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第三者的影子 01二十五号,天空一下子晴朗的令人难以相信。十七号台风比预报的略微向东 偏移了一些,其中心在新宫一带登陆。登陆之后,风势很快减弱,在到达能登半岛 的珠洲市时,已变成了近于热带性低气压了。 由于这个原因,京阪神一带的损失减小到了最低限度。二十五号,从一大早儿 起,刺眼的阳光就照射到散落于市电大道林荫树的树叶上。 当天下午四点钟,在神户市内的中国菜馆“珍华饭店”里举行了“河道八段激 励会”。主办单位是河道八段后援会关西支部。将棋联盟方面,除河道外,原会长 和神保二段出席了该会。在后援会成员中,关西财界的大人物——丸友重工业株式 会社的社长大林茂吉先生也光临会场。内田八郎邀请须川刑警一起,推开了“珍华 饭店”的门,赶来参加。路标上,用墨笔写着:“河道八段激励会会场在三楼大厅” 字样。牌子下边,后援会的发起人正在征集会费和签名。 他们俩装作只是河道的崇拜者。在传达室办完登记手续,便乘电梯上了三楼。 宽敞的大厅里,有半数是观、听众,除主宾的河道与原会长之外,可以随意选择各 自的座位。内田和须川并排坐在最后面。 会议在四点十五分开始了。后援会关西支部的部长致词之后,河道八段站了起 来。映现在所有在场者眼里的青年棋手那憔悴的面容,令人感到痛心。望着真吾, 内田的表情十分沉痛。 “进行得相当不顺利啊。” 须川向前探着四方脸盘,远远地望着坐在上座上的真吾。不知是想到真吾在比 赛中的失利,还是在搜捕的结果没有头绪,须川长叹了一声。 “唉,加油干吧。”40岁的年富力强的刑警,现在只有鼓励内田老人拼命努力 了。他把啤酒倒进了内田的酒杯里。 “谢谢。”内田说,“给须川先生也添了许多麻烦,真对不起。” “那……是我的职业应该做的。当然,关于万里的赎金,责任在我。因为您相 信警察,才拿出伍佰万日元的巨款。我才是给内田先生带来了麻烦呢。” “不,那也是我为了女儿才那样做的呀。”内田把啤酒一口气喝了下去,“我 想如果找不到外孙的下落,我是决不罢休的。” “您说的对。”须川的双手在桌子上交叉的手指,“我还要在这儿呆上一阵儿, 说实话,因为坂本被杀,搜查的主体单位已转到这里的警方了。本来我想回横滨一 次,可如果那样做,也许会失去了参加搜捕的机会了。所以,在这之前,我给家里 的科长打了电话,和他磨了一阵子呢。” “噢。” “结果,科长也总算明白了我的意图,勉强同意我留在此地继续搜查了。”须 川把座椅向上提了提,笑起来。 “那就好了。如果你离开这里的话,我可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事关重大的 罪犯被杀、你又离开此地,那我只有自杀了。”内田的话很认真。 在宽敞的大厅上席坐位上,将棋联盟的会长原八段还在滔滔不绝地发表幽默的 演说。 欢宴进入高潮了,喝了啤酒,又互敬清酒,圆桌在转动,不停地上菜,气氛开 始变得欢腾起来。须川身旁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子,四周的与会者都称呼他 “神保”、“神保”的,相当有人缘。因此,神保喝得醉醺醺的。尽管从他的年龄 来说,还不该被人劝着喝酒,可上了年岁的伙伴们却一点儿也不在意。神保二段对 这样没完没了的喝酒,也有些不大情愿。 “……那件事呀,可太奇怪啦。暂停的那天晚上,河道八段冒着那么大的台风 悄悄地出去了,深更半夜才回来。他是在没休息好的情况下,参加第二天比赛的啊。 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坚持下来了。” “又去哪儿了……?”不知是谁问神保。 “啊……,河道八段一直瞒着这事没讲。” 须川向坐在他右邻的神保瞟了一眼,冷不防地问:“是二十三号晚上?” “对。”长着娃娃面孔的神保顺口答道。也许是喝了酒的原因吧,他的脸色显 得苍白。 “时间是什么时候?” “那……,是从晚上七点钟出去的。我觉得他回来时好象已经是十一点过了。” “谁也没注意到他吗?” “嗯。我是偶然看见真吾的。” “啊。”须川把啤酒送到嘴边。 “什么,真吾有些反常?”内田把头凑过来问。 “据说在坂本被杀的那天夜里,他从旅馆里溜出去过呢。”刑警不露声色地把 神保的话告诉了内田。 “他干什么去了呢?真难猜测。”内田似乎为了掩饰内心的激动似地说,他的 手变得很僵硬。 “真替他担心啊。”刑警冲口而出,说完便沉默不语了,一股劲儿地用筷子夹 菜吃,可是这时他所想的却是真吾的行动。 从“神云坊”乘神户电铁离开神户,坐出租汽车去明石,计算起来与作案时间 正相符。也就是说,河道真吾有杀害坂本的可能性。但是,为了什么目的呢?须川 向自己提出了疑问。是想就出孩子?他是向谁打听到“贝山庄”的事情的呢?他望 了望内田。 “须川先生,你难道……” “是啊,还是别作这种无聊的猜测吧。我们正是为了前途远大的河道先生,才 在这里举行激励会的呀。”须川拿起酒壶,给内田的酒杯里倒满了酒。 “我相信真吾是清白无辜的。决不会是他干的,他和我家里的健一可不一样。” “不过,内田先生……”刑警一边望着干了一杯酒的老人的手背,一边念念不 忘地说:“暂且先调查一下吧。