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等待是个艰难的过程,我斜靠在床头看电视,一派悠闲的样子,事实上根本就 没有看进去。就不必说小黄了,隔个十来分钟就看一下表,不时侧耳听着房门,又 跟段先生通电话细细密密地说着。 暮色来得特别晚特别迟,当最后一抹晚霞归于黑夜,我与小黄齐齐吐了一口气, 相视一眼,如果手边有酒,说不定就此喝上一杯以示庆贺。不过接下去的时间更慢, 房间里的时钟滴答滴答,搅得人心惶惶,走廊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起我与小黄 的注意。 七点半姗姗而来,我与小黄屏住呼吸,竖直了耳朵,非但没有敲门声,走廊里 一片静寂,连下午那些小声响也没了。小黄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询问:" 完了,不 来了?" 我摇摇头,下午电话里那位男子充满欲望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根据我的 经验,一个人一旦产生某种欲望,就会变得执拗,除非达到目的,否则那欲望就像 一条埋在心里的蛇,不时出来咬一口,叫人发狂。 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致使这位仁兄临阵退缩。可是是什么意外呢?我想起了 下午那个老人家的电话。一个像平凉古镇的地方,人们在此出生,在此长大,几乎 人人都互相认识,一举一动都在熟人的目光里。那位仁兄要求在晚上,想必要避开 众多耳目,到现在都没来,很有可能是没有避开了。 小黄又在跟段先生讲电话,一会儿递给我,说:" 段先生想跟你说两句。" 我 微微皱眉,知道段先生想要跟我说啥,摇摇头,对小黄说:" 你告诉他,那人一定 会来的。" 小黄将信将疑地看我一眼,将我的话复述给段先生听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口正好对着芙蓉楼的大门,华灯光影里,外墙依稀倚了 几条人影。我叮嘱小黄在屋里守着,决定自己出去看一下。走到大堂,立刻感觉到 不对劲。大堂的沙发上坐着的几个五十来岁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不是游客而是本 地人。当我打量着他们时,他们也在目光灼灼地回视着我。 刹那间,我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是一个小地方,是本地人的地盘, 不费吹灰之力他们就可以查到我住在哪里,长什么样子,我的一举一动全在他们的 眼皮底下。显然,现在我已经被他们监视了。 我佯作无所察觉,穿过他们交织的目光,往大门口走去,同样的,大门也守了 几个本地人。怪不得那位仁兄爽约,他如何能穿过几重本地人的阻拦,来到我房间 门口呢? 我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飞快地转动着脑筋思考对策。刚上三楼,手机响了: " 陆先生,我……我没有办法进来。" " 我知道,请你想一下,我们可以在其他地 方见面吗?" 那人沉吟片刻,说:" 没有。" "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 是的。 " " 那看来,我只有跟别人联系了。" 我决心激他一下。果然他上当了,急急 地说:" 别,陆先生,别,千万别。可是现在真的不太方便。" 我心中一动,问他 :" 大堂里,大门口的人是谁派来的?" 他犹疑片刻,期期艾艾地说:" 是,是荣 老了。 " " 他安排人手监视我,是什么居心?" " 这个嘛……唉,不好说,也是为大 家好,也是为大家好。" 我对他这句话,实在理解不了,看来当中的秘密非同一般。 说话间我已回到了房间,按着手机问小黄:" 芙蓉楼有后门?" 小黄一愣,答:" 有,在厨房那里。" 我对那位仁兄说:" 等一下你从后门进来。" " 不行,后门也 有人在。" " 几个人?" " 两个。" 比起前门少多了。 " 我会将他们引开的,你去旁边等着就是了。" 我放下电话,戴上一顶鸭舌帽, 又找出墨镜,竖起衣服领子,一看就是要干坏事的样子。 