拖长通话时间。 “不行!我有我的安排。不过,你要是明天中午交不出钱,我就把孩子杀掉啦。” “你不能失信!我是说话算数的。你可不能轻意采取行动!” “我懂。”那无耻的声音拖着长音,带着胜利者的昂然自得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