这事就拜托你了。因为说不定会对搜查有帮助呢。” 河道八段的激励会,开了一个半小时,五点三十分顺利结束了。内田邀请真吾 来到洋酒店兼茶厅的波兰舞曲店,因为真吾要乘两小时后的新干线返回家去,所以 没有从容叙谈的时间了。 “听说坂本被杀啦。” 在并排摆放着彩云阁花盆的一角,真吾不知道健一和内田曾在这里的桌旁坐过。 当他和内田两人在这张座旁坐下来时,真吾便开口说。 “被杀了。你是在报上看到的吧?”内田问。 “在那之前就知道了,有人告诉我了。” “谁?”内田吃惊地反问。 “杉内。杂志的记者……” “耳朵可真尖啊。” 店内客人很少,两个人要了两份威士忌。 “万里的事,好象还没有消息吧?” “不知道。须川在拼命调查,可是现在管辖范围不同,他的工作好像很难开展。” “杀死坂本的犯人,说不定知道万里的情况?” “可能吧。如果连那凶手也不知道,那万里的下落就再也弄不清了。” “阳子的痛苦还要一直拖到逮捕那个凶手的时候吗?”真吾的心情十分暗淡, 一想到阳子,他就觉得酒后的醉意清醒了。他拿抚然举杯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棋 手的无畏的英姿了。 开始演奏气氛音乐《采珍珠的探戈》时,内田象想起来似地说:“对了,真吾, 我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就是二十三号的夜里呀,暴风雨来的前一天晚上,那天风雨很大。” “赛棋暂停的那天?”真吾睁大眼睛,望着岳父的脸。内田的表情很阴郁。 “对,你很早就睡了吧?” “啊。”真吾含糊地回答。 “可是,事实并不是那样。有人说你穿雨衣,偷偷地溜出去了。那人看到你的 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的时候了。” 真吾的眼睛里,飞快地浮现出某种感情。 “你为什么要隐瞒那事情呢?” “是谁那么说的?爸爸?”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瞒是瞒不住的。”内田平静地说,“是一个叫什 么神保的年轻棋手刚才再珍华饭店说的。我和……刑警偶然听到了。” “刑警?” “就是须川。你外出的时间和坂本被杀的时间正好一致,他对这一点很感兴趣。” “这怎么可能!”年轻的棋手喊了起来,“这是误会呀,爸爸。” “我也认为是,不过,误会最好是解开呀,如果你把原因告诉我,我可以给你 辩护。” “就请您给解释一下了。实在让您挂念啦,我万万没想到回来时被神保君看见 了。” “这样的误会以后还会有的。” “说实话,当时我是去会杉内先生了。” 真吾一边盯盯地望着玻璃杯里的琥珀色的酒,一边慢慢地说下去。“在比赛中, 我决心尽量不去想万里的事,下完了第一局,还要面临下一次的对局。正因为这个 原因,我才把难办的事硬拜托给了您。可是,在我内心深处,却缺乏取胜的勇气。 那是在华桃楼吧,就是那个有屏风的中国菜馆,我听爸爸谈起了坂本。” “我还记得。”内田点了点头。 “听您说,坂本就在明天或后天要被逮捕归案,那句话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 坂本如果被捕,当然就会知道万里的住处。二十三号那天,我一边吃饭,一边回想 那件事。也许现在坂本被捉获了,已经供出了万里的事吧……。我那么一想,就再 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恨不得早一点儿能证实这个事实。可是如果我对联盟的人讲出 来,不但会引起轰动,而且也许将来会成为大家谈笑的话题。于是,我想到了杉内 先生。他和我交情很深,是能帮助我的人。我曾经求过他,请他从爸爸那里打听警 方调查的进展,可是,据说他没有见到您。” “杉内没有住在你们那个旅馆吗?” “对。他住在三轩先旅馆。我之所以要瞒着这件事,是因为我很注意杉内同别 的杂志社的同行们的关系。无论哪里的记者,都正处在到处采访专稿的高潮之中。 如果我只向《王将》总编辑私下里交谈,就会引起舆论界的不平……” “我明白了,那么你放心吧。真吾,我并不认为你是杀人犯。不过,在听到你 讲述之前,我心里是很不舒服的。” “但是,坂本已经被杀了。这样一来,万里的安全更没有保证了。以前,我总 是用坚强的话鼓励阳子,可现在,我觉得我应该醒悟了。”真吾一直低着头,说完 这段话。说到话尾处,声音都在发抖。他拼命地压制着心中涌起的悲痛。 探戈舞曲已经演奏完了。内田条件反射地看了看表。“糟了,再不动身就赶不 上新干线的火车了。” 他拿起账单,站起身来。两个穿着花里胡哨的短袖衬衫的黑人,攀着肩进来了。 真吾躲避他们似的出了店门。 一个小时后,内田在大阪车站内给住在警察宿舍的须川挂了一个电话。 “二十三号的事,真吾确实不在现场啊,正如我想的,杀死坂本的不是真吾。” “是吗?那就好。您回来时,再听您详谈。除此之外,内田,如果不靠您想办 法的话……,我是说那纸片的事。那线索可能比我们想的要重要得多。” 内田放下话筒,微躬着背,向人来人往,纷纭杂沓的中央广场走去。 大阪的夜,是繁忙的。 02内田直到坐上电车之后,还在反复捉摸着须川刑警的话:“是纸片的事。