小黄来平凉的几次都住在芙蓉楼,早上上下下混熟了,像厨房这种不让客人随 意出入的地方,他也能进出自如。已过晚餐时间,厨房里只剩一两个年轻伙计当班。 这俩伙计虽然也是本地人,但对正在发生的事情好像完全不知,笑嘻嘻地跟小 黄套近乎。 后门的灯光不太明亮,我一走出后门,斜靠在墙上的两个人影悚然一惊,站直 了身子。我拉拉帽檐儿,双手插在口袋里,急匆匆地向前走。边走边听身后,果然 有脚步声传来。我心中暗笑,又往前走了几百米,估摸着小黄应该接到了那位仁兄。 这才忽然转身往回走,紧跟在我后面的两位老者停住脚步面面相觑。 我从他们身边穿过,轻笑一声,一路小跑回到了芙蓉楼。在推开自己房门的瞬 间,我紧张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房里赫然多了一个人,正贪婪地用手摩挲着一沓 崭新的人民币。他应该不到六十岁,头发略有霜白,脸色黑中带红,看起来身子骨 硬朗,举止动作不见老态。 我紧紧地合上房门,走到他面前伸出手:" 你好,请问贵姓?" 他恋恋不舍地 将钱放回袋里,同我握手。他的手干燥,满是硬茧,一双劳作过度的手。" 我叫张 平树。" 张是平凉大姓,百分之七十的人都姓张。 " 张大叔,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张德方先生的故宅在哪里了吗?" 张平树眉宇间露出一丝踌躇,慢慢地坐下,目光不时地瞟着那一袋子粉红色的 人民币。半晌,似下定了决心,说:" 那房子早就没了。" 我顿时愣住了,如果房 子早就不在了,那么段瑜与叶浅翠进入的那幢宅子是何处呢? " 怎么没的?" 小黄抢着问。 " 被火烧了。" 经历过战乱,还有十年动荡,老房子有这样的遭遇也不是奇怪 的事。" 那么房子旧址在哪里呢?告诉我们这个也可以。" 我问。 张平树的目光中一下子变得复杂了,惶恐、犹豫、害怕掺杂在一起。一咬牙, 他说:" 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你们绝对不可以去那里,绝对不可以。" 最后五字, 他咬得特别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睁得很大,浑浊的眼球细微血斑都清晰可 见。没来由地,一团阴森森的寒意裹住了我。 " 为什么?" " 因为,因为,那里……" 张平树的身子微颤一下,紧张地瞟了 一眼窗外,压低声音说:" 那里有鬼。" 尽管我心里早有准备,也被他惶恐低沉的 声音吓得心突突跳。旁边的小黄对此事所知有限,倒吸了一口凉气,半信半疑地问 :" 什么?有鬼?" 他的目光在我与张平树脸上移动。没有人回答他,房间陡然鸦 雀无声,寒意更深。 我把装着钱的袋子交到张平树手里,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相信抱着一袋金钱的 他也会勇气大增。" 把所有的事情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 然而我估错了, 尽管张平树两只大手将袋子紧紧地攥着,就像攥着命根子,却没有表现出我希望的 合作。他看着我的眼神闪烁犹疑,慢吞吞地说:" 不是只需要告诉你房子的旧址吗? " 我心中一动,深感事情的复杂性超出我的预料。" 不,你要告诉我张德方先 生的故宅为什么闹鬼?" 张平树干咳了一声," 这,这,闹鬼,我怎么可能知道原 因呢? 闹鬼就是闹鬼,很平常的,哪处都有闹鬼的房子。" 他说话时,抓着帆布袋的 手不自然地蠕动了一下,嶙峋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白色。他害怕,而且他说了谎。 我伸手抓向他怀里的袋子,说:" 看来张大叔没有跟我们合作的打算,这钱得 等下一位朋友了。" " 不是的,不是的。" 张平树侧身躲避我的手,将钱袋子搂得 更紧。他已将这钱看成囊中之物,如何舍得再脱手。" 你问,你问,我全告诉你。 " 我慢慢地坐回沙发上,点了一支烟,想,从哪里开始切入呢?到现在张德方 的祖宅及祖宅里发生的事情都裹着一团迷雾,从哪里切入才能复现事情的原貌?张 平树与小黄都在等着我,神色不一,小黄紧张而又迷惑,张平树害怕又防备。