那 线索可能比我们想的要重要得多。” 他觉得须川的看法是正确的。那纸片是保存在钱包里的,这是事实。由此推断, 无疑是坂本担心忘不掉才写下的、非常重要的备忘条儿。 横写着的——荷15364 这肯定是什么东西的记录号码。解开这个谜的线索,是 “荷”这个汉字。——“荷”,是“荷物”的“荷”。大概是随手携带的行李、小 件行李存取证卷的号码吧?可是,存取证的数字位数好象没有这么长。第一,即便 是存取证的号码,光有号码也没什么用,因为没有存取证原件本身,这纸片上的号 码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吧…… 电车驶过武川库,下一站是甲子园。不少乘客下了车,内田在空位子上坐下来。 好象也不是电话号码。五位数字和电话号码怎么也不相符。也许是完全弄错了 的什么通票的号码吧。是行李飞子……啊!是行李飞子的号码?内田忽然想起行李 飞子上的什么地方,印有五位数的数字。可是,这就是说版本把钱捆扎装箱运送到 什么地方去了。当然是不会的! 他怎么也想不出能使人理解的理由来。 内田从阪神元町坐出租汽车回到了须川刑警的住处,恨不得快一点儿和须川研 究研究,解开这个号码之谜。 须川把桌子搬到房中间,正在纸上一个劲儿地写数字。 “怎么也想不出来。”须川刚一看到内田到来,就嘟嚷道:“这个问题最好让 我那儿子也想想。” “须川先生的孩子……?” “啊,刚刚上中学一年级。” “男孩子?” “一点儿也不用功,是个孩子王呢!” “是男孩子的话,就有指望。” 内田把坐垫拉过来,移动双膝凑近了座桌。须川提起身边的暖水瓶,给内田倒 上茶。在菜碗的旁边,摊放着一本很厚的《汉和大字典》,正翻到1262页上的“荷” 字条。 “这个字典也查过了,可是还是没弄清哩。开始,我认为这个‘荷’字读音是 ‘尼’,可是这本字典却出了一个‘卡’的读音,原来是多音字呢。读‘尼’的时 候,是‘荷物’的‘荷’。如果是读作‘卡’,那就有各种意思啦,您来看。” 内田顺着须川的手指,大略地默读了一遍。 ① ハス(读作哈丝)。意为莲。 ② ニナフ(读作尼那夫)。意为肩负。 ③ ヮジラハシ(读作哇兹拉哇西)。意为麻烦。 “这么看来,作为‘莲’的意思就很少啦,莲15364 ……,不知这是什么东西。” 内田嘟嘟嚷嚷地说,他呷了一口茶,以便使自己冷静下来。 “而且,我认为即使是从坂本的便条上考虑,也应理解为是极平常的记数。对 吗?除了‘尼’或‘卡’以外的别的发音,根本就不存在了。”在须川手边的纸上, 并排写着无数个‘荷’字。 “我也认为是行李的意思。可是,如果有‘莲’的意思的话,会不会在中央市 场之类的地方使用呢?在运走的莲箱上,写荷15364 ……”内田提出了一个新的见 解。 “确实,有调查的价值。那么,现在是有把‘荷’字当作‘莲’的意思来用了?” “在那种地方是有惯例的。”内田说教式地继续说下去,“明天调查吗?这打 一个电话就够了。如果不是‘莲’的意思,那么也许这个‘荷’字就是指‘第二’ 呢。因为我是做买卖的,曾经和大阪的人做过交易。当时,我记得绸缎庄有一种行 话呢,‘俵笑酒中如才事敷藏’……这你懂吗?就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意 思呀。比如,‘二’(日语读音是‘尼’——译者注)就用‘笑’字来表示。据说 这是从‘第二,笑微笑’产生出来的。后边的,我已经忘了,反正全是类似的这种 形式的。” “这么说来,怎么也搞不清呀。”须川感到很失望。 “啊,说是这么说,其他的就没有更好的解释了吗?” “能想到的,就是临时寄存行李的凭证号码了……” “我开始也是先想到这个。可是,如果没有凭证原物本身,光是个号码是起不 了什么作用的。既然是一张便条儿,也许是别的什么号码吧?” “内田先生是说,国铁的临时寄存卷?” “当然。你说是什么别的地方?” “有呀,因为大阪、神户是游览区,所以在车站前的店铺都临时为旅客寄存随 身行李吧?其中,说不定就有存取方式很特殊的店铺呢。比如,在行李架上标个荷 11000 啦,荷14368 啦这类号码,找个适当位置往上一放,当然就不给领取证了。 所以,坂本就把号码记在了条子上……” “等一下。”内田插进来说。“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但是,人的心理怎样呢? 我想,如果对方靠不住,是决不会往那种地方存东西的。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 过你说过的那种店铺哩。” 被内田这么一说,须川刑警的这种假设,就接近于毫不实际的空谈了。 “除这以外,须川,从号码的位数上能想象出什么吧?” “13564 ……,作为电话号码,位数可就太多了。” “如果是电话号码,‘一’当然是指‘一局’,可是,我想这是错误的,为什 么呢?‘一’和‘五’之间应该有间隔吧?” “没有。”须川打开烟盒“完全没有间隔” “那么,是电话号码的可能性更小了。见到这数字,我想起件事。” 须川打燃了汽体打火机,但并没有点烟,他一直望着内田:“想起什么?” “使用代号的公司里的人。警察没有制定职员代号吗?