他害 怕什么,我不知道,但他防备的是我。 让一个人竹筒倒豆一样无所顾忌地说出心中秘密,技巧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从 无关紧要的地方入手,缓缓地消除对方的防备心理,令他不知不觉中说出一切;另 一种就是一开始就打破他的心理防线,让他以为你已掌握核心部分。我抽到半支烟 时,决定用第二种。掐灭手中的烟,我集中精神,定定地看着张平树的双眼,说: " 张德方先生房子里的鬼是张盈吧?" " 啊?你……怎么知道……我……" 张平树 果然方寸大乱,搂在怀里的钱袋都几乎跌落了。他喘着粗气,呼哧呼哧,十分刺耳, 看着我的眼神再无防备。 我知道自己已成功了,等他稍微平静后,乘胜追击:" 我知道一部分,所以如 果你隐瞒真相,我很容易听出来,那么这些钱也只能属于下一位有缘人了。" " 不, 不。" 他频频摇着头,下意识地搂紧钱袋子," 我会照实说的,真的,你问吧。" " 张大叔你见过张德方先生吗?" 其实看他相貌六十上下,肯定是没见过张德方的, 但这样问容易打开话题。 张平树摇了摇头," 没有,我1944年出生的,那时候他已不在了。" " 那时, 张先生的房子还在吧?" 张平树点点头,他的目光落到远处,好似在回想着旧房子 的模样。说:" 是的,一幢老房子,房子里住了两个人,那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 就是,张盈……" 他迟疑着吐出这个名字,身子兀自一抖,看来他怕这个叫张盈的 小姑娘不是她死后的事,在她生前就已经怕她了。 张平树苍老的声音,并不细腻的描述,将我与小黄带到了几十年前,带进那些 沾了灰尘的旧事里。 张平树出生时,张德方先生已失踪两年了,他是在上海失踪的,消息传到平凉 又隔了大半年。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食不果腹,命悬一线,人人自危,张德方虽然 在平凉赫赫有名,也没有多少人去关心他的生死了。张德方的父母兄弟早就殃没了, 宅子一直是一个叫秋姨的中年妇女在打理,那秋姨是外地流落到平凉,被张德方父 母收留的,别人都不知道她全名,只得随着张宅的人叫她秋姨。她沉默寡言,很少 与张宅外的人接触。 张德方失踪前几个月,专门派人从上海送了一卡车东西回家,当时平凉很多人 去帮忙搬,都是亮晃晃的器械,看样子当时张德方有意把德方实验室从上海迁回家 乡。因为平凉三面环山,交通不便,在战乱年代算是个比较安全的地方。那次他还 托人捎回了一个小姑娘,年仅五岁,就是张盈。 对于张盈的身份,平凉人猜测不已。若说是张德方的女儿,为何从来没有听他 说过。而且张德方1939年回国后,立刻带着老婆和儿子(当时两岁)回家祭祖,按 张盈的岁数,当时应该已出生了,为何又不带回家乡呢?但若说不是,这小姑娘又 像足了张德方。猜来猜去,最后大家得出个结论,这小姑娘是私生女。张德方碍于 夫人颜面(他夫人是名门淑媛,小他甚多),只敢养在外面。 张盈与张德方究竟是什么关系,由于当事人已殃,很难说个确凿了。在我所查 到的资料里,都提及张德方仅有一子,就是张逸文的父亲,对于张盈无一字一文的 记载。此时,我心头油然而起一种对张盈的同情,因为我已隐隐感觉到,她天生就 是个悲剧。 五岁的张盈被人从车上抱下,随后就被秋姨接了去。尽管只有一面,大家还是 将她看清楚了,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小姑娘,脸色苍白,眉头微皱,神情里没有那个 年龄小孩子的天真活泼。她的目光特别叫大家印象深刻,太犀利了,当中曾有和她 目光接触的人说,好像一下子被她看了个透。五岁的孩子呀,这是无法想象的事。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关于张盈的妖异流言一开始就播下了种子。 张德方失踪后,张盈就跟着秋姨生活,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女人,一个古怪苍 白的小姑娘,这种组合真是令人不舒服。平凉古镇的人起初还想着她们是弱小妇孺, 有心想要去嘘寒问暖一下,谁知道每次都被秋姨冷冷地拒绝在门外,慢慢地,也就 没人愿意热脸去贴冷屁股了。 