最近,为了便于发放工 资,不管哪家公司都在编制代号……” “是啊,是把录用的年月和位次编为一组代号的话,那么前头的‘荷’字,当 然是公司的科室名或是职称名啦。” “比如说?” “发货员啦,货物科啦,都带荷字。” “不过,内田,虽说这是指人,可是光是这一点就别想查出来啦,难道我们要 向全国所有的公司都提出照会吗?” “难办呐。”内田呷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他觉得这简直象大海捞针,任何办 法都无可指望。 “这个字条儿是从钱包里找出来的,如果是表示钞票的数额就好了。可是,一 万五千三百六十四元!不对,这前面的荷字真讨厌。”须川把笔扔到一边儿。 “决不是钞票的数额。”内田肯定地说,他口气硬得使须川感到惊讶。 “把一万、两万这么微不足道的钱数也记下来,那就太难理解了。” “是呀。”刑警忽然一拍大腿,“我倒疏忽了,坂本夺走的一千万日元到底哪 儿去了呢?在贝山庄也没找到,我不相信已经全花光了。”说到这儿,须川的心情 顿时难以平静了。 “说的对呀,这数字不但关系到万里,还关系到一千万日元,必须得查清才行。” 内田表情阴沉地说。 “我认为是涉及钱的事。”须川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坂本肯定没有把孩子带 到关西来,大概……,”须川本想接着说下去,却欲言又止。内田也没有追问,他 很清楚须川想说什么。 “不论怎么说,这字条肯定是指隐藏的地点,我们俩再一起绞绞脑汁吧。”内 田反倒向刑警鼓劲儿地说。 夜,已经很深了。两个人全都抱着臂膀,苦苦思索。荷15364 ……荷15364 … … “这家伙是横着写的也许是什么标牌上号码。”须川忽然想道。被这个念头一 提醒,他觉得那东西似乎是自行车或摩托车的拍照号码。 内田已经闭上了眼。他累了。 03须川在国铁明石车站下了车。他知道介绍坂本住进贝山庄的房东就住在车站 附近。 今天,须川无缘无故地有些生气。早上,他在兵库县署以观察员身份列席了 “贝山庄杀人案搜查会议”。会议的焦点,理所当然地和在横滨发生的月丘被杀一 案联系起来。坂本杀了月丘,而坂本又被第三者杀害。月丘和坂本是被同一个人杀 死的吗? 经过两小时的争论,结果也没找到解决的办法,便决定照会神奈川县警署,待 掌握了月丘案件的详细情况之后,再召开会议。 须川之所以生气,是因为那次会议自始自终都无视他的存在。当然,他不过是 个观察员。可是,既然会上的发言涉及到了神奈川警署,那么至少也应和他做一番 商量才对。 会议倒也充满热烈气氛,很快就决定了。然而,相应地却使干劲十足的须川感 到难以忍受的寂寞。经过向科长力争,好歹总算得到同意。他才延长了再神户的逗 留的时间。科长的这番好意总不能辜负。 搜查会议一结束,须川便下了决心。好吧,我按我的干法,去做我想做的事。 与其去追捕杀死坂本的凶手,还不如我去查明孩子和钱的下落。 这样,他在明石站前下了车。 “贝山庄”管理人广濑告诉他的这件店铺叫做“高砂不动产”。门面宽度有九 尺,进门的玻璃门上照例贴着一大片招揽生意的广告,主要是公寓介绍,字体很醒 目。 门一打开,一位店主模样的高个子男子便看见了须川。他是个大脸盘、秃顶的 老头。 “向您打听一下。”须川刚一开口,店主就显出不悦的表情。大概他已判断出 来人不是他的雇主吧。 “贵点是在为一个叫贝山庄的公寓介绍房客的吧。” “啊……,您是哪位?” “对不起,我是警察。”须川亮出了证件。 “来调查不久前的凶杀案?”对方已看出须川的来意,反问道。 “对。那个被杀的玉川是贵店介绍到贝山庄公寓的吧?他来贵店时,讲过自己 的事吗?” “我没有特意打听过。我们做生意的,只要客人满意就行。” “比如,名片……,啊,没有出示名片吗?或者自我介绍他当时住在哪儿……?” “只有女客才自我介绍呀,那个人什么都没有讲。” 老头谨慎地回答,从态度上看,他不想受到毫无意义的牵连而被带到警署去。 “啊,是这样。”刑警点点头。对这种人,强迫他说是不行的。 “玉川到店上来时,是什么时间?”他把话锋转到另外的题上。 “嗯……,那个嘛,对啦,是傍晚啊,五点来钟吧。” “他是从车站下来的呢,还是……?” “不,是车站。哦,想起来了。那个人是从冈山方向来的呢。”老头宽阔的额 头光亮亮的,眼角上浮现着笑纹。 “冈山?怎么知道的呢?” “他说过,那趟准快车可拥挤啦。如果说的是五点半过到达本站的准快车的话, 就只有‘鹫羽三号’那趟车了。它是从何四国相连的宇野开向新大阪的,所以总是 挤得很呀。” “是从冈山方向来的?不一定吧?” “那倒也是。在同一时刻到达本站的,还有从上郡开来的普通列车呢。如果是 从上郡这边来的话,即使是坐准快车也没意思,节省不了多少时间。若不然就是从 比冈山更远的、四国方面某个车站上车的。”看得出,店主老头是相当精明的。 “谢谢。请让我考虑一下。别的,您还想起什么?”须川顺势问道。 “就是这些啦。要是对你有点儿帮助就好了。” 刑警道了谢,离开了店铺。 尽管这次调查仅仅弄清了坂本是从四国方向返回神户来的,但也不能不说取得 了很大的成果。不过,坂本究竟为什么目的去哪里的呢?当然,他像远走高飞,这 是可以理解的,也许他想逃奔到四国去。也可以认为当坂本察觉到在宇高联络船的 航线一带,警方布置了警戒之后,他又折返回来了。