两个女子,一个年华渐老,一个沉默长大,在张德方的祖宅里遗世生活,但又 为众人密集的目光所偷偷关注。在平凉古镇平静枯燥的乡村生活里,她们的与众不 同成了民众口头翻来覆去的话题,每多谈一次,她们的古怪便添了几分。人的心理 真是矛盾,在那时,人人都期待着两人的妖异行动来印证自己的真知灼见,可当真 的来临时,却又承受不住。 张德方在平凉算得上大户人家,颇有些产业,有农田竹林数十亩,如数租给佃 农种植。人弱有人欺,从古至今自东向西颠扑不变,平凉虽民风淳朴,也不过是在 欺人方式上柔和婉转一些。那些佃农见东家张德方失踪数年,看来是不可能再回来 了。又见张家大宅里住着一中一小两个女子,来历不明,渐渐就生出怠慢之心,要 不就是迟迟不交租金,要不就少交。 秋姨不吵不闹,也不找族长诉苦,径直带着张盈去找佃农,也不说话就在人家 面前一站。秋姨面目沉郁令人不舒服,小姑娘更是两眼灼灼,看得人心急火燎、手 足无措。无论多么顽固的佃农都挡不住两人的一眼,心甘情愿地掏出租金,只希望 两人早点离开自己家门。此后,再也没有人敢拖交租金或是少交了。 这不过是件小事,但在平静的乡村生活,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这类的小 事足够本地人唠叨上几年了。在村民们的唠叨里,时光悠悠滑过,转眼到了1949中 国解放了,打土豪分田地,张德方先生所留的农田竹林大半充公,仅余一亩为自留 地。所有成年人都要参加农村公社劳动赚工分才能分粮分钱。秋姨与张盈,一个五 十岁,一个十三岁,都不是劳动力,只有政府补贴些许粮食。庆幸以前贮有粮食, 两个人倒也过的比一般人家富足。 到了1954年她们收养了一个外地流浪来的小姑娘,才六岁。那小姑娘是跟着老 艺人四处卖艺的,长相丑陋,而且一只眼睛天生睁不开。据说是老艺人从垃圾堆里 捡来的,可怜她一直带在身边,就当是多养了一个猴儿。别人也不知道秋姨为了啥, 执意留下了她。那老艺人年岁已大,清楚自己一死,小姑娘的路也就到终点,当然 乐意。这个小姑娘,被秋姨取名叫阿昌。 一幢大宅,三个女子,各有各的稀奇古怪,秋姨、阿昌、张盈依旧是镇上人茶 余饭后的话题,人们总觉得她们应该做些什么,才对得住她们古怪的外表。 1959年至1961年三年自然灾害,全国大面积地受灾,饿死人无数。平凉地处偏 隅,气候温润,受灾情况很少,但大部分粮食被征调救济其他地方难民。镇里的人 也只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一时间,人人脸上皆是菜色,独有张德方先生宅子里的 三个女子,一成不变地过着优哉日子,虽没有养成珠圆玉润,气色却好过众人许多。 并且宅子里经常飘出肉香味道,在这种灾荒年份里,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肉香味道令镇上的每个人垂涎三尺,私底下议论纷纷,又不见张家宅子里的 女人们养猪养鸡鸭,这肉香却是从何而来?深山倒是有不少飞禽走兽,镇上定时组 织大家上山打猎,但粥少僧多,分到家家户户头上的猎物少得可怜,平日里大家都 舍不得吃,腌制成肉脯逢年过节才尝个鲜。因为张家三个女人并没有出力,所以镇 上也没有分猎物给她们。且不说这肉香,平凉的人家都是烧柴火的,张家宅子整日 关门闭户,这柴火又是从何而来呢? 张宅的古怪被议论来议论去,终于镇上有四个好事者决心查个究竟。这四人暂 称为甲乙丙丁,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年。某夜,星光淡淡,甲乙守了张宅的后门,丙 丁守了张宅的前门。 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四人碰面,俱是脸青唇白,衣衫破损,互相用怀疑的 眼神看着对方,甲说:" 好你个丙和丁呀,原来是你们搞的鬼。" 丙与丁脸浮讶异 之色,说:" 某甲、某乙,明明是你们俩捣鬼,怎么反而栽赃到我们头上了?" 甲、 乙说:" 某丙、某丁,我们亲眼看到,难道还有假?" 丙、丁说:" 我们也是亲眼 看到,难道有假?" 四人大感奇怪,决定对一下口供,看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甲先说:" 我跟乙爬到张宅后门的那棵大树上坐着,坐了老半天,鬼影也不见 一个。