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躲在警 察鼻子下面反而会更安全些……,坂本也许打算利用这个逆向原理吧。 须川刑警走进明石车站的站内。他凝视着贴在墙壁上的巨大的铁路线图。冈山、 大元、备前西市……,然后在茶屋町与下津井电铁相连。下津井电铁通向鹫羽山, 那里可以说是濑户内海的了望台,风景旖旎。 另一方面,宇野铁路线从宇野始发,通过宇高联络船,开辟出一条通向四国的 路线。 荷15364 ,这个数字理应和他此刻凝视着的某处地方有关。一种朦朦胧胧的东 西,浮现在刑警的脑海里,然而又消失了。 04须川出门之后,内田漫步在中间突向海面的堰堤上。他觉得海潮的气息似乎 在熏染着他那双睡眠不足的疲惫的眼睛。在和第四航道相反的一侧的美国码头上, 停聚着数不清的舢板小船。 他又回想起前几天和须川刑警议论过的那个谜一样的数码。和当时的情况不同, 现在他的头脑冷静下来了。他想到了那个叫坂本的人,——年龄50来岁,职业是港 口工人。据说学历似乎是高小毕业,是个在军队里厮混过多年的、有丰富社会阅历 的人。即使在战后,生活也没混出什么名堂,没有正式娶过妻。总之,只能认为是 个没什么知识的粗汉。 那数码,就是这粗汉坂本所记下的备忘的数码。——从意思上讲,恐怕是指在 某地的荷15364 ,而那是什么地方却被他省略了。大概那地方他不用记也无妨,只 要他看一眼数字便一目了然了。 内田沿着海中堰堤的临港铁路,一直走到了头儿。上午的港口,显得很宁静。 他觉得坂本肯定是把什么东西隐藏到了荷15364 那个地方。而且,在那里不用办理 领取凭证之类的手续。不,那地方根本就不是正式的保管物品的场所。大概只不过 是坂本自己单方面地把那场所的标号——荷15364 ——记下来而已。也就是说,荷 15364 所代表的,肯定是某个特定建筑物或者是土地的一部分,要么就是某个区域。 ——是建筑物的一部分吧。如果是公寓的号码的话,数字的位数又有点儿多了。 并且,把东西藏在人多眼杂的建筑物里,也太反常了。内田马上否定了这种假设。 ——假设是代表某片土地呢?如果是代表土地,一定是表示住址或住宅区。荷 15364 住宅区……?这也太令人难解其意。如果是住址号码,那么在同一住宅区出 现这么大的门牌号码,岂不要占地若干公顷? ——是指区域吧?常见的出售土地之类,也是用号码来标示区域的。但是,那 标号数字几乎包分之百都只是单纯的数字。 内田在海中堰堤溜达了近半小时。他觉得问题似乎非常简单,或许只是因为过 于简单了,反而使他陷入了盲点。——人世间的事,常常是这样的:忽然……,在 意料不到的时候,问题解决了。在陷入盲点时,却怎么也解决不了。这种情况,在 内田的五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中遇到有好几次了,有时盼呀盼呀,盼着能得到某个职 务,可就是实现不了,就在自己心灰意冷、不知该怎么才好的时候,却就任了。有 时想呀想呀,一直想有一辆喜爱的小汽车,久而久之就在它对你已失去吸引力的时 候,却到手了。 人在焦躁时,极简单的问题也会成为难解之谜。他故意停止思考,踏上归途。 当然,这并不是绝望了。相反,他觉得答案已近在眼前了。 就在他散步回来时,好象正等着他们似的,绢子从东京给他打来长途电话。声 音很清晰,象市内电话一样。 “是你吗?不得了啦,阳子她病倒啦。”语调中带着责难。 “什么病?”内田不知如何是好地问。 “因为贫血昏倒啦,不过,医生说是劳累过度造成的。” “是在家里吗?” “不是的。有个叫‘救助万里母亲会’的组织,你知道吧?” “知道。” “他们在一个小学校的礼堂里集会,阳子去参加了,好象是在讲话讲得激动的 时候就晕倒了。” “真笨!”内田烦恼而不客气地说,“你快别叫她折腾了!阳子本来就够累了, 谁要闹着干,就让想闹的去干好啦!顶个屁用!” “可是,你,事情不象你那么简单一说就完了的啊。总之,阳子她病了,家里 的客人在增加,我的身体也遭不住啦。你就不能适可而止回家来吗?” “我是想回去,可是该办的事不搞到底不行啊。”内田斩钉截铁地说。 “你是说连我累病了,也无所谓吗?” “谁那么说……?!你难道不理解我的心情吗?” “我不理解!既然你丢下公司不管,那我也对公司的事不插嘴。可你也得设身 处地地为我想一想……”绢子那悲切的感情渗透在话头语尾之中。 可是,内田却像全无所知似地把话题一转,“你告诉阳子,万里的事永远也别 挂在心上,等着我的消息……” “万里她没事吗?” “平安无事呀。” “真的?” “我先把话说下,你也几十岁了,这么没脑筋,往后可怎么办?” “我讨厌说谎啊。” “那要看时间和地点。”内田激动地说。 “不管怎么样,我已经说了,阳子的身体不好,请你赶快回来啊,还要多久你 才回东京来呢?” “不知道。” “两、三天以后吗?” “办不到。” “那么我就耐着性子等你在这个月内回来吧。到十月份,不管你有没有头绪, 都请你回来。” “可能的话,就那么做。” “啊……,你打算永远在那儿拼命?”绢子的声音很凄凉。 “现在,我沾须川刑警的光,能安稳地住在这儿。不过,很快就得换个住处了, 那时我就给你去电话。” “你老是在外边吃饭,要吃坏肚子的呀。” “别担心。”