好不容易撑到午夜,眼皮都要打架了,我们俩想着还是回家睡觉吧,万一让 张家的那些女人逮着了,还以为我们有非分想法呢。正要爬下树,忽听门咯吱一声 开了,那个独眼丫头阿昌扶着门框站着,翘首眺望。月光稀淡,照着这丫头脸上老 大一块黑影。我跟乙心里一乐,三更半夜,这丫头开了后门,说不定是在等张盈的 情人呢,正好看看是谁,有胆量上张家这个妞。谁知道一会儿,你们两个小子钻出 来了,而且肩上扛了头野猪。他奶奶的,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居然变得如此大胆,而 且变得如此厉害,居然杀了野猪扛回来……" 甲的话还没有说完,丙与丁开始哇哇 大叫:" 不可能,不可能。" 甲不高兴地说:" 你们两个先听老子把话说完。" 丙 与丁勉强闭了口,甲继续说:" 你们两个把这野猪交给那个丑丫头,屁也不放一个 就走了。那丑丫头从屋里拿了把锋利的菜刀,手起刀落,就将那野猪破膛开肚…… 妈呀,这小丫头才不过十二岁呀,干起活麻利不说,那份胆色连杀猪匠都比不 上。 " 淡淡星光照着阿昌手里的那把刀,猪血如水一样从刀刃上滑落。忽然那阿昌 独目瞟了树梢一眼,吓得甲与乙在树上直打哆嗦,差一点就掉到地上了。幸好枝繁 叶茂,偶有震动也只当是夜鸟骚动。阿昌一会儿就将那头野猪拾掇完了,将肉块搬 入厨房里,又放水冲洗了后门,然后合上了后门。当下甲与乙吱溜溜下树干,头也 不回地跑回家了。 甲刚说完,丙与丁大叫:" 甲,你说谎,我们俩连家猪都没杀过,怎么可能杀 野猪呢?山里的野猪十分狡诈凶恶,连经验丰富的老猎人都拿它没辙,何况是我们 俩呢?" 甲指着丙丁的衣服说:" 看看,你们的衣服怎么破成这样子,还有肩膀上的血 渍哪里来的?" 丙与丁扭头看衣服上肩膀部位,果然一大块黑红色的凝固血斑,飘 着一股腥味。衣服破了好些地方,露出的皮肉有抓痕或是淤青。丙与丁脸色发白, 连呼:" 天哪,天哪,怎么回事呀?" 甲与乙取笑他们:" 我看你们俩八成是看上 张盈那妞了,半夜里去讨好她吧。" 丙与丁瞪了他们一眼,说:" 明明是你们看上 了她,自己去讨好的,否则你干吗昨晚背那么多柴火给她?" 甲与乙大呼冤枉:" 你们肯定看错人了,我们从树上下来就跑回家睡觉了。" 丙嘿嘿两声说:" 我们可 没有看错,我们两个在前门等了很久,压根儿没动静,寻思着到后门找你们一起回 家睡觉了。到了后门轻轻地叫了半天都没见你们出来。我跟丁还说,你们这俩小子 真不够意思,自己溜回家了。我跟丁也正准备回家,忽听重重的脚步声往这里走来, 还有人在轻声哼歌。我们也好奇,心想会不会是张盈有了情人,正好捉奸。便躲到 一旁的灌木丛里,原来过来的是你们两个小子,一人挑了两大担木柴,足足两百来 斤。看不出来呀,你们两个平时挑个一百来斤已叫爹喊娘的,给张盈这妞挑木柴就 不觉得累了?" 甲与乙大喊:" 胡说八道,我们明明回家睡觉了。" " 谁胡说了, 看看你们身上的衣服,回家睡觉能睡成这个样子吗?" 甲与乙低头一看,身上衣服 破了好几个大洞,很像平时被山里的荆棘刮开的。这时,他们忽然觉得脚板疼得厉 害,脱下解放鞋一看,脚心起了好多密密的小水泡,那是挑重担走了很长路磨的。 这会儿,丙与丁也觉得腰酸背疼,疲倦得厉害。 四个人面面相觑好久,也不说话,只是越想越心寒,一声不吭回了家,回家后 大病一场,自此就落下了惊风心悸的小毛病。不久,这四个人的事传遍了整个平凉 古镇,恍如平地春雷,整个古镇沸反盈天。老人家跺脚大呼:妖孽呀,妖孽呀,世 道不济,妖孽必出……古镇民众讨论来讨论去,得出一个惊天动地的结论:中国之 所以发生这么大的灾害,就是因为出了这个妖孽…… 在这大风大浪里,张德方祖宅里生活的三个不同年龄的女子依旧怡然自得,平 静如往日,肉香继续四溢,随风随炊烟散入百姓家里,钻进百姓心里,像把小火一 样地烧着他们,越烧越旺。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壮年男子会在半夜里忽然从睡梦中走出家门,也不知道 去干了啥事,只知道第二天腰酸背疼,好似劳作一夜。 面对着期待已久的妖异,平凉古镇的百姓们开始变得惶恐不安。可是,他们还 来不及适应,更大更强更绝的妖异来临了。 -------- 红桥书吧