内田象申诉似地说,不过语调却降低了。 “我放话筒啦。” “好吧,没法子啊。可是,别忘了健一的事呀,那孩子最近变得特别难将就啦。” “他是那个年龄了,我也搞不清那孩子的想法。不过,他到底是个孩子。” 内田嘁喳地说。他好久以来没有和绢子做长时间交谈了,这几年一直没有和妻 子从容谈话的机会。他想和绢子再说一会儿话,有些话必须对绢子说,可是那些话 却怎么也涌不上他的喉咙。他很想宽慰绢子,说声“你也辛苦了”,可是由于感情 冲动,却没有说出口。 “请你注意别喝生水,你肠胃不好。” 最后,绢子这么说。放下电话时,内田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孤独感向他袭来, 他觉得自己已经远远地离开了自己心爱的亲人,觉得自己与绢子相隔千山万水,比 东京到神户的实际距离还要遥远。 须川从外面回来时,神户开始被暮色包围了。他一走进屋来,内田“唉呀”一 声,重新认识他似地望着他。须川脸色郁闷不乐,看得见油晃晃的前额和鼻尖上沾 着薄薄的尘土。他的眼睛微微有些塌陷,闪着异样的光,使平日看惯了须川的内田 老人感到有些惊异。 “累坏啦。”说完这句话,刑警便沉甸甸地坐了下去。 “有收获吗?”内田问道。其实,答案他已经知道了。 刑警轻轻地摇了摇头。 “今天你到哪儿去了?” “调查了好多地方,可还是没有眉目。” “调查那数字?” “对。” “去中央市场打听过了?” “没用。简直毫无联系。”须川的话象挤出来似的,“跟铁路呀,邮寄物呀, 休息处的小件行李寄存处呀……,跟哪儿都没关系。” “是吗?那可难办啦。”内田嘟囔说。他很失望,他在期待着须川的好消息。 须川倒在地席上睡成“大”字形,不成样子地伸展着手足,使人想到他一天中 的劳累。本来就很浓密的胡子,明显地长出了许多,看上去象病人模样。 “要是不顺利的话,那可实在让你受累了。”内田鼓励地说。 “不,那个嘛,”须川翻过身来俯卧着,自己把温水瓶拉过来,内田递过茶具。 “我去了兵库县警署一科,和家里的同事做了联系,汇报了各种情况。在那儿,正 好和科长谈了话……” “贵县的?” “对。一联系,果然是让我回去,不同意我继续在外出差。” “哦。”内田明白了刑警沮丧的原因,他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简直让人感到憋气。” “不能这样半途而废地回去呀。”内田设身处地地说。 “真难办。” “那你怎么答复的呢?” “我说,我希望换休。” “不错。” “但是,那样一来,就变成私人性质的调查了。首先一条就是不服从回县警署 的调令,今后很难开展工作……”须川显出一筹莫展的表情。 “这里的调查有进展吗?” “你是说坂本被杀的案子?”刑警把炯炯的目光投向对方,“还没有结果呢。 不过,他们这样谈过:杀死月丘勇的凶犯和杀死坂本的凶犯,不正是同一个人吗? 也就是说,两案的作案手段都非常相似,——用刀子杀了人,劫走了钱。案情简单, 而且目的是为了钱。并且,不管哪个案子,都是在公寓中行凶,情节很相似。不过, 这似乎并没有脱离想象的阶段,如果采集到凶犯的指纹那就太好了。” “但是,须川,我有些疑点不能理解。”内田马上抗议道。 “啊?” “我的万里怎么样了呢?犯人如果只是为了钱,就没有必要带走万里了。” “我们只能认为,犯人没有带走孩子。” “没有带走?” “也许孩子老早以前就被杀死了,这种可能性……”须川压低了声音,“这种 可能性肯定很大。” 内田沉默了。只有刑警喝茶的声音打破房间内的寂静。 “内田先生不回东京吗?”过了一阵,刑警用缓慢的语调说。 “要是能回去的话,我是想回去的。我女儿病倒了。” “谁?”刑警吃惊地问。 “阳子。大家都累了,我也累了。我是全靠气力坚持这样做的。再过两、三天, 对了……,我想再过两、三天我非回去不可了。所以,在那之前,无论如何也要调 查出眉目来才行。” “内田先生,让我们互相合作吧。有时问题就是在最后五分钟里得到解决呢。 从明天起,我们一起到处走一走怎样?俗话说:‘常在外边走,会碰上好运气’, 效率也会提高呀。” 刑警的塌陷下去的眼睛闪着光,内田也笑了。两个人的步调一致了。也不知谁 先伸出手来,须川用力地紧握住内田的粗大的手掌。 05在将棋冠军争夺赛第二局中负于名人而使成绩变成一比一平局的河道真吾八 段,回到东京之后,明显地变得沉默寡言了。特别是乌天狗撰文的、刊登于日本民 主新闻报上的第二局棋局解说,似乎使真吾的自尊心受到很大刺激。读了那篇文章 以后,他一下子再也不想谈及女儿万里的事了。 那是第二局的终棋的棋谱被登载出来的那一天的事。在当天的将棋栏内,乌天 狗这样写道:“回顾这局对棋,河道八段缺乏往日的精彩。比如。在第一局里表现 出来的坚忍精神哪里去了呢?可以说,这是处处被鸣人单方面压倒的一盘棋。当然, 不能否认河道八段的不幸遭遇对他的心理造成了巨大压力。笔者对此也深感同情。 可是,这正是职业棋赛的无情。照这种精神状态,期求第三局的胜利是极为困难的。 据说名人已向河道八段提出了延期比赛的请求,这是可以充分理解的。尽管如此, 在本局终战中,我们仍希望能看到名人的高超棋艺。云云。” 大概乌天狗的目的是想表明:下好漂亮的棋,正是职业棋手的使命。为此,对 手双方应以最佳精神状态进行比赛。可是,这对于敏感的真吾来说,却受到相当大 的震动。 真吾象半绝望似地故意不去关心搜查的进展情况。对于卧床在家的阳子,他依 然是关心的,不过,白天常常离开家,似乎是想使自己的精力集中,把第三局比赛 坚持到底。 躺在病床上的阳子,带着悲伤的目光望着痛苦而紧张的真吾。她感到自己无力 帮助丈夫,对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她觉得自己至今脸女儿的下落尚未弄清就倒在 病床上,实在是太不中用了。 有一天,杉内突然来串门,偏巧真吾不在家。绢子出来陪他,对他讲了阳子的 健康情况不大好。杉内得到绢子的同意,便绕到庭前,由走廊过去探望阳子。阳子 身穿一件带矢车菊花样的浴衣,上面披裹枣红色的短和服,正坐在走廊上的安乐椅 上。 “最近身体怎么样?”杉内照例十分恭维地道过寒暄。 “嗯,不是很严重的,是我太娇气啦。”消瘦憔悴的阳子,没有搽口红,使人 觉得她带着姑娘的稚气。 “河道不在家吧?” “对,又到千驮谷的将棋联盟去了吧。最近,他下棋下得把什么都忘了。”阳 子的话里流露出对丈夫的不满。 “可也真够他呛的呀。河道在这么重大的比赛的关键时刻,还惦记着万里的事 呢。”杉内替真吾辩解说,他把真吾在第二局暂停的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扼要地告 诉了她。 “不管真吾多么专心参加比赛,他都根本无法用百分之百的精力去拼搏。这正 是真吾所处的痛苦立场呢。那天晚上,他对我说,要我替他向内田先生打听搜查情 况的时候,我就非常钦佩他。这不是任何什么人都能做得到的,他再坚忍地忍耐着。” 接着,杉内象是为了鼓励阳子似地讲了自己协助搜查万里的下落的情况,警察搜查 的进展情况。还说,冠军争夺赛的第二局虽然输了,但比赛成绩绝不坏。 谈了十五分钟,杉内说声“下次再来”就回去了。阳子听别人这么一讲,感到 丈夫的苦恼深深地打动了她的心。她把含泪的目光,投向一直没有人的、冷寂的庭 院。 隔着阳台,可以看见在院子角落里放烤炉的地方。那是这个月的月初全家准备 开宴会的地方。团聚在一起的家人们的景象浮现在她眼前,其中也有跑在大人中间、 追逐塑料球的小万里……。看着看着,阳子视野里的图像变了形,泪水把所有的图 像都遮住了。 06现在,唯一的线索就只有荷15364 了。说不定这数字还是跟案件毫不相干的 记录号码。尽管如此,现在内田和须川的心里,除了要解开这个荷15364 的谜以外, 什么都不存在了。 内田的直觉和须川的执念结成了一体,两个人在神户市及其周围转来转去。与 电信电话有关的、与金融有关的,都调查过了。为了求出荷15364 的结果,两个人 走得脚都疼了。一天过去了,两天也过去了。 这是第三天的事。 他们两人一大早儿,就来到姬路,在国铁车站的站台上等待下行列车的到达。 在姬路,依然没有能找到线索。 “照现在这样子,除了到冈山县一带去调查,没有别的法子啦。”须川刑警说, 他把在明石车站前的房主那儿听到的话,告诉了内田。 内田表示赞成,“没关系,时间还宽余。” 离正午还早,如果乘坐准快车,看来上午就能到达冈山。两个人站在站台的一 头儿,呆望着延伸到远方的交错的铁轨,货车正在进行调度作业,漆黑的货车完全 把他俩儿的视线挡住了。 黑色的车门上,白色的车厢号码和片假名并排写在一起。 货63442 货4737…… “真是神经有点儿毛病啦,一看见字数,心脏就难受。”须川刑警嘟囔地说。 “的确是……”内田一边眺望远处正在停待中的货车,一边随声附和。 然而,内田的目光忽然停住不动了。他的脸上差不多显出一种惊愕的表情,不 停地眨着眼睛,盯着货车行列中的一点。 “怎么啦?嗯?内田先生。”须川对老人那急骤变化的神色甚觉奇怪,便盯望 着他。这变化发生在瞬间,不知是什么缘故。 “看那里呀!”内田举起右手向远处一指。那不是车厢的号码,在黑色的车厢 与车厢之间的连结器上,露出一个大牌子上的文字,正好只有一个字没有被车厢挡 住。 ……荷…… 因为那牌子是横写的,所以不知道究竟写着什么内容。 “啊,是个荷字呀。大概是什么广告吧。”须川歪着头想了想,不敢相信地轻 声说道。在此之前,他有好几次都空欢喜了一场。 “在这地方立带‘荷’字的牌子,恐怕是跟铁路运输有关吧。”内田从站台上 探出身子说。 “危险!请等一下。列车马上就要开动了。” 可是,事情却象故意和他们为难似的,五分钟……七分钟……,时间过了好一 阵,货车却没有动静。 “准快车已经快来了。” 内田在白线与站台端头之间转来转去,在没有搞清楚那个“荷”字牌子之前, 他不能上车。 “还有个‘园’字,只能看得见半边呀。”就在刑警说话时,那长串列车静静 地开走了。实际上,列车只用了一分钟就开过去了,可他俩儿却觉得过了很久列车 都没有过完。 挡眼的东西消失后,一个大型的崭新的竖牌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 “我以为是什么呢,那不是出售墓地的广告吗?”须川刑警看了看内田说。的 确,正如须川所说,那广告写的是:稻荷山灵园第一期出售——“是稻荷的‘荷’ 字?真是出乎意料!”内田叫了起来。 “这可是个有趣的发现啊。是稻荷?昏头昏脑地把‘荷’字给看漏了呢。这是 因为车厢把‘稻’字和‘山’字挡住了。原来‘荷’字和‘稻’字连在一起还发‘ 利’的音,怎么忽略了这一点呢。可是,这和‘荷15364 ’有没有关系呢……”须 川审慎地说。 俩人盯盯地读着那巨大的字…… “可以眺望濑户内海的十万坪面积的大型公园墓地。乘下津井电铁去本墓地, 可免收导游费。请务必参观本墓地的雄伟景观。愿购者请申请…… 第一次征售,地皮和墓石、附加骨灰盒完备墓地十万日元(同一规格),可分 期付款——” 牌板的一角,在绿色的圆圈内画着公园的图画。在四方形墓地的区域中,画有 雪白色半圆锥形的符号和花朵,似乎是新式的墓石。 “这个‘荷’字跟那个‘荷15364 ’有关系吗?还是别想得太多吧。” “可是,须川先生说过,坂本是从冈山方向来的,这儿是姬路呀,请看,那灵 园的位置正是坂本来明石之前路过的地方呀。”内田指的地方是正确的。 ——灵园所在地……冈山县儿岛市下津井。“稻荷山灵园”正坐落于他俩儿计 划要去的冈山的前面、儿岛半岛之上。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那数字当然是指墓地的区域号码啦。” “查证一下吧。” “到下津井去?” “不,不能跑冤枉路,先去事务所打听一下吧。”内田的视线很快转向了广告 上注明的事务所的住地。——冈山市下之町七十七番地。 须川刑警把地址抄了下来。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他们恨不得尽快到冈山去。可 是,车站的广播却响了起来:准急快车晚点半小时以上。 “畜生!国铁这些家伙,光知道提高车费!在这么关键时刻却要晚点……”刑 警很难得发火,这次却大骂不止。到冈山之后,他们又遇到了很大难题:怎样也弄 不清下之町七十七番地在什么地方。两个人休说是吃午饭,连一口水也没喝,就开 始寻找起来。费了很大的力气,好容易才打听到是在一座五层大楼里。原来财团法 人稻荷山灵园事务所借用着那大楼的三楼。 电梯门刚一开,内田和须川便争先恐后地向着灵园事务所的传达室跑去。内田 来到室内的柜台处,身着灰色事务服的女职员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女职员正要询 问来意时,内田已经发现了放在柜台上的、印有墓地区域划分的小册子。 “是这儿!”内田不由得大叫起来,须川也看到了。那是一本装帧色彩极其华 丽的小册子,简直就像是出售别墅的广告册子似的。可是,肯定不会错,这是出售 墓地的小册子。 在图版页上,有区域划分,全部被涂成了紫色。从稻01101 开始,到稻15365 为止。内田翻开了下页。在这儿!没错儿!这个区域全被涂成了红色,从荷01101 起至荷15365 止。此刻,他们为之豁出性命查找的“荷15364 ”号码,若无其事地 被印在小册子上。 “你要预订吗?”女职员颇有礼貌地低下头,向内田问道。 “您弄错了。”他摇摇头,一下子找不出合适的答复。 “这个数字,是区域号码吧?”须川忙插进来解围。 “是的。” “这个‘稻’字呀,‘荷’字呀,是什么意思?” “啊,这表示大的区域……”职员又拿出另一份广告单给他们看,那是稻荷山 灵园的整体示意图。“这个灵园地处风景胜地,可以眺望南面的濑户内海的盐饱诸 岛的风光。整个地形象个中间三处变细的葫芦形状,总面积约十万坪。这次是首批 出售,公开征售的约占三分之二。所谓的‘稻’呀,‘荷’呀,表示被划分的三个 葫芦形区域……” “这种表示方法可真怪啦。”刑警说。 “是的。因为我们是出售灵园,所以划分成1.2.3 或A 、B 、C 都不理想,那 样做就显出等级差别,那可不行。所以我们把灵园的名称划分成稻、荷、山。这样 就……” 小册子的下一页是黄色的,号码从山01101 至山15635.“稻荷山灵园,就是指 稻、荷、山三个区域,这正和1 、2 、3 的叫法相似吧?稻就是1 、荷就是2 、山 就是3 ,于是就……” “这种分法,可叫人摸不着头脑啦!”须川带着对此不能理解的奇特的声调说。 “那么,这荷15364 ?” “啊,代表这红色部分内的15区3 侧64号。”女职员指着荷15364 号说,她那 指甲染着朱红色。所指的地方正位于图纸的边缘上。 “到这儿去怎么走?” “乘坐从冈山至茶屋町的国铁线,在下津井电铁终点站下车。我们车子可以把 您们从车站前送到现场。” “明白了。” “怎么样?这个灵园不但象公园一样漂亮,而且还是个能远眺四国和富士山的 非常理想的风景胜地呢。” 但是,两个人始终就没有注意听那职员的介绍。他们出了事务所所在的大楼, 沿着来时走过的路,返回车站方向。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怀疑的余地了。被刑警追踪的坂本,很可能在潜逃中窜进 了灵园迷了路,于是就把罪证埋在了墓地的一个角落里。 到达冈山车站时,内田对须川刑警说:“怎么样,去看看吧?” 刑警思索了一下,回答说:“我去和兵库县警署商量一下。内田先生呢?” “我在站前旅馆先住下,等你回来吧。” 事情谈定了,两个人便在车站前分了手。这是十月一日下午三点五十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